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杨明拆开书信一看,原本是黄云叫杨明把陆通收下,教训教训他,将来可以当镖局子伙计。
杨明这才问他贵姓,陆通说:“我姓陆,叫陆通。”杨明唤他进来。
陆通来到里,杨明说:“你家中有什么人?”
陆通说:“家里有老娘。”
杨明说:“你有老娘,你出来谁替你照应?”
陆通说:“我老娘死了。不吃东西,也不说话了。拿棺材装上埋了,不然,搁两天就臭了。”
杨明说:“你没吃饭么?”
陆通说:“两天没吃了。”
杨明说:“你为什么有银子不换吃?”
陆通说:“什么叫银子,我不知道。”杨明吩咐给预备饭。
当时叫厨子一备,陆通这顿吃了有三斤米饭,真吃饱了。
杨明说:“陆通,你就在我这里住着罢。每天我给你饭吃,我收你做兄弟。”
陆通说:“我也叫你兄弟。”
杨明说:“不对,你叫我兄长。”
陆通说:“就是罢!”
杨明把陆通国在家里,天天教给他人情世故,住了有两个多月,还是教不清楚。
陆通是天生来的浑人,这天老太太知道了,问杨明:“外面住着什么人?我听说你留野人在这住着。”
杨明说:“倒是一个浑浊的人。”老太太说:“你带来我瞧瞧。”杨明来到外面说:“贤弟。”
陆通也懂了,说:“兄长。”
杨明说:“我带你进去见见老娘。”
陆通说:“死了,也不说话了。”
杨明说:“谁死了?”
陆通说:“我老娘死了。”
杨明说:“你老娘死了,
我老娘没死。”
陆通说:“怎么还不死?”
杨明说:“胡说!见了老太太,你可规矩些。”陆通点头,跟着杨明往里走。
刚一进上房,杨明说:“你在外间屋子站着,等我到里面回禀老太太一声。”杨明进里间去。
陆通抬头一看,正面上是穿衣镜。他没见过,
瞧里面一条大汉。陆通一睁眼,镜子里自然也一睁眼。
他用手一指,镜子里他的影也向他一指,陆通赶上前一脚,把镜子踢了。
杨明出来说:“怎么了?”
陆通说:“跑了!这小子直跟我睁眼。”
杨明一瞧,见镜子也碎了,也无法。带陆通进到里面,说:“你见见。”
陆通说:“老娘在上,兄弟有礼。”
杨明说:“胡说。你见我称兄弟,怎么见
老娘也称兄弟?”
陆通说:“称什么?”
杨明说:“你说,老娘在上,孩儿有礼。”
陆通又说:“老娘在上,孩儿有礼。”
杨明说:“对了,你见嫂嫂。”
陆通说:“嫂嫂在
上,孩儿有礼。”
杨明说:“又不对了。”
陆通说:“怎么?”
杨明说:“你见嫂嫂,称呼兄弟。”
陆通说:“嫂嫂在上,兄弟有礼。”
杨明说:“这是你侄儿、侄女。”陆通
说:“侄儿、侄女在上,兄弟有礼。”
杨明一听也笑了,说:“你跟我到外面去罢!”陆通就在杨明家住着。
杨明也不拿他当外人,素常没事,杨明就教他说话。
后来杨明见他略明白些,杨明叫他够奔陆阳山去找碗饭吃。
陆阳山莲花岛有一位和尚,叫花面如来法洪,也是在长江五省保镖的镖头。杨明给他写了一封信,叫陆通去跟花面如来法洪当伙计,出去跟着保镖,每月挣十几两银子,也都交给杨明。没衣裳跟杨明要,杨明的家就算他的家。
陆通在外面,保镖有四五年的景况,人送外号万里飞,来皆因他是天生两只飞毛腿。
今天是保镖回来,要到杨明家去瞧瞧。正走在这里,见华云龙慌慌张张,由对面跑来。
原本华云龙被济公退下来,陆通一瞧,认识华云龙,在杨明家里见过。
陆通说:“你小子哪去?”
华云龙一瞧,说:“陆贤弟,你怎么叫我小子?”
陆通说:“我忘了。华二哥你哪去?”
华云龙说:“我有事。”
陆通说:“你同我瞧杨大哥去。”
华云龙说:“我不去。”
陆通说:“你不去,我把你捆上扛着去。”华云龙一想,知道陆通的脾气,说得出来行得出来。
贼人一想,莫如我拿镖打他,又知道陆通跟法洪和尚炼的一身金钟罩。
华云龙一想,非得拿镖打他的眼睛、或梗嗓、或肚脐,金钟罩这三处是命门。
华云龙说:“你瞧,树上有两个脑袋的乌鸦!”
陆通扬着眉一瞧,问:“在哪里?”
华云龙正要掏镖打他,只见杨明、雷鸣、陈亮赶到。
雷鸣一声喊:“好球囊的,你往哪走?”华云龙一瞧,撒腿就跑。
杨明这才说:“陆通,你干什么呢?”
陆通说:“我瞧两个脑袋的乌鸦。”过来给杨大哥行礼,又见过雷二哥、陈三弟。陆通说:“你们为什么把云龙追跑了?”
