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种遗规

(清)陈弘谋辑

目录

《五种遗规》搜集了自汉至清约80位名人学者的有关著述,其中有班昭的《女诫》、司马光的《居家杂仪》、朱熹的《白鹿洞书院学规》、《童蒙须知》、王守仁的《告谕》和顾炎武的《日知录》有关部分等。①《养正遗规》主要是有关养性、修身、儿童及青少年启蒙教育、读书和学习方法等方面的论述。陈宏谋在序中说:“天下有真教术,斯有真人材;教术之端,自闾巷始,人材之成,自儿童始。大易以山下出泉,其象为蒙,而君子之所以果行育德者,于是乎在,故蒙以养正,是为圣功,义至深矣。”这就是所谓“养正”之义,也是陈宏谋编辑《养正遗规》的意旨。②《教女遗规》采集历代女子教育的书籍,凡有关所谓“女德”的内容,合辑成编,其中多为表彰贞妇烈女、宣传闺范母训等内容。③《训俗遗规》内容较庞杂,主要是记述乡里、宗族间致讼原因和如何消除矛盾的途径,汇集了历代一些乡约、宗约、会规、训子、驭下之法、治家格言、名人遗嘱等内容,其中不少是劝人行孝、忍让和睦等的说教。④《从政遗规》内容单一,主要是为官吏选辑可当座右铭的箴规和一些表率人物的言行,诸如怎样居官谨俭,怎样审理公案,怎样自省自戒等等。⑤《在官法戒录》分总论、法录上、法下、戒录四部分,是陈宏谋采辑历代书传所载封建官吏的善行和劣迹种种,加以指评论断之作,目的是让人们见善者为效法之榜样,见不善者为省戒之借鉴。

《五种遗规》基本内容是对封建道德规范的阐述和宣扬,目的是“盖冀天下人,无男女少长,贵贱贤愚,均有所观感兴起”(《在官法戒录·序言》)。因此,该书受到封建统治者重视,并曾做为教材。如清末光绪二十九年(1904)制定的《中学堂章程》之“中学堂各学科分科教法”一节中,首条为修身科,即明确规定“摘讲陈宏谋五种遗规”。

陈宏谋(1696-1771) ,字汝谘。临桂(今广西桂林)人。雍正进士,历官布政使、巡抚、总督,至东阁大学士兼工部尚书。在外任三十余年,任经十二行省,官历二十一职,所至颇有政绩,得乾隆帝信任。革新云南铜政,兴少数民族地区教育;经理天津、河南、江西、南河等处水利,疏河筑堤,修圩建闸。先后两次请禁洞庭湖滨私筑堤垸,与水争地。治学以薛瑄、高攀龙为宗,为政计远大。辑有《五种遗规》。乾隆三十六年卒。谥文恭。

一、养正遗规

天下有真教术。斯有真人材。教术之端自闾巷始。人材之成自儿童始。大易。以山下出泉。其象为蒙。而君子之所以果行育德者于是乎。在故蒙以养正是为圣功。义至深矣。余每见当世所称材子弟。大都夸记诵。诩词章。而德行根本之地鲜过而问焉。夫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繄。岂泉之咎哉。汩泥扬波。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谨也。弘谋公余考昔贤养正遗规。择其简要可通行者。厘为二卷。篇帙无多。本末略备。用以流布乡塾。俾父兄师长以是教其子弟。毋轻小节。毋骛速成。循循规矩。虽蒙养之事。而凡所以笃伦理。砥躬行。兴道艺者。悉已引其端由。是以之于大学之涂庶几。源洁流清。于世教不无少助乎。钦惟

圣天子昌明理学。文治日新。备员圻辅。分路扬镳。循行风俗。与有人材之责焉。故敢勉竭愚忱。具训蒙士为郡邑先。其或以是为迂为固为琐屑而置焉。余心滋戚矣。

乾隆四年三月既望桂林陈弘谋题于津门官舍

朱子白鹿洞书院揭示

公名熹,字元晦,宋婺源人,谥曰文,配祀十哲,

弘谋按:学也者,所以学为人也。天下无伦外之人。故自无伦外之学。朱子首列五教。所以揭明学之本指。而因及为学之序。自修身以至处事接物之要。则学之大纲毕举。彻上彻下。更无余事矣。弘谋辑养正规。特编此为开宗第一义。使为父兄者共明乎此。则教子弟得所向方。自孩提以来。就其所知爱亲敬长。告以此为人之始。即为学之基。切勿以世俗读书取科名之说,汩乱其良知。庶耳所习闻。儿时亦晓然所学为何事。

父子有亲 子为父隐,柔声下气,加意侍奉,不管父亲怎样,自己要尽到子道;师徒如父子,尊师重道,断恶修善念佛。君臣有义 尽忠职守,爱岗敬业,遵守公司规矩夫妇有别 男主外,女主内;男子凝如山岳,谦虚忍辱。长幼有序 但有利益,长上先行;甘当末位,羞于竞争。朋友有信 谨慎许诺,有诺必践约

右五教之目。尧舜使契为司徒。敬敷五教。即此是也。学者,学此而已。而其所以学之之序。亦有五焉。其别如左。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右为学之序。学问思辨,四者,所以穷理也。若夫笃行之事。则自修身以至于处事,接物,亦各有要。其别如左。

言忠信。行笃敬。惩忿 力行近乎仁,力行恕道,窒欲 纵欲,身之大过;奇痒乃业障,最好拜佛。迁善,改过。右修身之要。

正其谊,不谋其利 交朋友以道义为先,不可只顾私利。明其道,不计其功 做事首要在明理,不可贪图事功;人有所需,做事满足之

右处事之要。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将心比心,慈心万物行有不得,反求诸己。右接物之要。

熹窃观古昔圣贤所以教人为学之意,莫非使之讲明义理,以修其身,然后推以及人。非徒欲其务记览,为词章,以钓声名,取利禄而已也。今人之为学者,则既反是矣。然圣贤所以教人之法,具存于经。有志之士,固当熟读深思而问辨之。苟知其理之当然,而责其身以必然,则夫规矩禁防之具,岂待他人设之,而后有所持循哉。近世于学有规,其待学者为已浅矣。而其为法,又未必古人之意也。故今不复以施于此堂。而特取凡圣贤所以教人为学之大端,条列于右,而揭之楣间。诸君其相与讲明遵守,而责之于身焉。则夫思虑云为之际,其所以戒谨而恐惧者,必有严于彼者矣。其有不然,而或出于此言之所弃,则彼所为规者,必将取之,固不得而略也。诸君其亦念之哉。

朱子沧洲精舍谕学者

弘谋按:学莫先于立志。固人尽知之。但世人所谓立志,志科名耳。志利禄耳。每子弟发蒙。即便以此相诱。

故所夸材隽,不过泛滥于记诵词章。而不复知孝弟忠信为何事。朱子谕学者,所云志不立之病,却在贪利禄不贪道义。要作贵人不要作好人。教后生须将此路头,先与他指点明白。方得迤逦向圣贤一路上去。故是编既示以学之纲。即不可不正,其志所向。否则志非其志。学亦非其学矣。

书不记,熟读可记。义不精,细思可精。惟有志不立。直是无着力处。只如而今。贪利禄,而不贪道义。

要作贵人,而不要作好人,皆是志不立之病。直须反复思量。究见病痛起处,勇猛奋跃。不伏作此等人。一跃跃出,见得圣贤所说千言万语,都无一事不是实语。方始立得此志。就此积累工夫,迤逦向上去,大有事在。

诸君勉旃。不是小事。当自勉励:贪道义不贪利禄,做好人不做贵人。

朱子童蒙须知有序

夫童蒙之学,始于衣服冠履,次及言语步趋,次及洒扫涓洁,次及读书写文字,及有杂细事宜。皆所当知。今逐目条列,名曰童蒙须知。若其修身,治心,事亲,接物,与夫穷理尽性之要,自有圣贤典训,昭然可考。当次第晓达,兹不复详着云。

弘谋按:前二篇,为学者定其纲宗,端所祈向。而蒙养从入之门,则必自易知而易从者始。故朱子既尝编次小学。尤择其切于日用,便于耳提面命者。着为童蒙须知。使其由是而循循焉。凡一物一则,一事一宜,虽至纤至悉。皆以闲其放心,养其德性,为异日进修上达之阶,即此而在矣。吾愿为父兄者,毋视为易知而教之不严。为子弟者,更毋忽以为不足知而听之藐藐也。

衣服冠履第一

大抵为人,先要身体端整 坐有坐相,不可放肆自冠巾,衣服,鞋袜,皆须收拾爱护,常令洁净整齐。我先人常训子弟云,男子有三紧。谓头紧腰紧脚紧。头,谓头巾。未冠者,总髻。腰,谓以条或带,束腰。脚,谓鞋,袜,此三者,要紧束,不可宽慢。宽慢,则身体放肆,不端严,为人所轻贱矣。

凡着衣服,必先提整衿领,结两衽,纽带,不可令有阙落。饮食,照管,勿令污坏。行路,看顾,勿令泥渍。

凡脱衣服,必齐整折叠箱箧中。勿散乱顿放,则不为尘埃杂秽所污。仍易于寻取,不致散失。着衣既久,则不免垢腻。须要勤勤洗浣。破绽,则补缀之。尽补缀无害,只要完洁。

凡盥面,必以巾帨遮护衣领,卷束两袖,勿令有所湿。凡就劳役,必去上笼衣服,只着短便,爱护,勿使损污。凡日中所著衣服,夜卧必更,则不藏蚤虱,不即敝坏。茍能如此,则不但威仪可法,又可不费衣服。晏子一狐裘三十年。虽意在以俭化俗,亦其爱惜有道也,此最饬身之要。毋忽。

语言步趋第二

凡为人子弟,须是常低声下气,语言详缓,不可高言喧哄,浮言戏笑。父兄长上有所教督,但当低首听受,不可妄大议论。长上检责,或有过误,不可便自分解,姑且隐默。久,却徐徐细意条陈云,此事恐是如此,向者当是偶尔遗忘。或曰,当是偶尔思省未至。若尔,则无伤忤,事理自明。至于朋友分上,亦当如此。

凡闻人所为不善,下至婢仆违过,宜且包藏,不应便尔声言。当相告语,使其知改。

凡行步趋跄,须是端正,不可疾走跳踯。若父母长上有所唤召,却当疾走而前,不可舒缓 动作行为务必舒缓,父母长上有所唤召,却当疾走而前

洒扫涓洁第三

凡为人子弟,当洒扫居处之地,拂拭几案,当令洁净。文字笔砚,凡百器用,皆当严肃整齐,顿放有常处。取用既毕。复置元所。父兄长上坐起处,文字纸札之属,或有散乱,当加意整齐,不可辄自取用,凡借人文字,皆置簿钞录主名,及时取还。牕壁,几案,文字间,不可书字。前辈云,坏笔,污墨,瘝子弟职。书几书砚,自黥其面。此为最不雅洁。切宜深戒。

读书写文字第四

凡读书,须整顿几案。令洁净端正。将书册整齐顿放。正身体,对书册,详缓看字,子细分明读之。须要读得字字向亮。不可误一字。不可少一字。不可多一字。不可倒一字。不可牵强暗记。只是要多诵遍数,自然上口,久远不忘。古人云。读书千遍,其义自见。谓熟读,则不待解说,自晓其义也。余尝谓读书有三到。谓心到,眼到,口到。心不在此,则眼不看子细。心眼既不专一,却只漫浪诵读。决不能记。记,亦不能久也。三到之法。心到最急。心既到矣,眼口岂不到乎。

凡书册,须要爱护,不可损污绉折。济阳江禄,书读未完,虽有急速,必待掩束整齐,然后起。此最为可法。

凡写文字,须高执墨锭,端正研磨,勿使墨汁污手。高执笔。双钩,端楷书字,不得令手揩着豪。

凡写字。未问写得工拙如何,且要一笔一画,严正分明,不可潦草。

凡写文字。须要子细看本。不可差讹。

杂细事宜第五

凡子弟。须要早起晏眠。

凡喧哄争斗之处,不可近。无益之事,不可为。谓如赌博,笼养,打球,踢球,放风禽等事。

凡饮食,有则食之,无则不可思索。但粥饭充饥,不可阙。

凡向火,勿迫近火旁。不惟举止不佳,且防焚爇衣服。凡相揖,必折腰。

凡对父母长上朋友,必称名。

凡称呼长上。不可以字,必云某丈。如弟行者,则云某姓某丈。按释名,弟训第。谓相次第也。某丈者,如云张丈李丈。某姓某丈者,如云张三丈李四丈。旧注云。凡出外,及归,必于长上前作揖。虽暂出,亦然。

凡饮食于长上之前,必轻嚼缓咽,不可闻饮食之声。

凡饮食之物,勿争较多少美恶。

凡侍长者之侧,必正立拱手。有所问,则必诚实对。言不可忘。凡开门揭帘,须徐徐轻手,不可令震惊声响。

凡众坐,必敛身,勿广占坐席。

凡侍长上出行,必居路之右。住,必居左。

凡饮酒,不可令至醉。

凡如厕,必去外衣。下,必盥手。

凡夜行,必以灯烛。无烛,则止。

凡待婢仆,必端严,勿得与之嬉笑。执器皿,必端严,惟恐有失。

凡危险,不可近。

凡道路遇长者,必正立拱手。疾趋而揖。

凡夜卧,必用枕。勿以寝衣覆首。

凡饮食举匙,必置箸。举箸,必置匙。食已,则置匙箸于案。杂细事宜,品目甚多。姑举其略。然大概具矣。凡此五篇,若能遵守不违,自不失为谨愿之士。必又能读圣贤之书,恢大此心。进德修业,入于大贤君子之域,无不可者。汝曹宜勉之。

朱子论定程董学则

程,名端蒙。字正思。董,名铢。字叔仲。俱江西德兴人。

弘谋按:童蒙须知,为父兄者所以教其子弟也。程董学则,则自十年出就外傅以上事。凡乡塾党庠,胥可通行。故朱子尝以为有古人小学之遗意焉。父兄教之于家。师长教之于塾。内外夹持。循循规矩。非僻之心,复何自入哉。

凡学于此者。必严朔望之仪。

其日昧爽,值日一人,主击板。始击,咸起,盥,漱,总,栉,衣,冠。再击,皆着深衣,或凉衫,升堂。师长率弟子,诣先圣像前,再拜,焚香,讫。又再拜,退。师长西南向,立,诸生之长者,率以次东北向,再拜,师长立而扶之。长者一人,前致辞,讫。又再拜,师长入于室。诸生以次环立,再拜,退,各就案。

谨晨昏之令。

常日,击板如前。再击。诸生升堂序立,俟师长出户,立定,皆揖,次分两序。相揖而退。至夜,将寝,击板会揖,如朝礼。会讲,会食,会茶,亦击板,如前。朝揖,会讲,以深衣,或凉衫,余以道服褙子。

居处必恭。

居有常处。序坐以齿。凡坐,必直身正体。毋箕踞,倾倚,交胫,摇足。寝,必后长者。既寝,勿言。当昼,勿寝。

步立必正。

行必徐。立必拱。必后长者。毋背所尊。毋践阈。毋跛倚。视听必端。

毋淫视。毋倾听 看书,电脑前,一小时后,远眺,低头沉思

言语必谨。

致详审。重然诺。肃声气。毋轻。毋诞。毋戏谑。喧哗。毋论及乡里人物长短,及市井鄙俚无益之谈。

容貌必庄。

必端严凝重。毋轻易放肆。毋粗豪狠傲。毋轻有喜怒。衣冠必整。

毋为诡异,华靡。毋致垢敝。简率。虽燕处,不得裸,袒,露顶。虽盛暑,不得辄去鞋袜。

饮食必节。

毋求饱。毋贪味。食必以时。毋耻恶食。非节。假,及尊命,不得饮酒。饮,不过三爵,勿至醉。

出入必省。

非尊长呼唤,师长使令,及己有急干,不得辄出学门。出,必告。反,必面。出,不易方。入,不逾期。

读书必专一。

必正心肃容。记遍数。遍数已足,而未成诵,必须成诵,遍数未足,虽已成诵,必满遍数。一书已熟,方读一书。毋务泛观。毋务强记。非圣贤之书,勿读。无益之文,勿观。

写字必楷敬。

勿草。勿欹倾。

几案必整齐。

位置有伦。简帙不乱。书箧,衣笥,必谨扃钥。

堂室必洁净。

逐日,值日再击板如前。以水洒堂上,良久,以帚扫去尘埃,以巾抆拭几案。其余悉令斋仆扫拭之。别有污秽,悉令扫除,不拘早晚。

相呼必以齿。

年长倍者以丈。十年长者,以兄。年相若,以字。勿以尔汝。书问称谓,亦如之。

接见必有定。

凡客请见师长,坐定,值日击板,诸生如其服升堂。序揖,立侍,师长命之退,则退,若客于诸生中,有自欲相见者,则见师长毕。就其位见之。非其类者,勿与亲狎。

修业有余功。游艺以适性。

弹琴,习射,投壶,各有仪矩。非时勿弄。博,奕,鄙事。不宜亲学。

使人庄以恕,而必专所听。

择谨愿勤力者,庄以临之,恕以待之。有小过者,诃之。甚,则白于师长,惩之。不悛,众禀师长,遣之。不许直行己意。苟日从事于斯,而不敢忽,则入德之方,庶乎其近之矣。

道不远人。理不外事。故古人之教者,自其能食能言,而所以训导整齐之者,莫不有法,而况家塾党庠术序之间乎。彼学者所以入孝出弟,行谨言信。群居终日,德进业修,而暴慢放肆之气,不设于身体者,由此故也。番阳程端蒙,与其友生董铢。共为此书,将以教其乡人子弟,而作新之,盖有古人小学之遗意矣。余以为凡为庠序之师者,能以是而率其徒,则所谓成人有德,小子有造者,将复见于今日矣。于以助成后王降德之意,岂不美哉。淳熙十四年,丁未,十一月,甲子,新安朱熹书。

