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济公来到书房。老员外说:“大师父宝刹在哪里?”
和尚说:“西湖灵隐寺!上一字道,下一字济,讹言传说济颠僧,就是我。老员外怎么称呼?”
老员外说:“我姓赵,名叫德芳。方才听家人说,圣伯有妙药,能治但生即下。圣僧要能给催生下来,我必当重谢。”
和尚说:“我这里有一块药,你拿进去,用阴阳水化开,给产妇吃下去,包管立见功效。”
赵德芳把药交给家人拿进去,告诉明白,这里陪着和尚说话。
少时,仆妇出来说:“老员外大喜,药吃下去,立刻生产,你得了孙子。”
赵德芳一听甚为喜悦,说:“圣僧真是神仙也。”立刻吩咐摆酒。
和尚说:“我外面还带着两个跟班的,在门口站着。”
老员外一听,赶紧叫家人把柴、杜二位班头让到里面。家人把酒摆上、众人入座吃酒。
赵德芳说:“我有一事不明,要在圣僧跟前请教。”
和尚说:“什么事?”
赵德芳说:“我实不瞒圣僧,当初我是指身为业,要人出身。瞒心昧己,白手成
家,我挣了个家业。去年我六十寿做生日,我有三个儿女、三房儿媳妇,我就把我儿叫到跟前。我说,儿呀,老夫成立家业,就是一根空心种,买人家的,能买十二两算一斤,卖给人家十四两算一斤,秤杆里面有水银。前者我买了几千斤棉花,有一斤多得四两,那卖棉花的客人赔了本钱,加气伤寒死了,我就心中抱愧。现在我儿女满堂,从此不做亏心事了。当时把这秤杆砸了,我打算改恶向善。焉想到上天无限,把秤砸了,没有一个月,我大儿子死了,大儿媳妇改嫁他人。事情刚办完,我二儿也死了,二儿媳也往前走了。过了没两个月,我三儿子也死了。我三媳妇怀有孕,尚未改嫁。圣僧你看,这不是修桥补路双瞎眼,杀人放火子孙多,怎么行善倒遭恶报呢?”
和尚哈哈一笑说:“你不必乱想!我告诉你说,你大儿子原是当初一个卖药材的客人,你算计他死了,他投生你大儿子,来找你要帐,你二子是给你败家来的,你三儿子要给你闯下塌天大祸,你到年老该得饿死。皆因你改恶向善,上天有眼,把你三个败家子收了去。你这是算第一善人,比如寡妇失节,不如老妓从良。”
赵德芳一听,如梦方醒,说:“多蒙圣僧指教。现在我得了一个孙男,可能成立否?”
和尚说:“你这个孙子,将来能给你光宗耀祖,改换门庭。”
赵德芳说:“这就是了,圣僧喝酒罢!”喝完了酒,天色已晚,和尚同柴、杜就住在这里。
次日天光一亮,和尚起来说:“出恭!”
由赵宅来到了常山县城内十字街。见路北里有一座门楼,门口站着二十多人,吵吵嚷嚷。
和尚说:“众位都在这里做什么呢”
大众说:“我们等瞧病的。这里许先生是名医,一天就瞧二十个门诊,多了不瞧。来早了,才赶得上呢,我们都早来等着上号,先生还没起来。”
和尚说:“是了,我去叫他去。”
说着话,迈步来到门洞里,和尚就嚷;“瞧病的掌柜的,没起来!”
管家由门房出来说:“和尚你别胡说!瞧病的哪有掌柜的?”
和尚说:“有伙计!”
严管家说;“也没伙计,这里有先生。”
和尚说:“把先生叫出来,我要瞧病!”正说着话,先生由里面出来。
和尚一瞧,这位先生头戴翠蓝色文生巾,身穿翠蓝色文生氅,腰系丝缘,厚底竹履鞋。
这位先生乃是本地的医生,名叫许景魁。今天才起来,听外面喊叫瞧病的掌柜的,故此赶出来。
一瞧,是个穷和尚,许景魁说;“和尚什么事?”
和尚说:“要瞧病!”
许先生一想:“给他瞧瞧就完了。”这才走到门房来瞧。
来到门房,和尚说:“我浑身酸懒,大腿膀硬。”
许先生说:“给你诊诊脉!”和尚一伸大腿。
许先生说:“伸过手来。”
和尚说:“我只打算着脉在腿上呢!”这才一伸手。
先生说:“诊手腕。”
和尚说:“不诊手脑袋?你诊罢!”
