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济公出来,见陈亮早已蹿至外面,和尚随后追至村外,祇见陈亮跑的甚快,围着村庄祇绕。
至天明之际,济公见祥云观已然烧了一个冰消瓦解,一概皆无,尺木未剩,片瓦不存。外边有无数人救火,西边围着有十数人。
济公临近一看,祇见刘妙通在那里烧的浑身是泡,并无一处无伤,堪堪要死。
济公动了恻隐之心,过来说:“道爷,你这是怎么了?”
刘妙通一看是济公,说:“圣僧,我没得罪你老人家,我师兄他行为不端,已然遭报。求师父慈悲,救救我罢!”
和尚哈哈大笑,说道:“你既知循环报应,你可知道他自作孽不可活?来罢,我给你一粒药吃。”
那边地方官人说:“不行,和尚你别惹事,你给他药吃,倘有错误,那还了得!”
刘妙通说:“无妨,我吃死与和尚无干,是我命该如此。”
旁边众人说:“他既是愿意吃,何必拦他呢?”
济公叫人给他找了一碗热水来,把药化开,给刘妙通端过去。
刘妙通喝下去,工夫不大,觉着肚腹咕咯咯一响,浑身烧的泡立刻全化开,流出毒水,也不疼了。
旁边众人齐说:“好药!”
在济公身背后站立一人,说:“罢了!真乃神也仙也!灵丹妙药。”
济公回头一看,见那人身高八尺,细腰扎背,头上戴宝蓝缎六瓣壮士帽,上按六颗明珠,身穿一件月白绸箭袖袍,鹅黄丝驾带,足上薄底靴子,闪披宝蓝色缎英雄大氅。面如白玉,眉分八彩,目如朗星,五官清秀。
济公回头一看,照这人脸上“呸!”啐了一口,这人拨头就跑,和尚就追。
头前跑的这人,非是别人,正是圣手白猿陈亮。
祇因他被和尚追了半夜,好容易听不见草鞋响了,自己止住脚步,把白昼衣服换上,打算瞧瞧刘妙通是生死存亡。刚到这里来,见和尚给刘妙通药吃。
陈亮一说:“好药!”和尚回头一啐,陈亮拨头就跑,和尚随后就追。
陈亮跑着,自己一想:“我可就是个贼,他也没拿住我,我何必跑?我问问和尚为什么追我?”想罢,止住脚步,见和尚也赶到了。
陈亮说:“和尚,你为甚追我?”
和尚说:“你为什么跑呀?”
陈亮一听也乐了说:“和尚,我知道你老人家是一位高僧,你老人家收我做徒弟,我跟你出家罢!”
济公连连摇头说:“你是个贼,焉能跟我出家?我们出家人,讲究三规五戒,三规是规佛、规法、规僧,五戒是戒杀、盗、淫、妄、酒。你要出家,你如何能改得了这几样?”
陈亮说:“我上无父母牵缠,下无妻子挂碍,了一身之孽冤。师父所说的话,我都能行得了。”
济公说:“你既是行得了,你到临安城去等我。我把这里事情办完,咱们在临安再见。”
陈亮一听,说:“师父,你叫我临安等你。临安城的地方大,叫我在什么地方等你老人家?”
济公想了半天说。“咱们在临安城床底下见罢!”
陈亮一想:“必是临安城有这个地名。”这才给济公行完礼,说:“师父我这就起身,直奔临安去等你。”
济公说:“你头里走罢!”
陈亮告辞,也不到祥云观瞧刘妙通,自己顺大路直奔临安。在道路之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这天来到临安。
陈亮本是初次到京,见人烟稠密,甚是热闹,就在钱塘门外天竺街,找了店住下。
次日由店中出来,打算要逛西湖,散步而行,见西湖上有冷泉亭。站在苏堤上,四下观看,一眼望不到边。
信步来到灵隐寺门首,见有两个门头僧在那里坐定。
陈亮过去说:“二位师父,这庙里的济公长老,可曾回来?”
门头僧说:“他没在庙里。时常不在庙的时候多,也许十天八日不回来,也许三五个月不回来,没有准。”陈亮听罢,转身回来,见人就打听,逢人便问:“借问床底下在哪处?”一逢人问这个地方,问了好几位人,俱皆不知。自己无法,心中一烦,打算找座酒楼喝点酒,回头问问跑堂的。
想罢,转身往回走,来到上天竺街,见路北有一座酒楼,字号是天和,挂着酒幌子,里面刀勺乱响,过卖传菜。
陈亮进了酒楼,登楼梯上去,靠楼窗临街有一张空桌。陈亮坐下,伙计赶紧过来擦抹桌案。
陈亮要了几样菜,两壶酒,自己自斟自饮喝着酒。陈亮把伙计叫过来。
伙计说:“大爷还添什么菜?”