陈北溪小学诗礼

先生名淳。字安卿。宋龙溪人。朱子弟子。崇祀庙庭。

弘谋按:小学之概,已于前二书见之。北溪陈氏,复辑曲礼少仪内则诸书,择其要且切者集为五言,次以韵语,俾童子时时讽诵,而服习焉。题之曰小学诗礼。盖歌咏所以养性情。而步趋因以谨仪节。过庭之训,殆于兼之。

事亲

其一

凡子事父母。鸡鸣咸盥漱。栉总冠绅履。以适父母所。

其二

及所声气怡。燠寒问其衣。疾痛敬抑搔。出入敬扶持。

其三

将坐请何向。长者执席少者执床。与坐悬衾箧枕簟。洒扫室及堂。

其四

长者必奉水。少者必奉槃。进盥请沃盥。盥卒授以巾。

其五

问所欲而进。甘饴滑以瀡。柔色以温之。必尝而后退。

其六

养则致其乐。居则致其敬。昏定而晨省。冬温而夏凊。

其七

三日则具沐。五日则请浴。燂音潜热也潘米汁也请靧音悔洗也面。燂汤请濯足。

其八

其有不安节。行不能正履。饮酒不变貌。食肉不变味。

其九

立不敢中门。行不敢中道。坐不敢中席。居不敢主奥。

其十

父召唯无诺。父呼走不趋。叶雌由切食在口则吐。手执业则投。

其十一

父立则视足。父坐则视膝。应对言视面。立视前三尺。

其十二

父母或有过。柔声以谏之。三谏而不听。则号泣而随。

其十三

父在不远游。所游必有常。出不敢易方 出门在外,不敢忘了父母教训,坏了家规复不敢过时。

其十四

舟焉而不游。道焉而不径。身者父母体 敬爱此身,父精母血。晚睡前洗脚,早晚刷牙。行之敢不敬。

事长

其一

君子容舒迟。见尊者斋遫。足重而手恭 手脚怎么放?足重而手恭。声静而气肃。

其二

始见于君子。辞曰愿闻名。童子曰听事。不敢与并行。

其三

尊年不敢问。长赐不敢辞。燕见不将命。道不请所之。

其四

年倍事以父。年长事以兄。父之齿随行。兄之齿雁行。

其五

见父之执者。不问不敢对。不谓进不进。不谓退不退。

其六

侍坐于长者。必安执而颜。有问让而对。不及毋儳言。

其七

君子问更端。则必起而对。欠伸撰持也杖屦。侍坐可请退。

其八

侍饮于长者。酒进则拜受。未釂音醮饮尽爵也不敢饮。未辩音遍义同不虚口。

其九

侍燕于君子。先饭而后己。小饭而亟之。毋啮骨刺齿。

其十

从长上邱陵。必向长所视。群居有五人。长者席必异。

男女

其一

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内。男女无相渎。天地之大义。

其二

男十年出外。就傅学书记。学乐学射御。学礼学孝弟。

其三

女十年不出。姆教婉娩从。执麻治丝茧。观祭纳酒浆。

其四

女子不出门。出门必拥蔽。夜行必以烛。无烛则必止。

其五

男女不杂坐。嫂叔不通问。内言不出阃。外言不入阃。

其六

男不言内事 家务事勿向人道也。所言必职业事、公司事女不言外事。非祭不交爵。非丧不受器。

其七

姑姊妹女子。已嫁而反室。弗与同席坐。弗与同器食。

其八

取妻不同姓。寡子弗与友。主人若不在。不入其门户。

其九

妇人伏于人。无所敢自遂。令不出闺门。惟酒食是议。

其十

迎客不出门。送客不下堂。见卑不逾阈。吊丧不出疆。

其十一

妇人不二斩。斩衰为夫服也烈女不二夫。一与之齐者。终身不改乎。

杂仪

其一

喜怒必中节。周旋必中礼。淫恶不接心。惰慢不设体。

其二

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非法不敢道。非德不敢行。

其三

执虚如执盈。入虚如有人。使民如承祭。出门如见宾。

其四

并坐不横肱。共饭不择手。揖人必违位。尊前不叱狗。

其五

入国不敢驰。入里必致式。入户必奉扃。入门不践阈。

其六

入境必问禁 处世首要:守规矩。入国必问俗。入门必问讳。与人不问欲。

其七

临丧则不笑。临祭则不惰。当食则不叹。让食则不唾。

其八

君子正衣冠。俨然尊瞻视。即之容也温。听之言也厉。

真西山教子斋规

公名德秀。字希元。宋浦城人。参知政事。谥文忠。崇祀庙庭。

弘谋按:养正之方,最小时为尤要。古人重胎教。自妇人妊子之时,谨寝食,肃视听,夜则令瞽诵诗,道正事。凡以慎所感。谓感于善则善。为生子计也。今人纵不能尽然。乃至既生之后,曲意抚摩。积四五岁,仍然姑息,恣其所为,应诃反笑。逮于既长,养成骄惰,虽欲禁防,不可得已。西山先生教子斋规,乃是于最少小时,撮其大纲,分为八则。简而要,切而该。尤父兄所宜敬书座右,时加训饬者。

一曰学礼。

凡为人要识道理。识礼数。在家庭事父母。入书院事先生,并要恭敬顺从,遵依教诲。与之言则应。教之事则行。毋得怠慢,自任己意

二曰学坐。

定身端坐。齐脚敛手。毋得伏

三曰学行。

笼袖徐行。毋得掉臂跳足。

四曰学立。靠背。偃仰倾侧。

拱手正身。毋得跛倚欹斜。

五曰学言。

朴实语事。毋得妄诞。低细出声。毋得叫唤。

六曰学揖。

低头屈腰。出声收手。毋得轻率慢易。

七曰学诵。

专心看字。断句慢读。须要字字分明。毋得目视东西。手弄他物。

八曰学书。

臻聚也志把笔。字要齐整圆净。毋得轻易胡涂。

方正学幼仪杂箴

公名孝孺。字希直。明浙江宁海人。官翰林学士。靖难死节。

道之于事。无乎不在。古之人自少至长,于其所在,皆致谨焉而不敢忽。故行跪,揖拜,饮食,言动,有其则。喜,怒,好,恶,忧乐,取予,有其度。或铭于盘盂。或书于绅笏。所以养其心志,约其形体者,至详密矣。其进于道也,岂不易哉。后世教无其法。学失其本。学者汩于名势之慕。利禄之诱。内无所养。外无所约。而人之成德者难矣。予病乎此也。盖久欲自其近而易行者,学焉而未能。因列所当勉之目为箴。揭于左右,以攻己阙 迁善由乎近而至乎远,

盖始诸此。非谓足以尽乎自修之事也。方孝孺序。

弘谋按:为学之有箴,义取乎剌病。凡以触目警心也。触吾目者,陈义不必高。警吾心者,为失不在大。书曰,不矜细行。终累大德 欲成就至大德行,当从细小处用工夫成人犹将慎之,况小子乎。正学先生书此自警,而题之曰幼仪杂箴。自日用之节,以及念虑之微。辨理欲消长之萌。推吉凶荣辱之应。何其言之栗栗也。维予小子。不聪敬止。尚其以是为苦口药石哉。

维坐容。背欲直。貌端庄。手拱臆。仰为骄。俯为戚 你会坐吗  毋箕以踞。欹以侧。坚静若山乃恒德。

足之比也如植。手之恭也如翼。其中也敬。而外也直。不为物迁。进退可式。将有立乎圣贤之域。

步履欲重。容止欲舒。周旋迟速。与仁义俱。行不畔乎仁义。是为恒途。

你会睡觉吗?

形倦于昼。夜以息之。宁心定气。勿妄有思。偃勿如伏。仰勿如尸。安养厥德。万化之基。

张拱而前。肃以纾敬。上手宜徐。视瞻必定。勿游以傲。勿佻以轻。远耻辱于人。动必以正。

古拜有九。今存其一。数之多寡。尊卑以秩。宜多而寡。倨以取祸。宜寡而多。为谄为阿。以礼制事。不爽其宜。

珍腴之惭。不若藜藿之甘。万钟之尸居。不若釜庾之有为。苟无待于富贵。夫孰得而贫贱之。噫。

酒之为患。俾谨者荒。俾庄者狂。俾贵者贱。而存者亡。有家有国。尚慎其防。

发乎口。为臧为否。加乎人。为喜为嗔。用乎世。为成为败。传乎书。为贤为愚。呜呼。其发也可不慎乎。

吾形也人。吾性也天 我的身体是人身,我的心性是“天道”不天之祇。而人之随。徇人而忘反。不弃其天。而沦于禽兽也几希。

中之喜笑勿启齿。见其异,勿侮以戏。内既病乎德。外为祸阶 言笑让他人得利,岂能嬉皮笑脸。宜简约,沉默。抵掌绝缨。匪优则俳。

得乎道而喜,其喜曷已。得乎欲而喜,悲可立俟。惟道之务。惟欲之去。颜孟之乐。反身则至。

世人于怒。伤暴与遽。切齿攘袂。不审厥虑。圣贤不然。以道为度。揆道酬物。己则无与。暴遽是惩。圣贤是师。颜之好学。自此而推。惰学与德。汝日戚戚。忧为有益。名位不光。惟日忧伤。汝志则荒。弃其所当忧,而忧其不必忧。世之人皆然。汝孰忧哉。勉于自修。

物有可好。汝勿好之。德有可好。汝则效之。贱物而贵德 汝内心不安,只因德不厚孰谓道远。将允蹈之。

见人不善。莫不知恶。己有不善。安之不顾。人之恶恶。心与汝同。恶不改。人宁汝容。恶己所可恶。德乃自新。己无不善。斯能恶人。

非吾义。锱铢勿视。义之得。千驷无愧。物有多寡。义无不存。畏非义如毒螫。养气之门 刚气生于此:畏非义如毒螯

有以处己。有以处人。彼受为义。吾施为仁。义之不图。陷人为利。私惠虽劳。非仁者事。当其可与。万金与之。义所不宜。豪发拒之。

诵其言。思其义。存诸心。见乎事。畜德。以养志。日化岁加。山立川驶。圣德卓然。焉敢不至。

德有余者。其艺必精。艺本于德。无为而名。长久的误区:学习好业务精,一技之长足以生存;其实,德是根本,君子务本! 惟艺之务。德则不至。茍极其精。世不之贵。汝书不美。自视不善。德不若人。乃不知忧。先乎其大。后乎其细。大或可传。人不汝弃。

高提学洞学十戒

高名贲亨。字汝白。浙江临海人。明正德时。江西提学副使。

弘谋按白鹿洞书院。自朱子揭示学者,体要粲然大备。后儒振兴洞学。递有规条。要皆庚续发明朱子之意。然或以其词之繁。非幼学所能尽晓。独高公立洞学十戒。于末学病痛。尽其表里。而杜渐防微,尤当自幼学始。使之重以为戒,从事圣贤之途,则凡所以禁其为彼而导其为此者,不啻言提其耳矣。弘谋故辑此以终是卷。其于揭示中所云规矩禁防之具。盖不无小补云。

一曰立志卑下。

谓以圣贤之事不可为。舍其良心。甘自暴弃。只以工文词。博记诵为能者。

二曰存心欺妄。

谓不知为己之学。好为大言。互相标榜。粉饰容貌。专务虚名者。

三曰侮慢圣贤。

谓如小衣入文庙。及各祠。闲坐嬉笑。及将圣贤正论格言作戏语。不盥栉观书之类。

四曰陵忽师友。

谓如相见不敬。退则诋毁。责善不从。规过则怒之类。

二、从政遗规

卷之上

卷之下

余幼承父兄师友之训知肆力于读书,不以世故纷其心,而赋性迂拙,作辍无常,诵读不多,体认尤浅,悠悠忽忽竟不知读书将以何为也,迨入仕途官场,事宜尤未娴,习临民治事,茫无所措,未优而仕,不学制锦,心窃忧之,然平时偶有得于圣贤之绪论,合之今时情事,多所切中此心,稍有把握,措之事为幸,免陨越不至,如夜行者之伥伥,何之乃益,悔前此之鲜学,而古训之不可一日离也。

因于簿书余闲时一展卷,藉兹陈编以祛固陋,凡切于近时之利弊可为居官箴规者,心慕手追不忍舍置,不敢谓仕优而学亦庶几即仕即学之意云尔。

方今民生蕃庶,待治方殷,圣天子本躬行心得之余,布范世諴民之政,有司牧之责者益当从根本上讲求教养之方,为民生久远之计。若仅以因循陋习了官场之故套,何以上副圣训何以下符民望,自惟德薄能浅无以为同僚诸君倡,惟奉兹古训随时考镜,转相传布以此自勉。即以此勉人较之门面牌檄差为亲切焉,苏子云药虽进于医手,方多传于古人,自古及今,此心同,此理同,故以古人之方医后人之病,而无不立效。

愿诸君推心理之相同,以尽治人之责,而又参之前言往行,以善其措施,则宜民善俗或有取焉,幸毋曰业已仕矣,何暇言学,竟等诸古人之糟粕也。

乾隆壬戌长至月,桂林陈弘谋,书于西江使署

卷之上

吕东莱官箴

何西畴常言

王伯厚困学纪闻

龙图梅公五瘴说

许鲁斋语录

薛文清公要语

王文成公告谕

耿恭简公耐烦说

吕新吾明职

李九我宋贤事汇

张侗初却金堂四箴

吕东莱官箴

【公名祖谦南宋时婺州人官至著作郎直秘阁谥曰成从祀庙庭】

觅举求权要书

舍人官箴

杂说附

觅举求权要书

弘谋按东莱先生。以体道自任。以立教为心。朱子称其德宇宽弘。识量闳廓。所立甚高无求不备。盖相推者至矣。所著官箴。首以觅举求权要书为戒。见居官者。必先自立。然后可以有为。士大夫不讲气节。虽有才华。徒工奔竞。患得患失。何所不至耶。至于谨小慎微。慈祥岂弟。任理而不任气。此儒术之异于俗吏也。杂说中。有语最精确。足为居官之箴者。并附录焉。

觅举。求权要书保庇。

容尼媪之类入家。 刑责过数。

接伎术人。及荐导往他处。

荐人于管下买物。【茶墨笔之类。】

亲知雇船脚。用官钱。或令吏人陪备。【须令自出钱。但催促令速。足矣。】

□事不可从。不当时明说。误人指拟。以致生怨。

受所部送馈。及赴会。 如送馈果食之类。则受。仍当厅对众开合子。置簿抄上。随即答之。余物不可受。

凡治事有涉权贵。须平心看理之所在。若其有理。固不可避嫌。故使之无理。【直须平心看。若有一毫畏祸自恕之心。则五分有理。便看作十分有理。】若其无理。亦不可畏祸。曲使之有理。政使见得无理。只须作寻常公事看。断过后。不须拈出说。寻常犯权贵取祸者多。是张大其事。邀不畏强御之名。所以彼不能平。若处得平稳妥贴。彼虽不乐。视前则有间矣。然所以不欲拈出者。本非以避祸。盖乃职分之常。若特然看做一件事。则发处已自不是矣。

舍人官箴

【此先生曾叔祖名大中之言而先生述之者也】

当官之法。唯有三事。曰清。曰慎。曰勤。知此三者。则知所以持身矣。然世之仕者。临财当事。不能自克。常自以为不必败。持不必败之意。则无不为矣。然事常至于败。而不能自已。故设心处事。戒之在初。不可不察。借使役用权智。百端补治。幸而得免。所损已多。不若初不为之为愈也。司马子微坐忘论云。与其巧持于末。孰若拙戒于初。此当官处事之大法。用力寡而见功多。无如此言者。人能思之。岂复有悔吝耶。

事君如事亲。事官长如事兄。与同僚如家人。待群吏如奴仆。爱百姓如妻子。处官事如家事。【有才识而不能任事。皆由不肯如此着想耳。】然后为能尽吾之心。如有毫末不至。皆吾心有所不尽也。故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事兄弟。故顺可移于长。居家治。故事可移于官。岂有二理哉。

当官处事。常思有以及人。如科率之行。即不能免。便就其间。求所以使民省力。不使重为民患。其益多矣。

予尝为泰州狱掾。颜岐夷仲。以书劝予治狱次第。每一事。写一幅相戒。如夏月取罪人。早间在西廊。晚间在东廊。以避日色之类。又如狱中遣人勾追之类。必使之毕此事。不可更别遣人。恐其受赂已足。不肯毕事也。又如监司郡守。严刻过当者。须平心定气。与之委曲详尽。使之相从而后已。如未肯从。再当如此详之。其不听者少矣。

