来自山沟的大智慧上部:王凤仪传

第一篇 青少年时期的探索

  王树桐字凤仪,一八六四年(清同治三年)十月初三日,出生于朝阳县南一百五十里云蒙山前树林子村,这里是偏僻的山沟,地瘠民贫,文化落后。

  凤仪先生祖籍河北省密云县石匣镇,十世祖王富有于顺治八年徙居热河省朝阳县,入蒙古籍。世代业农。曾祖英,祖父德泽,父清和,母李氏,兄弟四人,先生行二。家贫,不曾读书。(凤仪先生以下多简称先生)

  第一篇 青少年时期的探索

  1.纯真的童心

  凤仪先生素性淳厚,幼年,母亲给他们兄弟四人做了两个兜兜(肚兜)。三弟四弟看见了,非要不可,惹得吵吵闹闹,母亲很难过。先生便对母亲说:“我不爱戴兜兜,给弟弟们好了。”便暗暗立志道:我永远不戴兜兜。知道妈妈为此难过心,流过泪。

  一年秋天,家中用小工(女工)掐谷穗,按捆计算工钱,母亲说某小工掐了二十捆。工人说掐了三十捆,争论不休。那小工说,我们不必争论,等你那公道儿子回来(指先生),一问便知道了。等先生回来,母亲一问,真是三十捆。因此,人都称先生为公道人。

  2.牧牛

  因家贫,未读书。十四岁为族人王树德家牧牛,连做三年,上工时,东家吩咐上山放牛,要把牛放饱了,饮好水。注意不要让牛吃了人家的庄稼。东家奶奶叫他晚上烧好几铺火炕,喂几头猪,挡好鸡架门和猪圈门。

  先生就按东家吩咐的话尽力去做,绝不使东家操心。放牛时,不和别的放牛的在一起放,因为他们把牛圈在一个地方,就只顾自己玩耍,有时牛跑远了,就狠狠地打。也有因牛顶架,把牛顶伤了的。先生看着实不忍心,便找青草多的地方去放。尤其对孕牛和病弱的另外放牧,务必使其吃饱。

  生牛犊时,若遇冬天,夜间先生就把牛犊抱入伙房里,怕它冻死。所以先生放的牛都吃得肥胖。他常说:“因为有牛,东家才雇我放牛,我才有饭吃。若是不爱护牛,就太没有良心了。”

  小人觉多,先生恐怕睡着了误事,便给年长的人磕头,求人招呼他,好早点起来,事事认真。

  3.不使母亲惦念

  先生为人牧牛,有时回家,母亲给他饽饽,他不吃。母亲问他为啥不吃,他说,已经吃得太饱了。他的意思,若是吃了,母亲必要疑惑,东家的饭食不好,儿子吃不饱,更加不放心,总要天天的惦念,所以一口也不吃,好叫母亲放心。

  先生家贫,兄弟又多,知道母亲做鞋困难,所以天天光着脚放牛。有一天,东家有事命他去亲戚家,他想回家穿鞋,又怕妈妈为难,就光着脚去了。次日回家和妈妈一说,妈妈数责他:你不穿鞋,人家不笑话我吗?先生默然。

  先生后来讲孝道的时候,常讲孝身、孝心、孝性,不使父母惦念。

  4.对喜和忧的思考

  少年时候,一天,祖母在田间干活(割大烟),叔伯姐姐和祖母吵骂,伯父在旁边听着,并不管他的女儿。当时先生看见这种情景,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人们当生儿孙时,亲友都要来贺喜。可是像我祖母得我伯父和叔伯姐姐这样的儿孙,又有何喜可贺的呢?

  这件事引起先生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反覆的思考,从而懂得了世上喜中有忧,忧中有喜的事情是常有的。这样的事例太多了,譬如一家娶来媳妇,大家以为是大喜的事情,纷纷来道喜。然而,婚后不久,夫妻反目,或不孝敬父母,闹得全家苦恼的,不是大有人在吗?又譬如有的从小家贫生活困难的孩子,当时看来是很苦的,是可忧的。然而,在穷苦的环境中,却锻炼出克服困难,独立性很强的品格,后来成才而成就大业者,古往今来,并不乏其人,这不是忧中有喜吗?

  从此,先生好像明白了好多道理对人们认为可喜的,他不一定以为喜,对人们认为可忧的,他不一定以为忧。

  5.过家还有个头没有?