雷鸣说:“方才华云龙拿毒药镖把我二人连杨大哥都打伤了。”
陆通一听,把眼一睁说:“好狗娘养的!镖打雷鸣、陈亮我倒不恼,决不该打我杨大哥。我去找上他,要他的命!”说着话,撒腿就跑。
杨明见陆通追华云龙去,知道他是飞毛腿,这三个人也赶不上,遂说:“雷、陈二位贤弟,你我找个地方住罢!天也不早了。”
陈亮说:“这北边就是蓬莱山,咱找孔二哥去罢。”
杨明说:“也好:你我见了朋友,千万不必提着华云龙嫖打咱们。”
陈亮说:“怎么还给他瞒着?”
杨明说:“倒不是帮他瞒着,恐其朋友错想。不知道的,倒许说你我交朋友不好,要好,怎么朋友会打咱们呢?咱们不必提他。叫他自己行去,大约必有恶贯满盈之时。”说着话,够奔山坡而来。
这山上有一座蓬莱观。有一位老道,叫矮脚真人孔贵。
当初这个人,也在玉山县三十六友之内,他自己看破了绿林没下场头,因此上山出了家。
今天杨明、雷鸣、陈亮三个人忽然想起来,要到蓬莱观瞧瞧孔贵,这才一同顺着山坡上山。
来到半山一看,这庙头里有一个牌楼,上有四个字,写的是:“蓬莱仙境”。
这庙是两层殿,坐北向南,正中山门,两旁边角门。
三个人来到东角门一拍,里面出来了一个道童,把门开来,一瞧认识,说:“杨大爷、雷叔父、陈叔父,由哪里来?”道童赶紧行礼。
杨明说:“你师父可在庙里?”道童说:“在里面。”
杨明说:“你到里面,回禀一声,说我三个人来看望他的。”
道童说:“是!三位伯父、叔父先到里面坐。”杨明同雷鸣、陈亮进去,小道童把门关好。
这殿中北房是大殿,东西各有配房三间,把三个人请到西配房,一打帘子,三个人进去,见这屋中甚是干净。
靠西头一张俏头几,摆着老子道德五千言。头前一张八仙桌,两边有太师椅子,迎面挂着一轴大挑条山,画的是四仙出洞。
两旁有一幅对联,写的是:
怕事忍事不生事,自然无事。
平心守心不欺心,何等放心。
三个人落了座,陈亮说:“杨大哥,你看这庙里,极其清雅。院中栽松种竹,清气飘然,这鹤轩里倒很洁净,真是别有一洞天。”说着话,小道童出去烹茶。只听外面有脚步声音,口念“无量寿佛!”。口中又信口说道:“寻真谋入蓬莱岛,青松不改人自老。采药童子未回来,落花满地无人扫。”
只见帘板一起,孔贵由外面进来,这个人是五短的身材,头戴青缎道冠,身穿蓝布道袍,白袜云鞋,面皮微紫,燕尾龇须,浓眉大眼。
一进来说:“原来大哥、二弟、三弟来了。由哪里来?”
雷鸣说:“差一点你我弟兄不能见了。”
孔贵说:“雷二弟这话从哪里说起?”杨明瞧了雷鸣一眼,陈亮一睁雷鸣。
孔贵说:“杨大哥,陈三弟,你我弟兄知己的朋友,有什么话瞒我呢?”
雷鸣说:“杨大哥,老三,不必瞧我,反正我不说华云龙拿镖打咱们!”
杨明一听,说:“你这是不说!要说该怎么说呢?”
孔贵说:“华云龙怎么回事?”
杨明叹了一声说:“孔二弟,你问陈老三,叫他说说。”
陈亮这才把华云龙在临安怎么采花杀人,盗玉钢凤冠,怎么在赵家楼来花,怎么镖伤三友,多亏济公搭救,已往从前之事,细说一遍。
孔贵一听,说;“好华云龙,真是忘恩负义!我要是前三年的脾气,当时下山,拿刀找他去。当初要不是杨大哥给撒绿林帖,三十六友结拜,难认得华云龙是谁?”
杨明说:“孔二弟,不便提了,你我谈别的。”孔贵吩咐童子,检素菜,预备酒。当时童子把里间桌椅排好,四个人来到屋中吃酒谈心。
正喝着酒,外面童子说:“了不得了,厨房有了火了。”四人一听,赶紧奔到后面。
一瞧,厨房窗户纸着火了,赶紧拿花盆里水扑灭,孔贵要打小道童不留神。
杨明说:“孔二弟,你倒别打童子!你闻,有硫磺味。你我是做什么的,这分明是调虎离山计!你找到外面去。”四个人来到外面西配房。
刚才坐下,就听床下咕咕噜噜一响,仿佛肚子里肠响。
杨明说:“孔二弟,你养狗哪?”
孔贵说:“没有!”
杨明说:“我听床底下有肠鸣之声,拿灯来照照。”正说着话,由床下往外一窜,正是华云龙,杨明伸手拉刀。
不知贼人由何处而来,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