当官之法。直道为先。其有未可一向直前。或直前反败大事者。须用冯宣徽所称惠穆称亭之说。此非特小官然也。为天下国家当知之。

前辈尝言小人之性。专务苟且。明日有事。今日得休且休。当官者不可徇其私意。忽而不治。谚曰。劳心不如劳力。此实要言也。当官既自廉洁。又须关防小人。如文字历引之类。皆须明白以防中伤。不可不至谨。不可不详知也。

当官者。凡异色人。皆不宜与之相接。巫祝尼媪之类。尤宜疏绝。要以清心省事为本。

后生少年。乍到官守。多为猾吏所饵。不自省察。所得毫末。而一任之间。不复敢举动。大抵作官嗜利。所得甚少。而吏人所盗不赀矣。以此被重谴。可惜也。

当官者。先以暴怒为戒。事有不可。当详处之。必无不中。若先暴怒。只能自害。岂能害人。前辈尝言。凡事只怕待。待者。详处之谓也。盖详处之。则思虑自出。人不能中伤也。尝见前辈作州县。或狱官。每一公事难决者。必沉思静虑累日。忽然若有得者。则是非判矣。是道也。唯不苟者能之。【治狱不苟。皆一点不忍之心非仅惧祸而已。】

处事者。不以聪明为先。而以尽心为急。不以集事为急。而以方便为上。【方便二字。即利济也。要尽心体贴方得。】

同僚之契。交承之分。有兄弟之义。至其子孙。亦世讲之。前辈专以此为务。今人知之者盖少矣。又如旧举将。及旧尝为旧任按察官者。后己官虽在上。前辈皆辞避坐下坐。风俗如此。安得不厚乎。

当官取庸钱般家钱之类。多为之程。而过受其直。所得至微。而所丧多矣。亦殊不知此数。亦吾分外物也。畏避文法。固是常情。然世人自私者。率以文法难事。委之于人。殊不知人之自私。亦犹己之自私也。以此处事。其能有济乎。【在己畏为其难。偏欲以难责人。不恕故也。不恕由于不公。】

唐充之。【广仁】贤者也。深为陈邹二公所知。大观政和间。守官苏州。朱氏方盛。充之数讥刺之。朱氏深以为怨。傅致之罪。刘器之以为充之为善。欲人之见知。故不免自异。以致祸患。非明哲保身之谓。

当官大要。直不犯祸。和不害义。在人消详斟酌之尔。然求合于道理。本非私心专为己也。

当官处事。但务着实。如涂擦文书。追改日月。重易押字。万一败露。得罪反重。亦非所以养诚心。事君不欺之道也。百种奸伪。不如一实。反复变诈。不如慎始。防人疑众。不如自慎。智数周密。不如省事。【养诚心句所包甚广。】

事有当死不死。其诟有甚于死者。后亦未必免死。当去不去。其祸有甚于去者。后亦未必得安。世人至此。多惑乱失常。皆不知义命轻重之分也。此理非平居熟讲。临事必不能自立。古之欲委质事人。其父兄日夜。先以此教之矣。中材以下。岂临事一朝一夕所能至哉。教之有素。其心安焉。所谓有所养也。

忍之一字。众妙之门。当官处事。尤是先务。若能清慎勤之外。更行一忍。何事不办。书曰。必有忍。其乃有济。此处事之本也。谚有之。曰。忍事敌灾星。少陵诗云。忍过事堪喜。此皆切于事理。为世大法。非空言也。王沂公尝说。吃得三斗酽醋。方做得宰相。盖言忍受得事也。【耐琐屑。习烦苦。不轻喜。不易怒。不激不随皆忍字之妙。故居官以此为尚】

○杂说附

大抵人臣多顾一分之害。坏国家十分之利。

仕宦须脱小规模。一仰羡官职。二随人说是非。三乘空接响。揣量测度。四谓求知等事为当为之事。

凡世俗所谓不妨。有例。不见得。未必知。众人都如此。也是常事之类。皆不可听。【许多苟且之事。俱由此起。】

士大夫喜言风俗不好。风俗是谁做来。身便是风俗。不自去做。如何得会好。【讲风俗。能就自己身上讲起。便有许多不肯苟且之意。】

凡听讼。不可先有所主。以此心而听讼。必有所蔽。若平心去看。便不偏于一。曲直自见。

凡人有所干求。可不可。须便说。不可含糊。

凡使人。须度其可行。然后使之。若度其不可而强使之。后虽有可行者。人亦不信。且如立限令三日可办。却只限一日。定是违限。其势不得不展。自此以后。虽一日可到之事。亦不信矣。

与人交际。须是通情。若直以言语牢笼人情。岂能感人。须是如与家人妇子说话。则情自通。【居官临民。尤宜体此。】

两人不足。自处其间。甲必来说乙不是。乙亦来说甲不是。若都不应和。人将以我为深。或以为党。在应和之语。须是如与甲同坐。对乙面前也说得方可。

听人说话。或有不中节者。亦无都不应答之理。说十句中。岂无一句略可取。将此一句推说应之。亦于其人有益。【略其所短。取其所长。既不失己。亦不失人。推之。即大舜之隐恶扬善也。】

何西畴常言

【先生名坦。字少平。广昌人朱淳熙进士。官宝谟阁直学士。谥文定。】

弘谋按先生初仕宜黄尉。陆子静称其廉洁刚毅。竭力卫民。有富贵贫贱。不能淫移之概。后提刑粤东。政迹尤着。盖宋儒之德业兼懋者也。惜其著述多不传。遍访仅得常言一帙。所采录者。寥寥数语。而其砥励志节。体恤人情。不激不随。亦可以为居官者劝矣。

一毫善行皆可为。毋徼福望报。一毫恶念不可萌。当知出乎尔者反乎尔。【居官不可存徼福望报之心。又当知有出尔反尔之事。】

惟俭足以养廉。盖费广则用窘。盻盻然每怀不足。则所守必不固。虽未至有非义之举。苟念虑纷扰。已不克以廉靖自居矣。

士能寡欲。安于清澹。不为富贵所淫。则其视外物也轻。自然进退不失其正。

君子有偶为小人所困抑。若自反无愧怍。于我何损。又安知其不为道德之助欤。

富儿因求宦倾赀。污吏以黩货失职。初皆起于慊其所无。而卒至于丧其所有也。各泯其贪心。而安分守节。则何夺禄败家之有。

凡居人上。有势分之临。惟以恕存心。乃可以容下。故行动必先謦欬。步远则有前导。燕坐则毋帘窥壁听。是故君子不发人阴私。不掩人之所不及也。【何等光明正大。】

人事尽而听天理。犹耕垦有常勤。丰歉所不可必也。不先尽人事者。是舍其田而弗芸也。不安于静听者。是揠苗而助之长也。孔子进以礼。退以义。非尽人事与。得之不得曰有命。非听天理与。

君子之事上也。必忠以敬。其接下也。必谦以和。小人之事上也。必谄以媚。其待下也。必傲以忽。媚上而忽下。小人无常心。故君子恶之。【小人刻刻在势利上讲求。所以无常。】

为政宽严孰尚。曰。张严之声。行宽之实。政有纲。令有信。使人望风肃畏者。声也。法从轻。赋从薄。使人安静自适者。实也。乃若始焉玩易启侮。终焉刑不胜奸。虽欲行爱人利物之志。吾知其有不能也。【法不可玩。心主于慈。】

凡莅事之始。不可自出意见。以立科条。虽尝有所受之。亦恐易地不便于俗也。苟人情有咈而固行之。终必扞格。如病其难行而中变。后有命令。人弗信矣。故初政莫若一仍旧贯。如行之宜焉。何必改作。或节目未便。熟察而徐更之。人徒见朏上下相安。而泯不知其所自。不亦善乎。故君子视俗以施教。察失而后立防也。【视俗以施教。察失而立防。当今政教之极则也。】

官职崇卑。当安义命。自抱关击柝上下。苟能官修其方。职思其忧。虽未着殊庸伟绩。亦可无愧于心。无负于国。若苟且以侥求幸进。将谁欺乎。

居下位。求应上之期会。则莅事毌拘早晏也。然须群吏咸集。则观听无疑。吏或独抱文书以进。在我者。固不为其私请而曲徇。万一小人巧设阴计。姑炫外以售其私。则瓜李何能自明。兹不可不防也。

敝政有当革者。必审稽源委。而其更也。于公私兼利。夫复何疑。若动而利少害多。不若用静吉也。

举事而人情俱顺。上也。必不得已。利无十全。则宁诎己以求利乎人。毌贻害于人而求便乎己。

法示防闲。非必尽用。职存临莅。安在逞威。但使条教章明。则易避而难犯。吾谨无以扰之。任其耕食凿饮而已矣。【以不扰为安。乃善政也。】

守曰牧民。令曰字民。抚养惟钧。而孳育取义尤切也。盖求牧与刍。不过使饱适而无散佚耳。凡乳儿有所欲恶。不能自言。所以察其疾痒。时其饥饱。勿违其意。是可为乳哺者责也。若保赤子。故县令于民为最亲近世长民者。每立抑强扶弱之论。往往所行多失之偏。未免富豪有辞于罚。夫强弱何常之有。固有赀厚而谨畏者。有怙贫而亡藉者。当置强弱而论曲直。可也。【情伪百出。何所不有。一有成见。自然不得其平。】直者伸之。曲者挫之。一当其情。人谁不服。若任事者。律己不严。而为强有力者所持。则政格不行。孰执其咎哉。

君子当官任职。不计难易。【所计者是非耳。】而志在必为。故动而成功。小人苟禄营私。择己利便。而多所避就。故用必败事。【趋利而利未必得。避害而害未必免。往往如此。】

仲弓问政。夫子告之以举贤才。子游宰武城。方叩其得人。而遽以澹台灭明对。夫邑宰之卑。仕非得志也。而圣门之教。必使之以举贤为先。子游方闲暇时。已得人于察访之熟。后世有位通显。而蔽贤不与之立。何以逃窃位之诮哉。

天下不能常治。有弊所当革也。犹人身不能常安。有疾所当治也。溺于宴安。而因循弗革。是却药屏医。而觊疾之自愈也。率意更张。而躁求速效。是杂方俱试。而幸其一中也。【以因循为安静。以纷更为振作者。所宜鉴此。】

使人当用其所长。而略其所短。则无弃才。事上当度己量力。以肃共王命。则无败事。责人以其所不能。是使马代耕也。强己才之所不逮。是行舟于陆也。

冠婚丧祭。民生日用之礼。不可苟也。在上莫为之制节。而一听俚俗之自为。鄙陋不经甚矣。考古酌今。着为一典。颁之以革猥习。是当今之急务也。

三代盛时。民德归一。农祥祈报而已。今也祠社非时。率敛征醵。急于官府。是以丰年常苦不给。一遇饥歉。则流亡矣。上之教不明。下由之而莫知悔也。如之何而使斯民之富庶也。

王伯厚困学纪闻

【先生名应麟。宋咸淳时人。官尚书。】

弘谋按有道之言。泛应曲当。盖由所见者透。而所筹者远也。伯厚先生困学纪闻。言近指远。字字精奥。所采数则。不专为从政者言。实从政切当不易之理。有心者。当自得之。

危者使平。易者使倾。易之道也。处忧患而求安平者。其惟危惧乎。故干以惕无咎。震以恐致福。

烹鱼烦。则碎。治民烦则乱。故以丛脞为戒。器久不用则蠹。政不常修则坏。故以屡省为戒。多事。非也。不事事。亦非也。

君子在下位。犹足以美风俗。汉之清议是也。小人在下位。犹足以坏风俗。晋之放旷是也。诗云。君子是则是效。

神之听之。中和且平。朋友之信。可质于神明。神之听之。式谷以女。正直之道。无愧于幽隐。

四十始仕。道合则服从。不可则去。古之人自其始仕。去就已轻。色斯举矣。去之速也。翔而后集。就之迟也。【可为贪荣躁进者戒。】

互乡童子则进之。开其善也。阙党童子则抑之。勉其学也。【兼此二义。可以因人施教。可谓以德化民。】

游执中曰。尝以昼验之妻子。以观其行之笃与否也。夜考之梦寐。以卜其志之定与未也。

延平先生论治道。必以明天理。正人心。崇节义。厉廉耻为先。

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白乐天谓牡丹也。岂知两片云。戴却数乡税。郑云叟谓珠翠也。侈靡之蠹甚矣。【四句诗中。有无限爱惜民力之意。】

有问心远之义于胡文定公者。公举上蔡语曰。莫为婴儿之态。而有大人之器。莫为一身之谋。而有天下之志。莫为终身之计。而有后世之虑。此之谓心远。【总是为天下。不为一身。计久远。不计目前。可为居官者法。】

化书曰。奢者富不足。俭者贫有余。奢者心常贫。俭者心常富。季元衡俭说曰。贪饕以招辱。不若俭而守廉。干请以犯义。不若俭而全节。侵牟以聚仇。不若俭而养福。放肆以逐欲。不若俭而安性。皆要言也。【若璩按炳烛斋随笔。啬于己。不啬于人。谓之俭。啬于人。不啬于己。谓之吝。啬于人。并啬于己。谓之爱。俭者。君子之德也。吝与爱。小人之事也。斯言出晏子。如晏子者。真能俭者也。】

荀悦申鉴曰。睹孺子之驱鸡。而见御民之术。孺子之驱鸡。急则惊。缓则滞。驯则安。【治民少不得宁耐二字此喻切妙。】

钱文季维摩庵记云。维摩诘。非有位者也。而能视人之病。为己之病。今吾徒奉君命。食君禄。乃不能以民病为己责。是诘之罪人也。

龙图梅公五瘴说

【公名挚。字公仪。宋成都人。官谏议大夫。此徙昭州时作。】

弘谋按此文刻于桂林龙隐洞之岩石。当时仕于斯者多患瘴。故作此说。所列五瘴。皆仕宦之积病。而水土之恶不与焉。盖瘴自外来者可却。瘴自内出者不可避也。大凡居官。每每计较地方苦乐。以为忧喜。若惟恐地方之有累于己。而不虑己之有负于地方。以此五者自省。亦可知所置力。正不徒身在瘴乡者。书之以自壮耳。

仕有五瘴。避之犹未能也。急征暴敛。剥下以奉上。租赋之瘴也。深文以逞。良恶不白。刑狱之瘴也。晨昏荒宴。废弛王事。饮食之瘴也。侵牟民利。以实私储。货财之瘴也。盛陈姬妾。以娱耳目。帷薄之瘴也。有一于此。民得以怨之。神得以怒之。而后逆气成象。俾安者疾之。疾者殛之。以示天戒。虽日在辇毂下。亦不可逭。矧荒远乎。世之仕者。或不自知五瘴之过。止归咎于土瘴。得不谬与。

许鲁斋语录

【先生名衡。字平仲。元时。河南河内人。官国子监祭酒。谥文正。从祀庙庭。】

弘谋按先生数逢阳九。陭■〈阝区〉戎马之间。独以正心诚意之学倡其徒。以学校农桑之务告其君。使尧舜之所以为治。孔孟之所以为教者。灿然复明于世。厥功巨矣。惜其疏稿。多削而不存。集中所载。十无二三。兹采其言之关于治道者。附见一斑。有志者悉心玩味。随事体验。亦可以卓然自立矣。

孔子曰。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斯不易之常道也。

革人之非。不可革其事。要当先革其心。其心既革。其事有不言而自革者也。

恐害己者。必思所以害人也。岂知利人则未有不利于己者也。至于推勘公事。已得人情。适当其法。不旁求深入。是亦利人之一端也。彼俗吏不达此理。专以出罪为心。谓之阴德。予曰。不然。履正奉公。嫉恶举善。人臣之道也。有违于此。则恶者当害之。而反利之。善者当利之。而反害之。明不能逃其刑责。幽不能欺于神明。顾阴德何有焉。

每临事。且勿令人见喜。既令人见喜。必是偏于一处。随后便有弊。既不令人喜。亦不令人怒。便是得中。

地力之生物有大数。人力之成物有大限。取之有度。用之有节。则常足。取之无度。用之无节。则常不足。生物之丰歉由天。用物之多少由人。

为人臣者。常存心于君。以君心为心。承顺不忘。愿国家之事。都得成就。即是至公心。可谓仁也。于自己为臣之分。各有所当职。常保守其分。不致亏失。可谓义也。【以公心谓仁。仁字才有分晓。以尽职守分谓义。义字乃见着实。】

人要宽厚包容。却要分限严。分限不严。则事不可立。人得而侮之矣。魏公素宽厚。及至朝廷事。凛然不可犯也。所以为当世名臣。今日宽厚者易犯。威严者少容。于事业之际。皆有病。

天地只是个生物心。圣人只是个爱物心。与天地心相似。百端用意。只是如此。礼乐刑政。皆是也。刑法家说。便不如此。便失了圣人本心。便与事物为敌。一切以法治之。无复仁恩。

