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王善人43岁
七十一、开始办女义学
锦县十里台张五先生世俊,因去年给他完一场官司,他发心作善事,愿将正房借给办女义学。一九零七年二月开学,我女人(白守坤)在娘家时,好念佛,认识几个字,又在杂木林子女塾念过《女四书》和《烈女传》等书,我就叫她当老师。国华教男学,两校只隔一壁,守坤不明白的字义,国华为她解释,写在纸上,从墙缝递过去。白守坤因此教学相长,学业日益进步。
我办女义学的宿愿,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七十二、至诚感佛
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
六家子宣讲堂张铭斋督讲和李韵卿主讲,都是宣讲堂的创始人。宣讲善书,领导世风,对地方有功。可是年深日久,因为有言行不一致的地方,再者宣讲堂的房子,官学还要占用,地方上的人,对宣讲堂就更不注意了。他们二人,为了维持宣讲堂,春天向外放毛钱,然后怂恿商董们整顿钱法,好在收回时,得到好钱,预算着能赚很多钱,以为不用善东也能办,就把善东都辞退了。想不到朝阳府曹知府下乡访查民情,听说了这宗事,不准他们收好钱,命他们照旧收毛钱。他们畏惧国法,只好遵命办理。因此欠下外债一千多银元。
这年七月间,我到宣讲堂去看他们。张铭斋说:“你还能想起来来看我们,听说你这两年很好啊!善缘大开。我们俩人可糟了,坐困穷城。神明也不灵,谁都看不起我们。烧锅(制酒工厂)宋老永,当面骂我们俩人是花舌子。因为欠人家的钱,不敢和人家计较。当年讲堂盛时,锦上添花的人有的是,现在竟没有一个雪中送炭的人。”说着流下泪来。我说:“宣讲堂是神立的,你们怎不求神呢?”他说:“当初我们没有请示神办的,所以神不管。”我说:“我求神,叫一个人舍这笔钱。若是两个人舍,就算神明不灵。”他们俩人一齐在炕上给我磕头说:“凤仪弟,你是最有信用的人,我们相信你不会是说着玩。”我说:“这事在我,腊月(农历十二月)十五还账就是了!不用发愁。”
我又回到锦州一带提倡女学。到了冬至月(农历十一月)二十,才托邱老柏探问探问麻东家的口气,肯不肯舍这笔钱?因为邱老柏介绍我给麻东家讲好过病,当时他说过要出钱做善事。哪知邱老柏去一提,麻东家嫌数目太大,推说今年的生意不好,不肯舍。我听说不妥,就立志说:“老天爷呀!我决不再向别人提说此事,腊月初十以前,若是没有人出钱替六家子宣讲堂还这笔饥荒,我就投渤海去!决不再做迷信的人。”
初九那天夜里睡不着觉,天一亮,不知怎的一心想到老麻家去。刚走到他家门口,遇到麻家的管事的说:“你可来了,东家催我请你去,我正在为难不知道到哪能找着你呢?”他到上房去一回禀,内东家说:“他可来了!”我心里很奇怪。我到屋里向主人施礼,麻东家便仰面大哭说:“得了!讲堂的饥荒,我完全担负就是了,你快把心灯给我吧!”我一听摸不着头尾。他接着说:“接连三天夜里,看见老佛给我心灯,都叫你用手给挡住了。”便叫内东家取出钱来,他把一千元钱交给我说:“咱俩得两手换。”我刚伸手把钱接过来,麻东家那边就开了性,向我讲起先天大道。
其实麻东家说,老佛爷给他心灯,我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哪曾想,他把钱刚交到我手里,真就得着心灯了!感动得我心直跳,神明这么灵,可惜我这么多的亲戚,就没有一个肯舍钱修福的。
