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大帅降坛词 (调寄:诉衷情)
孤忠一片未能酬,题起泪双流,黄龙空有遗恨,东逝水,不回头。
聊把酒,酌金瓯,好消愁。悲歌慷慨,击缺唾壶,浩气横秋。
【忠义浩气洒而成词】
柳真君降坛词 (调寄:渔家傲)
醉倒蓬莱歌古调,醒来海上谈玄妙,细嚼梅花作诗料,供吟啸,有谁知得其中窍?
破衲斜披江上钓,钓竿举起金鳞跳,赢得老仙开口笑,投所好,来坛特与诸君报。
【兴会淋漓,啸歌自得。】
话说张桓侯大帝,自领观孽海之后,回宫缴敕,适有要务,不克临凡。五圣帝君派岳大元帅,来坛镇摄,又命柳真君领导入冥。本日戌下刻,二仙先后来坛,真君一到,便唤醒定一起来,略谈数语。定一禀曰:“今夕承蒙仙师,引导弟子游冥,但鬼门关外,各处地面。已蒙大帝领游一周,今夕定一请仙师领进关内,但幽冥辽阔,道路茫茫,未识从何道入门?何处问津?俾弟子循序渐进,庶不为歧途所惑,致费周折往返之虞。”(问得紧要)
真君曰:“师弟此问,颇中肯綮,为师早已成竹在胸,今夕先与师弟同驾祥云,飞腾在霄汉之表,俯瞰九幽,务将桥梁道路,以及各城、各殿、各狱位置;一一熟睹,记在心中,以后游观,便有把握。且备将来绘具幽冥全图,传出世间,俾天下人,个个知晓,如身历其境一般,方下负圣帝颁演《洞冥记》的宗旨。(仙凡同责)待为师念诵真言,唤动风伯、云仙来坛,师弟你看云仙已到坛外伺候,快快上前,同为乘云去也。”
【云头快乐,我则知之。】
当下定一随真君,各驾祥云一朵,冉冉上升,那彩云放五色霞光,非烟非雾,其软如绵。盘足其上,如坐锦茵,左右高低,任其拨动,无不如意。定一心中十分快畅,谓真君曰:“弟子蒙仙师厚恩,赐给朵云,遂乃不翼而飞,神仙有此逍遥快乐,令弟子十分羡慕,胡世人不务求仙?专堕鬼趣,以致沉沦九幽,辗转于三途、六道,无有尽时,真乃庸愚,自甘暴弃者也。”
真君曰:“师弟羡慕神仙,知所择也。将来立志策励,何患不能登仙。”(为仙为凡为鬼在人而已)二人在云端,略谈数语,不觉已飞越过鬼门关,俯首下视,已进关内。定一曰:“冥域如星罗棋布,界线难分,未识从何方观起,恳求仙师指示?”
真君曰:“吾师领尔由正西方起点,转西南,挨次逆转正南,以至正东北,终至西北,折回正西,此起止观法也。”定一曰:“各殿方位若何?”真君曰:“秦广王宫殿居正西,譬之人间,即陕西长安界也。二殿楚江王在正南方,由此逆推,可以概其余也。”定一又问:“幽冥区域,所有山川城池,宫殿狱所,其数若干?其形何似?愿得闻之。”
【布置整齐】
真君曰:“幽冥区域,一殿至十殿,共十殿也。又益以地藏、东岳、酆都、三宫,共十三宫殿也。以城而兼狱,则铁围、枉死二城也。山则焰魔山,铁围山,热恼山,滑油山。桥则奈何桥,池则血污池也。十殿如八卦圆形,三宫如品字鼎列。东岳居东,酆都居西南,地藏居中与十殿犄角相持,犬牙相错,此大概也。(不错)
至于狱所,世人误称为十八层地狱,非也。盖著名之大狱,其数八。二殿至九殿,各设其一,又各设十六小地狱,一殿秦广王专设一孽镜台外,别设僧儒狱,饥渴厂,补经所,三狱,刑罚尚轻。至十殿则管理轮回转劫,不设狱矣。由一殿至九殿,旧诸有一百三十九狱。近五殿增设十狱,九殿又增一狱,加以铁围、枉死二城,并血污一池,统计地府共有一百五十三狱也。”
【五殿、九殿新增十一狱,所乃古今一大关键,唯,洞冥记发泄世人,焉得而知之,下文明珠已伏于此。】
定一曰:“弟子随仙师驾云,历观冥域,已览全图,真真快畅,但今夕时候尚早,拟恳仙师领弟子下降地府一游,即由一殿观起可乎?”
真君曰:“不可,地府十王,悉受辖于幽冥教主,吾师领尔先谒教主,请示一切,然后照谕施行。且地狱深远,黑暗如漆,凡人到此,未易窥测;此去见教主,必须恳求施恩,代为设法,方可以备悉狱情。”
于是二人按落云头,直向地藏宫而来,果见前面有一座高山,山上建有宫殿一所,极其壮丽辉煌,方转瞬间,已到宫门,门上高悬一匾,金光射目,草书三个大字曰:“地藏宫”。左右有联云:凭佛法以镇幽都,曾向铁围挥锡杖。本慈心而开普度,应教血海放莲花。
定一正在口诵长联,忽见门内走出两个小沙弥,恭恭敬敬,向真君前顶礼,又向定一和南,说道:“教主知帝君善生到此,特命弟子出来迎迓,即请二位进宫。”当时真君、定一,即跟随两沙弥进去,过了一重,到了二门,又见门上有匾云:“孝子不匮”,四个大字。左右有联曰:一子当年行孝道,十王今日拜慈尊。
定一看罢,不敢停步,即速随行,又进一重,到了第三重门,门上又悬一匾云:“孝思维则”。四个大字。左右联曰:舍身尽孝,事迹果算希奇。忆当年百折不回,拔出慈亲归极乐。救苦存心,幽冥无分畛域。愿众鬼一齐受度,扫清地府放光明。
【对话写出教主慈悲】
定一忙中念对,真君曰:“对联太多,师弟不必贪看,快快上前整束衣冠,你看教主已下阶相迎矣。”真君即同教主升阶,进了客厅,定一随后,参拜毕,教主命沙弥陈设几席,请真君左坐,定一右坐,并各赐香茗一盏,二人坐定。
教主合掌言曰:“善哉!善哉!帝君引杨生至此,又是南阎浮提众生一大因缘也。(我亦此云)前日据酆都呈请,谓世界众生,反悖五伦八德,犯罪者多,地狱充盈,难以容纳。请增设新狱,以便惩治等语。吾将奏章呈达, 天帝见之恻然,幸赖关圣帝力为补救,因具奏开会,特敕洱源、绍善诸子,颁演《洞冥记》一书,冀将此劫挽回,今帝君领善生至此,得毋为此书而来否?”
真君曰:“职今到此,正为此事。”教主曰:“善哉!善哉!此书一出,凡世闲人,果能信心奉行,自然脱离地狱之苦。传此书者,受享无量功德。因说偈曰:“洞彻幽冥度众生,金丹九转莫辞辛;书成功德超三界,学我慈悲誓愿心。”
又曰:“洞冥书出贵如珍,好向高堂孝二亲;请诵血盆经一卷,吾皇已是过来人。”(慇慇训诲一片慈悲)说毕,又以四言谕定一曰:人生在世,以孝为先。忤逆之子,罪恶万千。父母之恩,谁能补报?言念及此,中心是悼。即如我身,托体于亲。父精母血,受气成形。十月怀胎,三年乳哺。淋漓恶露,备尝辛苦。生我之时,血水滂沱。污天厌地,死堕血河,因生我故,累及我母。沉沦血海,横身污垢。禁锢湖中,锁上加封。凄凉苦楚,我心仲仲。我故舍身,立大誓愿,
【教主现身说法,顽石亦当点头。】
出幽入冥,困苦不怨,誓救吾母,脱离洪波。吾母孽重,伤如之何?四方面佛,受般若船,渡母刘氏,出了深渊。血污池水,金莲现出。母执莲花,西天面佛。池枯水竭,中涌灵山。天帝封我,掌教其间。血污池中,恒河沙数。一切女魂,超升净土。幽冥教主,统率十王,为彼滞魄,日夜悲伤。南海慈悲,乞来甘露。散作莲花,将鬼救度。又于宫内,设立讲亭,宣讲圣谕,集鬼同听,演说因果,详明报应。
【教主不便明言,伊母刘氏之罪,乃诱之曰,因生我故,累及我母。】
上等讲亭,研求性命,倘能觉悟,弃短取长,灭轻罪孽,准其出阳。现值下元,三期末劫,世风不古,人多作孽,德坛信女,愿大志坚,颁演冥记,度脱裙钗。(立志可嘉)此书传出,地狱皆空。嗟尔小子,快快立功,切勿因循,各宜努力。誓愿宏坚,究其归极。吾已降旨,敕令十王,接待游生,礼貌端详,各着短篇,训文劝世,体例整齐,四言为式。狱中黑暗,晦昧不明,非有宝贝,难以看清。赐尔诸生,明珠奇异,照彻幽冥,好演斯记。带回尔坛,供上中堂,焚香顶礼,大放毫光。善生紧记,吾主不赘,度鬼亭中,再看仔细。
【孝子讳言亲过,其中具有无限苦心,三次救母,千古奇缘,殊恩不世。】
谕毕,请真君、定一再饮香茶,随由袖中取出明珠一颗,交付与定一收存。谓定一曰:“尔生可知此珠之来历否?”定一起立对曰:“弟子不知,还望教主指示。教主曰:“此珠乃由西天竺国,世尊处求来者也。当日吾主度母出幽,因狱所昏暗,未知吾母所在,祇好向我佛如来哭诉,世尊怜我,赐下般若船、锡杖、明珠,三件至宝,始将吾母度出,后来缴还此珠。世尊曰:‘不必缴还,将来必有用处。’不料今日正好用着,(早已安排定了)真是莫大奇缘。尔生带去,须要珍重,无论尔坛何人入冥,均可佩带在身边,藉以观览,无微不照,实乃希世之珍。书成之日,还要缴还与我,切切记下。”定一曰:“弟子遵命。”
【预为二十四回,缴还明珠伏线。】
真君即起立告辞,与定一出了宫门,向东而行。真君曰:“教主面谕,命观‘度鬼亭’,我师徒二人,迳往度鬼亭可也。惟教主所赐明珠一颗,师弟务须好好收藏,将来明珠在握,游观地狱,烛照无遗。此卷《洞冥记》,便可望出色矣。”方言话问,不觉已到亭门,祇见门上直立一匾,上书“度鬼亭”三个大字,赤金嵌成,光辉炫目。左右有联云:仙佛慈悲,欲醒痴顽开觉路。圣真恻隐,誓超鬼魂出迷津。
进了大门,乃是一大院落,四面廊房宽敞,修得十分精洁,院落当中,新建黄亭一座,上盖琉璃宝瓦,金光万道,瑞气千条,内中高悬誊黄一幅,金字楷书,定一就而读之,乃是 玉旨一道,其文曰:
“朕主宰万天,三才内外,悉皆朕赤子元元,朕岂无好生之心哉?惟是世风递降,人心渐趋于险恶。自周以后,始有地狱之设,所以惩恶诛奸,俾逃于阳律者,不能逭阴谴。所以顺天理而合人情,此朕不得已之苦衷,期辟以止辟之意也。胡降及末世,五伦尽废,八德全亏,罪孽滔天,地狱充牣,严刑重典,诛不胜诛。夜台昏暗,长此痴迷,辗转轮回,无从觉悟。
【帝心昭昭如白日】
朕心方深轸念,乃忽据幽冥教主,奏请大开讲亭,以度众鬼,开其智慧,启其灵明,以免世世生生,沉沦不返。讲坛听讲,务令毕业。(以三月为期)分为上中下三级,上者准其升仙,中者封神,下者准其复生入世。并各给镇心灵丹一丸,固其灵根,俾生阳世,不复昏昧。庶将来世界之上,人尽返本,风俗还醇,地狱空虚,冥司休逸。
【三三归一】
各等情,朕览奏深嘉其意,准如所请。特敕地藏、东岳、酆都、十王,各设讲亭,再敕十殿冥王,拔出狱底幽魂,除大逆不道孽犯,不准出狱外,其余罪轻者,一律赦免。(无不载帱)准其入座听讲,订定每月朔望,暨三六九等日,朕特派诸天各宫仙真,轮流赴亭宣讲,照其资格,上级讲以天人性命,中下语以五伦八德,报应因果,各勤厥职,认真督率,倘如不力,责有攸归。勉哉!慎哉!母怠厥志,钦此。右敕通知实贴宣讲亭晓谕”
定一将玉旨读罢,又见左边设立一挂号房,房前鬼犯拥挤不开,各执性香,或执红莲一朵,在此争先挂号,见真君定一到,即云:“讲员来矣,大家让开,两旁侧立。”真君与定一拱手而入,进了头一层,中间有一间大八角亭,宽可容万人,栋宇金描,檐牙藻绘,白石铺地,华美非常。正面建一讲亭,亭上书一匾云:“三级讲亭”。左右有长联一副,定一读之,其文曰:嗟尔有众,尽都是圣母原人,胡为乎在生作孽,死复糊涂,尽地狱沉沦,何由得闻大道?幸我教皇,设出这良方妙法,竟能够度鬼出幽,宽其听讲,愿大家觉悟,切莫错过奇缘。
读罢,真君又领定一进至二层,规模照前层一样,也有八角亭,也有讲亭,亭上仍立一匾曰:“二级讲亭”,左右有联,定一读之,其文曰:尔今在此讲亭,八德五伦须谨记,他日投生人世,七情六欲要删除。
定一随真君进第三层院落,规模仍与头二层相似,惟讲亭之辉煌则过之。真君日:“此乃上级讲亭,专讲三教同源之理,研求身心性命之学,惟灵根不昧,程度最高者,乃得闻之。非中下级之人,所能企及也。定一登堂一看,亭中正面仍悬一匾曰:“上级讲堂”,亭甚宏敞,分为三大间,中一间供奉十三经,左右有联曰:精一危微,十六心传延道统。诗书礼乐,三千弟子绍尼山。又见侧边有六字联曰:圣狂祇争一念,人兽特辨几希。定一又看左间,当中陈列,尽是佛经,左右联曰:智慧光中观自在,色身界里见如来。又一联曰:五蕴皆空无色相,千秋不灭有心镫。又观右边一间,摆列的尽是道书,有一联云:千言道德谈清净,一卷黄庭演妙玄。又一联曰:黄房睡熟无人晓,丹灶开时独我知。
定一将对一一读毕,此时宣讲生尚未到来,只有三五仙童,在此秉烛焚香,摆设的尽是金炉宝鼎,玉烛银缸,香烟馥馥,瑞气腾腾,无一点尘俗气,定一羡慕不已,方欲待宣讲生到,听其宣讲一番,然后起身,真君曰:“今夕时辰不待,吾与师弟理应速速回坛,以免岳大元帅,并坛中诸子,盼望殷殷。”于是二人仍驾云而归,少刻已到坛中,岳天君与柳仙回宫缴敕去讫,不知明夕又游何地?且看下回分解:
总评
⊙云端观狱,凭高下视,仙凡问答,足空地狱之奇,真是纲举目张。
⊙未游冥府,先谒地藏,得了明珠,各殿各狱,迎刃而解,布置特妙。
⊙地藏宫中宣讲亭,誊黄亭,真是此回中大观。.