圣人如何能使百姓无讼。只是说谎不着实的人。向圣人面前。不敢尽意说他那妄诞的虚辞。盖因圣人能明自家的明德。于事理所止处。件件都明白。能使百姓每畏服他。自然无那颠倒曲直。相争讼的。所以讼不待听。而自然无了。

小儿或饥或寒。自家不会说。为慈母的保爱他。用心诚求。探求他所欲。虽不能尽中其意。也不甚相远。若百姓的好恶。比小儿又容易晓。为人上的。但推此心。诚实去求之。未有不得其所欲者。

古者大学之道。以修身为本。凡一事之来。一言之发。必求其所以然。与其所当然。不牵于爱。不蔽于憎。不因于喜。不激于怒。虚心端意。熟思而密处之。虽有不中者盖鲜矣。

人之情伪。有易有险。险者难知。易者易知。易知者。虽谈笑之顷。几席之间。可得其底蕴。难知者。虽同居共事。阅月穷年。犹莫测其意之所向。虽然。此特系夫人之险易者然也。又有众寡之辨焉。寡则易知。众则难知。难知非不智也。用智分也。易知非多智也。合小智而成大智也。故在上之人。难于知下。在下之人。易于知上。其势然也。处难知之地。御难知之人。欲其不见欺也盖难矣。

审而后发。发无不中。否则触事遽喜。喜之色见于貌。喜之言出于口。人皆知之。徐考其故。知无可喜者。则必悔其喜之失。甚至先喜后怒。先喜是。则后之怒非也。号令数变。无他也。喜怒不节之故。

任用人材。兴作事功。自己已有一定之见。然不可独用己意。则排沮者必多。吾事败矣。稽于众。取诸人以为善。然后可。

薛文清公要语

【公名瑄。号敬轩。河津人。永乐进士。仕至礼部侍郎。从祀庙庭。】

弘谋按先生以理学巨儒。为一代名臣。兹编所录。皆从躬行实践。生平阅历而出。故言之平正无疵。而亲切有味若此。人能悉心体究。严义利之辨。观物我之源。则心地日就光明。规模日就宏远。孰谓儒术迂疏而寡效耶。

吾居察院中。每念韦苏州自惭居处崇。未睹斯民康之句。惕然有警于心云。

孔子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惟亲历者知其味。余忝清要。日夜思念。于职事万无一尽。况敢恣肆于礼法之外乎。

凡国家礼文制度。法律条例之类。皆能熟观而深考之。则有以酬应世务。而不戾乎时宜。

为官最宜安重。下所瞻仰。一发言不当。殊愧之。二十年治一怒字。尚未消磨得尽。以是知克己最难。人之子孙。富贵贫贱。莫不各有一定之命。世之人不明诸此。往往于仕宦中。昧冒礼法。取不义之财。欲为子孙计。殊不知子孙诚有富贵之命。今虽无立锥之地以遗之。他日之富贵将自至。使其无富贵之命。虽积金如山。亦将荡然不能保矣。况不义而入者。又有悖出之祸乎。

余每夜就枕。必思一日所行之事。所行合理。则恬然安寝。或有不合。即展转不能寐。思有以更其失。又虑始勤终怠也。因笔录以自警。

视民如伤。当铭诸心。【铭诸心。则满腔皆恻隐之心。触处有利济之事矣。】

宁人负我。毌我负人。此言当留心。【治民亦当晓此。】

修德行义之外。当一听于天。若计较利达。日夜思虑万端。而所思虑者。又未必遂。徒自劳扰。祗见其不知命也。【修德行义。原无听命之理。此即义字也。故义命二字。不可偏废。】

不可因小人包承而易其志。

处人之难处者。正不必厉声色。与之辨是非。较长短。惟谨于自修。愈谦愈约。彼将自服。不服者。妄人也。又何校焉。

有益者不为。无益者为之。所以苦其劳。而不见成功。不可乘喜而多言。不可乘快而易事。

不可因人曲为承顺。而遂与之合。惟以义相接。则可以与之合。

待吏卒辈。公事外。不可与交一言。

待下固当谦和。谦和而无节。反纳其侮。所谓重巽吝也惟和而庄。则人自爱而畏。

事才入手。便当思其发脱。【所谓能发能收也。】

事已往。不追。最妙。

文中子曰。僮仆称恩。可以从政矣。

文中子曰。多言不可与远谋。多动不可与久处。

所见既明。当自信。不可因人所说如何。而易吾之自信。

君子取人之德义。小人取人之势利。

疑人轻己者。皆内不足。【官场中。因此害事不少。】

不可强语人以不及。非惟不能入。彼将易吾言矣。

人未己知。不可急求其知。人未己合。不可急与之合。闻人毁己而怒。则誉己者至矣。

人誉己。果有善。但当持其善。不可有自喜之心。无善。则增修焉可也。人毁己。果有恶。即当去其恶。不可有恶闻之意。无恶。则加勉焉可也。

自家一个身心。尚不能整理。更论甚政治。

当官不接异色人。最好。不止巫祝尼媪。宜疏绝。至于匠艺之人。虽不可缺。亦当用之以时。大不宜久留于家。与之亲狎。皆能变易听闻。簸弄是非。儒上固当礼接。亦有本非儒者。或假文辞。或假字画以媒进。一与之款洽即堕其术中。如房管为相。因一琴工董庭兰出入门下。依倚为非。遂为相业之玷。若此之类。皆能审察疏节。亦清心省事之一助。

心不可有一毫之偏向。有则人必窥而知之。余尝使一走卒。见其颇敏捷。使之稍勤。下人即有趋重之意。余遂逐去之。此虽小事。以此知当官者。当正大明白。不可有一毫之偏向。

余于坐立方向。器用安顿之类。稍有不正。即不乐。必正而后已。非作意为之。亦其性然。【推广此心。可使万物得所。】

见事贵乎理明。处事贵乎心公。理不明。则不能辨别是非。心不公。则不能裁度可否。惟理明心公。则于事无所疑惑。而处得其当矣。

立法之初。贵乎参酌事情。必轻重得宜。可行而无弊者。则播告之。既立之后。谨守勿失。信如四时。坚如金石。则民知所畏。而不敢犯矣。或立法之初。不能参酌事情。轻重不伦。遽施于下。既而见其有不可行者。复遂废格。则后有良法。人将视为不信之具矣。令何自而行。禁何自而止乎。

中者。立法之本。信者。行法之要。

为政以爱人为本。

法者。因天理。顺人情。而为之防范禁制也。当以公平正大之心。制其轻重之宜。不可因一时之喜怒而立法。若然。则不得其平者多矣。

论事不可趋一时之轻重。当思其久而远者。

用人当取其长而舍其短。若求备于一人。则世无可用之才矣。

凡取人。当舍其旧而图其新。自贤人以下。皆不能无过。或早年有过。中年能改。或中年有过。晚年能改。当不追其往而图其新。可也。若追究其往日之过。并弃其后来之善。将使人无迁善之门。而世无可用之才也。以是处心。刻亦甚矣。

大抵常人之情。责人太详。而自责太略。是所谓以圣人望人。以众人自待也。惑之甚矣。

酒色之类。使人志气昏酣荒耗。伤生败德。莫此为甚。俗以为乐。余不知果何乐也。惟心清欲寡。则气平体胖。乐可知矣。

人所以千病万病。只为有己。为有己。故计较万端。惟欲己富。惟欲己贵。惟欲己安。惟欲己乐。惟欲己生。惟欲己寿。而人之贫贱危苦死亡。一切不恤。由是生意不属。天理灭绝。虽曰有人之形。其实与禽兽奚以异。若能克去有己之病。廓然大公。富贵贫贱。安乐生寿。皆与人共之。则生意贯彻。彼此各得分愿。而天理之盛。有不可得而胜用者矣。

使民如承大祭。然则为政临民。岂可视民为愚且贱。而加慢易之心哉。

在古人之后。议古人之失。则易处古人之位。为古人之事。则难。【一恕字尽之。恕则公。恕则厚。其理如此。】

治人当有操纵。人不得而怨之。

常见人寻常事。处置得宜者。数数为人言之。陋亦甚矣。古人功满天地。德冠人群。视之若无者。分定故也。如治小人。宽平自在。从容以处之。事已。则绝口不言。则小人无所闻以发其怒矣。

法者。天讨也。或重或轻。一付之于天可也。或治奸顽。而务为宽纵。暴其小慈。欲使人感己之惠。其慢天讨也甚矣。

情可矜。虽从宽典。又当使之不知其宽可也。

为政当以公平正大行之。是非毁誉。皆所不恤。必欲曲徇人情。使人人誉悦。则失公正之体。非君子之道也。【必要人人道好。亦是私心。况人之愿欲不齐识见各别。事关重大。岂能尽如人意。】

只令在己者处得是。何恤浮言。

世有假官柄以济贪欲者。吾不知此何心也。

至诚以感人。犹有不服者。况设诈以行之乎。

养民生。复民性。禁民非。治天下之三要。

文中子曰。古之从仕者养人。今之从仕者养己。切中后世禄仕之病。【仕者能就养人着想。才有可观。】

政出于一。则治有所统。而民心信。

惟以文辞名位自高。而贪鄙之行。有不异常人者。斯亦不足贵也巳。

人当大着眼目。则不为小小者所动。如极品之贵。举俗之所歆重。殊不知自有天地来。若彼者多矣。吾闻其人亦众矣。是又足动吾念邪。惟仁义道德之君子。虽愿为之执鞭。可也。

以己之廉。病人之贪。取怨之道也。

为政通下情为急。

爱民而民不亲者。皆爱之不至也。书曰。如保赤子。诚能以保赤子之心爱民。则民岂有不亲者哉。

锦衣玉食。古人谓惟辟可以有此。以其功在天下。而分所当然也。世有一介之士。得志一时。即侈用无节。甚至里衣皆绫绮之类。宜其颠覆之无日。此余有目睹其事者。可为贪侈之戒。

不欺君。自不欺心始。

正以处心。廉以律己。忠以事君。恭以事长。信以接物。宽以待下。敬以处事。居官之七要也。

凡所为。当下即求合理。勿曰今日姑如此。明日改之。一事苟。其余无不苟矣。

去弊当治其本。本未治而徒去其末。虽众人之所暂快。而贤知之所深虑。

李景让母郑氏曰。士不勤而禄。犹灾其身。虽妇人之言。亦可以为居官怠职者之戒。

不可假公法以报私仇。不可假公法以报私德。

为官者。切不可厌烦恶事。苟视民之冤抑。一切不理。曰我务省事。则民不得其死者多矣。可不戒哉。

一命之士。苟存心于爱物。必有所济。盖天下事。莫非分所当为。凡事苟可用力者。无不尽心其间。则民之受惠者多矣。

昔人谓律是八分书。盖律之条目。莫非防范人欲。扶翼天理。故谓之八分书。【看得律是防范人欲。扶翼天理。则可以用律矣。】

临属官。公事外。不可泛及他事。

作官常知不能尽其职。则过人远矣。

处大事。不宜大厉声色。付之当然可也。

为政须通经有学术者。不学无术。虽有小能。不达大体。所为不过胥吏法律之事尔。

识量大。则毁誉欣戚。不足以动其中。

法者辅治之具。当以教化为先。

王文成公告谕

【公名守仁。号阳明。明余姚人。官四省总制。封新建伯。崇祀庙庭。】

弘谋按为治虽有德礼。不废政刑。告谕者。所以章德礼之化。与民相告语。唯恐民之不知而有犯。乃以政防刑。而非以刑为政也。张横渠为令。每有告诫之事。必谆谆恳恳。令其转相传述。并不时觇其晓喻与否。即是此意。近世告文。不论理而论势。止图词句之可听。不顾情事之可行。不曰言出法随。则曰决不宽恕。满纸张皇。全无真意。官以挂示便为了事。而民亦遂视为贴壁之空文矣。阳明先生告谕。动之以天良。剖之以情理。而后晓之以利害。看得士民如家人子弟。推心置腹。期勉备至。民各有心。宜其所至感动也。其余持论。大概即仕即学。扩公溥之量。远功利之习。皆居官之药石。因并录之。

兵荒之余。困苦良甚。其各休养生息。相勉于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和妇从。长惠幼顺。勤俭以守家业。谦和以处乡里。心要平恕。毌怀险谲。事贵含忍。毌轻斗争。父老子弟。曾见有温良逊让。卑己尊人。而人不敬爱者乎。曾见有凶狠贪暴。利己侵人。而人不疾怨者乎。夫嚚讼之人。争利而未必得利。求伸而未必能伸。外见疾于官府。内破败其家业。上辱父祖。下累儿孙。何苦而为此乎。此邦之俗。争利健讼。故吾言恳恳于此。吾愧无德政。而徒以言教。父老其勉听吾言。各训戒其子弟。【谕军民】

莅任之始。即闻尔等积年流劫乡村。杀害良善。本欲即调大兵。剿除尔等。因念尔等巢穴之内。岂无胁从之人。况闻尔等亦多大家子弟。其间固有识达事势。颇知义理者。自吾至此。未尝遣一人抚谕。遽尔兴师剪灭。是亦近于不教而杀。今特遣人告谕。尔等勿自谓兵力之强。更有兵力强者。勿自谓巢穴之险。更有巢穴险者。皆巳诛灭无存。尔等岂不闻见。夫人情之所共耻者。莫过于身被盗贼之名。人心之所共愤者。莫甚于身遭劫掠之苦。今使有人骂尔等为盗。尔必怫然而怒。岂可心恶其名而身蹈其实。又使有人焚尔室庐。劫尔财货。掠尔妻女。尔必愤恨切骨。宁死必报。尔等以是加人。人其有不怨者乎。人同此心。乃必欲为此。想亦有不得已者。或是为官府所迫。或是为大户所侵。一时错起念头。误入其中。此等苦情。亦甚可悯。然亦皆由尔等悔悟不切。尔等当初去从贼时。乃是生人寻死路。尚且要去便去。今欲改行从善。乃是死人求生路。乃反不敢何也。若尔等肯如当初去从贼时。■〈扌弃〉死出来。求要改行从善。我官府岂有必要杀尔之理。我每为尔等思念及此。辄至于终夜不能安寝。亦无非欲为尔等寻一生路。尔等冥顽不化。然后不得已而兴兵。此则非我杀之。乃天杀之也。今谓我全无杀尔之心。亦是诳尔。若谓我必欲杀尔。又非本心。尔等今虽从恶。其始同是朝廷赤子。譬如一父母所生十子。八人为善。二人背逆。要害八人。父母之心。须除去二人。然后八人得以安生。均之为子。父母之心。何故必欲偏杀二子。不得已也。若此二子者。一旦悔恶迁善。号泣投诚。为父母者。亦必哀悯而收之。何者。不忍杀其子者。乃父母之本心也。吾于尔等。亦正如此。闻尔等辛苦为贼。所得亦不多。其间尚有衣食不充者。何不以为贼之勤苦精力。而用之于耕农。运之于商贾。可以坐致饶富。游观城市之中。优游田野之内。岂如今日担惊受怕。出则畏官避雠。入则防诛惧剿。潜形遁迹。忧苦终身。卒之身灭家破。妻子戮辱。亦有何好。尔能改行从善。吾即视尔为良民。抚尔如赤子。更不追咎尔等既往之罪。若习性已成。更难改动。亦由尔等为之。吾亲率大军。围尔巢穴。尔之财力有限。吾之兵粮无穷。纵皆为有翼之虎。谅亦不能逃于天地之外。尔等若必欲害吾良民。使吾民寒无衣。饥无食。居无庐。耕无牛。父母死亡。妻子离散。吾欲使吾民避尔。则田业被尔等所侵夺。已无可避之地。欲使吾民贿尔。则家资为尔等所掳掠。已无可贿之财。就使尔等今为我谋。亦必须尽杀尔等而后可。尔等好自为谋。吾言已无不尽。吾心已无不尽。如此而不听。非我负尔。乃尔负我矣。呜呼。尔等皆吾赤子。吾终不能抚恤尔等。而至于杀尔。痛哉。【谕浰头巢○谕叛盗尚须设身处地。委曲缠绵。冀其感动。况良民耶。】

风俗不美。乱所由兴。穷苦已甚。而又竞为淫侈。岂不重自困乏。夫民习染已久。亦难一旦尽变。吾姑就其易改者。渐次诲尔。吾民居丧。不得用鼓乐。为佛事竭赀分帛。费财于无用之地。而俭于其亲之身。投之水火。亦独何心。病者宜求医药不得听信邪术。专事巫祷。嫁娶之家。丰俭称赀。不得计论聘财装奁。不得大会宾客。酒食连朝。亲戚随时相问。惟贵诚心实礼。不得徒饰虚文。为送节等名目。奢靡相尚。街市村坊。不得迎神赛会。百十成群。凡此皆糜费无益。有不率教者。十家互相纠察。容隐不举正者。十家均罪。尔民之中。岂无忠信循理之人。顾一齐众楚。寡不胜众。不知违弃礼法之可耻。惟虑市井小人之非笑。岂独尔民之罪。有司者教导之不明。与有责焉。【谕南安赣州军民】