腊月十一,我带着钱从锦州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想,神明真对起人了。这笔善款,若不是观音菩萨显灵,点化麻东家,我昨天就喂渤海里的鱼了,为什么人都不肯真信呢?一边走我一边哭,晚上哭到暖池塘赵文友我表妹夫家。他家开着花铺(棉花店),他看我哭得泪人似的,问我为什么哭?我把麻东家舍钱得着心灯的事,向他说了一遍,告诉他说:“我是哭神明这么有灵,可惜我的亲戚里竟没人肯舍大钱,没有一个肯信我的。”
饭后,他求我看他们全家人将来怎么样?他有四个儿子,老大、老二、老三都是前房留的,我表妹是续弦,老四和小女儿是她生的。我说:“你是做小生意,货里掺假,还少给人家份量,占奸取巧发的财。我的表妹把第一个男人(丈夫)气死以后到的你家。你大儿子是当年给你运货的那匹驴,脱生来向你要帐的,长大就要做犯法的事败家了。你的小女儿是我表妹从前的丈夫,为了向她要命才脱生来的,这是第二次了。”他说:“你说得真对!大小子蛮不讲理还偷家里的东西,生这个小女儿时难产,差点要了她的命。以前生一个女儿也是难产,生下来就死了。”我表妹也害怕了,他们俩口子求我设法救救他们。我说:“你也舍一千元银元,神明给你大儿子脱胎换骨,他可得要重病一场,不论浑身怎么疼痛,可千万别叫他动,病好后就变善良了。这个小女儿明年也就死。以后要公买公卖,多做善事,老了还能享儿子的福。”他听我的话,舍了一千元钱的棉花。后来他大儿子,果然得了重病。可惜没听我的话,两条腿乱动,两条驴腿没有换去,以后跑到沈阳城拉了三年洋车,才回家改邪归正。第二年他小女儿也真死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我把赵妹夫舍的棉花,用牲口运到六家子宣讲堂门前,白花花的排了一大趟。张铭斋、李韵卿一看说:“你真是天朝的宰相!”又要求我在堂里帮忙,我婉言谢绝了。
七十三、化赈济贫
王善人说过:
我四十三岁那年,至善堂为办义帐,请我帮助他们化帐,救济贫民。因为是义举,我便答应了。拿了一本“万善同归”的布施簿,到羊山、锦州、高桥、锦西各寺,一面宣讲善书,一面化账。因为我总在这一带讲善书,从来没化过缘,大家看我拿本布施化账,都踊跃捐款,不到一个月,簿子就写满了。便往至善堂去送款,走在半路上,忽然四肢无力,倒在了路上。我心想:这是怎么回事?怎的不能动了呢?病得快要死了?我想起神坛上瘟神爷降谕说:“人怕我瘟神,瘟神还怕忠孝之人。”我为什么得了这瘟病呢?是哪件事做错了,老天爷不让我动了呢?想来想去,才想明白,当初守坟明道时,我立志要办女学。为的是改种留良,重立人根。现在女学没办,却化起账来,违背了天命,所以老天爷不让了。
我便向天说:“叫我好了吧!我今后专办女学,不再化账了。”说也奇怪,把话说完,立刻就能站起来走路了。到至善堂,把钱款和布施簿交清,声明不再给他们化缘。他们百般要求我继续帮忙,我费了不少唇舌,才摆脱掉。又到各地去宣讲善书。每逢讲完善书,便提倡办女学的好处。
后来六家子宣讲堂,听说我给至善堂化了许多的钱,也三番两次,找我帮他们化账。我始终没答应,无形中又得罪了他们。从这次经验我才知道,钱不是好东西,谁见它都眼红!