  先生随父亲在田间做活时,问父亲:“人们都辛辛苦苦地过家,还有个头没有?”父亲说:“过日子还有个头吗?”先生不以为然,心中暗想,过日子哪能没头呢?想了好久,才明白了,一个人有五亩地就够用了(根据当时朝阳的情况),有余力就可以助人为世。后来先生有两天(垧)地就不再置产业了。

  先生的大哥大嫂不和,天天口角,听常了,心里万分厌恶,便自己立志道,将来结婚后,一辈子也不打架。当时觉得这个家太苦恼了,便暗下决心,要离开这个家,非逃跑不可!这样自言自语地说过多次。过了两个多月,母亲又听他说要逃跑的话,就大哭起来。先生知道伤了母亲的心,便立时给母亲磕头,安慰说:“妈妈放心吧,我决不逃跑了!但是我要出外边去扛活(佣工),只要听不着他们的吵骂就行了。”这年先生十九岁。

  先生觉察到,不仅仅自己家是这样苦恼,村中经常吵骂,不和睦的家庭,比比皆是,所以人生苦恼,很大部分是来自家庭,家道伦理不改善,人们是不会幸福的。后来先生决定改变世风,才从家庭开始,尤其夫妇间的关系更为关键。

  6.从反面找好处

  一八八二年光绪八年先生十九岁开始为人扛活(佣工)。夏日在田间锄草,因为连雨天,杂草太旺,不好铲。过路的说:“嘿!这才是卖工夫的养老儿啊!”(草荒,卖工夫的人活多,可多赚钱。)大家闻言哈哈一笑。先生觉得这话很有意思,这不正是从反面找到好处吗!从此,先生每逢有缠手事,便从反面去找好外,可免除许多苦恼。

  “找好处”三字,后来所以成为其性命伦理学说中的重要内容之一,确渊源于此。不论在家庭中或社会上,能恰当的运用它,人际关系,没有处理不好的。更重要的是,找好处是拨阴取阳的重要方法,对自己的修养以致精神境界的提高,都是极为有利的良方。尤其处在挫折或逆境中,用找好处可以解除许多苦恼,能寻找到精神“出路”,“化烦恼为菩提。”所以在团山子极肮脏的高石匠家,也同样完成了半年的工期。

  7.“做活的”是谁给起的名呢?

  先生在锦县十里台孙家扛活(一八八四年二十一岁),连做四年。初到时是托张表兄给找活。表兄问:“你打算多少钱做?”先生说:“这话说的,我托你给找活,你看我值多少钱,就给我找多少的活吧。”表兄道:“我看你多说值三十吊。”先生说:“你就照那些钱给我吧。”表兄道:“三十吊你就做吗?”先生道:“那可不是怎的,你看我值那些钱吗!”表兄以为便宜,就把先生留在他家做工了。

  上工不久,就接班赶车,一连赶了四年。初到时,张家当客人招待,小孩都呼表叔,上工后便视同佣人。到吃饭时,孩子们招呼道:“做活的吃饭啦!”先生乍听到“做活的”三个字不怎么顺耳,有轻视人的口吻,便引起了深入的思考:是谁给起的名叫上“做活的”呢?天天想,天天问,一边耕地一边问。一气悟索了三个月。到在最后的半个月,虽有对面人说话,可以看见他嘴唇动,也知道他发出声音来,但好像距离很远似的,声音很小,所以不能接言。

  这样悟了很久,才明白了,是天给起的名,众人是天。“名者命也”,既是天命,必有天理,既是天理,必有天道,把天道尽了,就是天德,得着天德,准享天福。天道是什么呢?又悟了好久,才知道:是要做得活了,不但自己活了,还得把人家活了才是。既能活己,又能活人。要想真正“做活”了,得叫人家佩服了就是道。如果只顾多挣工钱,少做活计,还挑剔吃喝,走一处弃一处,这就是“做死了”。悟得此道后,天天乐,贪黑也乐,起早也乐,饭菜好歹,或早或晚,绝不挑剔。众人佩服了就合天道,众人是天啊!东家奶奶看先生种地也行,赶车也会,样样都行,夸奖说:“王老二真可以啊,是满台转啊!”