王天君降坛词 (调寄:画堂春)
阿香一震下天堂,金鞭专打无良,不忠不孝漫猖狂,霹雳身亡。
降伏妖魔邪祟,严惩跋扈强梁,凶徒逆竖看端详,可识吾王。
【如见其人,如闻其声。】
关少千岁降坛词 (调寄:诉衷情)
凌空浩气塞江流,遗恨锁眉头,欲将往事题起,怕触动旧时愁。
今夜晚,策驿骝,任邀游,要观冥府各种严刑,备悉情由。
【写不尽胸中悲情之块垒。】
话说昨宵岳元帅、柳真君回宫缴敕后,今夕又派玉坛总管王天君来坛镇摄,关少千岁来领定一去游一殿,定一于出坛时,遂将教主所赐之明珠一颗,带在身边。(后正用着)时届亥初,二人各各上马,迳向阴阳界鬼门关而来,霎时进了关门,只见关内照壁上,悬牌一块,千岁命定一下马读之,乃是一殿大王告示,其文曰:“秦广大王示谕,官吏鬼魂知之,吾王一殿管理,各宜蹈矩循规,僧儒补经设立,饥渴孽镜兼司,一齐懔遵条例,公平执法无私。现值三期末劫,收圆大会及时,尤要检查明晰,不可错误参差,稍有一毫违悖, 上天降罪难辞。顷奉 上皇玉旨,五圣通敕下移,滇西洱源善地,绍德颁书指迷,搜求冥府事迹,用以打破群疑。乩生灵根不昧,抱定一片慈悲,圣帝颁演冥记,郑重特别希奇。静室修理新洁,招待须要整齐,不可苟且大意,迎送遵守礼仪,途中魍魉魑魅,禁戒非礼行为。阴阳联为一气,书成功德巍巍,将来流传海宇,定然世庆雍熙,吾王谆谆训谕,各各懔遵勿违。”
【泰王牌示,法令严明,洞冥一书,三曹郑重。】
定一将牌看罢,千岁曰:“师弟快快上马,不可耽延。”二人行不数步,见对面来了几位官吏,向千岁稽首,对定一打恭毕,口称:“卑职等,招待所内吏员也,专主迎送来往善人仙真,今闻千岁与善长玉趾遥临,特来恭迓,客厅距此不远,即请大驾辱临,小憩片刻,聊饮杯酌,望乞勿辞。”千岁点首依允,仍上马前行,遥见道旁有建宾馆一所,十分整齐,少刻到门,只见门上直立一匾,金字楷书曰:“敕建善人招待所”,上有联曰:拥彗迓高贤,藉解风尘劳苦。焚香虚左席,专延道德仙真。
所员揖千岁定一而入,到了院中,杂植花木,香气袭人,细草铺茵,四面围以白石栏杆,颇称幽雅,到了客厅,历阶而上,见厅门上立一匾曰:“陈榻高悬”四字,草书笔法道劲,左右有联曰:室有芝兰,善人来斯征契洽。座无尘垢,嘉宾至此豁胸襟。
【此段风景,有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之致。】
入室糊裱新洁,案无纤尘,净几明窗,豁人心目。壁上挂的尽是名人字画,案头陈设图书博古,钟鼎彝器。(如此清幽不是善人何由得入)中设一席,千岁上坐,定一侧陪,左右献上香茗二盏,饮毕,又陈酒果盛馔,各吏员殷殷劝饮,十分恭敬,酒至数巡,千岁致谢曰:“今夕厚扰矣,因有要事,不敢久延。”随即告辞起身,与定一出门,上马前行,并嘱无庸远送。
风驰马快,瞬息之间,终行了三百余里,又见前面摆列旌旗队伍,有两判司前来迎接,向千岁致词曰:“小司奉大王命,前来迎迓千岁善人进殿。”千岁曰:“承蒙大王雅谊矣。”即命其引导上前,一瞥眼间,到了一殿门首,那殿宇修得辉煌壮观,如王者宫阙一般,大门上立一匾曰:“冥司第一殿”,门左右有联曰:善士来斯,自然气壮。恶人至此,能不心寒。
判司引入,连进数重,对联甚多,不暇逐一细念。千岁曰:“师弟快快整肃衣冠,将到正殿矣。”方言话间,已到殿廷之下,判司忙入内通禀,定一见正面挂一匾,上书:“赏善罚恶”四字,左右有联曰:
阳世重金钱,但凭苞苴,无理翻成有理。
阴司崇德行,果真良善,人欺天不汝欺。
【阴阳异趣,只在此间。】
又一联云:
倘有善根,即送交转轮,投生福地。
如归恶类,定解往各殿,备受诸刑。
定一正看对联,忽见大王已出暖阁,降阶相迎,请少千岁与定一到左厢大客厅内安坐,彼此序礼毕,少千岁曰:“职领定一前来观狱,以洞冥情,垂书济世,伏望大王赏准。”
【此段回顾前文,生下各节。】
王曰:“吾王已奉 玉旨,盼望久矣。但吾王所管之狱无多,仅有孽镜台、无间僧儒狱、饥渴厂补经所、四处,慢观未迟,请少千岁少坐片刻。因昨奉幽冥教主敕命,应撰四言训文一篇,甫欲起草,少千岁适至,正凑奇缘,吾王拟即撰就,以便托定一师弟带回绍坛,刊入记中,以劝世人可乎?”
少千岁曰:“甚善,甚善,但不知大王所撰何文?”王曰:“昨奉教主之命,以圣帝《觉世经》命题,(恰当之至)吾王忝居一殿,应先撰敬天地文一篇,脱稿后,即求斧削一番。”少千岁曰:“大王太谦了,即请大笔一挥,职敬候教,大王乃伸纸拈毫,书出题目曰:
人生斯世,履地戴天,同沾化育,覆载无偏。万物之中,惟人为贵,负性含生,本乎天地。天有日月,雨露风雷,四时鼓铸,万物栽培。暑雨祁寒,阴晴湿干,天心顺应,民赖以安。地有山川,原隰阡陌,奠厥攸居,敢忘大德。材木五金,俱由地生,丝棉五谷,资地长成。
【天恩地德如是其大,可不敬哉!】
天若愆令,雨旸弗顺,旱涝饥馑,难保性命。地若撼震,河决山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两大高厚,是大父母,生之杀之,民其顺受。人不畏天,天能制人,请看霹雳,神乎其神。谁敢怨恨?祇宜顶敬, 天地恩宽,涵容百姓,报天之恩,疫疠不生。报地之德,品物咸亨。
【敬之,之效。】
胡为末世,狂妄自恣,怨地咒天,只知放肆。唾星指霓,骂雨诃风,荒谬狂悖,得罪苍穹。对北行淫,夜起裸露,男女无耻,屡触神怒。秽犯三光,污及水浆,种种亵渎,定招祸殃。
【此辈当诛,不敬之报。】
三官大帝,专司此职,天地水府,纠察靡忒。勤尔众生,各展其诚,稍有不敬,降罚匪轻。豺獭之微,尚知报本。焉有为人,反无诚悃。
【宁不羞死】
如听吾言,能报四恩,天锡纯嘏,福禄满门。不遵吾谕,罔知敬畏,灾患随身,堕落无既。吾王拳拳,撰出短篇,所望大众,各体真诠。
【反覆推勘,题无余蕴,读此而不知,两大生成之德者,真非人也!】
书毕,将稿付与少千岁,千岁曰:“大王救世婆心,和盘托出,定一好好带回坛中,以付枣梨可也。”言毕,告辞起身,大王判司上前引导,少千岁曰:“狱所无多,吾自领定一可也。”当下辞别大王,出了客厅,大王送至阶下,少千岁领起定一,仍到正殿大院落之中,观看那座孽镜台,有何奇妙?果见院中建有一丈七八尺高的一座亭台,台上悬一面镜,十分朗彻。上悬一匾曰:“孽镜台”三字,左右有数联,其一曰:
照彻世人心肝,无从掩饰。
看穿鬼子肠肚,不爽毫分。
又一联云:
阅尽世间人,无如心险恶。
看穿天下事,祇有镜分明。
又一联云:
任尔巧诈千般,到此应难置喙。
凭他机谋万态,对镜何以容身?