七十四、将军夫人问命
王善人说过:
我宣讲善书,走到锦西(今辽宁省锦西县)高桥镇。有位将军夫人,因为将军已死,又无子女,日子越过越难,问我说:“想必是我前辈子没积德?不然,怎么将军死了,家产也过光了,我竟落到这样困苦的地步呢?”我说:“你前生若是没有修积,今生不能当将军夫人。于今这样艰难,是你这辈子损去的!”她问:“我怎么损去的呢?”我说:“将军掌管全省的军政大权,你是一品夫人,就该明白全省妇女的道,领起全省的善风,才算领起了天命。譬如说,民间发生妯娌不合,弟妹(弟妇)告她大嫂,夫人应该怎样审理呢?”夫人说:“我判不好。”我说:“若按天命说,夫人得管。接到状纸,先传原告过堂,对她说:‘你大嫂一定是个刁妇,你是受欺不过,才来告状。可是你在家里,对于孝父母、敬丈夫、和妯娌都是怎样实行的呢?你说给我听听。’她一定说不出来,夫人再给她讲说明白妇德女道,把要点写在纸上,对她说:‘下去好好念熟,能会讲时,我一定给你做主。’叫侍女领下去找个房屋住下。再传她大嫂过堂,对她说:‘你弟妹的个性太刚强,好犯上,已经被我看押起来了。你把你在家怎样孝亲、助夫、和睦妯娌所行的道,讲给我听听,我便给你做主。’她也一定不会讲,再给她也讲一遍,也叫她下去记熟,会讲时,给她做主。三天后传来过堂,问她们愿意受罚还是愿意领赏?告诉她们,妯娌不合该罚,各打五十大板。愿意受赏的话,各把教给她们的道理,讲说一遍,从此改过向善,回家实行。再讲给亲友们听,劝她们实行妇女道。能这样做,各赏银子二十两,做为工作费。她们一定愿意息讼领赏回家,劝化乡里妇女们尽道,宣扬夫人的贤明,风俗一下就改变过来了。这才算领起了将军夫人的天命,天必加福。若是不顾全省妇女,只顾自己的家人,那是宿命;连家里的人也不顾,只图个人享乐,专讲吃喝穿戴阔,是造阴命,就是人贪赃枉法,也损天命啊!”
她才知道,从前全造了阴命,是自作自受,不该怨天尤人,深悔听着道太晚了。
七十五、教子
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
我儿国华,在锦州十里台张东家家教私塾。学生不会背书,他拚命地喊叫,说是学生太笨了。我对他说:“是学生笨呢还是你笨呢?对愚鲁的学生,要少教。应该同情他,常夸他好,提起他的精神。慢慢地,他和你有了感情,才肯听你的话。”
我儿子教书,提前十天放假。我便问他说:“你们的账算完了么?”他说:“算完了。”我说:“咱俩也算算账。家里的产业是我的,你赚的钱是你的。你也别再给我当儿子,我也不给你当爹了。”他着急说:“这是怎的了呢?”我说:“我在这儿扛过四年活,没误过一个工。你于今早放十天假,好几十学生,合起来差不多够一年了。你对东家是不信、对学生是不义、对国家是不忠、对老人是不孝,我还要你这样的儿子做什么?”他听了,立即重新开课,直到年底才放假。
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王善人44岁
七十六、化何女师
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
我守坟的时候,就知道世上最苦是女人,我就立志要办女学,教女子长知识,学技能,能自立,永不依赖男人,救女子出苦得乐。将来世界大同,女子也能当官,也能治国。所以才送我女人去上学,让她在前面领个头。开始办女学以后,我便存心访贤。
那年我讲善书走到锦州,何女师请我去讲病。她是旗人(满族人),读书明礼,是位寡妇,她的婆婆抽大烟,她的小叔死了女人,没力再娶,忧愁成病。我对她说:“《孝经》上说:‘立身行道,扬名声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我看你是‘不患无位,患所以立’。”她问:“得怎样立呢?”我说:“你要立志,在百天以内,能把性化了。五月十八,我给你娶兄弟媳妇。”我二人打赌击掌,她便开始立志,我天天给她讲道,不但讲好她的病,还真的开了性。每天晚上,在院子里,摆列许多灯,说要作法十天,先游十八层地狱,一边走一边讲,痛哭流涕。看热闹的人,挤满了一院子。游完了地狱,又游天堂,每到一层天,便欢天喜地,手舞足蹈地讲给大家听。
我还是初次经验,人要至诚不息地给人灌输道德,就能使人开性。所以何女师开性,给了我很大的鼓励。
到了五月初一,我才出去找寻信我的人家,给何女师化大闺女,人们笑我傻,等我给他们把媒说妥,到期成了婚,人们才佩服我。大家讲“道”都是往外讲,没向里面收(归),所以才不知道“道”。知性的人,才能知道“道”。开过性的人更能知道“道”。何女师开了性,把天机泄露了出来。人们不知道她的究竟,反倒说她疯了,要请先生给她治病,你说招笑不招笑?人家是真闻、真见、真知,真和三界搭过碴(接灵过)。
后来何女师把我女人(白守坤)和一位金老太太接去过年,她们都是开过性的人,所以她们也都真知道,天时来到了。
知性就是良知,知命就是良能,人有良知良能就能先知,有的人讲的很好,可没有真知道性命。谁能真知道呢?那锦州何女师才叫真知呢!