  “名者命也”,“命者名也”。这一命题,是先生从躬行实践中悟得的,是其全部学说的起点。不论干什么都要把它干好。在家庭里,当儿子要把儿子当好,当丈夫要把丈夫当好,当媳妇要把媳妇当好……;在社会上,要干一行爱一行,尽职尽责,让众人佩服了,这就叫作“立命”。这乃是先生对“立命”说的全新解释。

  8.“他们为谁争呢?”

  先生在十里台孙家找活时,有一天,村中有兄弟分家,为了争家产,吵起架来,拿刀动枪的,险些闹出人命。先生暗暗想道,他们为什么争呢?争来的财物交给谁呢?想了一天,忽然明白了,啊!这是争分家产的世界,分了家产就不要老人,致使老人孤苦无依;但是女人他可忘不了,准得带着,他争得来的财物都是为了妻子儿女啊。当时先生正在拾粪,就大声喊到:“我非当个格子样(特别人)不可!”伙伴们瞅瞅他,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种同室操戈的现象,使先生的内心震动极大,许久平复不下来,但为后来他决心移易世风,改善社会的壮举埋下种子。

  9.从老东家那里懂得不少传统伦理

  东家张某是先生的表兄,较先生长四十余岁。在少年时,因为避难,曾久住先生家。他知先生曾祖的故事甚详,得暇便讲给先生听。

  常听表兄讲先生的曾祖、祖父、父亲都是读过书,而曾祖父尤有能文善书之名。乡镇商家,每当年末,都请他去给写春联。先生想到自己,一天学也未上过,可以说目不识丁,将来何面目见祖宗于地下呢?想到这里,非常惭愧,因而立志,无论怎么贫苦,有儿子非令他入学读书不可!

  给张家做活,数年未曾误一日,活计又好,工资又低,应做的活计不用吩咐,所以东家(表兄)特别钦佩。张表兄是个读书人,每逢先生在院内工作时,他便在旁边给讲故事。如《庄子扇坟》、《吴保安弃家赎友》、《羊角哀舍命全交》等等,先生听得极感兴趣。后来先生明白“三纲”之道及劝世化人,舍命救杨柏等事,都是从这时听故事种下的因。

  张东家又常对先生说:“会赶车就会过家;会当人就能聚万灵。”这几句话对先生后来为人处世的影响极大,成为先生的座右铭。

  由于张表兄常讲一些历史故事,所以使先生对孝悌忠信仁义道德等伦理观念就更为加强了。有一次先生赶车去锦州给东家卖粮,卖烧饼的瞅着先生说,卖点烟钱酒钱吧。他的意思是背着东家,可以用马料换钱打酒买烟。别的车夫争着买卖,先生说,不会抽烟,也不会喝酒。心想,我出来时,东家信着我,我若干那种事,不但对不起东家,连马也对不起,不仁不义不信的事绝不做。

  先生对周边的人和事都细心地观察,深入地思考。他曾说过:“我在年轻时,就知道清朝的气运要不久了,从哪里看呢?那时旗人(清代隶属八旗的人,特指满人)当兵的,吃了早饭出营就要到烟馆、酒馆茶馆妓馆去,午间到农家去找饭吃。我从他们腐败堕落的行为中,就看的很明白了。”

  先生二十三岁与白守坤女士结婚。家境十分贫寒,结婚时,母亲只给他做一双套裤。表弟李全奎说:“姑母呀,你给我二哥结婚就这么办行吗?”姑母说:“我的儿子我信得着啊!”先生回家真没有一点说。

  先生夫妇锐意兴家,所以力行勤俭。这时先生做一年工挣七十吊钱,但他有时拿七十二吊钱回家,怎么呢?他上工时带两双鞋,穿一双卖一双,就可以多得两吊钱,他们当时真是勤俭极了。

  先生不仅孝敬父母,同时也深知妻子在家中的苦楚,所以能理解和体贴。尤其兄弟们在一起同居,妯娌之间难免发生一些矛盾,对这种现象如何处理呢?先生曾自述道:我在外做工,回家时,不用出声,妻子必定要告状,说这个不好,道那个不对,这时候无论怎样不乐意听,千万别阻拦她,一定让她把话都说出来,好要不说出来,把火拘在里边,准要有病。她要是五天说完,等八天后再问她:“家人既然都对不过你,你又怎样对家人了呢?你还有没有不对的地方呢?”问一句就别问啦,再过两天再问,像用水浸润东西似的,渐渐地渗入,叫她自己悟,悟明白了算。凡是她说对方有多少对不过她的地处,正是她有多少对不过对方的地处,那是丝毫不错的。这是古人说的“夫妇有别”,就是各行其道啊。