陈亮说:“不是添菜,我跟你打听一个地名,你可知道?”
伙计说:“你说罢!大小地名,我都知道。”
陈亮说:“这临安城有个床底下,你可知道?”
伙计连连摇头说:“没有这个地名。”
陈亮也不往下再问,心中暗想道:“济公老人家不能跟我撒谎,没有这个地名,我哪里问去?”
正在心中发闷,祇听下街上一阵大乱。陈亮往下一看,见有一乘小轿,跟着有许多人,各拿刀枪棍棒,听轿子内有人哭,仿佛这个样子,大概是抢人,由西来往东去。
陈亮站起来,瞧够多时,又见由西来了一人,浑身的血迹,跟着许多看热闹的,奔到这酒馆,在这楼下争争吵吵乱嚷。
陈亮也听不明白,把伙计叫过来说:“伙计,这楼下方才进来那受伤的人,是被何人打的?因为什么事?”
堂官说:“老爷,你老人家不是我们这本地人,要问这件事,实实可恼,令人可恨。你可见那位受伤的人,他姓王,跟我们掌柜的是磕头的弟兄,因为管闲事,路见不平,被人家打了。他们门外有一家邻居,姓韩名文成,开钱铺生理,祇因把铺子荒闭了,欠下苏北山员外二百两银。今日苏宅管家,去要银子去。韩文成说,等卖了房再还。苏管家不依,带着人把韩文成的妹子金娘抢去作押,把韩文成也打了。那位王三爷多管闲事,要和人打架,被人家打了,来找我们掌柜的给他出气。这位苏北山,是我们临安城内绅士,又是头等财主,结交官长,谁惹的了?”
陈亮一听,说:“这天子脚下,要是这样没王法,要到了外省,应该如何呢?这是恶棍,他在哪里住家?”
跑堂的说:“在城内青竹巷四条胡同,路北头一大房,门也高大,门外有四棵龙爪槐树。”
陈亮听了,吃完了酒,会钱下楼,进城在青竹巷左右,探了道路。各处一看,自己找了一座茶社吃茶,心中说:“帝都之所,有这样恶棍,我今既见,就要多管闲事,今夜晚我到他家,把他一家人全皆杀死,也叫他知道天网恢恢,自有报应。”
想罢候至天晚,吃了晚饭,找到无人之处,换好了夜行衣,把白天所穿衣服包好,斜插式系在腰间,蹿房越脊,走了有几所院落。
到了苏宅,往各处探听。到内宅,见是四合瓦房,前出廊后出厦的上房,西里间屋中灯影摇摇,听有人说话,就听见说:“秋香,把茶给我斟上。”
陈亮到窗外一看,见那边有个小小窟窿,眇一目往里看,祇见靠北墙是花梨俏头案上,摆上好古玩,顺前檐是一张大床,上放着小几。
桌西边坐着一个半老妇人,年约四旬以外,五官清秀,有两名丫鬟,两个仆妇,正伺候吃茶。
听那个妇人说:“员外这时候也不回来,是往哪里去了?内宅又无男子,好叫我不放心。”
那使女说:“太太,咱们员外不回来,也应该给送个信来。这内宅男子非呼唤是不能来的,太太你老人家破个闷儿,我们猜猜谜。”
太太说:“我说一个,你们猜去:‘花姐最贱是油头,送旧迎新一夜床,来往客传情不尽,谁将玉体肯轻揉。’”两个老妈猜了半天,也没猜着。
使女秋香、秋桂叫:“太太说了罢,别闷人了。”
那太太说:“是芝麻楷。”
秋香等全笑了,又说:“你老人家说个浅近的,我们猜猜。”
那太太说:“哟!我可不说了,说了你们猜不着,又来搅我。”
秋香说:“这回我们不问了,太太说罢!”
那妇人说:“‘一条白蛇乌在江,乌江岸上起红光,白蛇吸尽乌江水,乌江水尽白蛇亡。’说完了,你们猜罢。”使女正是思想要猜,忽听那外边叭嚓一声响亮。
众妇人往外一看,一片红光,祇冲斗牛之间。有一宗岔事惊人!
正见:眼见之事由然假,耳听之言未必真。
不知陈亮在苏宅做出何等事来,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