【此三副对联,真写尽孽镜之神。】
定一正在观望,忽见来一书吏,捧册执笔,立于台下,有数鬼差,将犯人推至镜前,那镜中即现出奸盗阴谋,各种真相。鬼差曰:“尔众犯各自睹其行为,看尔等有何话说?祗见那些人,觳觫战栗惭悚无地,(我愿世人心中各悬一孽镜自照免得到此惭悚)不敢置词,皆一一自己承认罪状。(不须平反)书吏曰:“今而后可定案矣。”(省许多力)少千岁曰:“地府无私无枉,赖此镜矣。(阳世有此何愁断谳)世人行踪诡密,暗地害人,以为无人知觉,由此看来,其可欺心乎?”(不欺心若圣贤可企)定一曰:“真神鉴也。”即口占一绝曰:“台名孽镜妙如神,照见心肝怕煞人,奉劝世间阴险辈,莫教方寸积纤尘。”
吟毕,少千岁曰:“孽镜台大概如此,吾又领尔去观僧儒狱可也。”定一随少千岁出了大门,绕行右边,至一城,围墙坚固,及门,上书“无间僧儒狱”五字,左右有联云:
读圣贤书,反将儒术杀人,世网漏天网不漏。(儒者懔之)
受菩萨教,阴倚空门造罪,王法饶佛法难饶。(和尚注意)
方探望间,狱官出来恭迎,随入静室,献茶毕。狱官曰:“请少千岁坐,小吏领善人游观一番可也。”少千岁曰:“善。”定一即跟随狱官至狱场,祇见阴沟之内,鲜血殷红,流而成渠。鬼卒已在施刑场,把那些犯人拖出,正在挖眼、割舌、刳心、犯人叫唤不休,(备尝苦楚)定一心中恻然,问狱官曰:“这些犯人,生犯何罪?受此惨刑。”狱官曰:“此儒生某某也,(难以缕述笔下留情)在生之时,读圣贤书,不体圣贤之心,事事与儒教相反,(反道败德其心可诛)他少时入了孔门,咿唔占毕,得了一知半解,稍通文艺,遂藉文字为捷径(学以干禄)或拾一衿,博一第,渐次入了宦途,遂下顾廉耻,运动夤缘,无所不至。已失夫儒门体面。(寡廉鲜耻,可恶之极。)
不料下元末运,世道变迁,圣教衰微。人心狡诈,他便逞其黠慧,乘风鼓吹,演出惊世骇俗的议论,(妖言惑世种下祸根)想做个空前绝后的丈夫,(做了个名教的罪人罢了)把古来的圣贤,四书、五经,一齐抹煞,(痴想可笑做梦罢了)细考他的学问,下过读了几句泰西历史,便摭拾其余唾,作改革之权舆,著书立说,倡言平权自由,以乱天下。(真是人头畜鸣)致令五伦殄灭,八德销沈,皆此辈为之作俑,(其无后乎)真乃孔门巨蠹,名教之罪魁。(骂得不错)即雷劈天诛,碎尸万段,乌能蔽其辜哉?(理当如是)
【此篇议论,为近世儒者痛下针砭,其羽翼圣道之功,不在孟子下。】
其次则有不肖之徒,祟信邪说,而随声附和,人云亦云,(一犬吠影百犬吠声令吾浩叹伤心)立刻改了面孔,(良心何在)窥其用意,亦不过为求官干禄之地,遂不能不附会。发狂发谵,胡言乱道,谓今世界宜求开通,孔教理当取缔,(是何言欤)甚至讥先师为顽固,诬圣学为腐败。不想他出身,从何处发迹?现在之衣食,藉何径求来?真乃数典忘祖,饮水忘源,叛教背师,罪无从赎。虽列绅衿,狗彘不若。故以挖目、割舌、刳心、之刑处之,以正其妄言蔑孔之罪。(骂得病快淋漓)
其下又有不敬鬼神,不信报应,诬鸾乩为邪教,鄙圣谕为常谈,外则道学自居,妄自尊大,内则衾影抱憾,有玷伦常,假公以济其私,损人以图肥己,若而人者,是名伪儒,(吾名之曰衣冠禽兽)罪亦重大。此外又有恃才好讼,刀笔伤人,淆乱黑白,颠倒是非,(讼棍一流)或编淫词艳曲,绘画春宫,(小说一流)引诱无知儿童,大开情窦,败坏闺门淑女,顿起邪心,(伤风败俗莫此为甚)如此行为,造孽尤重,皆收入此狱,朝夕处治,以偿其在生之罪。”(酬其立说著书之劳)
又见有许多僧人,有跪火砖者,有睡铁床者,皆极惨酷。又有骑铜马,抱铜人者,风紧火烈,立化飞灰,鬼卒以扇煽转原形,几番处治,把那些犯人,弄个死去活来,不肯放松。又见有一鬼,手持铜丸一瓢,要向那僧人口中灌入,那僧哀求告饶,一鬼在旁嘲曰:“请和尚吃肉包,快快吃,莫牢骚,长些气力,好与佳人度春宵。”(嘲语趣甚)嘲毕,即将焰焰铜丸,灌入口内,和尚大叫一声,五脏爆裂,七窍烟生,化为灰烬,用扇又复原形。
又见一鬼卒,亦拏着铜汁一瓢,亦向那和尚口中去灌,一鬼又在旁嘲曰:“请和尚吃荤面,快快吃,莫主贱,洗洗肝肠,好见如来享自在。”(诮语甚趣)说毕灌入,和尚倒地乱滚,地上皆是利刃,刺入肌肤,火由内起,(心火自焚)刀从外剖,(色刀自伤)极其悲惨。定一见之,身麻肉颤,心中难忍,几于立脚不住。
【嗳众鬼善于嘲诮,其亦东方滑稽之流乎,谚云时衰运,倒鬼弄人。哈哈!】
狱官曰:“这般秃驴,赖佛养身,五荤三厌不忌,惟以嫖赌为生,污辱佛门,知法犯法,罪大恶极,莫此为甚;虽受此苦,不足以偿其辜也。今夕善人所观,不过大概少数而已,尚有无数僧儒,囚禁其中,奈狱底深邃,未易窥测耳。”定一曰:“吾带明珠一颗,且试验之。”即将珠盒打开,取出珠来,往下狱底一照,果然这颗明珠,莹彻无比,光芒万丈,直射狱底,无微不显。(奇妙如此)定一定睛看时,祇见狱中万头攒动,(形容尽致)披枷带锁之人,充初无隙,(难以指数)狱中尽是粪汁,臭秽难闻。
狱官曰:“此地难以立足,领善人出狱,休在此留连也。”定一叹息久之,因占一律,以叹儒曰:“士为民首重纲常,立地撑天一担当;八宝池中参至道,五行山下探幽香。属词珍重生花笔,举念常存济世方;正己化人无愧怍,何须狱底泣汪洋?”(如此做来方谓士)又叹僧曰:“空门落发好修因,底事糊涂误尔身;痴念未除耽色欲,杀机常伏犯贪嗔。三皈不晓何言佛?五蕴难清尽失真;(叫什么和尚呢)奉劝释宗诸弟子,休沾尘垢堕迷津。”
【传神之笔】
吟毕,即同狱官回覆千岁,又向补经所而来,这补经所附近僧儒狱,在其西北,别为一城,此抵门,门上横书“补经所”三字,左右联云:莫谓欺神无灵,欺人不晓。须知经钱易骗,经债难还。
看毕,有一员出来迎迓,入门。但见矮屋低檐,廊舍比栉,窥其中黑暗如漆,残灯如豆,半灭半明,闻喃喃诵经声,哭泣声,詈骂声,笞杖箠楚声,见几个僧人,身带枷锁,足跪火炼,前置经书,灯昏无焰,只有一线微明;该僧等眼中流泪,口内诵经,诵声甫辍,背后巨齿獠牙,高脚厉鬼,手执铜锤击之,头破血流,昏死倒地,惨不忍睹。
【此段抉山和尚病根,于世道深有裨益,此狱吏亦大可嘉。】
所员曰:“这几个秃头,在世替人修斋设醮,纯是欺人,所诵经典,字句错讹,又多遗漏,只图敷衍了事。当斋主者,从何而知?似此修斋设醮,并许愿诵经之家,不惟无功,反遭罪过。他不念及世俗所言,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这个道理。口内诵经,眼中邪睨,专窥视人家妇女,不知他诵些什么经咒?一阵铙钹乱敲,也就含糊去了,至所得之经钱,用以嫖赌,淫孽更重,故本所先罚其遗漏错讹之罪,待其补经更正之后,然后再发入无间狱中,用重刑处治,比此间更惨苦也。”
【这般行为是和尚最惯伎俩】
定一问曰:“东厢之内,那些僧人,身无刑具,行动自由,灯光亦亮,在佛前诵经者,又是何说?”所员曰:“诸僧无贪淫孽,虽漏经文,小有讹误,亦从宽也。”(此罪从轻冥司公道)定一闻言,悚然而悟。因口占一绝曰:“释子慈悲悯众生,如何淫孽乱胡行?诵经复把经文漏,哄骗经钱罪不轻。”
吟罢,遂同千岁出了新门,又向饥渴厂而去,这饥渴厂,乃在所之东北,亦相距不远,石砌为城,此至城门,上书“饥渴厂”三字,左右联云:人太轻生,在阳间服毒投缳,衹想把人贻累。你既乐死,到阴府忍饥受渴,仍然教你熬煎。
定一将对读罢,厂员已出来迎接,向少千岁行礼毕,即引导入城,不数步,到了静室,献上香茗,坐了片刻。厂员曰:“请少千岁在此饮茶,末员领游生到厂内参观一番可也。”定一即随厂员入厂,见内中犯人甚多,品类下一。厂员曰:“此皆在世轻生者也。”定一问其轻生类数?厂员曰:“有投缳、刎颈者,有服毒、投水者,又有投崖而死,头触柱而死,跳火坑而死者,等等不一。其死之理由,或因情急,或因小忿,或缘羞辱,(此条最多)或缘畏惧,遂寻短见,欲死万事皆休,(好轻易)还要与人作难,贻祸无穷。(其心可诛)这等居心,也就不良,究竟天下那有不了的事,纵然贻累多人,口舌官司,耗费银钱。少则数日,多则数月,也就了结。
只是此等轻生之人,死时已受苦不堪,到此更懊悔不及,因他到此厂内,要令他身受饥渴,腹如针刺,口吐青烟,比他死时,更觉难过。(这就是万事皆休)无非教他试试这种苦恼,才晓得轻生的失着,且每日戌亥二时,还教他如临死时之痛苦,照样行为。(是他自愿的)成数月后,或一二年后,命鬼卒押其魄,归附寻死之所,不准受享羹饭纸帛,倘能知悔敛藏,不现形影惊人,妄寻替代者,(自知过犯情尚可原)俟其遭累人等,各无牵涉之日,门灶诸神,仍将该犯解交本殿,转发第二殿,查较功过,照律施行,以次递解各殿处治发落。如或在死所地点,妄现形惊毙了人,或妄寻替代者,(居心险恶罪难赦免)不惟不能投生,还令青面獠牙厉鬼,勾到各狱,受苦满日,发入阿鼻大地狱内,永远受苦,不准投生,此本殿注定之刑律也。”
【此段文字原原本本,把饥渴厂主律例,以及苦恼曲曲,传出以为世人炯戒。】
定一曰:“轻生之人死后费这许多周折,经无数苦恼,由此看来,世人何故轻生,转讨罪受。我想其中道理,这轻生之人,定是今生把恶孽造多,或系前生欠下冤债,(抉出病根)如其不然,何苦忍心而出于此。曷不思天地生人,原具好生之心,父母生儿,费尽养育之苦,乃不忍一时之忿,遂尔寻死自尽,他只计及拚一死,以受一时之苦,并未料到死后更受无穷之苦,世人愦愦若此,真真叹息人矣!”(名言至论唤醒痴迷)
二人谈论已毕,厂员领定一在厂内,周历一遭,只见人尽披头散发,七孔流血,涎泪下垂,舌出口外,种种怪象,令人畏怖。(惨状可怜)
口占一律曰:“轻生本是妇人多,狱底沉沦可奈何?每为贪淫争醋海,因而寻衅起风波,悬梁刎颈由来惨,服毒投江自入魔;我勤世人休恨恨,免遭饥渴堕恒河。”
【此诗为轻生妇女,下脑后一针。】
叹毕,乃同厂员回见少千岁,细述一切,少千岁曰:“时辰不待,吾领尔回坛去也。”于是二人各各跨上神马,风驰电掣,瞬息到了坛中。王天君唤醒定一起来,说道:“师弟连宵劳苦,明夕又烦守一师弟一行,去游二殿可也。”吩咐讫,少千岁、王天君各自回宫,诸生亦商量预备一切,但不知二殿各狱,又是什么景况?且看下回分解:
总评
⊙地府若无孽镜,老仙想十殿阎王,亦无如众鬼何?
⊙士为民首,人格最高,故造孽之徒,当于一殿设狱,先处治之。
⊙今日佛门弟子,尽皆酒肉和尚,安得鬼差肉包、荤面灌之哉!哈哈。
⊙好生恶死,人之常情,轻生之辈,冥司设狱治之,亦天地好生之心也。
柳真君降坛词 (调寄:画堂春)
逍遥散淡白云边,闲来炼性参禅,任他世界起烽烟,自在安然。
有时飞升海上,无事采药峰巅,围棋酌酒赋诗篇,作小游仙。
【神仙快乐于词见之】
岳天君降坛词 (调寄:虞美人)
桑田沧海终古恨,难解英雄闷,中原回首倍伤神,铁马金戈又见起烟尘。
盘中沙内飞鸾篆,难把痴迷唤,游生演就洞冥书,试看阴司果报竟如何?