许先生诊了半天,说:“和尚你没有病呀!”
和尚说:“有病!”
许先生说:“我看你六脉平和,没有病。”
和尚说;“我有病!不但我有病,你也有病。你这病,非我治不行。”
许先生说:“我有什么病?”
和尚说:“你一肚子阴阳鬼眩。”
许先生说;“和尚你满口胡说。”
和尚说:“胡说?咱们两个人是一场官司。”说着话,和尚一把把许先生丝缘揪住,就往外拉。
大众拦着说:“什么事打官司?”
和尚;“你们别管!”拉了就走,谁也拉不住。
和尚力气大,一直拉到常山县。和尚就嚷:“阴天大老爷,晴天大老爷,冤苦了我。”
官人正要拦阻,老爷一看是济公,赶紧吩咐把孙康氏等带下去,说:“圣僧请坐!”
知县也认识许景魁,他到街门看过病。
知县说:“圣僧跟许先生什么事?”
和尚说:“老爷要问,昨天我住在赵德芳家,我病了。赵员外见我病了,提说请名医许景魁给我瞧。就是他的马钱太贵,一出门要六吊,一到关乡就是二十吊,一过五里地就要二十四吊。我说:‘我瞧不起,我自己去罢!’今天早晨,赵员外给了我五十两银子。我由赵家在自己走了二十里路,才进城到许先生家里去瞧门诊。他就问我有钱没有?我说有银子,我把五十两银子掏出来放在桌上。他把银子揣在怀里,他说我是有银子折受的,把银子给他就没病了。他叫我走。我要银子,他不给我。因此我揪他来打官司。”
知县一听,这也太奇了,说:“许景魁你为何瞒昧圣僧的银子?”
许景魁说:“回禀老爷,医生也不致这样无礼。我原本因家务缠绵,起得晚些。刚起来,听外面有人喊。我出来一瞧,是这个和尚。他叫我瞧病,我瞧他没有病。他说我有病,有一肚子明服鬼服。他就说我来跟他打官司。我并没见他的银子。”
和尚说:“你可别亏心。你在怀里揣着呢。老爷不信,听他解下丝绦抖抖。”
老爷说:“许景魁你怀里有银子。”
许景魁说:“没有!”
老爷说:“既没有,你抖抖!”
许景魁果然把丝绦解下,一抖,掉在地下一个纸团。
许景魁正要拈,和尚一伸手拈起来说:“老爷看!”
老爷把这纸团打开一看,是个草底子,勾点涂抹,上写是:
雷鸣陈亮恶减人,广结天下众绿林。前者劫牢反过狱,原为恽芳是至亲。
老爷一着说:“许景魁,你这东西哪里来的?”
许景魁说:“我拈的。”
老爷说:“你早晨才起来,哪里拈的!”
许景魁说:“院里拈的。”
老爷说:“怎么这样巧?”
和尚说:“老爷把孙康氏带上来。”立刻知县叫人带孙康氏。
孙康氏一瞧说;“许贤弟,你来了。”
许景魁说:“嫂嫂你因何在此?”
老爷说:“孙康氏,你怎么认得许先生?”
孙康氏说:“回老爷,我丈夫在日开药铺,跟他是拜兄弟。我丈夫病着,也是他瞧的。我丈夫死,有他帮着办理丧事。出殡之后,小妇人向他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我有事去请你,你不必到我家来,他从此就没来,故此认识。”
和尚又说:“把孙二虎带上来。”
孙二虎一上堂说:“许大叔,你来了。”
老爷说:“孙二虎,他跟你哥哥是拜兄弟,你何以叫他大叔?”
孙二虎说:“不错,先前我同许先生论弟兄。只因我常找许先生借钱,借十吊给十吊,借八千给八千,我不敢同他论兄弟,我叫大叔。”
和尚说:“把他们都带下去。”立刻都把众人带下去。
和尚说:“单把孙二虎带上来。”孙二虎又上来。
和尚说:“孙二虎,方才许景魁可都说了,你还不说?老爷把他夹起来!”
知县一想:“这倒好,和尚替坐堂。”立刻吩咐把孙二虎一夹。
孙二虎说:“老爷不必动刑!许景魁既说了,我也说!”
老爷说:“你从实说来!”孙二虎这才从头至尾述了一遍。老爷一听,这才明白。
不知说出何等话来,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