  二十三岁这年腊月初,母李太夫人逝世。母亲一生勤俭持家,教子有方,对于宗族乡里非常优厚,临终之前,先生归来。母亲对他讲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道理。村中哪个人心好,哪个人心坏,好的坏的又都得到什么样的后果。每家上三代的行为什么样,子孙结果什么样,都丝毫不差。这样讲述三天才逝去,终年五十一岁。先生从母亲的遗教中深深地领会了“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的大道理。

  10.夺周姑父的“志”

  先生二十五岁(一八八八年光绪十四年)在朝阳县白枣树沟周家佣工,周姑父是白枣树沟一带很有威望的人物。前年先生家为了生活急需,借周姑母的衣物典当了,已为赎回很多,仅剩下十八吊钱的一个当票了,姑母屡次催索。冬月先生下工回家,母亲说这事。先生说:“剩那么一点了,和老姑说说,也可以缓到来年。”母亲说:“不行啊,若不给赎回,你老姑要打发人来咱家住着要!”先生说:“我去看看。”

  先生便同大哥去老姑家,一到屋,周姑丈用手指着先生说:“你们兄弟四人,没一个好人,一筐木头砍不出一个楔子来,听你老姑说,数着你不错,你也不行啊!”先生一声不出,心里想或许是因为亲戚关系,出于热心好意,恨铁不成钢,才说了这些话。但是亲戚须有一点亲戚的表示,你家已经杀年猪了,厨房挂着肉,看你给做吃不?然而晚饭时,把先生哥俩打发到伙房同伙计(佣工)们一样吃去了。第二天鸡叫时,先生把哥哥唤醒,同去锦州十里台张家借钱,把“当”赎回交还了。

  第二年腊月,从十里台张家下工时,先生特意到周姑丈家,姑丈问:“明年还做活不?”先生说:“做”。姑丈说:“你今年挣多少钱?”先生说“挣七十吊。”姑丈说:“我也给你七十吊。”先生说:“行。”心里话,你不给我钱,我也来给你做,我到底看你怎样成的“字号”(俗谓性情豪爽,人所共畏的人叫字号)。

  姑丈虽然脾气不好,但对他妈是很孝顺的,“晨昏定省,冬温夏凉”,断做得无微不至。不论大事小事,只要他妈一开口,他都服从。有一次,地邻把他家的地,窃占去一条垄,他去交涉,地邻又横不讲理,他想进城打官司(进行诉讼)。向他妈一说,他妈便批驳道:“祖上的家法是吃亏常在。俗语说:穷死不做贼,屈死不告状。你明天请厨师做几桌酒席,请老亲少友来见证,由他指定地界,另立界石。免得日后子孙再起纷争。”姑父立即遵照办了。第二天,众亲友到齐,他当众向侵占地的人赔罪说:“家母说地是先人所置,我弄不清楚地界,今天在众亲友面前,向你道歉。麻烦你和众亲友,同到地里去,指定地界所在,另立界石,免得再伤和气。”

  由这可桩事,先生深知周姑丈是从孝字上兴家立业,成的名。

  但是他的孝道还有很不圆满的地方。他有个姐姐,穷无所归,住在他家里。姑丈夫妇在上屋吃小锅,叫他姐姐到伙房(工人的饭房)去吃饭。先生从这宗事上就知他对孝字上做的还不够。便把这事记在心里,准备将来乘机劝告他。有一天,先生正在门外倒粪,姑丈在那边,对一些人夸他当年怎么尽孝,正讲得洋洋得意的时候,先生便大声说:“我不佩服啊!”姑丈立即转过身来,面带怒容,连连问道:“你怎么不佩服?你怎么不佩服?”先生说:“你只能孝身,不能孝心,所以我不佩服。”姑丈更大声说:“你得给我讲明白。”先生说:“你姐姐是不是你父母的心尖,她来了,你叫他在伙房吃饭,孩子们还骂骂吵吵的,你父母若在世,心里能不难过吗?让父母心难过,能算孝吗?”姑丈听了,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然后竖起大拇指说:“我摊着你这样亲戚有德!我摊着你这样亲戚有德!”从此,他便十分敬佩先生了。立刻把姐姐请到上房,痛哭流涕地悔过,以后就让他姐姐在上房吃住。先生觉得这是一次十分得力的“夺志”。

  11.“庄稼人的责任小吗?”