七十七、高桥一带立学
一九零七年在高桥一带立女义学,是年白守坤与国华在高桥教书,立义学两处,一处在宣讲堂院内,一处在福和庙院内,教书认真,人们很多赠送好的衣物。王善人说:“我叫你们转移风俗,谁知道你们被风俗结转了!走吧!到别处去吧!”人们恳留白守坤,因为国华到别处去教学,白守坤也终于走了。离开高桥时王善人对守坤说:“我们为改善风俗,哪能在一处久住呢!”
七十八、根德营子女义学
我四十四岁那年,每逢讲完善书,便提倡办女义学,感动根德营子秦善东发心,愿意出房子和桌凳食粮,设立学房。可是请不到女老师。我便到锦州找回我女人叫她当女师,我当承办,开了学。女学生最多时竟有六十多名。大家都认为是件奇事,成了乡下人茶余饭后的话把(闲谈的材料)。
七十九、杨兴屯女义学
我四十四岁那年,宣讲善书,走到锦州(锦县)杨兴屯。六家子宣讲堂的道友王天龙,住在这村里。他听我讲:“姑娘(闺女)是世界的源头。古时有孟母,才有孟子。现今重男轻女,女子不读书,怎能明理?不明理怎能当贤妻良母?生些糊涂子女,世界才不清平。妇德女道,早已失传。人们早已不懂得胎教、婴儿教、家庭教。若想改种留良,重立人根,生孝子贤孙,必须先有良母。要想有贤妻良母,就要正本清源,从女教入手,办女学是治本的办法。”
王天龙表示赞成,愿意设立女学。我便去锦州城,请来何女师开学。这次办女学,多赖王善东的人力、财力和何女师的精神毅力,才把女义学办成功。所以说,何女师是女义学的第一位老师。以后女义学得以发展,也多赖何女师的力量。
八十、缸窑岭朝坛
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
真武大帝,在缸窑岭宣讲堂,飞鸾显像,修建庙宇,规模宏大,我就前往参拜。一看,果然很势派,夜夜飞鸾降谕,白天蔡主管领人宣讲善书,非常热闹,我也随众参圣听讲。偏巧夜里来了胡匪,抢劫一空,全庙的人都报怨神明没灵,为什么不保护庙产呢?吵嚷了半夜,没有办法,还得请神明指示。神明降谕说:“上天有好生之德,立宣讲堂,为的是劝人尽孝尽悌,劝富人施舍财物做善,劝穷人出力为善立功,谁叫你们竟走穷苦人家,把妇女的针线钱,全化来了。今有孝子朝坛,护法神为清善恶,才借胡匪洗去不义之财,以警将来。”又宣我听训,我在人群后边站着,前面都是些功名人,大家都不认识我,便高声问:“哪位是王树桐?”我便走到坛前参圣。大家看我是个庄稼人,都很惊奇。神明降谕,把我的身世指示出来,说我扛活尽忠,奉养老人尽孝,对兄弟尽悌,救朋友杨柏尽义,所以才能黑夜见白日明道。守坟又守灵了三界,讲病化人,对未来的挽正人心,重整伦常,唯我是赖,勉励我好好去做。
从此以后,我便立志,办善事决不化穷人的钱,专门讲道结缘。
八十一、赵士魁问道
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
我在锦州杨兴屯办女学时,赵士魁的东家,派他赶车来接我去讲病。他看我是个庄稼人,便看不起我,他说:“你这样怎能讲病呢?”我坐在车上,一声也不响,心里格物他的道。等到了他东家家里,把病讲好了。他往回送我时,他又说:“这是怎么回事呢?我们东家请先生(医生)吃药都没好,你讲讲就好了,这是怎么个事呢?”五里路他喊了三里多。我说:“你不用问我,我问问你吧。你的东家为什么用双份劳金(工资),雇你赶车呢?就因为你把牲口喂得又肥,拉载又多,上下坡不翻车。哪匹马的耳朵一动,尾巴一摇,你全知道它们的意思,你是把牲口的性情悟透了。我也没有别的,我是把人的性悟透了。”
他听了我的话以后,三个月没说话,一旦开悟,讲病如神,人称“赵二神仙”。圣人说:“思之思之,鬼神告之”。这话一点也不假啊!
