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凤仪言行录

三十三、恤宗族

我有一位同宗的大伯公,生了五个女儿一个男儿,家里很穷,儿子只眼失明,卖豆腐为生。因年景不好,把几亩田地,典押在我手里,后来瞎儿子长大了,我这位大伯公,带着他开垦荒地,被我看到,大伯公说:“我因为没有钱可向你赎?田地耕,祗好新垦荒。”我问:“伯公你?有心赎地么?”他说:“有心是有心,就是没钱好赎。”我又问:“你有力量种么?”他说:“若能赎?来,我女婿能替我耕种!”我听他这么说,知道他自己有办法耕种,是日的晚饭后,我就拿着典契,送还他说:“伯公,此地明年还汝自己种,至于赎地的钱,你什么时侯有,就什么时侯还,不拘多少,也不拘时间,你尽力耕就好了,就是缓几年也好!”他起初不肯收下,以为世上没有这种做法的人。我说:“我是出于诚心,文契都还给你了,以后那有异说?”这位同宗的大爷(大伯公)听我说完这番话,就两眼流泪说:“你是怜恤我年纪大了,儿子又失明,你?如此的慈悲,我只好领受你的好意。”我又用好话安慰了一番,方走。是年我三十四岁了。

三十四、悔过好宿疾

我在三十五岁那一年正月,有一天家里的人向我说:“牛跑了。”我说!“这只牛不会丢去!它准是又?老白家(因为从老白家买来)。”吃完晚饭,我去找牛。就是到老白家,内弟白俊卿一见就说:“姐夫,您来找牛吗?它跑来了!你放心。”又说:“你来得正好。杨善人柏,正住在我家,领着几位先生,每天宣讲善书,你也听听吧!”我说:“好啊!”
到了晚上,他们开讲了。讲的是“宣讲拾遗”由杨善人主讲,还有三、四位年轻人宣讲。讲的都是“忠孝节义”“善恶报应”的故事。劝人学好,我一听很有趣,心里很乐。第二天我内弟派人将牛送?我家,我就住在白家听善书,反正我是个病人,在家里也不能做粗重的工作。

有一天,他们讲“双受诰封”(三娘教子),讲到小东人在学房里,听同学说三娘并不是他的生身之母,他在放学?家去,晚间照例背书时,就故意的不好好背诵,三娘督促他,他就冷言冷语讥刺三娘说:“你并不是我的生身之母,若是我的亲娘在,我那能受你的?枉气呢!”三娘听了这话,一怒之下,就把织布的机头割断。老家奴薛宝,听他母子吵闹,出来问明了原委,就向小东人说:“三娘为?教养你读书,日夜在织布,望你长大成人,光耀祖宗,你万不可恶言相加,赶快头顶家法,请娘亲责罚。”于是小东人,便如老奴所言,跪在三娘面前,认罪说:“孩儿年幼无知,忤逆娘亲,请娘亲教训孩儿,打儿几下!”三娘说:“儿快起来!是我不会做娘,不该和你一般见识,来动肝火气。”遂则母子言归于好!

我听了这段故事,心里想奇怪,他们母子是吵什么嘴?吵了,又各自认不是呢?想来想去,想明白了,怪不得,他俩母子,均是贤人。贤人争不是,愚人才争理呀!

听完了善书,?家的途中,一面走路,一面想,怪不得我生疮痨。我一看人家有不合自己的意,就生气,这正是我不明理,所以我是愚人呀!于是就大声审问自己说:“我专找人家的毛病,那怎算对?看人不对我就生气,那怎算对?”一路上嚷这句话,走十里路,一直嘈嚷到家里。夜里还自己问自己,问来问去,问的自己也笑圯来,自己把过失悔?了,就顿悟从前皆非。

第二天早晨,在无意之中,有感肚皮痒,长了十二年的疮痨,一夜的工夫,竟完全好了。所以我在最初给人家讲病的时侯,就告诉人们,若能把自己的过,悔?了就能好病,这种方法,就是从我自身的经验上得来的。

三十五、叹世想死

我自从正月,在老白家,听善书悔过,病好以后,在清明节时,开始种地;我一面工作,一面心想,所听过的各段善书,有一篇“训女良词” ─ 说女子有七出之条。我就用心一再的仔细考察,我们村里所有的女人,从村东想到村西,没一个不犯七出的。?头又考察男人,也无一个尽孝、尽悌的。因此我觉得活在这个污浊的世上,实在没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好。怎样死法呢?吊死呢?太难看;割喉呢?我都无做坏事,死后怕人议论。想来想去,到底想出办法来了。若是不吃饭,不是便可饿死了么?我就开始不吃饭了。那时正是四月底,家里的人,晓得了以后,都急起来,百般劝我吃饭,我也不听。他们知道我和村里教书的郭先生,讲话最投机,就去请他来劝我,我问他说:“像这样男不孝悌,女不贤良的万恶世界,活着有什么意思呢?再说活到什么时侯才是个意义。”他说:“活着就是活着,找什么意义呢?”我说:“若没有意义,我就不吃饭。”

一连饿了五天,我的灵魂,不知不觉的出了窍,一出窍,走路不用双腿,离地不高,飘飘摇摇的任意飞行,逍遥自在,极其轻快,片刻之间,已经到了锦州。正赶上过五月节,锦州村里杀猪,远远的听到猪叫的声音,声音很细微,有如听电话。灵到底是灵,一听到猪叫声,就转身?走,到了院里,看到他们,正在忙着杀猪,我还说:“你杀它,它杀汝,循环不已,?太可叹!”进房内看见自己的身体,还自笑说:“汝还是这个样子啊!”说完灵魂入窍,便又活过来!

睁开眼睛,看看家里的人,个个都是愁眉莫展。我心想,他们是愁什么?又想我睡在这里干什么呢?一点一点想着,一点一点明白过来。我不是要饿死么?又自己问自己说:“你死老人依靠谁呢?汝为了世上的污浊,要饿死,难道说你饿死了,世界就会变好了么?”又答:“不能好!”又自问:“那么活着为什么?”又自答: “先孝顺扶养老人,等老人作古,再去劝化世人,这样才能改变世风。”我想到这里,便叫家人给我煮稀饭吃,我不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