【英雄怀恨,犹是当年。】
话说定一子昨宵请假,今晚又命杨生守一去游,镇坛者仍柳真君,领游者是岳天君,当晚天君领起守一,由一殿直达二殿境界,神马迅速,渐抵城闉。远远望见旌旗招展,一簇人马对面而来,至附近,乃知是二殿王命判司出城欢迎,见了天君、守一,各各行礼毕,并道奉命原因。天君曰:“大王盛谊,吾侯铭感矣,即请贵判司领路前行,判司遵命,瞬抵城下,祗见城围险峻,俱是砖石砌成,入城、廊房比栉,广巷宽衢,前面左边有一所官廨,十分壮丽,如王者居。判司曰:“北二殿王宫阙也。”上前一看,果见门上直立一匾,上书“二殿楚江王公署”七个大字,金光射目,左右联云:善士来斯何畏惧?孽徒到此定惊惶。
【名言不刊】
一连进了三层,俱有匾对,未及观览。到了第四层,岳天君曰:“师弟无妨将匾对一读。”守一伫足看时,见匾上题曰:“彰善瘅恶”,四字,联曰:积下善功,到此方知有用。造诸恶孽,移时怎样开交。
又进第五层,见门上亦题匾额,上书:“旌别淑慝”四字,旁联云:为甚昧了良心?积下千金,只遗债主。(何苦如是)何不行些善事?带来几件,好面吾王。(可有斯人)
到了丹墀之下,见正殿上悬一匾曰:“惟公生明”四个大字,赤金嵌成,光辉夺目。联云:你已向孽镜观来,你做了什么,自己明白。我惟凭恶籍辨去,我按定法律,决不姑宽。
【无良之辈,各自惺惺。莫到冥王殿前方,汗流浃背也。词严义正,公道昭昭,阳世法官,有如此否?】
守一念对甫毕,大王已出暖阁,降阶而迎,天君与守一,一同上殿行礼讫,序坐饮茶,天君曰:“吾侯领守一到此,为《洞冥记》垂书,要观狱情,望大王赏准。”王曰:“善哉!定当派吏领游,不敢违误,但吾王有劝世文一篇,合当录出,请即带回坛中,以警狂悖。”天君曰:“即请大笔一挥,命守一师弟带回可也。”大王乃据案而书,其文曰:
“洪濛开辟,天地与人,斡旋默运,实有其神。(参赞化育惟神司之)至尊无对,惟皇上帝,临下有赫,罔敢不畏。天地神祇,各有攸司,声威赫濯,体物不遗。贵为天子,郊社敬礼,玉帛牺牲,崇其大体。山川百神,亦莫不宁,上下奠瘗,其香始升。何况臣庶,诸神呵护,监察凭依,敢不恐怖。凡属正神,正直聪明,载在祀典,有功于民。春秋报赛,理宜感戴,斋明盛服,洋洋如在。圣神仙佛,顶敬严肃,感格以诚,岂可亵渎。井泉灶王,以及家常,灯花水果,各荐馨香。暗室屋漏,神在左右,慎独为怀,切莫负疚。胡今之人,轻侮神明,视为木偶,不敬不诚。不屑拜跪,礼仪不备,(与禽兽奚择哉)圣如先师,尚且儿戏。(只行脱帽礼他尚何说也)甚则呈凶,毁像为铜,不留古迹,都被销镕。斩绝明烟,废弃寺观,社令城隍,亦遭淘汰。(神祇究有何辜)不敬于神,不畏于天,妄自尊大,威福自专。(枭獍不如)如此愦愦,真真暴戾,神其有知,宁不降罪。嗟尔狂夫!何其糊涂?慢神蔑圣,罪何容诛?降尔灾殃,殄尔后裔,大劫临头,惨报可畏。吾降谕文,警世情殷,愿各悔悟,勿负所云。”(罪恶贯盈必受天诛)
【天地间无鬼神,风雨露雷谁其司之?历代尊崇畏神服,教谁敢戏侮,如此敬畏,方算真诚。披读至此,令老仙发指,目眦为裂,而叹息痛恨之也。勿再事凶顽,惨报良可畏。】
大王将文录出,以稿交与天君,天君朗诵一过,不禁赞叹道:“大王此文,为今时痛下针砭,一片婆心,真真难得,吾侯澡佩服矣。”随将稿付与守一,告辞起身,要观狱情,大王即派一判吏导引前行,于是出了殿门,判吏向天君请曰:“小司领天君善人先观大狱,后观小狱,未审尊意若何?”天君曰:“善。”三人即向活大地狱而来,行不数步,只见前面有一大狱,四面阴云密布,内中有号哭之声,十分悲惨,(情景凄凉)到了狱门,狱官出来迎接,相与入门,守一见此狱面积颇宽,问狱吏曰:“此狱何若是宽广?”答曰:“此狱内广七百由旬,内中复设十六小狱,刑罚严峻,看之不忍,无奈世人造孽已深,不如此不足以蔽其辜。况系天律定下,执法者不敢枉纵偏私。善人逐一细观,便知之矣。”
于是天君、判吏、守一三人,迳到狱场观望,守一问曰:“地狱之人,皆属死犯罪魂,何以名曰:‘活大地狱?’敢求指示。”(狱名奇异非惟守一疑心我亦疑心)天君曰:“师弟此问,颇中肯綮,尔纵不问,吾侯亦当为尔言之。这活大地狱,乃是阳世之人,积恶造孽,将罹凌迟、大辟,绞杖、徒流、各刑,与缧绁、监禁、披枷、带锁等罪,(是活地狱)以及服毒、上吊、刎颈各项枉死惨状,于未发作之先,或数月前,或数日前,鬼神先告之于梦寐,示之以朕兆,视其能否省悟,然后勾其魂魄,到此狱中,先为处治一番,俟期至日,然应之。又人世间之中风、瘫痪、半身不遂、手足跛跧、目痛鼻烂,以及痲疯、恶毒、疔疮。(生受死罪)并各种怪病,多年不愈,服药不效者,此由本人积恶已深,不知改悔,或宿世冤业缠身,不能解脱者,人虽未死,其魂魄已在地狱受何罪,阳世之疾应之,乃阴阳一气相感召也。(非玄非妙自然之理,不经指明,世人犹谓地狱为虚无也。)昔人有走无常者,见某人在称钩狱中,钩其肋骨,高悬竿上,某遂背上生毒疮,由此毙命,(铁板证据)诸如此类,其明验也。凡人未死,即勾到此狱受刑,故名曰:‘活大地狱’。(揭明狱名命义亦足以警醒世人)
世人若有知觉,速速忏悔,力行善事,(最好良方)自能挽回天心,默邀神佑,可消劫难,可愈沈疴。(占了多少便宜)若不知悔悟,纵有百计千方,不能逃脱,妙药灵丹,不能医治,特世人不悟耳。”(人能明白是理此狱自然撤销)
天君言毕,又领守一向狱中探望,奈狱底深沉,十分昏黑,不能看彻,守一取出明珠一照,光芒四射,洞见隐微,果见狱中犯人,有受凌迟斩绞杖笞之状,荷校系累之形,以及毒疮疥癞,脓血遍流,各种苦恼皆具,哀痛呻吟之声,不绝于耳。(亲为游生目睹读此而再生疑谤者必受天诛)天君曰:“此皆阳世生魂,在此受罪者也。师弟回到坛中,可将此理此情,告之众人,看可有悔悟之人否?”(一片深情绎不尽)
【阳世患如此种种怪病者,真是活人受死罪,非坐活地狱而已,而世人漫不经心,不知警觉,一经点破,大家憬然,裨益不小。】
言罢,又领守一转过左边,观览黑云沙小狱,这黑云沙狱,乃在大狱之东南,铁栅围绕,黑云密布,不见天日,其中惟闻号哭之声,十分凄惨,此近狱门,黑暗无睹。守一仍取出明珠一照,见狱中突出一山,陡险异常,山上俱是圆石细沙,犯人初入狱时,先抛置于山顶,犯人不能立足,即随沙石辘轳直滚而下,下面又是万丈深坑,(设施奇妙如此)犯人滚下坑时,已跌得遍体伤痕,头颅粉碎,殊形惨酷,(可有人怜悯否)守一在旁,连看数犯,俱是如此。不禁毛骨悚然。狱吏曰:“不特此也,子午卯酉四时,还用滚沸黑油,灌入犯人口中,更为难受。”守一曰:“此等犯人,在生造何罪孽?受此极刑。”
【洞彻幽冥,发所未发,此等文字,功效无穷。】
狱吏曰:“此庸医指下不明,以药误人,所谓以人命如草菅,杀死人不须偿命者也,故以此极刑处之。(医生小心)又堪舆家罗经不熟,盘针不明,妄称高明,为人选择点穴,致使良善人家,亦遭破败,世俗所谓以‘团刀杀人者’,亦受此刑。(堪舆先生注意)其他星相卜筮,妄言祸福,颠倒是非者,均拘此狱。”(卜相留神)
守一曰:“此狱如何这样黑暗?”狱吏曰:“因这几等人,在生研理未精,胸中昏昧,故以黑暗狱处之,与他心境同一样也。(这样施为恰到好处)罚他由沙滚下深坑者,因他艺术未明,如陷人坑,故亦使之陷入深坑也。(直是陷人自陷)以黑油灌入者,涤其不良之肠胃也。(报施恰当颇解人颐)冥司之法,即以其人之罪,还治其人之身。(圣人设狱本旨二语道尽)各狱皆然,不特此狱也。”天君在旁闻之,不禁大笑,谓守一曰:“冥司设法,真真有趣,如此位置,可谓恰如题分,可见为善者有是因,即是结果。为恶者有是恶,即有是狱。名实相符,丝毫不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恶之人到也不亏本)可以知善恶之报矣。”(真是如影随形)守一叹曰:“艺术须深究,休将术误人,黑云沙狱底,何至叹沉沦。”说毕,三人出了此狱,又向他狱观看。
【艺术不精,俱足害人,其中关系不小,看看冥罚非轻,各人当自警惕,慎勿轻尝浅试,害人而自害也。勉哉!】
守一随同天君判吏,刚才移步,忽闻得一股臭气触鼻而来,几乎欲呕,(将粪尿脓血活画出来)幸喜来时,天君赐给避秽丹一粒,守一连忙取出,噙在口中,登时脏腑清彻,臭气全清。(的是灵丹)问天君曰:“何臭气如此之甚?”天君曰:“因邻狱乃粪屎泥脓血二小狱也(狱名如此刑酷可知)虽名小狱,实亦宽广,臭气系由彼处传来,虽然污秽,不可不游,况师弟口噙仙丹,何避之有?”话犹未已,已抵狱门,守一探头一望,只见狱坑内,尽是粪屎便尿,与污秽之泥浆,积成深池,浑浊不堪。多少犯人,漂浮其上,有等犯人灭顶濡首,口吸粪水,不能伸出头来。(是舍不得其中滋味耶抑别有故耶)
狱吏曰:“此等犯人恶孽最重,令他身负巨石,故沈于狱底也。”(哦是这个原故我却不知)守一曰:“此狱中人,在生造何罪孽?令他处此难堪之境。”狱吏曰:“此在生躇蹋五谷,污秽经书字纸,故受此报。(犯此天律受此应该)隔壁之脓血狱,较此尤秽,请一观之。”守一跟随狱吏,往左侧一观,果见那脓血成潭,而目睹已觉难堪,因问狱吏曰:“此又是犯何罪呢?”狱吏曰:“此因在生嫌弃父母丑恶,或见人丑恶,辄行吐唾,或于白日青天,及星月之下,男女苟合。或于神祇庙中,庵坛寺观,行淫不忌,触怒圣真,污秽净地。或于井灶之侧,苟且行淫。又有妇女大小月,身体不洁,辄进灶房,或入佛堂,致秽气触犯神明。又因秽水乱泼乱洒,触冒三光,以上等罪,皆堕此狱,与血污池罪同科。有先入此狱,后堕血污池者。有先堕血污池,后入此狱者,等等不一。(彻底澄清发泄无余)
【字纸、五谷天所恃,以养人治世,而污秽践踏之,天宁不怒乎?怕受脓血之苦者,在生慎勿犯此天律,作此行为。】
守一闻言,不禁骇汗。因叹曰:“在生诸不洁,死后堕深窝;受尽无边秽,沉沦唤奈何!”天君曰:“此地不可久居,曷又观五叉小狱乎?”于是三人,又向此小狱而来矣。这五叉狱,在此二秽狱之西,面积虽不宽敞,而刑罚极严,守一随天君判吏到了狱场,祇见许多赤发狰狞的厉鬼,个个手执钢叉,在场中伺候,每拖出一犯人,则以五鬼处治之,场中尽栽木桩,将犯人缚于梳上,一鬼上前迎胸一叉,(这一叉足下订钱)犯人大叫一声,鲜血直喷,余四人继之,有刺喉者,有刺腹者,有刺面部及肩部者,(这几叉只算还他利息)刺毕,用刀斩其头颅,血流满地,一霎时间,处治了无数的鬼犯,守一在旁观之,不觉惊栗。问狱吏曰:“此等人生犯何罪?”
狱吏曰:“此等人在生,啸聚山林,白昼率众入人家抄抢,或将人子女掳掠上山,要人取赎,或拦路行劫,图财害命,乃行凶杀人之大盗也。(杀人者人亦杀之盗而受此人皆称快)罪大恶极,在生无论如何死法,死定拘他先到此狱,竭力处治,然后再发交各狱,受尽各种惨刑。始将他沈于阿鼻无间泥犁等狱,永远受苦,不准投生。(盗贼如此处治方足以服世人之心)即投生亦打入畜牲道中,令他将债填偿,历千万劫,难以复人身矣。”(报之如此谁云不宜)守一曰:“冥法待遇大盗,如此严峻,惜世间大盗,未曾闻此报应,所以为盗者多。但愿此书速速传出,俾大盗见之,自然畏惧,改良做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十八罗汉,都是若辈人修成的。(回头定岸,愿世间好汉,听此良言,各人卖刀买犊,共享清平。)若不知改悔,仍然逞恶行凶,吾恐他恶贯满盈之日,生遭斧钺之诛,死受冥罚之苦,到了那时,噬脐无及矣。”守一正在叹息不置。
【读此文者,初读必以为苛,再读必以为快,决定无疑,守一议论,破胆开胸,深劝盗贼回头,慈悲可爱。】
岳天君曰:“师弟何必为这些大盗寒心,这班人从来不信因果报应,你与他讲“善恶”二字,犹如春风贯驴耳一般,(说来可叹)他祇知道抢人为能,杀人为乐,生性十分凶毒,并不存半点良心,生遭惨戮,死堕狱坑,受尽千般苦楚,始准他投生为胎、卵、湿、化,亦是应该。(语重心慈)世上若无大盗,则牛马猪羊,何人去变?世上为父母的,不论什么人家,生下儿男,孰不望他长大?做个好人,无病无灾,保全首领。不论士农工商,各归一业,有家有室,继起宗嗣,便是好的。不料生了之后,渐渐长大,为非作歹,始而偷窃,继而抢劫,结党成群,横行无忌,以为差役不敢捕,官兵不敢缉,可以一生快乐,安享自在,(凶顽可杀痴憨可悯)那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朝犯法被擒,不是枪毙,就是斩头,并无一个逃脱的,卒至覆宗绝嗣,岂不可叹可悲!(不忠不孝,罪大恶极,可杀可诛。)弟子想人家生此儿男,其风水之误乎?抑别有说乎?愿求指示。”
【昭彰果报,岂爽分毫。】
天君道:“凡世上不肖的儿男,生于其家,因为他家祖宗父母不曾积德,(原因在此)所以才生出这样怪种,又兼他家庭全无教育,有了儿男,从小不教他读书,一味溺爱护短,任其吃赌嫖游,无所不至(助桀为虐)及至父母亡了,家产败尽,衣食缺乏,他不去做强盗,难道去讨乞不成。此所以父母生儿男,阴德不可不培补,家教不可不严肃,(名言至理为父母者其三复之)职为此耳。与风水何干乎?今晚吾师与师弟这篇议论,无妨登入记中,以劝世人,令天下做父母的想想,且令天下为强盗的想想,看可有人醒悟否?”(一片深情绎不尽)
正谈论间,判吏请游饥饿、焦渴二狱,天君曰:“甚善。”于是又转向此二狱而来,三人移步,转到饥饿狱,左右一看,那焦渴狱,亦是相连附近,守一定睛细看,其情形又与一殿之饥渴厂不同,问狱吏曰:“此狱内之人,又犯何罪?”狱吏曰:“一殿饥渴厂中人,在生轻生之犯也,此饥渴二狱,乃在生享用过度,不知惜福,口厌肥甘,暴殄天物,五谷不敬,任意践踏。又或私造饮食,不奉高堂。贫者求贷,不肯济急。如是等罪,罚他来这两狱中,受些饥渴。善人不信,看他那种乞丐情形,又可笑,又可怜。”(这般模样定与世间乞丐不同)守一果掉头看这饥渴狱中犯人,见他腹枵如鼓,骨瘦如柴,剩饭残羹,亦难求乞。(饿得可怜,谁个悯之?)