八十二、给族兄和事
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
我在外面讲善书,听人说,我族兄树魁和他叔叔打架,亲友们给说和了半个多月,也没有说和好。我便回村,先见树魁大哥,他说了许多气话,我一言不发,等他说完了,我才说:“老叔对你的好处,不但对得起你,也对得起祖先了。那年你儿媳妇被胡子(土匪)绑去,老叔不顾性命的跟去保护,你忘了么?”说到这里,他便大哭起来,哭完了说:“得了,你怎完都好。”我又见老叔,他也生气说:“我非把他搅闹穷了不可!”我说:“你老是绝不会的,若是真有那种心,当年他儿媳妇被绑时,你老也不会拚命地跟着去保护了。”说到这里,老叔也哭了。我告诉树魁大哥,预备酒菜,给老叔陪礼,就把事情完了。
我才知道找好处的力量太大了。所以我说:“找好处开了天堂路”。学道学什么呢?若能学会不论见着什么人,都能找着他的好处,就算成了。
八十三、立志学圣人
自从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在六家子设立宣讲堂以后,陆续地在锦州(锦县)、义州(义县)、宁远州(兴城县)等地,设立有名的神坛八十一处。神明指示办五义,就是义账、义医、义学、义行(敬惜字纸修桥补路)、义举(建庙宣讲善书)。锦西县孟家屯宣讲堂,奉神谕修建孟母庙,工程浩大。开光时,我特意前往参拜,遇见孟母庙的主管孟老峰,我向他深深的作了个揖,他不理我,向他讲话,他也不答言。出了庙门,我便大声说:“可见你们老孟家出圣人,你就这样自大,瞧不起人。我们老王家就不许出圣人么?我非立志学圣人不可!”旁边的人笑我说:“你能赶得上么?”我说:“赶不上也追他几步!”
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王善人45岁
八十四、发展女义学
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
自从根德营子和杨兴屯女义学成立以后,各地善士都愿意出房舍办学,又设立了六处女义塾,学生共有三百多人。我和宋子贞、李子和同我三弟树森等人,一面宣讲善书,一面办女义学。因为请不着女师,就从杨兴屯义学的女生里,选出成绩好的学生担任女师。好在当时只教学生识字背诵写字,努力实行尽孝、尽悌的道理,不像现在功课这么多。女师里最小的是锦州的赵伯心才十三岁,因为她在家读过《女四书》,这也是人做天成,又用麻东家舍的一千圆,在锦州、高桥、锦西一带立了四处女义塾。
我因为高桥是通北京的御路(今平沈铁路线上高桥站,是锦州市和锦西县中间的一站),那一带的人比较开通。我的家乡,山穷水恶,地瘠民贫,不开知识,人太拙笨。为了融化两地民风起见,想把我家乡的女生,送到高桥去念书,好提高我家乡女子的知识。想不到被张铭斋拦住,当时我就说:“你拦吧,明年你女人该死了!”他说:“你是天朝的宰相么?”我说:“我虽不是天朝的宰相,也是天朝的打头的呀!”他始终不听。第二年他的女人果真死了。我去吊丧,他怪我咒念的。其实他是不明白天理,我办的是天理的事,他拿人情来拦阻,所以才糟的。
【附记】“女状元”赵伯心
王善人说:“锦州赵伯心可算是女中状元,从小就在义学教书。出嫁给王家以后,婆母是有名的泼妇,对她百般虐待,丈夫又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后来不知流落到何方去了。她翁父是瞎子,性情乖张,开口就骂人,婆母又抽大烟,家产早已浪费净光,每晚叫她拿茶送水地侍候半夜,白天还得去教书养活全家,二十年如一日,终于把她的公婆感化过来,爱他像亲生子女一样。公婆去世,依礼殡葬,又教书抚养儿子。”