各教读。务遵原定教条。尽心训导。视童蒙如己子。以启迪为家事。不但训饬其子弟。亦复化谕其父兄。不但勤劳于诗礼章句之间。尤在致力于德行心术之本。务使礼让日新。风俗日美。庶不负有司作兴之意。与士民趋向之心。凡教授兹土者。亦有光矣。【社学条约】

昔人有言。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泥。不染而黑。民俗之善恶。岂不由于积习使然哉。往者新民。盖尝弃其宗族。畔其乡里。四出为暴。岂独其性之异。亦由我有司治之无道。教之无方。尔父老子弟。所以诲训戒饬于家庭者不早。薰陶渐染于里闬者无素。诱掖奖劝之不行。连属协和之无具。又或愤怨相激。狡伪相残。故遂使之靡然日流于恶。则我有司与尔父老子弟。皆宜分受其责。呜呼。往者不可及。来者犹可追。故今特为乡约。以协和尔民自今凡尔同约之民。皆宜孝尔父母。敬尔兄长。教训尔子孙。和顺尔乡里。死丧相助。患难相恤。善相劝勉。恶相告戒。息讼罢争。讲信修睦。务为良善之民。共成仁厚之俗。呜呼。人虽至愚。责人则明。虽有聪明。恕己则昏尔等父老子弟。毌念新民之旧恶。而不与其善。彼一念而善。即善人矣。毌自恃为良民。而不修其身。尔一念而恶。即恶人矣。人之善恶。由于一念之间。尔等慎思吾言。【南赣乡约】

凡立十家牌。专为止息盗贼。若使每甲各自纠察甲内之人。不得容留贼盗。右甲如此。左甲复如此。城郭乡村。无不如此。以至此县如此。彼县复如此。远近州县。无不如此。则盗贼亦何自而生。夫以一甲之人。而各自纠察十家之内。为力甚易。使一甲而容一贼。十甲即容十贼。百甲即容百贼。千甲即容千贼矣。聚贼至于千百。虽起一县之兵剿除之。为力固已甚难。今有司往往不严十家牌法。及至盗贼充斥。却乃兴师动众。欲于某处屯兵。某处截捕。不治其本。而治其末。不为其易。而为其难。皆由平日怠忽因循。未尝思念及此也。目今务令各甲各自纠举甲内。但有平日习为盗贼者。即行捕送官司。明正典刑。其或过恶未稔。尚可教戒者。照依牌谕。报名在官。令其改化自新。官府时加点名省谕。又逐日督令各家。轮流沿门晓谕觉察。如此。则奸伪无所容。而盗贼自可息矣。

大抵法立弊生。必须人存政举。若十家牌式。徒尔编置张挂。督劝考较之法。虽或暂行。终归废弛。各该县官。务于坊里乡都之内。推选年高有德。众所信服之人。或三四十人。或一二十人。厚其礼貌。特示优崇。使之分投巡访劝谕。深山穷谷必至。教其不能。督其不率。面命耳提。多方化导或素习顽梗之区。亦可间行。乡约进见之时。谘询民瘼。以通下情。其于邑政。必有裨补。若巡访劝谕。着有成效者。县官备礼亲造其庐。重加奖励。如此。庶几教化兴行。风俗可美。今之守令。不知教化为先。徒恃刑驱势迫。由其无爱民之实心。若果然视民如己子。亦安忍不施教诲劝勉。而辄加棰楚鞭挞。孟子云。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况非善政乎。【能以此为政。则教亦在其中矣。总要有一片爱民实心。惟恐民之愚而犯法。乃善。】

访得各官。于所行十家牌。视为虚文。不肯着实奉行查考。恐未悉本院立法之意。故特再行申谕。凡置十家牌。须先将各家门面小牌。挨审的实。如人丁若干。必查某丁为某官吏。或生员。或当某差役。习某技艺。作某生理。或过某房出赘。或有某残疾。及户籍田粮等项。俱要逐一查审的实。十家编牌既定。照式造册一本。留县以备查考。如遇勾摄。及差调等项。按册处分。更无躲闪脱漏。一县之事。如视诸掌。每十家。各令挨报。甲内平日习为偷窃等项不良之人。同具不致隐漏结状。官府为置舍旧图新簿。记其姓名。姑勿追论旧恶。令其自今改行迁善。果能改化者。为除其名。境内有盗窃。即令自相挨缉。若系甲内漏报。仍并治同甲之罪。又每日各家照依牌式。轮流沿门晓谕觉察。如此。则奸伪无所容。而盗贼亦可息矣。十家之内。但有争讼等事。同甲实时劝解和释。如有不听劝解。恃强凌弱。及诬告他人者。同甲相率禀官。官府当时量加责治省发。不必收监淹滞。凡遇问理词状。但涉诬告者。仍要查究同甲。不行劝禀之罪。又每日各家照牌。互相劝谕。务令讲信修睦。息讼罢争。日渐开导。如此。则小民益知争斗之非。而词讼亦可简矣。凡十家牌式。其法甚约。其治甚广。有司果能着实举行。不但盗贼可息。词讼可简。因是而修之。补其偏而救其弊。则赋役可均。连其伍而制其什。则外侮可御。警其薄而劝其厚。则风俗可淳。导以德而训以学。则礼乐可兴。凡有司之有高才远识者。亦不必更立法制。其于民情土俗。或有未备。但循此而润色修举之。则一邑之治。真可以不劳而致。【以上谕十家牌○如此。方见保甲之有益。】

安上治民。莫善于礼。冠婚丧祭诸仪。固宜家喻而户晓者。今皆废而不讲。欲求风俗之美。其可得乎。况兹边方远郡。土夷错杂。顽梗成风。有司徒事刑驱势迫。是谓以火济火。何益于治。若教之以礼。庶几所谓小人学道则易使矣。福建莆田。儒学生员陈大章。前来南宁游学。进见之时。每言及礼因而叩以冠婚乡射诸仪。颇能通晓。近来各学诸生。类多束书高阁。饱食嬉游。散漫度日。岂若使与此生。朝夕讲习于仪文节度之间。亦足以收其放心。固其肌肤之会。筋骸之束。不犹愈于博奕之为贤乎。南宁府官吏。即便馆谷陈生于学舍。于各学诸生中。选取有志习礼。及年少质美者。相与讲解演习。使诸生有所观感兴起。砥砺切磋。修之于家。而被于里巷。达于乡村。则边徼之地。自此遂化为邹鲁之乡。亦不难矣。【讲礼牌○礼教始于绅士振兴全在官司。】

稔恶各猺。举兵征剿。刑既加于有罪矣。然破败奔窜之余。即欲招抚。彼亦未必能信。必须先从其旁良善各巢。厚加抚恤。使为善者益知所劝。而不肯与之相连相比。则党恶自孤。而其势自定。令良善各巢传道引谕。使各贼咸有回心向化之机。然后吾之招抚。可得而行。而凡绥怀制御之道。可以次而举矣。古之人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故能通天下之志。凡举大事。必顺其情而使之。因其势而导之。乘其机而动之。及其时而兴之。是以为之但见其易。而成之不见其难。天下阴受其庇。而莫知其功之所自也。今皆反之。岂所见若是其相远乎。亦由无忠诚恻怛之心以爱其民。不肯身任地方利害。为久远之图。凡所施为。不本于精神心术。而惟事补凑掇拾。支吾粉饰于其外。以苟幸吾身之无事。此盖今时之通弊也。【绥柔流贼牌】

庐陵文献之地。而以健讼称。甚为吾民羞之。县令不明。不能听断。且气弱多疾。今与吾民约。自今非有迫于躯命。大不得已事。不得辄兴词。兴词但诉一事。不得牵连。不得过两行。每行不得过三十字过是者不听。故违者有罚。县中父老。谨厚知礼法者。其以吾言归告子弟。务在息争兴让。呜呼。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破败其家。遗祸于子孙。孰与和巽自处。以良善称于乡族。为人之所敬爱者乎。吾民其思之。

灾疫大行。无知之民。惑于渐染之说。至有骨肉不相顾疗者。汤药饘粥不继。多饥饿以死。乃归咎于疫。夫乡邻之道。宜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乃今至于骨肉不相顾。县中父老。岂无一二敦行孝义。为子弟倡率者乎。夫民陷于罪。犹且三宥致刑。今吾无辜之民。至于阖门相枕籍以死。为民父母。何忍坐视。言之痛心。中夜忧惶。思所以救疗之道。惟在诸父老劝告子弟。兴行孝弟。各念尔骨肉。毌忍背弃。洒扫尔室宇。具尔汤药。时尔饘粥。贫弗能者。官给之药。虽已遣医生老人。分行乡井。恐亦虚文无实。父老凡可以佐令之不逮者。悉以见告。有能兴行孝义者。县令当亲拜其庐。凡此灾疫。实由令之不职。乖爱养之道。上干天和。以至于此。县令亦方有疾。未能躬问疾苦。父老其为我慰劳存恤。谕之以此意。

吾之所以不放告者。非独为吾病不任事。以今农月。尔民方宜力田。苟春时一失。则终岁无望若放告。尔民将牵连而出。荒尔田亩。弃尔室家。老幼失养。贫病莫全。称贷营求。奔驰供送。愈长刁风。为害滋甚。昨见尔民号呼道路。若真有大苦而莫伸者。姑一放告。尔民之来讼者。以数千。披阅其词。类皆虚妄。取其近似者穷治之。亦多凭空架捏。曾无实事。甚哉尔民之难喻也。自今吾不复放告。尔民果有大冤抑。人人所共愤者。终必彰闻。吾自能访而知之。有不尽知者。乡老据实呈县。不实。则反坐乡老以其罪至余宿憾小忿。自宜互相容忍。夫容忍美德。众所悦爱。非独全身保家而已。嗟乎。吾非无严刑峻罚。以惩尔民之诞。顾吾为政之日浅。尔民未吾信。未有德泽及尔。而先概治以法。是虽为政之常。然吾心尚有所未忍也。姑申教尔。申教尔而不复吾听。则吾亦不能复贷尔矣。尔民其熟思之。毌遗悔。

县境多盗。良由有司不能抚缉。民间又无防御之法。是以盗起益横。近与父老豪杰谋。居城郭者。十家为甲。在乡村者。村自为保。平时相与讲信修睦。寇至务相救援。庶几出入相友。守望相助之义。今城中略已编定。父老其各写乡村为图。付老人呈来。子弟平日染于薄恶者。固有司失于抚缉。亦父老素缺教诲之道也。今亦不追咎。其各改行为善。老人去。宜谕此意。毌有所扰。

昨军民互争火巷。赴县腾告。以为军强民弱已久。在县之人。皆请抑军扶民。何尔民视吾之小也。夫民。吾之民。军。亦吾之民也。其田业。吾赋税。其屋宇。吾井落。其兄弟宗族。吾役使。其祖宗坟墓。吾土地。可彼此乎。今吉安之军。差役亦甚繁难。吾方悯其穷。又何抑乎。彼为之官长者。平心一视。未尝稍有同异。而尔民先倡为是说。使我负愧于彼多矣。今姑未责尔。教尔以敦睦。其各息争安分。毌相侵凌。火巷吾将亲视。一不得其平。吾罪尔矣。【以上庐陵告谕】

赣州致仕县丞龙韬。平素居官清谨。迨其年老归休。遂致贫乏不能自存。薄俗愚鄙。反相讥笑。夫贪污者乘肥衣轻。扬扬自以为得志。而愚民竞相歆羡。清谨之士。至无以为生。乡党邻里。不知周恤。又从而笑之。风俗薄恶如此。有司岂能辞责。赣州府官吏。即便措置无碍官银十两。米二石。羊酒一付。掌印官亲送本官家内。以见本院优恤奖待之意。赣县官吏。岁时常加存问。量资柴米。毌令困乏。呜呼。养老周贫。王政首务。况清谨之士。既贫且老。有司坐视而不顾。其可乎。远近父老子弟。仍各晓谕。务洗贪鄙之俗。共敦廉让之风。【优奖致仕官牌。】

有一属官。听讲日久。曰。此学甚好。只是簿书讼狱繁难。不得为学。先生曰。我何尝教尔离却簿书讼狱。悬空去讲学。尔既有官司之事。便从官司之事上为学。才是真格物。如问一词讼。不可因其应对无状。起个怒心。不可因其言语圆转。生个喜心。不可恶其嘱托。加意治之。不可因其请求。屈意从之。不可因自己事务烦冗。随意苟且断之。不可因旁人谮毁罗织。随人意思处之。此许多意思皆私。须精细省察克治。惟恐有一毫偏椅。枉人是非。此便是格物致知。簿书讼狱之间。无非实学。若离却事物为学。却是着空。

功利之毒。沦浃人心。相矜以知。相轧以势。相争以利。相高以技能。相取以声誉。其出而仕也。理钱谷者。则欲兼夫兵刑。典礼乐者。又欲与于铨轴。处郡县。则思藩臬之高。居台谏。则望宰执之要。故不能其事。则不得兼其官。不通其说。则不可要其誉。记诵之广。适以长其敖也。知识之多。适以行其恶也。闻见之博。适以肆其辨也。辞章之富。适以饰其伪也。是以皋夔稷契所不能兼之事。而今之初学小生。皆欲通其说。究其术。其称名借号。未尝不曰。吾以共成天下之务。而其心则以为不如是。无以济其私。满其欲也。呜呼。以若是之积染。若是之心志。又讲之以若是之学术。宜其闻圣人之教。而视为赘疣枘凿。谓圣人之学。为无所用。亦其势所必至矣。【以上传习录附】

朝廷用人。不贵其有过人之才。而贵其有事君之忠。苟无事君之忠。而徒有过人之才。则其所谓才者。仅足以济其一己之功利。全躯保妻子而已。【乞养老疏附】

蛮夷性犹麋鹿。必欲制中土郡县。绳之以流官之法。是群糜鹿于堂室之中。而欲其驯扰帖服。终必触樽俎。翻几席。狂跳而骇踯矣。故必放之闲旷之区。以顺适其犷野之性。今所以仍土官之旧者。是顺适其犷野之性也。然一惟土官之为。而不思有以散其党与。制其猖獗。是纵麋鹿于田野之中。而无有墙墉之限。豮牙童梏之道。终必长奔直窜。而无以维絷之矣。今所以分立土目者。是墙墉之限。豮牙童梏之道也。然分立土目。而终无连属纲维于其间。是畜麋鹿于苑囿。而无守视之人。以时守其墙墉。禁其群触。终将逾垣远逝而不知。践禾稼。决籓篱。而莫之省矣。今所以特设流官者。是守视苑囿之人也。【抚夷之论。千古不易。】

思田初服。朝廷威德方新。可无反侧之虑。但十余年后。其众日聚。其力日强。则其志日广。亦将渐有纵肆并兼之患。故必特设流官知府以节制之。其御之之道。则虽不治以中土之经界。而纳其岁办租税之入。使之知有所归效。虽不莅以中土之等威。而操其袭授调发之权。使之知有所统摄。虽不绳以中土之礼教。而制其朝会贡献之期。使之知有所尊奉。虽不严以中土之法禁。而申其冤抑不平之鸣。使之知有所赴诉。因其岁时伏腊之请。庆贺参谒之来。而宣其间隔之情。通其上下之义。矜其不能。教其不逮。寓警戒于温恤之中。消倔强于涵濡之内。使之日驯月习。忽不自知其为善良之归。盖含洪坦易以顺其俗。而委曲调停以制其乱。此今日知府之设。所以异于昔日之流官。而为久安长治之策也。【以上图久安疏附】

古之君子。惟知天下之情。不异于一乡。一乡之情。不异于一家。而一家之情。不异于吾之一身。故视其家之尊卑长幼。犹家之视身也。视天下之尊卑长幼。犹乡之视家也。是以安土乐天。而无入不自得。后之人。视其兄之于己。固已有间。则又何怪其险易之异趋。而利害之殊节也哉。今仕于世。而能以行道为心。求古人之意。以达观夫天下。则岭广虽远。固其乡闾。岭广之民。皆其子弟。郡邑城郭。皆其父兄宗族之所居。山川道里。皆其亲戚坟墓之所在。而岭广之民。亦将视我为父兄。以我为亲戚。雍雍爱戴。相眷恋而不忍去。况以为惧而避之耶。【送黄敬夫序附】

习俗与古道为消长。尘嚣溷浊之既远。则必高明清旷之是宅。此远俗之所由名也。然以提学为职。又兼理狱讼军赋。则彼举业词章。俗儒之学也。簿书期会。俗吏之务也。二者公皆不免焉。舍所事而曰。吾以远俗。俗未远而旷官之责近矣。君子之行也。不远于微近纤曲。而盛德存焉。广业着焉。故诵其诗。读其书。求古圣贤之心。以蓄其德而达诸用。不远于举业辞章。而可以得古人之学。是远俗也。公以处之。明以决之。宽以居之。恕以行之。不远于簿书期会。而可以得古人之政。是远俗也。苟其心凡鄙猥琐。而徒闲散疏放之是托。以为远俗。其如远俗何哉。【远俗亭记附】

人者。天地之心也。民者。对己之称也。曰民焉。则三才之道举矣。是故亲吾之父。以及人之父。而天下之父子。莫不亲矣。亲吾之兄。以及人之兄。而天下之兄弟。莫不亲矣。君臣也。夫妇也。朋友也。推而至于鸟兽草木也。而皆有以亲之。无非求尽吾心焉。以自明其明德也。是之谓明明德于天下。是之谓家齐国治而天下平。【亲民堂记附】