又转面向焦渴狱中一望,见那些犯人,口吐青烟,心火涌红,唇舌干燥,苟延残喘,(暴殄之报)守一看之不忍,欲待赈济些饮食与他,又奈来时未曾带着,正在踌躇间,忽见那些鬼使,将那般犯人。用皮鞭毒打,叫他们出狱场行走跳舞,那些犯人因饥渴已久,身无气力,那里还能行动,一个个东倒西歪,颠蹶于地,(还在装疯恶作剧耶)哑哭无声,真真凄惨。(不知此等可想及纨绔肥甘之时否)
守一叹曰:“在生享温饱,死后作饿莩;口内叫荷荷,应同梁萧老。”(守一亦爱诮谑耶)叹毕,请判司与天君,又领到别狱一览,判司引导上前,挨次而进,判司曰:“前即是铜斗小狱,因此狱犯人太多,故又设多铜斗狱,以容纳之,狱名虽二,其所犯之罪,与处治之法,则一也。”(近日文明进步道德堕落廉耻沦亡此狱其格外增加耶)
未数步,即抵狱门,守一从门内望入,是一土牢,牢中尽设炉灶,烧炭然火,热焰腾腾,炉灶内尽烧铜斗。又向多铜斗狱观望,亦是如此。旋见有数厉鬼,拖出许多犯人,绑在铁桩之上,不能移动,然后向炉灶内,取出铜斗,向犯人面部上,身上,一阵乱烙,如裁缝熨斗熨衣服一般,铜斗焰焰赤红,甫一着肤,犯人叫喊连天,声震屋宇,(严刑酷法我亦悚然)可怜犯人烙得逼身焦烂,厉鬼仍不住手,少刻犯人垂头而毙。鬼使用扇一挥,孽风吹动,仍复原形,如是者三四次,然后将犯人拘还狱中,守一看见这样惨刑,不禁胆颤心寒。问狱吏曰:“这些人又犯何罪?受如此之非刑。”
【此狱中犯人,定是不顾廉耻之徒。】
狱吏曰:“说来可笑,这般忘八,在生奸谋图利,蛊惑世人,引诱少年男女及寡妇,入空门,修假道,坏了名节,误他终身,造了多少罪孽,他还自以为是,不肯改悔,颜之厚矣,莫此为甚。(左道之徒治以此刑尚为极轻)故用铜斗烙其面部,看他脸面可红,可知羞傀?砉是面不失色,不能不一烙再烙,总望他知道羞耻才好。(越烙越厚越不知羞老仙想来要用利刀将厚脸刮去)此等罪犯,在此狱受罪满时,仍将他解往各狱,其惨状更不知若何也?”(伏下后文)守一叹曰:“异端怀鬼诈,暗地起奸谋,天网何曾漏?幽冥双泪流。”叹毕,又往前行,判司曰:“由此而前,即是铁硙小狱。”
三人转头西向,即听见号哭之声,守一问曰:“何谓铁硙狱?”判司曰:“硙,磨也。音锐,以石为之古公输班所造,制为上下二扇,中有管心,以物实入其中,能碾为细末。有两种:分手磨、水磨,今之铁硙,不用石,以铁铸成压力甚重,且于硙下制车轮,藉水力转运之,其力甚猛,(创造希奇)善人到时一看,便知之矣。”方谈论间,已到狱门,守一往内一看,果见一厉鬼,将一囚犯举起,以头塞入磨管之内,水流磨急,顷刻摧成齑舀粉,血水淋漓,充满磨曹,铜蛇铁狗,争来吞食,一霎时间,即处治了十余犯,望之甚惨。判司曰:“此在生强霸夺取不义之财,或明瞒暗骗,欺侮善良者,受此刑。”守一曰:“铁硙研为粉,严刑亦可怜;世间无义者,盍自悔心田。”
【将硙磨之制造作用,历叙清楚,此狱吏博识可嘉。以此狱待诓骗之人,恰当之极。】
又由此而转西,祇见西北角上,亦有土牢,远远望去,亦觉宏敞,此至,见中陈列许多铁斗,上镌二字。曰:“豳量”,守一以手试举之,其体甚重,难以摇动,只见那些厉鬼,将囚犯提出,跪在场中,膝下尽是尖利铁沙,跪在其上,痛不可忍,鬼使又将铁斗举起,压在犯人头上,命他用两手捧扶,不准放下,那些犯人伸头不起,个个俱压得汗出如浆,泪流满面。(真是强迫教育此刑到也可观)
【豳量狱吏,想是清时学官,故其所用刑法大有可观。】
狱吏曰:“此等人在生,不讲礼节,不行拜跪,故罚他受此刑。(哦是令他补课)要罚足在生年限,方准投生。此等人若不惩治,则将来世界之上,礼节全废矣。”(关系重大不能不严)守一叹曰:“有皮尚讥鼠,而况在人乎?平等自由客,豳量得见无。”守一叹罢,方出了狱场。
【礼节之坏至此极矣,世间竟无一人提倡整理之,若无此书发泄此狱,长此以往数千年礼教之中华,共将沦于夷狄禽兽乎?莫怪禽兽凶残,皆缘尔心险恶。】
忽然望见大狱之正西,有一股杀气冲天,又闻喊叫之声,疑为行刑场,因以问判吏?判司曰:“此非行刑场,乃鸡啄、斩截、狐狼三小狱也。刑罚猛厉,故有杀气,善人到彼,切勿畏惧。”于是三人举步向前,此至狱场,果是此三狱,毗连相接,当时造狱的时候,安排的最为恰当。祇见左边一狱,有千百只饿鸡,在场中飞跳,右边有一狱,有数千头狐狼,在场中嗥处,专待噬人之状。(物犹如此鬼将何如)两狱中间,别设一狱,名曰:“斩截狱”。
门外一场甚宽,场内摆设的,尽是剁砧大刀阔斧,(排场摆设亦颇惊人)祇见那些厉鬼,将犯人一个个拖出场中,将他按在剁砧之上,如屠伯宰牛羊猪豕一般,用大刀的,一刀劈为两段。用阔斧的,一斧劈开头脑胸膛,再用薄刃,将犯人细切细割,又如凌迟一般,刚将人犯按倒的时候,那些犯人哀号叫唤,(是你们自愿的叫哭何为)那些饿鸡狐狼,闻声跳舞,(专等吃肉)厉鬼将人肉向左右抛掷,饿鸡狐狼,争先恐后啄食,顷刻都尽,血流满地,狐狼以舌舐之。(情景宛然凄凉可怕)
守一看了,心中畏惧,为之胆寒。问狱吏曰:“此等人在生犯何罪状?冥刑何其惨酷?”狱吏曰:“此男子在生,不孝父母,不和兄弟。妇女不孝姑翁,不敬丈夫,不和妯娌。残害自己骨肉,而又离间他人骨肉者也,合受此刑。”守一叹曰:“在生残忍伤骨肉,今日骨肉自遭伤;剁成肉泥膺惨戮,只供鸡啄饱狐狼。”
守一叹毕,不敢再睹,即请判司,又领游他狱,判司曰:“二殿之狱,尚有灰河、剑叶、寒冰三狱,未曾游览,今仍依次序而观之。”言话间,忽见前面有一道长堤,内中热气,腾腾上升。守一问故?判司曰:“此灰河也。长五六里,宽十余丈,其中尽是石灰,用以煮人,刑颇惨酷。”转瞬间,已到堤边,守一一望,两岸上尽是土牢,拘留犯人在内,那些鬼使,正在发灰投人,只听见河中灰涨炸裂,声吼如雷,正在如沸如羹的时候,鬼使即将犯人抛投河中,犯人身落灰河,大叫数声而绝,(真怕煞人)少刻皮开肉烂,肚腹炸开,肠胃流出,臭秽难闻,(真是王法如炉)看来真真伤惨。
守一曰:“人生世间,何故造十分恶孽,来到阴司,受此极刑。”狱吏曰:“这也难怪,因为他在生追逐逋逃,勒索欠贷,逼人太甚,使人无容身之地者,合当受此严刑。”(狼差虎吏与世之讨恶债者其警懔之)守一曰:“可畏也哉!尔等在生,仁恕全不体,居心已太苛,孽冤终有报,今日堕灰河。”守一正在叹息不已,判司曰:“请善人与天君速速游到剑叶狱去,此河可不必留连矣。”【灰河罪犯,差役为多,今日受此,可谓以暴易暴。】
于是三人离了河岸,又往前行,祇见前面突出一山,高峻陡险,山上尽是铁树,枝材尽是刀剑,光芒闪灼,尖利无比,望之生畏。守一随同天君、判司,到这刀山之下,徘徊伫立,即见有数十鬼役,将新解到的犯人,一个个抛掷树上,穿膛破肚,血水下流,那些犯人,活又活不得,死又死不成,(可悯可悯)都在树上哀哀叫苦,恳求救命。(谁人敢救)只听得那些鬼使大骂道:“你这些没良心的,在世逐日好杀戕生,宰杀牛犬、毒鱼虾,网禽鸟,那些物类闯着你,你可曾赦了几个,今日到了这个地面,也教你试试利害,看你知道疼不疼,你向老子们告饶,那些物类又向何处告饶呢?”(你不饶人,谁又饶你,杀人即自杀,救人即自救,亦何苦而造无边之孽哉唉。)骂得那树上的鬼犯,哑口无言,忍恨吞声。守一闻之,也觉畅快。
判司曰:“此处已知大概,还有那些寒冰狱,未曾游过,盍随我来,到彼一观。”天君守一依允,大家掉转头来,又向北方而行。却说这寒冰狱,乃在大狱之正北方,寒冱之地,终年积雪不化,寒冷异常。守一跟随判司、天君,将到狱场,祇觉朔风凛冽,砭人肌肤,又兼是寒冬天气,更加几倍凄凉。(真是雪上加霜)守一到此,手缩袖中,趑趄不前。(也觉难为)天君曰:“师弟不必畏冷,吾侯赐尔辟风珠一颗,带在身边,寒气自不逼人矣。”(无此宝珠此狱狱情恐难洞彻)守一试之果然,遂前行,迳到狱门一看,祇见狱牢之中,层冰厚积,犯人足履其上,其滑异常;内中之人,尽是赤体光身,并无衣裤,手足冻僵,齿牙相击,头缩如猬,个个叫冷号寒。(奢侈之报)守一看见此情,心中十分凄惨,问狱吏曰:“这般人又犯何罪?何至受冻若斯。”
狱吏曰:“此因他在生享受富贵,绫罗绸缎,任意穿着,重茵叠褥,备极奢华,而又秉性吝悭,不修片善,赈济施舍,概不举行,故令他死后到此受些寒冻,教他想想在生的的繁华。又有不孝之子,到了寒冬,自己则挟纩衣裘,父母则单衫破袄,他只图在外体面,身体温暖,不念及父母受尽凄凉,此等罪状,由为识者所笑。缙绅士类中,尤多见之,(真堪痛恨)其孽尤重,亦令他入此狱中受苦,也叫他想想在生自己安燠之乐景,与父母受寒之苦况。《诗》云:‘明发不寐,有怀二人。’他能否念及,或不念及,便不知道了。”守一闻言,叹息久之。此时二殿所管之各狱,均已游完,鸡声三唱。天君曰:“时辰不待,不可留连,烦判司代为禀覆大王,吾侯与守一回坛去也。”当时天君、守一,瞬到坛中,吩咐明晚又游三殿,欲知后事?又看下回分解:
【暴殄天物纨袴之子,当以此为殷鉴。世间不孝之子,细心绎斯文,免得到狱底凄凉。】
总评
⊙楚江王礼神明一篇,痛陈时弊,真是为今人对症发药。
⊙冥司设狱,因人治罪,因罪命名,活大地狱,活受死罪。皆世人自己造作,并无苛条。读此不克怨艾者,定生受活罪,死遭惨刑。
⊙守一游二殿时,若无光明珠、辟风珠、除秽丹,虽有天君保护,总难将诸狱洞彻,愈见神仙布置之奇。
柳真君降坛词 (调寄:好事近)
若个羡神仙,随我驾云骖鹤,海市蜃楼看罢,饶逍遥快乐。
刚从蓬岛降香坛酒兴尚如昨,老柳多情人也,要诸君同酌。
【春风和气,此词之得。】
张桓侯大帝降坛词 (调寄:好事近)
一卷洞冥书,不啻宝丹良药,要把世人医好。免同胞零落。
勤君速速早回头,莫再造诸恶,恐怕后来惨,受多般陵虐。
【歌声激越,胸怀悲悯。】
却说洱源南乡七子,东乡二子,个个俱是有夙慧灵根,本来不昧,圣帝演这部《洞冥记》,所有供职人员,系早经派定的。(为救世而笃生人物因人物,而特颁此书仙佛于此书,何等郑重。)
【叙述书中,各子回顾前文。】
今夕应游三殿,命杨生厥一前行,镇坛者柳真君,
领导者张大帝,当晚各候驾神祇,早已取齐;大帝性烈如火,到坛后,即催促厥一上马,自乘乌骓,二马奔腾迅速,一似足不履地,凌空而行,一霎时间,即飞度过阴阳界、鬼门关,连一二殿大王的地面,也都过去了,看看又到三殿王之疆界,祇觉得一路天气昏黑,星月无光,飒飒阴风,寒几透骨。
厥一在马上心中忐忑,危不自安;耳听得鬼哭声,流泉幽咽声,朔风卷地,飞沙走石,如战斗怒号之声,(这般气象也足惊人)禀大帝曰:“弟子今夜初入幽冥,如何景象这般凄惨?”大帝曰:“此地尚不为凄惨,较此凄惨者更多,(尚不到凄惨地位也)不必酸楚,听吾吟诗:“重泉月黑路迢迢,马走长溪也不骄;惨听荒山悲鸣声,愁闻老树泣鸱鸮。念诚只在坚心志,胆壮何须竖发毛;演出洞冥传世界,移风易俗乐唐尧。”
【文如疾风骤雨而来,写出大帝成风,厥一畏怯,沈雄排募,即景生情。】
吟毕。谓厥一曰:“师弟亦随意和来。”
厥一和曰:“幽冥路远景萧条,愁惨阴风作怒号;堪叹残零迷大梦,徒怜鬼魂泣清宵。豪华结局终衰歇,富贵收场总寂寥;身入黄泉无乐趣。世人何故不推敲?”