又说:“赵伯心的道,行得最真,教书养活公婆,生养死葬,是尽了孝道,又教书养活儿子,是人间的慈母,若再能立身行道,劝化世人,不为儿女做打算,就是神界的母亲。人所以不能成道,只为儿女关打不开。众人都佩服她能行难行的道,能受难受的苦,我说她是女子中的状元”。
八十五、给女老师讲道
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
我对女老师们讲:“教学生得往性命上教。命就是名,开学后,先问学生家里有几口人?再问都是他什么人?他若回答说有父亲、母亲、哥哥、嫂嫂和我,一共五口人。就知道这学生的家里是长幼有序,有家教的家庭,命准不错。若是回答,有老爷子、老太太、种地的、做饭的和我五口人,从他回答的言语,就知道这是个糊涂家庭,没老没少,日子也过不好。注意把糊涂学生,往明白教。对什么人,该称呼什么,是正他的命。教性,就是教学生知道他家里人的好处。问他父亲有什么好处?学生答不上来时,叫他回家问他嫂嫂。若能说出来,他嫂嫂必是贤慧的人。说不出来时再叫他去问他哥哥、妈妈,依次往上问。能把他父、母、兄、嫂的好处都找出来,必定能尽孝尽悌,便是提满家的贵星了。这是教性的方法。性命是人的根本,性根要好,那命根也没有不好的。不从根本上下手,那能好呢?”
八十六、为办学被告
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
我初办女学时,风气不开。城里的官学堂,才刚刚开办,乡镇当然更没有女学。一般人少见多怪,所以我办学三年,谣言四起,并且有人登报,说我是“红灯照的首领”,暗传邪教。朝阳府王知府传我去问话。我一到堂,王知府非常生气,把呈纸掷下来说:“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我便把呈纸拾起来,一面看字,一面看知府的气色,我看他怒气消了,面色恢复正常时,才开口回话说:“我办学,他告我传邪教,最好请大人去看看,就知道了。”王知府说:“好!大后天你来引路,我要亲身前往查学。”我下堂以后,求人通知各义学女师,都到根德营子女义学,等候大人查学。到了那天,我在前引路,回头一看,铜锣开道,两排执事,对子马,八抬大轿,好长一大趟,真热闹。到了根德营子,何女师率领各处义学的女师们领着学生排队欢迎,唱欢迎歌,请大人训话。大人见何女师,举止端方,应对合礼,谈吐文雅,学问渊博,是名门闺秀出身。又引见各处义学女师,大人并且亲自考问学生。知道我们办学的确是规矩谨严,教学有法的学堂。大人传谕嘉奖,准许我在朝阳府境内,普遍倡办女学,赏给很多书籍,并且委任我内人白守坤为官立女学堂管理,月给俸银八两。因为大人问话时,知道我内人,年近不惑还能立志读书,相夫教子,从事义举,表示奖励的意思。另一方面,因为官立女学堂是寺庙改建的,女老师们年轻害怕,我内人年岁大,能给女师们做伴壮胆,所以才委她当管理员。因此我儿国华,才得入辽宁省立师范学校读书。一场风波,才算平静了。
我从这场风波,才考查出来“天加福是逆来的”。所以我才说:“好事来了吓一跳”。
八十七、羊山镇永庆当倒闭
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
我四十六岁那年春在缸窑岭周围讲善书,人们都很愿意听。有一天听众都愁眉不展没精打采的,人也不多。我一问才知道,羊山镇水庆当铺倒闭了,该当铺所出的凭帖,不能兑现,日子没法过了,所以都发愁。我想永庆当这一歇业,害的人可太多了。因羊山是接近三县的重镇,永庆当又素有信用,所出的票子,到处通用,乡下人手里差不多都有。拿阴命来说,永庆当的财东得负责;拿宿命来说,王知府得解决民困,可他们全不管。拿天命来说,众人都称我为善人,我就该替天救民,我开始格物解决这宗天大的乱子的办法。