古者岁旱。则为之主者。减膳撤乐。省狱薄赋。修祀典。问疾苦。引咎赈乏。为民遍请于山川社稷。故有叩天求雨之祭。有省咎自责之文。有归诚请改之祷。盖史记所载。汤以六事自责。礼谓大雩。帝用盛乐。春秋书九月大雩。皆此类也。仆之所闻于古如是。未闻有所谓书符咒水。而可以得雨者也。仆谓执事且宜出斋于厅事。罢不急之务。开省过之门。洗简冤滞。禁抑奢繁。淬诚涤虑。痛自悔责。为八邑之民。请于山川社稷。而彼方士之祈请者。听民间从便。得自为之。但弗之禁。而不专倚以为重轻。【答佟太守书附】

君子与小人居。决无苟且之理。不幸势穷理极。而为彼所中伤。则安之而已。处之未尽于道。或过于疾恶。或伤于愤激。无益于事。而致彼之怨恨仇毒。则皆君子之过也。昔人有言。事之无害于义者。从俗可也。君子岂轻于从俗。独不以异俗为心耳。【与胡伯忠书附】

在我果无功利之心。虽钱谷兵甲。搬柴运水。何往而非实学。何事而非天理。况子史诗文之类乎。使在我尚存功利之心。则虽日谈道德仁义。亦只是功利之事。况子史诗文之类乎。一切屏绝之说。是犹泥于旧习。平日用功未有得力处。故云尔。【与陆清伯书附】

夫权者。天下之大利大害也。小人窃之以成其恶。君子用之以济其善。故君子之致权也有道。本之至诚以立其德。植之善类以多其辅。示之以无不容之量以安其情。扩之以无所竞之心以平其气。昭之以不可夺之节以端其向。神之以不可测之机以慑其奸。形之以必可赖之智以收其望。坦然为之下以上之。退然为之后以先之。是以功盖天下而莫之嫉。善利万物而莫与争。【杨邃庵书附】

古礼之存于世者。老生宿儒。当年不能穷其说。世之人苦其烦且难。遂皆废置而不行。故今之为人上而欲导民于礼者。非详且备之为难。惟简切明白。而使人易行之为贵耳。【答邹谦之书附】

凡荐贤于朝。与自己用人。又自不同。自己用人。权度在我。虽小人而有才者。亦可以器使。若以贤才荐之于朝。则评品一定。便如白黑。其间舍短录长之意。若非明言。谁复知之。小人之才。岂无可用。如砒硫芒硝。皆有攻毒破壅之功。但混于参苓蓍术之间。而进之养生之人。万一用之不精。鲜有不误者矣。【答方叔贤书附】

诸公名位俱极。是乃圣天子崇德任贤。更化善治。非常之举。诸公当之无媿。但贵不期骄。满不期溢。更须警惕朝夕。谦虚自居。其所以感恩报德者。不必务速效。求近功。要在诚心实意。为久远之图。【与黄宗贤书附】

当进身之始。德业未着。忠诚未显。上之人岂能遽相孚信。使其以上之未信。而遂汲汲于求知。则将有失身枉道之耻。而悔吝之来必矣。故当宽裕雍容。安处于正。则德久而自孚。诚积而自感。使其已当职任。不信于上而优裕废弛。将不免于旷官失职。其能以无咎乎。【五经臆说附】

子礼为诸暨宰。问政。阳明子与之言学。而不及政。子礼退而省其身。惩己之忿。而因以得民之所恶也。窒己之欲。而因以得民之所好也。舍己之利。而因以得民之所趋也。惕己之易。而因以得民之所忽也。去己之蠹。而因以得民之所患也。明己之性。而因以得民之所同也。三月而政举。叹曰。吾乃今知学之可以为政也已。他日又见而问学。阳明子与之言政。而不及学。子礼退而修其职。平民之所恶。而因以惩己之忿也。从民之所好。而因以窒己之欲也。顺民之所趋。而因以舍己之利也。警民之所忽。而因以惕己之易也。拯民之所患。而因以去己之蠹也。复民之所同。而因以明己之性也。朞年而化行。叹曰。吾乃今知政之可以为学也巳。【书朱子礼卷附○即学即仕之义。此为透切。】

耿恭简公耐烦说

【公名定向。字在伦。湖广黄州人。嘉靖进士。官户部尚书。】

弘谋按居官莅事。牒诉纷错。日出事生。欲每事躬亲料理。未有不以为苦者。一有厌苦之心。便有不耐之意。或草率了事。或假手他人。或阘茸稽延。或急遽无序。民亦多蒙其累。事便不得其平。不耐烦之流弊。良不浅矣。天台先生。所著耐烦说。入情入理。切中锢病。并谓耐烦。更在廉之上。尤自来官箴所未及也。大抵有不容已于斯世斯民之心。则汲汲孜孜。津津亹亹。委曲诚求。以期有济。虽烦而不厌其烦。君子之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古圣之不泄迩。不忘远。无非此意。切毌视作好为烦琐。更不可徒视为能耐劳苦而已也。

有筮仕为令者。请教于先生。先生反之曰。子兹往也。要如何。令曰。要廉。先生曰。否否。要耐烦。令不达。请曰。廉。士人美节也。先生顾不见可。而曰耐烦。是平平语也。先生曰。前。吾语汝。耐烦未易言也。子试对境验之。彼令之职。是上之所藉以承宣。而下之所寄以为命者也。其事任盖丛且伙矣。兹于上也。诸所关白。诸所谳审。吾心尽矣。而上或时吾格也。如不耐烦。则愤怼之心生。愤怼之心生。则上下之情暌矣。弗获乎上。民可得治耶。既未可逆上以怼。又不容违道以徇。是惟耐烦。始能积诚以相感也。下而林林总总。待命于我者弗齐矣。倏有甿隶之子。款启之氓。席其粗戾之习。直突咆哮于吾前。如此而不耐烦。则淫怒以逞。不免有毙于非命者矣。当此之际。须耐烦。而后能原其无知之愚。察其愤惋之情也。又如公务鞅掌。昃食靡遑。倏旅宾之鹢报踵至。倏造请之竿刺频投。此非耐烦。则。应之也。仪不及物。貌不称情。弗宾之咎丛。礼下之诚荒矣。故须耐烦。而后无众寡。毌敢慢也。又如勾稽期会之琐委。管库犴狴之检防。少不耐烦。则蠹孔弊窦。酝酿于兹矣。故曰耐烦。是为令要领也。若夫服官而廉。犹之为女而贞。此其本分之常道。而非异人之奇节也。今曰要廉。即此要之一字。便将自负以矜贤。上或有弗礼焉。则自负曰。吾廉如是。而何弗我礼也。由是不耐烦以承上。而傲所不免矣。下或有弗顺焉。则自负曰。吾廉如是。而何弗我顺也。由是不耐烦以恤下。而暴所不免矣。或值不速之客。或当劻勷之务。则又自负曰。吾廉如是。是足自树矣。世俗人何足礼。浅鲜事无足虑也。由是不耐烦以酬世理纷。而惰慢丛脞。所不免矣。是要廉者。诸过之所生。而耐烦者。众善之所由集也。故曰耐烦为要。昔象山陆先生曰。耐烦是学脉。其为道也深矣。非特为令要术也。犹龙氏之言曰。知美之为美。不美矣。其要廉之谓欤。

吕新吾明职

【公名坤。字叔简。河南宁陵人。嘉靖进士。官至侍郎。此巡抚山西时作。】

朝廷设官分职。衙门各命以名。百官庶府。各顾名而思职。缘职而尽分。人人皆满其分量。而天下无事矣。今天下无一事不设衙门。无一衙门不设官。而政事日隳。民生日困。则吾辈溺于其职之故也。呜呼。何可道哉。乃发明职掌。申饬大小职官。终日思其所行。经岁验其成效。称职乎。不称职乎。子夜点检。自慊自愧。必有独得者。奚俟喋喋乎余言。宁陵吕坤书。

弘谋按有是事。始设是官。官因事而设。事即待官以理者也。世之人。动曰官耳。而于国家所以设是官。与世所以不可无是官之意。杳不相属。则由未明于职之故。吕公明职一篇。循名责实。可为居官者当头一棒。太原谕属。语语透辟。分为八等。使人反观对照。知所决择。其垂戒至深切也。或有病其言之太尽者。不知先生惟有此不容已之心。乃为此垂涕洟之道。细玩之。有一字一句。不从人情物理。体贴而出者乎。有一字一句。不从世道人心起见者乎。正虑人看作口头话。漠然无所动于心。岂复以尽言为病也。博野尹健余先生。抚中州时。曾为刊示。余服其深得训属之要。而流布未远。故复列于此。以告同官。且亦时时警省。用以自勖云。

督抚之职

布政司之职

按察司之职

提学道之职

守巡道之职

知府之职

同知通判推官之职

知州知县之职

教官之职

州县佐贰之职

库官之职

司狱官之职

税课司之职

驿递之职

巡检之职

太原谕属附

吕新吾刑戒

○督抚之职

吏治无良。未有不自大吏始者。我洁己而后责人之廉。我爱民而后责人之薄。我秉公而后责人之私。我勤政而后责人之慢。若以有诸己者非人。止多众口耳。势必不行。以藏身不恕也。夫百司庶僚。以治军民。督抚者。治治军民者也。三晋民物。分治于州县。总治于府。监临于守巡道。统属于布政司。弹压于按察司。而本院则拊绥之者也。树畜不教。荒芜不辟。流移不复。衣食不足。茕独不恤。寇盗不息。奸暴不戢。衙蠹不除。诸弊不革。积衰不振。教化不行。邪民不禁。流民不察。游民不业。量衡不式。学政不严。地土不均。赋役不平。杂累不蠲。山泽不殖。讼狱不清。仓库不慎。僭奢不约。积贮不充。钱粮不办。道涂不治。商旅不集。乡甲不联。贪酷不斥。昏庸不戒。势豪不敛。馈遗不省。驿递不节。虚糜不去。幽隐不烛。有如此者。三晋司府。责有攸归。而倡率无道。驱策难前。致吏治不修。而民生不遂。本院安所归咎耶。顾本院所自信者。除本省乡士夫吉凶礼节。不敢尽废。亦不能过丰外。其余不彼此交际。假手以润身家。不馈送要津。结心以固荣宠。不以奉承喜属吏。不以虚套责有司。纸赎商税酒课获功。及一切不义等物。分毫不入私箧。以遗子孙之殃。酒席下程。供张驺从。及一切公会等事。分毫不费民。以为州县之累。诸所举动。不能欺百司庶僚。不能欺吏书门皂。顾如此硁硁。亦只了自家身上事耳。苟于地方。不足为轻。不足为重。则是官也。焉能为有。焉能为无。前所云云。所赖监司守令。共力同心。次第举行。为军民造无穷之福。为地方垂永久之利。凡本院牌札条示。苟于民情无当。不妨明白申呈。苟于事体可行。岂宜延迟废格。诸君子其奋扬精采。殚竭心思。详观往哲良规。痛革俗吏积套。匡我愚迷。规我舛谬。共图治理。是所惓惓注望者也。

○布政司之职

行中书省。与中书省分表里。秩皆二品。至崇重也。为外僚领袖。为朝政橐钥。表率吏治。通达民情。至枢要也。名其司曰承宣布政。盖政者。天子之惠泽。使臣承其流而宣政于一省。俾一省之政教号令。雷厉风行。一民一物。无不得其所。一政一事。无不得其宜者也。两院之所监临。监临此政。按察之所廉访。廉访此政。守巡之所分理。分理此政。府州县之所推行。推行此政。元人艳之。名曰外政府。姑无论执掌之全。惟是学校之政。总属其提调。故贡举起送。无不由焉。境内人才。总属其体察。故选官保结。无不由焉。钱粮完欠。总属其稽考。故征收起解。无不由焉。官吏淑慝。总属其品题。故举刺考察。无不由焉。土田赋役。总属其均厘。故差粮册籍。无不由焉。军匠户口。总属其清理。故内府图籍。无不由焉。至于典常经制。水利农桑。养老恤孤。储蓄蠲赈。凡关系军民利病。地方安危。风教盛衰。政治得失。无不由之。而今也止知其为钱粮衙门耳。经年以催解为职。终日以收放为事。或官吏起送保甲。或覆命觐贺。造送册揭。虽皆衙门事体所关。而以此毕承宣布政之职。恐小之乎其为藩司矣。执事者果顾斯名也。协分守巡道。督郡邑百司。尽地力以开利源戒侈靡以节耗费。课桑麻以诘惰农。通商贩以裕财用。引水利以备旱潦。驱游民以安生业。禁异端以息煽诱。均地粮以苏偏累。定征收以杜侵牟。严起解以足国用。罪包揽以重钱粮。善摧科以革积弊。停滥役以息民肩。惩衙蠹以除民害。清课税以恤民贫。定斗秤以息奸伪。访把持以通市情。兴礼教以端士习。定社学以正蒙养。重乡约以善风俗。崇节孝以兴行谊。严保甲以弭窃劫。简词讼以省劳费。修祀典以事鬼神。严乡饮以示观感。广收鳏寡孤独。疲癃残疾。而设法存活。以哀茕民。各道不率循者。规正之。有司不奉行者。督责之。虚文罔上。生弊扰下者。参治之。全省之民。庶几其得所乎。不然。承宣布政四字。毫无关涉。而建官之本意。迷失愈远矣。

○按察司之职

廉访之职。盖綦重矣。古者御史大夫掌西台。察奸刑罪。盖瘅恶之司也。以中台不便于察外吏。乃设按察司为外台。弹压百寮。震慑群吏。藩司以下。皆得觉举。实与御史大夫表里均权。厥后和同溺职。而事权俱归两院矣。所可叹者。司曰按察司。官曰按察使。按察谓何。但以刑名为职掌。人亦以刑名吏目之。弃其尤重。而独任兼衔。可谓之提刑司提刑使耳。今内外详。皆转都察院。人未尝以都察院为刑曹。何按察司独专谓刑名乎。即刑名一事。亦多可言。夫廷尉。天下之平。提刑者。一省之平也。遣戍充徒。一失其平。皆得理枉伸冤。今也强盗人命。非两院批驳。竟不与闻矣。夫死刑必由按察司转详者。谓必按察司以为可杀。而后以闻也。果情法无当于心。则□驳不嫌于再。至于一省真正强盗人命。郡县俱当申报。问明之日。俱当照详。看得可疑。一体批问。案候两台定夺。以凭同异平反。如是庶不失提刑之职。百官不法。时加体访。可训迪者训迪。可督责者督责。可奖戒者奖戒。其应参拿论劾。指事开陈两院。使一省官吏。视宪使如雷霆。莫不洁己爱民。勤政集事。宋人谓之天垣执法。人代阎罗。如是庶不失按察之职。若一崇长厚。百无听闻。贤否取正于府官。依样署考。重轻定拟于院道。代之转详。则法司之权。非人我侵。而我自失之矣。此何官也。而可自失其权哉。惟执事者留意。

○提学道之职

两司之清重。莫如督学。世道之污隆。亦惟系于督学。今有督学于此。文学甚优。澡身甚洁。关防甚密。持法甚公。校士甚精。阅卷甚敏。贤矣乎。曰贤矣。而职未尽也。天下之治乱系人才。人才之邪正关学校。譬之器物。学校其造作处。庙堂其发用处。譬之菽粟布帛。学校其耕织处。海宇其衣食处也。是学政美恶。士习善败。三公九卿。不任其咎。百司庶府。不任其咎。舍督学将谁归咎哉。夫入学帮补。甚荣进也。宾兴。甚巨典也。此富贵利达之最途也。朝廷悬此以艳天下士。天下士不啻竭蹶趋之。岂以学校乏人。待督学以足数。贡举缺额。待督学以取盈邪。即使朝督暮责。人人尽一等。士士可三元。止作养了许多文章之士。富贵之人。何益于国家理乱之数哉。虞周既远。世教久亡。桓荣稽古一说。已属醉生梦死之言。宋时劝学诸歌。类皆病狂丧心之语。其在当时。明理穷经。尚以天爵要人爵。直至于今。拟题摘段。竟以捷阶取要阶。视学校为利禄之场。以诗书为富贵之籍。理义身心之学。未见聚谈。天下国家之忧。无人介意。如是而授之天下国家之寄。令其敷理义身心之教。以成移风易俗之治。臻民安物阜之功。其将能乎。夫天下英俊豪雄。尽收之学校。更于何处求兴道致治之人。而今学校。反足以坏英俊豪雄。更于何人望济世安民之效。是世道终不还古昔。民生终不见太平。不知国家养贤取士何用也。乃论取士者有曰。当兼乡举里选之法。夫乡举里选之法。至今未尝不在。曰何在。保结是已。夫保者。事发连坐。结者。要以终身。立法至严也。书一名。画一押。用印而附之卷。干系至重也。其责保人曰。如虚甘罪。责所保之人曰。身家并无违碍。夫不遵理道曰违。犯于过恶曰碍。身有违碍。弃之可也。其家并无违碍。里老邻佑保结。据之可也。又取师生县州府司保结。士而至于无身家违碍之事。保结惟取身家无违碍之人。不谓乡举里选可乎。有违碍。虽班马曹刘。不得进取。聪明才辨之士。既亟亟于富贵利达。虽欲不勉为善。强寡过得乎。已入仕途。丁忧养病。起复补官。仍取保结。终身虽欲不勉为善。强寡过。得乎。士而至于勉为善。强寡过。则保结法严之效也。所望督学使君。以修己治人之术为科条。以进德修业之实教诸士。立以章程。时其纠察。严其劝惩。端身范以先诸士。责提调以警怠荒。督教官以修实政。举善必极其优崇。伸德行于文学之上。瘅恶当正其法纪。约诸生于礼教之中。异日荐之乡书者。皆端人正士。列之朝著者。皆实学真才。庶人心世道。有转移之机。而国祚民生。享无疆之福矣。