【写景逼真,深情欲诉。】
大帝赞曰:“师弟此诗,好极妙极,可以警世矣。”二人正言语问,忽见前面旌旗幡幢,结队而来。
大帝谓厥一曰:“师弟你看判司来迎接我师徒矣。”言未已,判司已到,彼此问讯,各致礼毕。大帝命判司引导上前,行不数步,已抵城门,祇见关门上书“三殿第一阙”五个大字,有几员关吏,在门外跪接,大帝性情豪爽,在马上略一欠身,用手一拱,命之曰:“起”。(快人快语)示以不必拘礼之意,挥马一鞭,就进关了。(真真爽快)
【数句将个大帝活画出来,真是神笔。】
厥一紧紧跟随,不暇他顾,已冲过十字大街,耳中听见有人说:“张大帝到了,各人快快起立,肃恭拱候。”厥一四面一望,这座城到也辽阔,市人稠密,攘往熙来,其热闹与阳间无异。又见城之正东,有一宫阙,辉煌壮丽,世
间罕有。判官引导上前,到了宫门之外,祇见上题一匾曰:“三殿宋帝王宫门”七个大字,赤金楷书。各各下马,判司进门通禀,大帝与厥一即随其后,连进数重,未暇细观对匾,及到了正殿丹墀之下,厥一抬头一望,见正殿题一匾曰:“善恶分明”四字,左右联曰:法律如斯,怪世人还不畏惧。冥司现在,着地狱可是虚诬。
两厢对匾还多,厥一方欲再看,只见大王己降阶相迎,大帝升阶,厥一随后,到了殿上,宾主序礼安坐毕。大帝曰:“吾张领厥一到此,纵观狱情,察其实在,以便垂书警世,未识大王所辖狱内,现在鬼犯多寡,有无重大罪犯,情形若何?请先示知。”王曰:“吾王司掌大海之底,东南沃憔石下,黑绳大地狱,大帝所稔知也。此狱纵广五百由旬,格外另设十六小狱,因近数年来,人心大坏,堕落者多,狱中已充牣无隙,罪孽重大者,不可胜数。其中有罪状称轻,并屡次用刑,稍知悔悟,能痛改前非者亦多,此等罪犯,已蒙教主开恩,准其提出度鬼亭听讲,(照顾第九回不脱前文)倘再增觉悟,亦可望他们出世投生。
可怪有等穷凶极恶之人,虽用重刑,他还饰非文过,死不改悔,(须要如此他若悔悟岂不是便宜了他)这等人祇好令他受尽诸狱之苦,永坐幽牢,不准投生,即投生亦打入畜牲道中了。但不知大帝今夕如可观法?”大帝曰:“吾老张之意,拟请大王派判司二人,将善恶簿带去,同吾到了各狱,亲自审讯,使他有口难以分辩,(这个方法更妙更妙)并饬狱吏,先行用重典刑,要令犯人,自陈罪状,一则使他自知己过,并非枉法,二则此书传出,方足以取信世人。”(一举两得)大王曰:“妙极矣,即便照此办理。但吾王尚有四言谕文一篇,拟即录出,就请厥一师弟带回坛中,刊出劝世,还乞大帝少坐片刻,即可脱稿矣。”大帝曰:“甚善。”大王乃手拈彩毫,写出题目来。
“人生斯世,受气于亲,血统一脉,传自先人。追溯高曾,以迄考妣,蛰蛰绳绳,绵绵葛藟。燕翼贻谋,子孙蒙庥,簪缨阀阅,世德作求。
【推原人,身之所来,乃传自先祖。当孝敬,为子孙者,礼当如是。】
所以先王,修其祖庙,序穆序昭,春秋致孝。陈其宗器,设其裳衣,荐其时食,敬礼弗违。惟兹臣庶,敢缺礼数,触目警心,春霜秋露。崇奉木主,不愆不忘,牺牲酒醴,荐以馨香。先代灵爽,不隔泉壤,子孙敬诚,来格来享,譬之流水,有泉有源;譬之树木,有干有根。倘无先祖,焉得父母。既传双亲,我身始有。哀哉双亲,生我之身,劬劳养育,费尽苦辛。在生缺孝,有亏子道,抱恨终天,恩无由报。一饭一羹,略尽子情,冀邀灵贶,默鉴愚诚,生辰忌日,凄惨哀戚,回想音容,增其怵惕。伏腊岁时,弥切哀思,忾闻僾见,寤寐通之。仁人孝子,原应如此,追远敬宗,古今一理。奉其祭祀,继续宗祧,子孙繁衍,门第祟高。
【缠绵悱恻,动我哀思,这般做去,定能生为人敬,死受鬼钦。】
胡今之人,数典忘祖,不念先人,忽略轻侮。逢节逢年,歌舞蹁跹,祖先祭祖,心中漠然。偶或酬应,不诚不敬,视同虚诬,全无至性。何不抚衷,祖德宗功,贻留世泽,福及尔躬。如此愦愦,空生天地,忘却宗亲,不如畜类。尔祖有灵,痛恨幽冥,若敖鬼馁,后代凋零。死堕地狱,雷轰诛戮,不孝之愆,罪无从赎,告今降文。训世谆谆,所望大众,念昔先人。
【报本之孝,良心丧尽,安得云人?稍有良心者,闻此定然下泪深情难已。】
大王将文录毕,呈与大帝,大帝捧读一周,赞曰:“大王此文,至性至情,溢于言表,使蔑礼忘祖之辈,得见斯文,定然感悟。(效必神速)厥一师弟,好好带回坛中,慎勿遗忘也。”大帝言罢,就要告辞起身观狱,大王立命两判司,先行传知各狱官,认真审讯,务令犯人自陈罪状招供,不准隐讳,倘不听命者,加倍用刑。二判司奉命去讫,大帝与厥一始离席告退,大王送至阶下,拱手而别,厥一随大帝出了宫门,仍骑上马,直向黑绳大地狱而来,这黑绳大地狱,亦是砖石堆砌为城,极为坚固,二人到了城门下马,各大小狱官,俱出来迎接,极表恭敬。
大帝曰:“不必拘礼,吾要领厥一观狱去也。”命狱宫上前引导,到了狱门外,厥一引首向狱里一看,只见有许多犯人,充满狱中,都用黑索捆住,毫不放松。(岂肯轻饶)每十人拴成一串,有两鬼使役牵曳之,众鬼役见大帝到来,各各叩首行礼毕,即忙将犯人拖出狱场,绑在十字桩上,另用黑绳套在颈上,两鬼役用大力一缚,只听得犯人大叫一声,喉即梗塞,不能言语,面部通红,眼珠突出,舌吐口外,涎沬直流,血亦喷涌,登时气绝。犹如阳世绞人一般,(不错)十分惨苦。厥一是初次入冥,未曾见过,不禁战栗起来。
大帝曰:“师弟勿惧,地府刑罚,原是如此,再延一刻,吾张就要问他的罪状也。”正说话问,那些鬼役,已将众犯一个一个处治完毕,(真个神速害怕)一霎时间,可怜狱场中死尸,堆积如山。(不知有多少人数也唉)鬼役用还魂扇一挥,孽风吹动,群尸尽起,复还原相,个个放声大哭道:“好苦人也。”厥一细细一看,其中犯人,有为文官的,有为武弁的,及普通妇女的模样,等等不一。问大帝曰:“这般犯人,如何尚还有官员在内?不分贵贱,纯用黑绳,制其死命,不识何因?望乞指示。”
大帝曰:“说来可叹人也,这班人在生,不忠不孝,不弟不信,无礼无义,无廉无耻,都是些不守规则范围的混帐忘八,(作恶之徒咸会于此)故死后打入此狱,用黑绳拴住,教他受些拘束,师弟不信,待吾师到纠刑台上,提他几个犯人,从头审问,叫他自供罪状,师弟便知其详。”众狱吏听说,即忙到台上伺候,请大帝升座审讯,并将罪犯一齐提跪,大帝问曰:“尔等在生犯何罪过?一个个从实招来,若有半点支唔,善恶簿在此,万难掩饰。(声威并厉)吾命鬼卒再动大刑,那就更受苦了。”祇见有几个犯人,同声哭诉道:“小人等在前清时代,都是文官,因为那年闹革命的时代,小人等见清廷大势已去,没奈何祇好随声附和,唯诺赞成,藉此求个进身之阶,保全禄位,也就胡混过了几年。(亏他说得出来)不料阳寿已满,(福享不得真可惜)厉鬼来拏,见了一二三殿大王都被斥责,(天下后世皆唾骂之)还望大帝包荒。”大帝曰:“呸!不要脸的跪过去,(骂得痛快)那几个又招来。”只见那几个犯人,又供称道:“小人等在清时,也是上级军官之职,因辛亥革命风潮大起,小人等也只好暗中鼓吹,(反唇噬主,忠字何存?真可诛杀。)厥后八月反正,推倒清廷,若论民国成立,小人等也算有功,不料身死之后,见了各位大王,都责小人等不是,除此而外,别无罪过了。”
大帝曰:“可恼,尔等文官武弁,食君之禄,不报君恩,到反背主求荣。反唇噬主,良心何在?面目何存?那八德中“忠”字怎讲?(正名定罪笔挟风霜)昔王彦章一匹夫耳,身为梁将,兵败被擒,不降而死,史册称之,为其能忠主也。今尔等大义不明,虽列官阶,狗彘不若,合先受黑绳绞缢之灾,此狱罪受满时,再发他狱,将来严刑酷罚,够尔等消受也。”大帝骂毕,又有几犯诉道:“罪犯在生,未曾居官祇是多不听亲母的教训,游荡江湖,久不归家,二老日日倚闾悬望,以致抑郁而死,未及亲视含殓,养老送终,至今思之,稍觉心上过下去,此外别无罪愆。”(大逆不孝,而云稍觉过不去,其心可知。)
大帝曰:“可恨可恼,五刑之属三千,罪莫大于不孝,尔等性情流荡,不受父母的约束,遨游在外,使尔父母齎恨以终,罪极重大,合先受黑绳拘束,此狱罪满,还要受无数典刑,慢慢试之可也。”言毕,后面有数十犯人,亦赓续诉道:“小人等在生,因为见这世道,崇尚西学,讲求开通,人人存平权、自由理想,小人等才敢出乎范围之外,非义而动,悖礼而行,不期积恶已多,却被厉鬼将我等拴锁至此,沈于狱底,日用绳索紧紧缚住,丝毫不肯放松,真真苦楚。回想当日小人等,原不敢越礼犯分,总为受那作俑者的影响,把我等教坏了,所以才弄到这个地步。(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这就是实在情形,还望大帝开恩。”
【江湖流荡客,快快发天良,莫待黑绳绞,凄凉泪湿裳。】
大帝曰:“自古迄今,那有不讲五伦八德的世界,尔等不加思索,人云亦云,随波逐流,既造了罪,焉能遽然赦免,祇怕受苦,还在后头,更无穷无尽也。”大帝把这般男犯,俱已审完,还见有许多女犯,在一旁垂泪。大帝曰:“尔等因何悲泣?何不上前从实供来。”
那些女犯闻言,即上前哭诉道:“犯妇等因生不逢辰,闯遇这民国时代,要讲开通,说男子要讲平权,我妇女亦可讲平权。男子讲自由,我妇女亦可讲自由。因此不守阃范,不遵父母的教训,自行择配,及至适人,依然不孝翁姑,不敬丈夫,稍不惬心,便行离异,不体三从四德,尽犯七出之条,(妇女自由之滥觞如足宁不可悲)当日以为得计,不料身死之后,大受冥谴。(冥曹不讲自由不知何故)生前真真自由,今日在这狱底,日被绳索缚定,十分受窘,苦楚难捱,(焉知有了今日)望大帝察情,狱官面前,代为方便一二。”(大帝不讲自由代尔讲情怕难)
【盲从瞎和,不自取裁,世界之坏,每每如斯,良深浩叹,心无宗主,听人蛊惑,罪虽难逭,情亦可悯。】
