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凤仪言行录

二十四、谈人的责任

周家表兄名国元,读了好几年书,很有学问,在学房教书,收入丰富,生活很讲究,态度特别傲慢。他们父子不和,分居生活。我姑姑又是他的继母,他更不尽孝道,虽同住一个院里,相处像陌路人一样,我实在看不惯。

正月我去拜年,正逢他在吃饭,我向他施礼,他不理我,等他吃饱了,才说:“你给我行礼,我看见了,像我们读书人,责任太大了! 你看所有的孝子忠臣,那一个不是读书的人,教出来的呢? 若是误人子弟,如同杀人父兄,就有罪了。”

我说:“你只知道读书人的责任大,你不知道世上,每个人的责任都不小啊! 我是耕农的人,在你家做工,我若是不尽心竭力的工作,每晌地(七)少收一石粮,十晌地就少收十石,你说少打十石粮,吃了亏的是谁呢?”他说:“吃亏的是东家。”我说:“你说亏了东家,我问你,东家能不能因为少收粮,就少吃饭呢?”他说:“不能少吃。”我说:“我也不能少吃一口饭,究竟少了谁呢? 实在是亏了天下间吃饭的?人了。你只知道教书重要。我告诉你,我在铲地分苗的时侯,是掌生杀的大权,应留那一颗,应去那一颗,我敢说一颗也没有委屈着,一定选大的留,若没有天灾人祸,经我手种的地,准能多收粮,我有这样的自信力,你自以为责任大。若无农人来耕种,虽有钱,也买不到粮,钱是不能止饥的。你要知道,世上各行业,有各行的天命,缺一行也不可。业是没有贵贱之分,不宜看不起,那一行的人呢!”他无言可答,才佩服了我。

二十五、爱惜物

我三十岁那年,有一天,跑入树林子里,找作镰刀柄的材料,找了老半天,也找不到。我四弟问我:“你到树林子里做什么?”我说:“我是想取镰刀柄,结果没有找到。”他?刻进树林子里,割来一棵小树干,交给我说:“这不是好吗?”我说:“你把一颗能长成大梁的材,随便折毁了,这太可惜! 我是找一棵不成材的露根的树,将根割起来,不用费工修制,又不损坏树苗,这才算是顶好!”我又说:“你们不要以为,荒山一株小树,就看不起,人要有人道,物有物理,会懂人性,会享人的福,懂得物性,能享物的福,懂得树的性,能享树的福。把物利用对了,有功,把人领教好了,有德。”

二十六、教牛

我们的邻村,有个农友,很爱牛,对牛不用打,都是用话教导它。这只牛懂了人言。因之,特别在这只牛头上,用红绳扎了个辫子(清朝人头上有辫子)。有一天,朝阳府的知府下乡查民情,在路中看到这只头有红辫子的牛,知府便吩咐落轿。叫此农友说:“你一定是刁民,为什么给牛扎辫子呢?”他跪下?禀说:“小人是良民,牛扎辫子,是因它懂人言,我很爱它,所以给它扎辫子。”知府说:“你起来,它若?的懂人语,你叫它给我让路!”这农友便说:“黑小子(牛名)大人来了咱们该让路,你跳到水沟那边岸去。”牛果然点头便跳过去了。知府看了很欢喜,赏他银子,叫此农友,好好耕农,和爱护此只牛。

我听了这话后,特意去看黑小子,问那农友怎样的教牛。我也学习教我家的牛,一直想着它的性情,才想通。牛道,就是是牛性里有愚火,性子执拗,若能把它的愚火化了,也就可以脱离畜牲道的苦了。有一天,耕园子里的地,四面都有墙挡着,?耕不到园头,我?向牛说:“你怎不想法,把?耕到头呢?”牛看看就转过身来,用屁股坐一般外套,便把?坐到了地头。这只牛还能自己上山吃草、饮水,领别只牛?家入圈,它的愚火性?化净了。

后来,这头牛,被胡匪牵去,我用七十吊钱,把它赎?来。过了两年又被牵去了,我对家人说:“这只牛,早就该死,只因前年,被胡匪牵去,咱们拿七十吊钱把它赎?来。它才又多活两年,还咱的债,这?我不再赎它了。这牛按时价,值九十吊,上次为赎它花了七十吊,咱对得起它了,若再赎它,它再负债,不是更苦了它吗?”想不到它自己跑?来了,当时我就说,它把债还完了,它也化性了。明年就该死了,到第二年果然死。

我由这宗事才知道,牛若化了性,就能脱离畜牲道。人得用人性教牛,才算不亏牛。

二十七、治疮痨

我因为愤世嫉俗,所以一面做工,一面生气,更恨的是赌博。这个风俗太坏,人们一年千辛万苦的,忙到年尾,好容易盼到秋天,把粮食收到家里,又为过什么年,人们就来赌博,钱输光,人亦变坏。我因为常对此生气,自二十四岁那年起,肚皮上就起了一个泡,起初只肿着,日久变成了疮,也出浓,也出头。头几年用宽带子,把腰系上,压住疮口,还能照常工作。长了六、七年,也没有医治,到了第八年三十一岁时,病重了不能起床。我内弟白俊卿,听说有位谭喇嘛,以往也长过疮痨,是往北京治好的。谭喇嘛不但把自己的病治好了,还学会了治法。成了有名的外科先生,就雇了一辆小车子,把谭喇嘛请来。

他一下车,就说:“哎呀! 这么三间小破房,怎请得起喇嘛佛来看病呢?”把他请到屋里,吃完了饭,他叫我把带子解开,看了疮便说:“你这样穷,这病你治不起,药太贵,你想吃什么,就吃点,等着死吧!”我就大声说:“你老不给我治,我也不会死。”谭喇嘛问:“为什么?”我说:“我有爷爷和爹爹需要我扶养,就是我无福会短命,还有俩老有福荫我免死?”他一听便说:“哎呀! 你原来是个孝子啊! 听你说话,气力很壮,还没有伤元气。好罢! 我给你治治看吧!”我内弟在一旁说:“我可以替他出药钱!”谭喇嘛便打开药包,结我拿外用药,也有内用的,他给我治完了说:“只能保住命就是了,终久是个残废人了。”

我自从用过他的药,疮口虽然没封好,可是能起来行动。照料家里的事务。以后应?节气出脓,不能做费力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