这了几天,我便对大家说:“你们不用发愁,那个当铺将来我接过来办,你们尽管去兑换好了。”众人都知道我虽没钱,可是说话算话,所以都深信不疑。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我要接办永庆当,就都安心等给他们兑现了。
八十八、招股开善德当
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
我为了接办永庆当,便运用三界,向天招股。
怎么叫向天招股呢?众人就是天,你当是“天空”的“天”么?再往近处说,人的性就是天,人若用天性向人讲话办事,就是向天说话办事。运用三界,就是游走羊山镇周围三周。讲说入股办当铺的德行,办成功以后,利益分三分,一分股东分红,一分做善,一分办义学。讲到第三圈,说动我表侄李连城(字赵璧)出头当承办。他经手把股本招齐了,把永庆当接过来改名为善德当,永庆当原有的房产土地很多,尽数出卖。不到半年的时间,就把水庆当所出的票子,四十多万吊,全部收了回来,总算把这一方的人救了。
清宣统元年(1909年)王善人46岁
八十九、容让亲戚
我听王善人这样说过:
我们坟茔上的树,被人偷去四棵。正月里我家的人才发觉,就到各处去找,在秦家营子找到了,就到六家子保甲所去告状。把官司打赢了,李韵卿保长罚偷树的人四百吊钱。偷树的都是我们的亲戚,其中还有我姐夫,他就找我来了。我说:“不怕,你先回去吧。”我到六家子保甲所去一问,原来是我两个兄弟告的状。我就回来对他们说:“这不算偷,若是偷的话,哪能摆在院子当中,做灯笼杆呢?”
我两个兄弟,得理不让人,非要打官司不可。我又去找李保长,叫他改判丢树的人误告,罚他们请客,他也不肯。我便说:“他们一定要打官司,在这里完不了,得上朝阳府去。”李韵卿没法,便留我吃饭,做的馒头,我不肯吃,故意大哭起来。人家问我:“为什么哭呢?”我说:“我不吃糊涂保长的馒头。”李韵卿叫我闹得无法,他就走了。我叫人把我俩个兄弟找来,我说:“我过堂。”我问他们俩人说:“谁叫你们去找树?”他们说是老叔叫他们去的。我说:“既是老叔叫你们去的,为什么老叔不叫你们打官司,你们偏要打官司,可见你们是不服从老人。人家偷树的人,托人来说和,怎罚怎领,你们还非打官司不可,要打官司的话,在这里不能完,得上朝阳府去打。”他们俩个不敢去,只得说:“你怎办怎好吧!”我就说:“要依我说,你们回家请客认不是,言归于好,不准和亲戚们结仇。”他俩照办了。偷树的那几家,觉着对不住我们,他们又请我们。从此以后,我们山上不但不丢树,就连柴草,也没人来偷了。
人人都爱争理,哪知道越争越薄。若能把不是认(承认)真了,众人谁都佩服你。我才说:“认不是闭上地狱门”。
九十、给赵品三讲病
赵万金字品三,是朝阳县北四家子村人,害了瘫病,不能转动,一病七年,医药无效。一九零九年二月,王善人宣讲善书,走到北四家子,听说王善人讲病如神,求人请善人到他家中讲病。赵品三时年三十五岁。
王善人说:我到赵品三的家中一看,真是一贫如洗。我对赵品三说:晚上,灯下不观色,看不清你是什么性。不过,既是遇合到一起了,我就给你说说吧!你这个人若犯了过,不过十二三天准受到惩罚。他不很信这话,他问我病怎能好呢?我说,古人讲“明心见性”,怎算明心呢?是你心里把每个人的道都明白了,才算明心。怎算是见性呢?得知道自己的禀性是什么色、什么味?发动的时候,有多么长的劲?才算见性。能“明心见性”病就好啦!