大帝曰:“尔等妇女,在生恶孽深重,犯了天条,无宽纵理,祇要尔等自悟前非,痛加忏悔,将来地藏王大赦,将尔等引入度鬼亭中听讲,所讲的乃是列女传、女四书、女儿书、醒闺篇等书,尔等细心静听,便知本原,兼可望投生了。”
众鬼犯闻言,同向大帝前稽首谢恩,大帝对狱吏道:“今夕这些犯人,到也据实招供,并不隐讳,可赦免他七日受刑之苦。吾要领厥一师弟,游览各小狱去也。”当时大帝离了纠刑台,命判司上前领路,即向咸卤狱而来。
却说这咸卤狱,与大狱相距甚近,四人到了狱场,不见鬼卒处治犯人。旋有狱吏出来,向大帝叩头致辞曰:“本狱处治犯人,不在狱场,乃在狱池之内,池内尽是盐水,每日处治犯人,以卤水灌其头顶,由口咽入,腐其皮肉,溃及心肝,(此等惨刑真不易受)腌死之后,又煽动孽风,使还原形,请大帝与善士就狱门一观可也。”大帝颔之,到了狱门,厥一向狱中一望,只见内中有一大池塘,其中之水,颜色浑浊,腥臭难闻,男女浮沉其中,骨瘦如柴,俨若干腊,横眠倒卧,盐卤胶沾,几有寸厚,犹如腌豚蹄,腌螃蟹、鱼、虾、蛋,一般,(惨过人远矣)身体具已溃澜,哀痛声嘶,求生不得,欲死不能,十分苦楚,厥一看此情形,殊觉不忍,问大帝曰:“此等人在生,造何罪孽,致受此刑?”大帝曰:“提他几个上前,一讯便知。”鬼卒提出十余人,到大帝前跪定,命他从实招供,众犯云:“小人等因在生暗箭害人,使人不觉,死后冤家缠住,不肯罢休,要求冥王,就要冤冤相报,(那能饶你)冥王谓我等罪情重大,须要历尽诸狱,方准出世填偿。(到了时候自然放你你莫心焦)今在此狱,日为卤水浸淫,痛彻心肝肺腑,还望大帝哀矜。”
【仙佛慈悲大开方便,求离苦海者,各宜趁此时期,勿失奇缘。】
大帝曰:“吾老张一生,最恨阴险之人,(我亦恨之)尔等心术如此,自作自受,怨得谁来?(遇着这位菩萨,尚也不敢搭救,想出阳世也怕难的。)判官可将恶簿展开一看。”只见上注几行云:‘此等犯人在生,鬼蜮居心。含沙射影,或秽语污衊,令人湔涤不清。或好进谗言,使人有冤莫白,害人已多,罪无从赎,死后合先受咸卤刑。’(注得明白)
大帝看毕,大骂道:“如此罪恶,可杀可诛。孔子云:‘浸润之谮,肤受之愬。’倘听言者,为其所惑,害人宁有涯涘。由尔等看来,则世间阴险暗毒之人,枉用心思耳,天律岂能逃哉?(用尽心思有何好处各自想想)师弟何必为他怜悯,将来各狱受刑,阳世报冤,其惨状更不知若何也?此狱罪情已悉,又观他狱可也。”于是四人出了狱门,仍转原路而行,经过麻缳、枷纽小地狱。
判司曰:“此狱罪情与黑绳大狱同,不须观了,可由此而前,一观穿肋狱可也。”这穿肋狱,与咸卤狱毗连,四人缓缓行来,不数步,即抵其门,进了狱场,第见场中遍立木桩,两桩之中,上有横木一片管住,如千秋架一般,鬼卒将犯人捆住,以铁钩钩其肋骨,悬于当中,犯人叫唤不休,血流满地,铁狗争来吸食,判官曰:“分腢狱情形,亦是如此。此则穿其肋骨,彼则分剖其肩前之骨,血肉狼藉,较此尤甚。其罪恶则相同。”
大帝曰:“既是如此,可命狱吏往该狱提来数人,一同审讯,以免耽延时刻。”狱吏遵命去讫,少刻即到,提来的犯人,肩骨上尚在流血,(方受过刑定以如此)大帝命将架上犯人,放下数人,跪下听审,问曰:“尔两狱之犯,在生造何罪?从实供来,黑籍在此,无须隐讳。”众犯等同声诉曰:“小人在生,因为过继为人子嗣,曾受过栽培教育,完成婚姻,后因自己起心不良,携产归宗,致令过继之家,香烟断绝。(负义忘恩莫此为甚)若祖若宗,向冥司具控,被厉鬼锁拏到此,受此惨刑,除此而外,小人别无罪过。”
【生前得意,死后熬煎,报应之理,本然如是。】
大帝曰:“尔等为人之后,自当为人之子,承继宗祧,绵绵不绝,方合正理。况经受过恩惠,享有财产,竟敢负良归家,昧心若此,堕狱受苦,岂不应该。命鬼卒重重处治,切勿宽纵可也。”大帝讯毕,仍命将解来之犯,押回分腢狱中。四人起身,又向刮脸狱而来也。
当时四人出了穿肋狱,又向刮脸狱而来,瞬至门首,狱吏迎进,到了狱场,见场中仍是竖立木桩,约有数千根,鬼卒将男女各犯,缚于桩上,不令摆动,然后用最利之铜刀铁刀,向面上刮,如屠者刮皮状,鲜血直流,犯人呼痛不已。(这才叫痛已是迟了)厥一望之,为之伸舌。(你们世人怕否?)大帝曰:“将他放下几个,吾侯问他一问。”那鬼卒即放下十余人,跪在地下。
【谠言正论,为人后者,盍复之。】
大帝问曰:“尔等男女,在生造了何罪?致今日受这刮脸之灾。”众鬼犯挥泪答曰:“我等在生,因为不识‘廉耻’二字,男不忠良,女不贞淑,奸盗邪淫,无所不至;(宁不羞死亏尔说出)身死之俊,拏到阴司,冥王责我等脸皮太厚,(故要刮之使薄)罚入此狱。日令厉鬼以刀刮面,疼痛难忍,刮来刮去,脸骨将要刮尽。(刮尽才好恐刮之不尽还要再生根也)厉鬼还不相饶,实实伤惨,望乞大帝慈悲,代为讲情。”(令他自吐真情妙妙)
大帝曰:“人无廉耻,百事可为,天下的人,任他性情凶恶,都好化导,独有无廉耻的,把他没法。尔等无耻,冥王且为束手,(的是如此)吾侯难以为尔讲情,不如老着脸皮(足他惯技)尽厉鬼一直刮去罢了。”(说来有趣,令人好笑)大帝说完,不禁失声大笑。(老仙批到此间,也容不住发笑,将来读此者,定然要笑,我告世人慎勿笑人,而再为人所笑也,哈哈。)
厥一与两判,亦为解颐,笑犹未已。又见有几十个犯人,向大帝哀哀求情,(真真无耻)大帝一看,不觉又笑道:“尔等脸皮,如何这般厚法,想是鬼卒未曾刮过,要求吾老张,命他们刮一刮吗?”(以嘲语作断语真真有趣)众鬼犯同声哭道:“我等犯人,系从二殿之铜斗狱新解到的,(哦)因为在那狱中,被铜斗脸皮烙得寸厚,(难怪)至今肿痛不消,(还怕作痒)今到此狱,又要刮脸,岂不是痛上加痛,小人等如何受得。(不如刮尽,免他日再受揶揄,是越发痛苦的。)所以恳求大帝垂怜。”
大帝定睛一看,这般人乃是假传邪教,无耻忘八之徒,因说道:“尔等既受过铜斗炮烙,应该愧悔,革面洗心,怎么到了今日,仍是这般厚颜,真真可鄙。据吾侯想来,不如请鬼卒替你们脸上多刮一刮,刮薄后,便知道羞耻了。”(我老仙也是如此说的)众鬼卒听罢,不禁哄堂起来,(任人訾笑他总不知羞耻为之奈何)说道:“大帝的判词,真真有趣矣。”判司曰:“此狱之情,已尽悉矣,请大帝又往他狱一观。”
于是四人又起身出狱门矣,接连刮脸狱者,乃是刮脂狱,四人进了狱场,但见场中栽的桩木,比穿肋刮脸二狱还多,众鬼卒早将犯人绑缚桩上,丝毫不动,只是还未用刑。厥一周围一看,见这场中各犯,人类颇形复杂,与他狱不同,以问狱吏?狱吏曰:“本狱之犯,乃是贪官、污吏、衙役、皂隶、土豪、劣绅、奸商、滑贾、盗贼、兵丁,以及大斗小秤,市井贪利之徒者,此辈人先令他在此狱中受苦,到受满日,然后再发往铲皮、吸血二狱,三狱罪受满,又押解四殿,刑罚如何?则不知也。”
【此辈生时作威作福,刮人脂膏血肉,致众人重足侧目,反疑果报为虚,冥司治以三种,非刑还。】
厥一曰:“铲皮、吸血二狱,刑罚若何?请道其详。”狱吏曰:“铲皮狱系将此辈犯人按倒地上,两鬼踏其头足,不使动摇,一鬼以利铲削其皮,皮尽至肉而止,犯人叫苦连天,血流满地,铲下之皮掷与铜蛇铁狗食之。此狱中官员居多,为其当日刮民之地皮,故以此报之也。至吸血狱处治犯人,不在狱场,乃在狱内。其法用蛭虫百万,放人狱中,令其吸食犯人之血,满身红肿,痛痒难挨,各类人皆有之,以报其吸人脑髓,吃人血汗之钱故也。狱虽分三,而罪则一。观此一狱,可以概其二也。”(三狱共治一罪此狱者情节必重)
【其报应真快人心,这般贪官、污史、士豪,受诸刑时,其子若孙可曾知道否?代替一二否?】
狱吏又曰:“本狱之犯,诚复杂矣。如居宫者,刻薄于民,刮尽脂膏。吏胥狐假虎威,敲骨打髓。豪绅假公济私,鱼肉乡民。商贾盘剥重利,算尽锱铢。盗贼抢劫为生,兵丁骚扰掳掠。至市井之徒,大斗小秤,欺负乡民,种种不法,(一言难尽)故不能不以严刑对待之。”正言话间,忽听场中大喊大叫,(吓我一跳)厥一抬头一看,见那些鬼卒,气汹汹的,向犯人迎胸一刀,随剖至腹,(凶恶可怕)犯人叫了一声,鲜血直喷,两鬼将胸拨开,露出肠油,一鬼用刀,使力刮削。厥一吓得魂下附体,(这样飞刑谁人不怕)对大帝曰:“真真怕煞人也。”大帝曰:“师弟尔只见鬼卒刮他之油,尔可知他在生刮人之油乎?何惧之有?”厥一素性胆小,终觉立脚不住。乃请于大帝曰:“弟子已尽知此辈人之罪状,亦不劳大帝之审讯矣。”大帝允之,于是四人即出了狱门,又探望他狱也。
【厥一此论,大益人心。】
厥一随大帝两判,出了狱门,望前行走,想起穿胸破肚的情况,心犹突突跳动,(惊魂不定)谓大帝曰:“冥法如此严厉,而世人偏不信,毫不畏惧,反无所不至,无所不为,诚所不解。”(我亦不解)大帝曰:“世俗有言,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等他知得畏惧,侮之晚矣!”(我望世人急早回头)
正言话问,又到了一狱门首,抬头一望,匾额乃是“钳挤心肝小地狱”,狱吏已在门外拱候,相与入了狱场,只见场中有无数犯人,男女不一,众鬼卒用铁钳夹住犯人之胸背,几乎把心肝肺腑夹烂,犯人声声叫痛,哀恳告饶,鬼卒毫不放松。(看来可悯可怕)大帝曰:“可将他们饶了,令他们向我招供,在生犯何罪过?如有一字不隐讳者,赦免他七日七夜受刑之苦。”鬼卒听说,即将犯人释放,说道:“你们的好造化,快上前向大帝招供去。”众犯闻言:心中欢喜,男左女右,一齐跪下。