○守巡道之职

守巡两道。非止为理词讼设也。一省之内。凡户婚田土。赋役农桑。悉总之布政司。凡劫窃斗杀。贪酷奸暴。悉总之按察司。两司堂上官。势难出巡。力难兼理。故每省计近远。设分守巡道。令之督察料理。所分者总司之事。所专者一路之责。凡一路之官吏不职。士民不法。冤枉不伸。奸蠹不除。废坠不举。地粮不均。差役偏累。衣食不足。寇盗不息。邪教不衰。土地不辟。流移不复。树蓄不蕃。武备不修。城池不饬。积贮不丰。讼狱不息。教化不行。风俗不美。游民不业。鳏寡孤独。疲癃残疾之人。不得其所。凡接于目者。皆得举行。听于耳者。皆得便宜。应呈请者。呈请两院施行。应牌札者。牌札各州县条议。督责守令。详密如主婆。守令奉法。恐惧如严师。务使一路风清弊绝。所部事理民安。入其疆。无愁叹之声。见其民。无憔悴之色。然后尽守巡之职。本院做秀才时。曾见本道经历吾邑。民间疾苦。不问一声。邑政短长。不谈一语。留州县茶坐。则沾沾煦煦。皆虚夸色笑之言。批州县文书。则婉婉曲曲。无切问直驳之语。下司无不感激。以为盛德。盖嘉靖末年时事。近日诸君子。约己爱民。肃僚勤政。必不然矣。夫两道之位。不为不尊。权不为不重。所以董督守令。爱养蒸黎。修举政事者也。乃中怯外柔若是。其何以正体统而肃纪纲乎。何以策不振而惩不法乎。何以令能行而禁能止乎。何以兴治道而起颓风乎。然则一路不治。千里未安。其故可知已。诸君子慎无复然。

○知府之职

一尺之地。不属某州某里。则属某县某里。未有曰属某府地土者。一丁之民。不属某州某籍。则属某县某籍。未有曰属某府人民者。然则府不虚设而无用乎。曰。无用而为有用之资者。府是已。何者。府非州非县。而州县之政。无一不与相干。府官非知州知县。而知州知县之事。无一不与相同。是知府一身。州县之领袖。而知州知县之总汇也。今之为知府者。廉爱严明。公诚勤慎。便自谓好官。而课知府者。见其能是。亦以好官称之矣。不知此八字者。知州知县之职。而非知府之职也。知府无此八字。固为不肖。仅有此八字。是增一好知州知县耳。设府治。建府官之意。岂谓是哉。为知府者。或奉院司之科条。董督寮属。或酌郡邑之利病。细与兴除。所属州县掌印正官。及佐领合属一切大小官员。有用刑不当者。持己不廉者。政不宜民者。怠不修政者。昏不察奸者。涂饰耳目者。虚文搪塞者。前件废格者。阿徇权势者。差粮不均者。催科无法者。收解累民者。窃劫公行者。奸暴为害者。风俗无良者。教化不行者。仓库不慎者。狱囚失所者。老幼残疾失养者。听讼淹滥者。桥梁道路不修者。荒芜不治。流移不招者。衙役纵横不禁者。属官如是。知府皆得以师帅之。师帅不从。知府得以让责之。让责不改。知府得以提问其首领吏书。提问不警。知府得以指事申呈于两院该道。譬之一人。一肢病。不得谓之完身。譬之一裘。一幅斜。不得谓之完衣。所属州县。有一不肖之吏。有一失所之民。有一不妥之事。不能安缉而处置之。尚得谓之完府乎。务俾所属之吏。廉爱严明。公诚勤慎如我一身。所属之政。废兴坠举。弊革奸除。如我一堂。所属之民。无一不得其所。所属之物。无一不得其理。循良者署以上考。无论卑微。不肖者署以下考。无附炎热。使属吏知有府之可畏。不敢不守官。知有府之可服。不患不共命。如是而千里之封疆。凛凛风生。万井之黎民。瀼瀼雨润。知府之职。不当如是乎。贤太守其细思之。

○同知通判推官之职

府总州县之政。事务繁多。又设佐贰以分之。同知通判之职掌不同。大率清军捕盗。水利盐法。管粮管马。而推官则专理刑名者也刑名余详之风宪约。捕盗余详之狱政。而清军水利管粮。似不必专曹设职。故余独不言。三官各有职掌。惟一以安静为事。则府佐所同也。

○知州知县之职

士君子无济人利物之心。则希清华。慕通显。总之无益于苍生。听其求富贵可也。苟平生怀救民利物之心。欲朝兴一利。而朝即泽被闾阎。夕除一害。而夕即仁流市井。随事推恩。听我自便。因心出治。惟我施行。则莫妙于知州知县矣。夫朝廷设官。自公卿以至驿递。中外职衔。不啻百矣。而惟牧令。人称之曰父母。父母云者。生我养我者也。故土地不均。我为均之。差粮不明。我为明之。树木不植。我为植之。荒芜不垦。我为垦之。逃亡不复。我为复之。山林川泽。果否有利。我为兴之。讼狱不平。我为平之。凶豪肆逞。良善含冤。我为除之。狡诈百端。愚朴受害。我为剪之。嫖风赌博。扛帮痴幼。我为刑之。寡妇孤儿。族属侮夺。我为镇之。盗贼劫窃。民生不安。我为弭之。老幼残疾。鳏寡孤独。我为收之。教化不行。风俗不美。我为正之。远里无师。贫儿失学。我为教之。仓廪不实。民命所关。我为积之。狱中囚犯。果否得所。我为恤之。斛斗秤尺。市镇为奸。我为一之。贫民交易。税课滥征。我为省之。衙门积蠹。狼虎舞民。我为逐之。吏书需索。刁勒吾民。我为禁之。征收无法。起解困民。我为处之。游手闲民。荡产废业。我为惩之。异端邪教。乱俗惑民。我为驱之。庸医乱行。民命枉死。我为训之。士风学政。颓败废弛。我为兴之。市豪集霸。专利虐民。我为治之。捏空造虚。起祸诬人。我为杜之。聚众党恶。主谋唆讼。我为殄之。火甲负累。乡夫骚扰。我为安之。某事久废当举。我为举之。某事及时当修。我为修之。民情所好。如己之欲。我为聚之。民情所恶。如己之雠。我为去之。使四境之内。无一事不得其宜。无一民不得其所。深山穷谷之中。无隐弗达。妇人孺子之情。无微不照。是谓知此州。是谓知此县。俾一郡邑。爱戴吾身。如坐慈母之怀。如含慈母之乳。一时不可离。一日不可少。是洞其弊原。酌其治法。日积月累。责效观成。自初仕以至去任。光景改观几何。民愁苏醒几何。政事修举几何。或享利于目前。或垂恩于永久。俾士民得数其事而称之。吾于临去。亦自点检之曰。吾于地方。兴得某利。除得某害。如此治民。即是良医治病。何快如之。倘到任时。地方是这般景象。离任时。地方依旧是这般景象。如此等官。虚享数年俸薪。无益百姓毫厘。试一省察。称职废职。两院之奖荐。有媿无媿。戒劾有屈无屈。自有一点不死之真心在。又何暇计较考语优劣。归咎他人诬陷哉。贤者必不谓吾言过激云。

○教官之职

官之重。无如教官。官之坏。亦无如教官矣。国初以学校为首善之地。教职为风化之官。每选上舍。俾为郡邑师。考其立身端谨。学政精严。作养人材。堪为世用。则行取为编修检讨。御史给事中。后为大臣。皆有建树。当时以起家教官。为第一荣进。匪朝廷滥擢此官。乃教官实称此职也今日士习何如乎。使为教官者。正其心术。端其趣向。教以立身行己之法。迪以济世安民之要。使居乡。则为端人正士出仕。则为良吏忠臣。一言而乡党相传。一行而家邦取法。不愧俊秀之才。堪为社稷之重。一学得此数人。翘然出色。其余皆小心谨畏。不辱其身。教官如此。可谓称职矣。而抚按不以国初之典荐。庙堂不照国初之例行。必有任其咎者。今也无论教以修己治人之术。望其成德达材之效。即以举业讲课者。有几人哉。居是官者。能知学校非爱老怜贫之地。教官是正己率物之身。诸生是世道民生之赖。朝廷付我以满庠青衿之士。委我以养贤待用之责。岂区区索贽见。勒节规。遂足尽教训之职哉。

○州县佐贰之职

州同。州判。县丞。主簿。分牧令之政。共州县之民者也。官虽有正副。而权不轻。位虽有尊卑。而事不异今汝佐贰各官。有管粮者。当思如何恤民。如何足国奸顽富势。如何催征。负累荒逃。如何处置。巡捕者。须获真贼。莫漏网真贼。却将无辜良民受拷。奉堂官批词。切莫不分贫富。但问有力稍力以奉承。切莫受富势嘱托。不问曲直。只是要打要钱以出气。耳软听皂快支使。性慵任左右通同。至于私接呈状。擅作威福。署印。则随事科财。营差。则所至媒利。此皆不肖常态。而有志向上者之所耻也。况佐贰之中。容易出色。有一好官。自然荐拔。自得优升。若欲速见小。如前所为。轻则戒饬。重则拿问。后悔何追。

○库官之职

库官吏之弊有三。重收以苦纳户。轻放以苦支人。暗益以亏公帑。是也。然不得单责库官与吏。收放重轻。关系甚大。我平收。则在下者不得藉口。而万姓省一分半分之财。我重收。则在下者幸其有名。而万姓多加二加三之费。我得几何。而大家所得者。皆我之财。彼罪几何。而众人剥削者。皆我之罪。且我既借左右以行私。左右亦借我以请托。非分之恩。只得从其所欲。难开之例。无能拒其所求。法尽废。令难行。职此之故至于库官库吏。侵盗官银。倘若无所狎昵。何敢遽萌邪念。向见一府收银。堂下多树木桩。系以横绳。解户投到公文。实时堂下伺候。各将银囊。塔挂桩头绳上。挨名点近天平。掣签唤吏监兑。听令解户自敲针管。监吏报足。便令收封。如两有争。亲下审视。一面即填库收。一面即押印信。秤兑既毕。当时领文至于出放钱粮。亦令解人自兑库官虽怨而无辞。群小希恩而不敢。衙门之内。凛凛风生。故曰廉生威。正大者必光明。光明则吐气扬眉。令行禁止。何利不兴。而何害不除。余因论库官。而有感于所见。以告凡有出纳之责者。

○司狱官之职

监中人犯。多非良民。纵是徒罪充军。那非违条犯法。况颈上长枷。更是重刑但系强贼。尤为死鬼。朝思暮想。只求撞网脱笼。得便乘机。便要劫囚反狱。司狱官若肯用心关防。无缝锁。锁在镣头。白日不消带肘。密棂■〈木匣〉。■〈木匣〉住手脚。夜间更须轮防。纵在荒坡野地。岂能插翅腾空。况监墙重重门户。乃重犯往往脱逃。狱官吏禁。疏慢之罪。百口何辞。至于囚犯发解出门。州县官吏。全不坚牢镣锁。又不拣选兵夫。严加申谕。夫囚犯怀百计脱死之心。解夫无一点妨奸之意。力倦心慵。情熟志懈。忽然逃走。尽坐受赃。疏虞失守。解夫固难辞罪。然卖放罪囚。与囚同罪。解夫岂不习闻。安肯以三五钱银。替人死罪。彼久囚穷困。又安得许多财物。买求性命哉。祗缘发解之时。松羁绊之计。狱官吏禁。不能逃其责。至于牢头狱霸。行暴殴人当衣夺食。放钱卖饭。或囚饭入门。而本囚未得入口。或囚粮到狱。而本囚不得沾恩。秽污不肯扫除。疾病不报调理。忍寒受热。叫号不彻于公堂。抱屈含冤。心事难白于官府。女监纵吏卒奸淫。轻犯将重■〈木匣〉凌虐。如此作官。必有天祸。明理者。知监铺乃阴德之地。狱官乃方便之人。轻犯存哀矜之心。时加体悉。重犯严关防之法。不肯凌虐。斯为称职。而子孙享其余庆矣。

○税课司之职

夫百工之事百货之通。以有易无。本为民便。故古者讥而不征。今税课设官。一则收余利以充国家之用。一则征商贾以抑逐末之人。虽非正大公平。犹不苛刻纤细。近日巡拦抽税。将小民穷汉。卖鸡鸭。携苕帚。疋布上街。担箧入市。无不抽税。油行既税店。又税油。屠行既税生。又税死有司官。指此为科敛之媒。巡税官。指此为攘夺之具。针头削铁。所余几何。树剥重皮。岂能堪命。如此刻剥贫民。何异盗贼抢夺。且税课原无定数。税钱岂尽报官割众家之肉。安自己之身。天灾人祸。岂肯宽饶。本院原有禁约。但有违犯。定行拿问追赃。呜呼。有司若肯清廉。其所以钤制关防。不患于无法。不然。税课巡拦。且得借我以肥其身。所得几何。而恶名皆我受矣。可不慎哉。

○驿递之职

仓巡看驿递。谓之热闹衙门。盖驿递衙门。路当冲要。常见上官。年貌才能。容易显露。钱粮出入。常得自由。不知也有苦处。站银急支不来。过客急送不起。怒夫马之不齐者。不管死活。恨供具之不丰者。尝加责骂。上司之公差。不免凌索。配来之囚犯。每费关防。但官穷。穷不过人夫。官累。累不过骡马。做驿丞的。重索马头常例。一不遂心。便派苦差。逼取徒夫面银。一不如意。便加凌虐。以官钱放债。领银则加倍叩还。指过客为名。开销则半属冒破。徒夫有钱者卖放。有力者保放。纪法荡然。马骡无钱者多差。有势者不差。公道灭尽。事事可恨。不知近来上司耳目。专是寻你小官。百姓口嘴。也只柰何小官。一经访察。或被告发。戒饬的也是你。斥逐的也是你。拿问的也是你。不如小心谨守。多做几年。再转两任。长短算来。名利两得而今世道清明。何尝亏枉好官哉。

○巡检之职

巡检之设。原为盘诘奸细。查问逃亡缉捕盗贼。弓兵要选精壮。枪刀要常演习。山川险隘。到处巡逻。村落居民。全无骚扰。使军民商贩。得以自在通行。盗贼奸徒。不敢公然往来。如此三年。方为称职。北方巡检。委实贫寒。有在荒山野岭之中。或居人稀路僻之处。妻子不得宽绰。钱财无处得来。但既做寒官。须安穷分。果能有功无过。自得上考优升。而今作巡检的。弓兵不论壮衰。器械不求坚利。武艺全不操演。囚盗全不缉拿只索弓兵常例。甚者一半折干。扰害居民。刁难过客。是增一巡检。添一伙强贼。一毫无益于地方。万分有害于黎庶。以后遵守法度。能尽职业者。分外奖励上等者。一体荐扬。仍旧殃民不改者。访知定行拿问。使家乡难还妻子流落。有甚好处。试自思之。