第二天,我领些人到他家去讲病。我问他说:“你找着你的性了吗?”他说:“没有。”我说:“你是水土水性,发动的时候,准是黑色、咸味。”他说:“这可对、太对啦!”他似乎深有所得。我问他家里有几口人?都是些什么人?他说:“只有兄嫂。”又问他:“你嫂子待你有什么好处?”他说:“别提了,她可把我给气死啦!一点好处也没有。”我说:“你愿意好病吗?”他说:“我愿意。”我又问:“你信我吗?”他说:“我信才请你来讲病。”我说:“你要真信,马上就能好病。”他说:“不容易呀!我瘫了七年,吃药把家业都吃光了,还没好。”我说:“你这话,不是还不信吗?我说能好,你还说不能好,这怎中呢!”他眼向上翻,想了想说:“我信、我真信。”我说:“你要真信,得听话。你若能找着你嫂嫂的好处,病就能好。”他想了半天说:“我找不着她的好处,若叫我说她的不好,可有得是。”我问他:“你天天吃饭,是谁做的?”他说:“是我嫂子。”我说:“这不是好处吗?”他不言语。又问他:“你穿的衣服是谁做的?”他答说:“是我嫂子。”我又问:“你病了这些年,若没有你嫂嫂,你能活到今天吗?”他说:“那样,我早死了。”我说:“这算不算是你嫂嫂的好处呢?”他想了很久才说:“哎呀!不是我嫂子不好,是我没良心呀!我嫂子像我妈似的,不分昼夜,给我拿屎送尿,我还嫌她无用,心里烦她、怨她、气她!哎呀!老天爷呀!我太没良心啦!我真对不起我嫂子。”吃饭时,他嫂子把筷子往桌上一扔,都掉在炕上了。赵品三心里不愿意,禀性就发动了!他只觉得禀性像一股黑气似的,从下边往上升,升到和眼睛一般齐(高)了,他惊异地说:“啊!好个小鬼,正是你呀!你又来了!”他这么一说,只觉得黑气刷的一声落下去了。他就大笑起来!我也笑。旁人都发愣了,问他:“你怎么了?”他说:“叫我把小鬼,扯着腿摔死了!”说着就拍巴掌(拍手)跳下地给大家磕头说:“大喜呀!大喜!天开洪恩啦!”他乐着乐着又大哭起来!他乐的是,仰卧床上,欲动不能、欲死不得的七年瘫痪,竟而一下子就好了;他哭的是病中的痛苦、家中的困窘、环境的刺激。我说:“你别往那边想!往这边想。”他寻思到好病的这一边,又哈哈大笑起来,走到院子里,拉架子、踢腿,唱起“马武救主”的戏。赵品三事后说,当他又哭又笑的时候,他觉得后腰眼往外冒着黑气,冒着、冒着,他觉得噗地一声,一下子,没有声、没有色、没有动作了。七年的瘫痪,从此就好了。
赵品三病愈后,即追随王善人讲病、劝善、兴学。一九四四年逝世于辽宁省昌图县亮中桥道德新村,享年七十岁。
九十一、知府敬佩
清宣统二年(1910),国内变法的呼声很高,三月朝阳知府王乃斌招集全县士绅民众讲解新章,王凤仪善人也去参加。王知府在众人中看见了他,就请他登台并坐,更向众人介绍说:“这就是王善人凤仪先生,他守墓三年,近来又办女子义学很多处,我恭敬他,是恭敬他的人格。诸君若能像他,我也恭敬诸位。”晚间请王善人到他公馆,他对王善人说:“你也应该做两件衣服,有事时我也好抬举你。”王善人说:“我去的地方,都是些穷苦人家。我若穿几件好衣服,自己发拘束,人家招待也作难。因此,我才穿这样衣服。”王知府称赞道:“你真是个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