先是左边男犯供称道:“小人等在生,只为心地窄狭,局量扁浅,见人有喜庆才能,存嫉妒心。见人有失败死亡,存喜幸心。因存此心,遂堕此狱。”右边有几个犯妇亦供道:“犯妇因在生,丈夫纳妾,或生子女,始怀嫉妒之心,继存残害之念,因存此心,遂遭冥罚。”(此两等人居心不良)
后面又有数犯供道:“小人等在生,因习堪舆,妄谈风水,阻人殡葬,致彼尸骸久停,(此等堪舆罪该万死)遂罹狱刑。”又一人供曰:“小人因选择吉穴,掘见棺材,不肯停止,移尸他处,致遭暴露。(为图吉穴,抛他尸骸,葬自家亲骨,纵有此地埋,恐无此天理。)缘此错误,遂堕狱坑。”
【存心嫉妒,即遭钳挤,世人居心,何苦乃尔。】
又一人供曰:“小人在生,因垦荒邱,掘土见冢,不为垒土反平冢为田,致伤骨殖,(无慈悲心)遂遭冥谴。”又一人供曰:“小人因在生粗心大意,疏于祭扫,致遗失宗亲坟茔,(无孝敬心)遂有今日。”
大帝曰:“据尔一人所供,已犯不孝之罪,其孽尤重,其余诸人,俱是嫉妒存心,见小失大,天良不存,故冥罚以铁钳挤尔等之心肝,为尔等之心肝太狭小也。冥司用刑,因人而施,吁,可畏哉!今既供称不讳,亦准免尔七日之飞刑,狱吏听明否?”答曰:“小吏懔遵就是。”众犯人向大帝稽首谢恩。
大帝曰:“此狱情形,大略如此,不必留连,又往他狱可也。”四人出了狱门,行行又到挖眼狱,狱吏迎入,直抵狱场,场内尽栽立七八尺高的短木竿,只见鬼卒将犯人绑于木竿之上,一鬼用尖刀,向犯人眼眶内周围一转,犯人叫哭,泪与血直涌如泉,鬼卒将眼珠一双取出来,红通通的,掷于地,饿犬饥鹰,争来吞啄,亦有啮定牙根,肆其利爪,直以手探出之者,鬼手上尽是鲜血。厥一望之不忍,请大帝饬令鬼卒住手,略审讯几个罢了。大帝道:“师弟太慈心了,此等人在生,挖人眼睛,他不怕瞎,目中无人,藐视一切,所作所为,全无天理良心,师弟还哀矜他吗?若不信,吾师审问他几个,师弟便知。”
【挖眼之法就是这样,怕与不怕,大家看在心里。】
鬼卒闻言,即将犯人解了绳索,一个个牵到大帝面前跪下,如牵瞎子一般,东倒西歪,参差不齐,(倒也可观)大帝望之,又恼又笑,骂道:“你这群瞎子,在生有何过恶?好好招来,请游生回坛,到阳世替你们传播传播,如有半字隐讳,不惟挖眼,还要诛心。”骂毕,犯人个个战憟,有几个从实招供道:“小人等为因在生,不敬字纸,目无尊长,邪睨妇女,窥探闺阁,(有眼无珠)致受斯刑。”又有数犯供曰:“小人等在生,为因好唆兴讼,写作匿名揭帖,退婚字据,捏造契议书札,收回钱债券据,不注不掣,套描花押图记,添改帐目,(真是昧绝良心)遗害后人等事,到了阴司,打入此狱,日日挖眼受苦,(也是正大报酬)。恳请大帝原情施恩。”
【这般人,来生定是瞽目无疑。】
大帝曰:“尔等在生,总是把两目生坏,(目却不生坏却是将他用坏了)不识美恶高低,妄行窥伺,违了圣人非礼勿视之宗旨。况兼识得几个字,便妄作妄为,在阳世时应先将尔等眸子抉去,方快人意。今日挖眼,已觉迟了,吾侯焉能为尔等讲情。但各各俱吐实不讳,尚不欺心,亦准宽免三日酷罚,令狱吏记下,吾侯等要游他狱去也。”
大帝厥一等四人,出了挖眼狱,向右而行,经过铲皮狱,看看就到刖足狱,未数步,已至其门,狱吏早已迎候于门,极其恭敬,引导入场,场中尽摆的是大刀阔斧,木砧垫塾,与二殿之斩截狱相似,厥一曾已知悉,因问狱吏:“设此又作何用?”狱吏曰:“用以刖足。”厥一曰:“此狱中犯人,谅无孙膑、卞和,何为亦受刖足之灾?”(他二人虽是刖足之祖却不与狱囚同类)狱吏曰:“非善士所及知也。”话犹未已,只见鬼卒由狱中连拖出许多犯人,将他一个个都按倒在地,一鬼以脚踏其头,一鬼以脚踏其腰,一鬼捉其足,支在木砧之上,旁一鬼拏起大刀一把,一刀砍下,断其一足,又一刀断其两足。犯人连叫数声,鲜血流溢。有斩其胫骨者,有断至膝腿者。耳边只听见砍得铮铮之声,一霎时间,刖了无数犯人,将足堆起,如积薪状,厥一看此情形,为之股憟。
【人生两足以载身躯,不由正道刖而去之,尚少一番孽障。】
大帝传令曰:“且暂停刑,将那未经刖过的提几个来,问他一问,如不隐讳,准免七日刖足之苦。”鬼卒听说,即提数十犯人,跪在大帝面前,有数十人先道:“小人等在生,并无别过,只因充当兵役,临阵还缩,携带军装而逃,深乖服从之义。”
又一人供曰:“小人在阳世,身为奴仆,因存心不善,偷盗主翁家财,远走他域,有负数年豢养之恩。”
又一人供曰:“小人在生,充当伙计,因种种作弊,干没已多,遂广积金钱,又到他处置产营业,致东家亏累,生意折本,有愧于心。”
又有二人供曰:“小人在生,因犯罪越狱,坑害管狱官吏。”一人曰:“小人因军流逃遁,致累本营官长,革职参官,心中抱歉。”又一人供道:“小人等因管押,求人具保,后乘机逃脱,致亲属友人,多方带累,殊觉汗颜。”(各犯自吐真情,离奇诡怪,一狱之中,罪囚如此其多,真真可叹。)男犯大略供毕,后面还有数十名妇女,不言不语,欲吐欲茹。
【足之为罪,诚非一端画工,画鬼难穷其相。】
大帝曰:“何不上前招供,否则令鬼卒拖去刖足,尔才肯招吗?”数女犯含泪供道:“犯妇等在生,都蒙夫子恩爱,因为嫌他贫贱,或貌陋忠实,遂藐视于他,在外另觅情人,苟合私奔,卒为拐诱远方,有违良人,(从此看来司马相如妻定然在此狱内)至今追悔不及。”
【足耶?心耶?各人细细辨之,快快改良。】
大帝曰:“尔等男女在生,造诸罪孽,不怪别的,总为尔那两只脚生坏了,动辄想跑,在阳世就应将他砍了,免有今日。今到阴司,始施刖足之刑,未免迟矣。”(嘲谳得妙)众犯齐声答曰:“与足无干,还是小人等良心不好。”(归咎良心,真是实话,奈世间无人了悟,诸犯了悟,而仍蹈之良可慨也。)大帝曰:“尔等今日悟悔了吗,既据实供,又知悔悟,应格外施恩,准免半月受刑之苦。”各犯齐一谢恩毕,大帝乃起身出了狱门,又命判司领路,往未游之狱观之可了。
【此等罪囚,在生行为,定是倒行逆施。】
大帝出了狱门,于路上问判司曰:“未观者尚有几狱?”判司对曰:“前去即是拔手足甲小地狱,其法以利刀尖钳拔犯人之手足指甲,令他呼痛彻骨。又有击膝小地狱,系以铁锤敲其膝骨,令犯人疼痛不堪。此二狱之犯,即由刖足狱中押来者也,狱异而罪同,不必观了。还有倒吊小地狱,系以绳系足指,累日倒悬,令犯人口干舌燥,力尽声嘶,还不放他,系由黑绳大地狱押来,罪恶同等,亦无须观。独有蛆蛙小地狱,及爮心狱,罪亦相同,帝观蛆蛙狱可也。”
大帝听罢,即命引至蛆蛙狱一观,以了今夕之游狱,话犹未了,已到狱门,狱吏迎入,到了场中,大帝上了纠刑台,命厥一与判司亲到狱门首一望,只见狱中黑暗已极,深不见底,厥一即取出明珠一照,才看见内中有无数犯人,男女俱全,狱中尽是臭蛆乱钻,虾蟆青蛙乱跳,又还有许多蛇蝎蚣娱,向犯人口鼻耳目身上乱咬,吸食人血,犯人挥之不去,在地下乱滚,痛哭号啕,情形十分凄惨。
【这般刑罚,良可畏矣。而世人不知行善邀福,而偏向蜈蚣蛇蝎毒处去,真令人不解。】
厥一曰:“彼亦人也,受罪若此,何以人为?不如提他几个,请大帝一问,看他在生造何罪孽?招供出来,回坛好以劝人。”狱吏闻厥一之言,即提出数十犯人,迳到纠刑台下,一齐跌跪,厥一将狱中情形,对大帝述了一遍。
大帝曰:“尔等快快招来,勿得隐讳,违者重责。”众犯垂泪答曰:“小人等自一殿至此,已受了无边之苦,那料地府严刑,一狱胜过一狱,今小人等由咸卤狱中解来者也。”大帝定睛一望,果有数人,似曾见过,又有数人,身躯已被蛆蛙钻烂者,却不相识,因说道:“无妨从实细细供认,将尔等恶孽传出世间,化转多人,尔等还有好处,吾侯亦格外有恩,快快招来。”
【十殿联云,死后怕为双角兽,生前莫作两头蛇。】
只见有数犯供道:“小人等在生,因居心阴毒,暗箭害人,口中有蜜,腹里藏刀,或唆人之争讼,或破人之婚姻,或离间人之骨肉,使人父子兄弟夫妇不和,或播弄是非,使人亲戚朋友不睦。所有行反间,进谗言,尤小人等之长技。当时以为快心,不料到了阴司,受尽严刑酷罚,诚人间所未有,长夜漫漫,实在难过,(尔又可知被尔害者之难过否)还望大帝施恩。”
【吾以批此狱狱囚,而续其后日,今知蝎螫咸腌苦,暗箭伤人罪,更加。】
大帝曰:“据尔等所供,真是蛇蝎居心,律难赦宥,故教尔等又受这蛆蛙之苦,法诚当也。但如今世道,自官帝以及普通士庶,如尔等居心者,正复不少,将来这狱中,那能容纳得下,可叹人也。今晚尔等既肯实供,也准免七日夜之苦,因尔等情节太重,格外难以施恩,非吾侯之不仁也。”
言毕,众犯一一感谢。大帝问判司曰:“爮心狱情若何?尔试言之。”判司曰:“此狱犯人罪受满时,即发往爮心狱,其法令厉鬼手持钢刀,将犯人之胸膛破开,取出心肝视之,无非看看他的心肝,如何这般狠毒?又看他可能改换一二,如斯而已。”
【蛆蛙罪满,又复爮心,阴毒之徒,真难得见天日,我代寒心。】
大帝曰:“既是这样,不必观了,免得厥一师弟,又要害怕。时辰不待,吾侯要回坛了。”于是大帝与厥一出了狱门,令二判司各自回去,大帝骑上乌骓,厥一骑上神马,瞬息之间,即到坛中,镫光荧荧,诸生围炉肃候。唤起厥一,大帝、柳仙各回宫讫,又商量明夕续游四殿之事,欲知其详,须看下回分解:
总评
⊙宋帝王奉祖先文一篇,缠绵悱恻,字字金针,世间为子孙者,各宜佩服书绅。
⊙大帝临狱谳囚,词严义正,令犯人自吐真情,自陈罪状,不惟使狱中之鬼犯胆裂,并可使世上之恶人寒心,较之狱吏传言,尤生效力。
⊙冥司设狱,因人治罪,因罪定名,极恶之徒,层层递解,无有了期。
⊙此回文字,前后关锁,层层相因,且能一气流行,与前数回,又自不同。其笔法变换,神出鬼没,真非凡手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