  周姑丈的长子国元以教书为业,文名重一方,就学得很多,每年的薪金收入也不少,态度很傲慢。

  五月份国元同先生去镇上赶集,他给孩子买了五吊钱的饼,他父亲吃素,他给买一吊钱的白菜。他父亲当着先生的面夸儿子能尽孝。先生心里话,真罢了,那还算尽孝啊!为你孙子花五吊钱,为你花一吊钱,你就受不了啦。心里不佩服他们。

  一天早晨,表兄国元看马槽里没有草了,他拖着长声,用很高的声喊到:“给马添点草。”先生没有好样的回答道:“你以后别教书去了,你就在家里看马槽吧,难道你没在家,那马尽饿着啦!”他没作声。

  第二天早饭时,国元自豪地说:“我们教书的责任大呀!忠臣孝子哪一个不是教书人教出来的呢!”先生听着也不作声,吃完饭,先生对他说:“你只知道文人的责任大,你不知道世上各行各业每个人的责任都是同样的大啊!我虽是农人,我可知道我的责任不小于你的,像我在你家做工,尽心竭力种地,若多打一粒粮食,天地间就多了一粒粮食,少收一粒,也是天地间少了。我在你家扛活,我若不好好种地,百亩地可以少收十石,若算你家少打粮了,你全家得全年不吃饭才能补上,若算我个人少打粮了,我得十年不吃饭才能补上,但你家和我都不曾少吃顿,到底少谁的了呢,是不是天下少了粮食了呢?这样说,我的责任也不是很重吗?你自以为责任大,若没有庄稼人种地,有钱你却买不到粮,活活得把你饿死!你要知道,世上各行有各行的天命,缺哪一行也不中,所以职业虽然不同,而为人类造福是一样的啊!”说到这里,他也就无言可答了。

  12.“谁赔谁挣?”

  在周姑丈家佣工时,伙友王老四是打头的,挣一百四十吊钱,先生挣七十吊钱,还有个老头挣三十吊钱。三个人一同铲地,王老四已经铲一根垄了,那个老头还没起来呢,因他挣钱少,所以才这样。而先生虽然工资少,但铲地特别认真,留苗锄草,毫不马虎。王老四对先生说:“若按你做的活计,所用的心计,使用的力气,都比我强的多。可是你只挣七十吊,只有我的一半,你太吃亏了!我想你铲地何必那么认真,不大离行就行了。”先生说:“你赔得多,你知道吗?你虽比我挣一倍钱,也没有比我多铲了,这就是“我有余,你不足。”正是我挣了,你赔了。再说东家也不容易,要有土地、粮食、种子、粪肥,还要雇人工,专为的种地,还要老天刮风、下雨、日晒,由春天盼到秋天,才能收割到家。若是只因为我们工夫不到少打了粮,我们能对得起谁呢?对自己是亏良心,对东家是不忠实,对老天是亏了天理,我才不干那事呢!“

  先生曾深在感慨地说:“这个赔挣知道的人很少啊!”

  “再说咱们三个人一块干活,那个力气差点的老头,你还不能好好的领导他,帮助他,你铲的地,你要替他铲半根垄,领着他,他不也就赶上了吗?假使一个家庭若有咱们这样三个媳妇,家不就糟了吗?”

  说这话时他绝不相信。哪知四十年后,先生在东三省已倡办了许多义务女学,后来在朝阳由张雅轩、徐瑞林创办女子师范学校,王国华任校长,请先生去参加开学典礼。先生一下火车 ,戴县长同许多人在车站欢迎,王老四也在人群里看热闹,先生一眼看见王老四,弯了很大的罗锅(驼背),便向前行个礼。王老四惊愕地说:“我听说你好了吗!”先生道:“我不是现在才好的,当年咱们俩扛活一起铲地时,我就知道我好了!你也很好吧?”王老四说:“记得,不过现在已老了,后悔已晚了,那么我现在还有什么出路啊?”

  先生道:“你今后可以天天捡粪,随便倒在别人地里,拿为自己的心为别人服务就好了。”于是王老四很认真的,依照先生的话做去。不久,有一家财主发现自己地里有一大堆粪,便收留王老四住在家中,供他食宿,每天随便捡点粪就行,王老四从此真有了安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