○太原谕属【附】

壬辰六月。余召所属府州县掌印正官。而谕之曰。宇宙之内。一民一物。痛痒皆与吾身相干。故其相养相安。料理皆是吾人本分。书云。山川鬼神。亦莫不宁。及鸟兽鱼鳖咸若。鸟兽鱼鳖。非吾同类也。而且使之咸若。然犹曰彼有血气心知。欲生恶死所同。鬼神奚赖吾人。山川有何知识。而亦使之亦莫不宁者何。盖圣人以天地为心。为生民立命。心思既竭。仁爱无穷。必使乾坤清泰。海宇安康。无一事不极其妥贴。无一物不得其分愿。而后其心始遂。伊尹。有莘之耕夫也。当隐居时。便乐尧舜之道其言曰。予弗俾厥后为尧舜。其心愧耻。若挞于市。一夫不获。曰时予之辜。夫君不尧舜。自有当其耻者。一夫不获。自有任其辜者而伊尹引为己责。深自愧罪。只是真真切切。见那君民痛痒。触着便自相干。而致君泽民。我又有此学术。是以孔席不暖。墨突不黔。汲汲皇皇。殷殷恳恳。只是这个不忍人底念头。放歇不下。吾辈七尺之躯。不短于古人。耳目口鼻。四肢百骸。不少于古人。六经四书。子史百家。至今大备。吾辈诵习。又多于古人。只似看得天下民物。与我分毫无干。岂是这腔子中。天不曾赋与不忍人底一点良心。如何百姓痛痒。全不关心。死活通不介意。大段今之为吏。品格不同。第一等人。有这一点恻隐真心。由不得自家。如亲娘之于儿女。忧饥念寒。怕灾愁病。日思夜虑。吊胆提心。温存体爱。百计千方。凡可以使儿女心遂身安者。无所不至。所以说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心切而政生。虑周而政详。圣人虽欲歇手不得。此谓率其自然第二等人。看得天地万物一体。是我性分。使天下万物各得其所。是我职分。不存此心。便有愧于形骸。不尽此心。便不满其分量。惓惓维世道。亟亟爱民生。以谓为之自我。当如是耳。此谓尽其当然。但才有强勉曰道之心。便有精神不贯之处。第三等人。看得洁己爱民。修政立事。则名誉自章。不则毁言日至。士君子立身行己。名节为先。柰何不自爱。是为名而为善者也。第四等人。守能洁己而短于才。心知爱民而懦于政。可谓善矣。然毫无益于郡邑。安能为有无哉。第五等人。志欲有为。而动不宜民。心知向上。而识不谙事。品格无议。治理难成。第六等人。知富贵之可爱。惧摈斥之或加。有欲心而守不敢肆。有怠心而事不敢废。无爱民之实。亦不肯虐。无向上之志。亦不为邪碌碌庸人而已第七等人。实政不修。粉饰以诈善。持身不慎。弥缝以掩恶要结能为毁誉之人。钻刺能降祥殃之灶。地方军民之事。毫发不为。身家妻子之图。殷懃在念。此巧宦也。近日大家成风。牢不可破矣。第八等人。嗜利耽耽。如集膻附腥。竞进攘攘。如驰骑逐鹿。多得钱而好官我为。笑骂由他笑骂耳。此明王之所不赦。明神之所以必殛者也。呜呼。正学衰。世道绝。利达之锢习既成。恻隐之真心遂死。失所民物。付托何人倘一深思。可为恸哭。天生此身。岂为酒肉之囊。锦绣之架哉。天生此民。岂为士夫之鱼肉。官府之库藏哉。倘一深思。可为大媿。本院无能振拔。罪之魁也。诸君千万努力。

○吕新吾刑戒【此为刑部侍郎时作】

刑者。圣人无可柰何之法。以济德之穷者也。原从悲湣心流出。用之者。当不以犯法为怒。不以得情为喜。怒则觉彼罪应受。绝无矜怜。喜则谓我见甚真。惟知痛快。古云。刑官无后。不可不慎也。此刑戒一书。吕叔简先生。从火坑铁床边。行清凉败毒之剂。不惟造福。即是修心。盖用刑之心。其发如火。其流若波。急宜受之以止。常存此心。便有学有养。以调伏之。不见我贵民贱。不知此德彼怨。即是圣贤根器。岂仅仕宦楷模哉。愿居官者。各留心自戒而旁观者。亦直口戒人。毌自认风霆为至教。而相谀怒骂皆文章。则世道人心之厚幸矣。颜茂猷题。

弘谋按吕公为政。尚严明。不尚姑息。今观其刑戒。委曲爱惜。无微不至。以此见用刑时。其心思固息息与民命相关者也。夫于当刑者尚有所戒。而惟恐或伤之。况其不当刑而刑。其戕人生命。上干天和也。可胜言哉。有司官。时时省览此戒。庶无愧于祥刑。

五不打

五莫轻打

五勿就打

五且缓打

三莫又打

三怜不打

三应打不打

三禁打

·五不打

老不打。【血气已衰。打必致命。】幼不打。【血气未全。打必致命。且老幼不考讯。已载律文。】病不打。【血气未平复。打则病剧必死。】衣食不继不打。【如乞儿穷汉。饥寒切身。打后无人将养。必死。】人打我不打。【或与人斗殴而来。或被别官已打。又打。则打死之名。独坐于我。】

·五莫轻打

宗室莫轻打。【天潢之派。即无名封勿轻打。只启王戒饬。或申请上司处分。】官莫轻打。【即仓巡驿递阴医等官。亦勿轻打。彼既为官。妻子仆从。相对赧颜。亦多殒命。况其体多脆薄。有司不宜擅刑。】生员莫轻打。【干系诸生体面。有事。轻则行学责戒。重则申究如律。彼自无词。】上司差人莫轻打。【非恤此辈。投鼠忌器。打虽理直。亦损上司体面。有犯宜尽书犯状。密申上司。彼自有处。若畏势含忍。又阘茸非体矣。】妇人莫轻打。【羞愧轻生。因人耻笑。必自殒命。】

·五勿就打

人急勿就打。【彼方急迫无聊。打则适速其死。】人忿勿就打。【愚民自执己见。方以理直自负。打则其忿愈甚。死亦不服气逆伤心。易于殒命。宜多方警喻。待其自知理亏。虽打不怨。】人醉勿就打。【俗云。三官避酒客。沉醉之人。不晓天地。宁知礼法。打亦不痛。倘醉语侵官亦失体统。宜暂管押。酒醒惩戒。亦勿置之冷地。寒气入心。亦足致命。】人随行远路勿就打。【被打之人。若在家。自能将息。远路随行。日逐跋涉辛苦。又要跟上程途。亦多致命。待其回后惩之。】人跑来喘息勿就打。【捉拿人犯。从远路跑来。六脉奔腾。喘息未定。即乘怒用刑。血逸攻心。未有不死者。宜待其喘定用刑。】

·五且缓打

我怒且缓打。【有怒不迁。大贤者事。盛怒之下。刑必失中。待己气平。徐加责问试于怒定之后。详观怒时之刑。未有不过者。】我醉且缓打。【酒能令人气暴心粗。刑必不当。即当。人亦有议。当检点强制之。】我病且缓打。【病中用刑。多带火性。不惟施之不当。亦恐用刑致怒。人己俱损。】我不见真且缓打。【事才入手。未见是非。遽尔用刑。倘细审本情。与刑不对。其曲在乙。已刑甲矣。知甲为直。又复刑乙。不独甲刑为冤。颠倒周章。亦为可笑。】我不能处分且缓打。【遇有难处之事。难犯之人。必先虑其所终。作何结局。方好加刑。若浮气粗心。先即刑责。倘终难了结。反费区处。曾见有打人后。又陪事人者。只为从前慌张耳。】

·三莫又打

已拶莫又打。【语曰。十指连肝心。拶重之人。血方奔心。又复用刑。心慌血入。必致殒命。常见人曾授拶者。每风雨之夕。叫楚不宁。为其已伤骨故。嗟乎。均是皮骨。何忍至此。】已夹莫又打。【夹棍重刑。人所难受。四肢血脉。奔逸溃乱。又加刑责。岂有不死。且夹棍不列五刑。岂可轻用。下人以力为食。一受夹棍。终成废疾。决难趁食。切宜念之。人谓审强盗宜用。余谓强盗因夹招承。此心终放不下。惟多方设法。隔别细审。令其自吐真情。于心斯安。此等刑终不用可也。】要枷莫又打。【先打后枷。屈伸不便。疮溃难调。足以致命。待放枷时。责之未晚。】

·三怜不打

盛寒酷暑怜不打。【遇有盛寒酷暑。令人无处躲藏。拥毡围垆。散发振襟。犹不能堪。此时岂宜用刑。盖彼方堕指裂肤。烁筋蒸骨。复被刑责。未有不死者。】佳辰令节怜不打。【如元旦冬至。人人喜庆。宜曲体人愿。颐养天和。即有违犯。怜而恕之。】人方伤心怜不打。【或新丧父母。丧妻丧子。彼哀泣伤心。正值不幸。再加刑责。鲜不丧生。即有应刑。尚宜姑恕。】

·三应打不打

尊长该打。为与卑幼讼。不打。【尝见尊长与卑幼讼。官亦分别曲直用刑。不知卑幼讼尊长。尊长准自首。卑幼问干名犯义。遇有此等。即尊长万分不是。亦宜宽恕。即言语触官。亦不宜用刑。人终以为。因卑幼而刑尊长也。大关伦理世教。】百姓该打。为与衙门人讼。不打。【即衙门人理直。百姓亦宜从宽。否则不惟我有护衙门人之名。后即衙门人理屈。亦不敢告矣。】工役铺行该打。为修私衙。或买办自用物。不打。【即其人十分可恶。亦姑恕之。否则人有辞不服。而我之用刑。亦欠光明。】

·三禁打

禁重杖打。【五刑轻重。律有定式。大杖一。足当中杖三。小杖五。官之用刑。只见太过。未见太少。若用轻杖。即多加数杖。亦不伤生。且我见责之多。怒亦息。而杖可已。若重杖。只见数少。而不知其人已负重伤矣。】禁从下打。【皂隶求索不遂。每重打腿湾。致其断筋而死。或打在一块。同一被刑。而死生异。则贫富不同耳。贫者何辜。而令其受此。】禁佐贰非刑打。【夹棍重刑。不许佐贰首领衙私置。即正官亦止备一二副。候不常之用。各衙遇不得已而用。赴堂禀请盖正官犹有忖量。而佐贰首领。将势要送来百姓。私衙任意酷打。替人出气。正官全然不知。凡各衙人犯令其一一过堂。庶知收敛。】

李九我宋贤事汇

【公名廷机。福建晋江人。万历中会元。官大学士。谥文节。】

弘谋按宋世人材最盛。名公巨卿。或起家外吏。或由重臣。出历州郡。其政事卓卓可纪。皆由蕴蓄深厚。非矜才任气者。所可几也。李九我先生。所辑宋贤事汇。分门附类。略等世说。余手此一编。以自考镜。且惭且奋。十年于兹矣。兹辑从政遗规。特录其切于政事者若干条。九我先生有云。人之方寸。自有古人。如谷之种。如木之根。此编所以为溉之培之之助也。时势不同。心理则一。或师其事。或师其意。或更推而广之。所得良多。愿毌让美古人也。

王沂公曾尝曰。昔杨文公有言。人之操履。无如诚实。吾每钦佩斯言。苟执之不渝。夷险可以一致。

寇莱公准。年十九。举进士。时太宗取人。年少者往往罢遣。或教公增年。公曰。吾初进取。可欺君耶。

胡文定公安国。转徙流寓。至于空乏。然贫之一字。绝口不道。尝语子弟曰。对人言贫。意将何求。张忠定公咏亦尝曰。廉不言贫。【居官者。真贫且不必道。况未必贫也。】

羊简穆公次膺。虽贫不自聊。一豆羹不妄受。高宗尝面谕之曰。卿廉声着闻。士大夫言卿在闽中。不受俸。公对曰臣为贫而仕。岂有辞俸之理。但不当受者。不敢受。上曰。使人人似卿。天下何患不太平耶。上又曰。朕知卿如在家僧。名利声色。人所好者。卿皆不好。

李文定公燔曰。仕宦至卿相。不可失寒素体。君子无入不自得者。正以磨挫骄奢。不至居移气。养移体也。张文节公知白。仁宗朝在相位。自奉如河阳掌书记时。或言公自奉若此。外人颇有公孙布被之讥。公叹曰。吾今日虽举家华衣美食。何患不能。顾人情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吾俸岂能常有。身岂能常存。一旦异于今日。家人习奢已久。不能顿俭。必至失所。岂若吾居位去位。身存身亡。如一日乎。

王沂公奉身俭约。每见家人华衣。即瞑目曰。吾家素风。一至如此。故家人一衣稍华。不敢令公见。一日有同年孙冲子京来辞。公留饭。安排馒头食后。合中送数轴简纸。开看。皆是他人书简后截下纸。其俭如此。【走纸一节。看作郑重施予。物薄情厚。其事犹小。看作爱惜物力。化无用为有用。其理甚大。】

仇泰然愈。大观间。知明州。爱一幕官。欲荐之。一日问君日费几何。对以十口之家。日用千钱。泰然惊曰。吾为郡守。费不及此。属僚所费倍之。安得不贪。遂不荐。自是见疏。【观人操守。此亦一法。俭者或不皆廉。若奢则虽欲不贪。不可得也。】

张子韶九成云。余平生贫困。处之亦自有法。每日用度。不过数十钱。至今不易也。郑亨仲在莱阳。亦日以数十钱悬壁间。椒桂葱姜。约一二钱。曰。吾平生贫苦。晚年登第。稍觉快意。便成奇祸。今学张子韶法。要见旧时齑盐风味。可长久也。

司马温公光曰。先公为郡牧判官。客至。未尝不置酒或三行。或五行。不过七行。酒沽于市。果止梨栗枣杮。殽止脯醢菜羹。器用瓷漆。当时士大夫皆然。会数而礼勤。物薄而情厚。近日士大夫家。酒非内法。果非珍异。食非多品。不敢会宾友。尝累日营聚。然后发书苟或不然。人争非之。以为鄙吝。嗟乎。风俗颓弊如是。居位者虽不能禁。忍助之乎。

有货玉带于王文正公。其弟以呈公。曰。甚佳。公命系之。曰。还见佳否。弟曰。系之。安得自见公曰。自负重而使观者称好。无乃劳乎。故平生所服止赐带。

孙侍读公甫。人尝馈一砚。直三十千。公曰。何贵也。客曰。砚以石润为贵。此石呵之水流。公曰。京师一担水。才直三钱。要此何用竟不受。【二条可为爱古董玩器者唤醒。】

谢上蔡先生显道。尝言万事有命。人力计较不得。平生未尝干人在书局。亦不谒执政。或劝之。对曰他安得陶铸我。自有命在。若信不及。风吹草动。便生恐惧。枉做却闲工夫。枉用却闲心力。信得命及。便养得气不挫折。【此理随事皆可见得。人自看不破耳。】

范蜀公镇。不为人作荐书。有求者。不与曰。仕宦不可广求人知。受恩多。则难自立矣。

韩忠献公琦在中书。吕正惠公端为参政。忠献谓人曰。吾尝观吕公奏事。得嘉赏。未赏喜。遇抑挫。未尝惧。不形于言。真台辅之器。

吕文穆公蒙正。参知政事。初入朝堂。有朝士指之曰。是之亦参政耶。公佯为不闻而过之。同列欲诘其人。公止之。时皆服其雅量。【纵知其人。亦有何益。不如不知为妙。】

王文正公。每荐寇莱公准。而寇数短公。一日真宗谓公曰。卿虽称准。准不称卿也。公曰。臣在位久。阙失多。准对阶下无隐。益见其忠直。此臣所以重准耳。上由是益贤公。先是公在中书。寇在密院。中书偶倒用印。密院勾吏行遣。他日密院亦倒用印。中书吏亦呈行遣。公问汝等且道密院当初行遣。是否。曰。不是。公曰。既不是。不要学他不是。

韩魏公在政府。与欧阳公共事。欧公见人有不中理者。辄峻折之。故人多怨。公则从容谕之以不可之理而已。未尝峻折之也。凡人语及所不平。气必动。色必变。辞必厉。唯公不然。便说到。小人忘恩背义。欲倾己处。辞和气平。如道寻常事。 公家有二玉杯甚佳。一日宴客。置桌上。为一吏偶触碎。吏伏地请罪。公笑谓客曰。凡物成毁。亦自有数。俄顾吏曰。汝误也。非故也。神色不动。客皆叹服。 又尝夜作书。令一侍兵执烛。忽他顾燃公须。公遽以袖摩之。作书如故。少顷回视。已易一兵。公恐主吏鞭之。亟呼曰。勿易。渠今已解执烛矣。其量如此。

王沂公当国。一朝士与公有旧。欲得齐州。公以齐州已差人。与庐州。不就。曰。齐州地望。卑于庐州。但于私便耳。相公不使一物失所。改易前命。当亦不难。公正色曰。不使一物失所。惟是均平。若夺一与一。此一物不失所。则彼一物必失所。其人惭沮而退。【均平二字。何等胸襟。】

吕文穆公夹袋中有册子。每四方官员替罢谒见。必问人材。随即疏记。分门类。有一人而数人称之者。必贤也。故所用多称职。以此。

杜祁公衍在相位。未期年而出。尝谓门人曰。衍以非才。久妨贤路。遽得解去。深遂乃心。独有一恨尔。门人曰。何也。公曰。衍平生闻某人贤。可某任。某人才。可某用。未听悉荐。此所恨也。【以此为恨。纯是一腔公忠。与市恩树私者迥别。】

程伊川一日与韩持国。范夷叟。泛舟于颍昌西湖。有一官员来谒大资。伊川谓有急切公事。既乃是求荐。伊川云。大资居位。却不求人。乃使人倒来求己。是甚道理。夷叟云。只为正叔太执。求荐。常事也伊川云。不然。只为曾有不求者不与。来求者与之。遂致人如此。持国便服。李文正公昉为相。有求差遣。见其材可用。必正色拒之。已而擢用。或不足用。必和颜温语待之。子弟问故公曰。用贤。人主之事。若受其请。是市恩也。故峻绝之。使恩归于上。若其不用者。既失所望。又无善辞。取怨之道也。【公道不可偏徇。下情亦当体恤。莫认做周旋世故上。】

王沂公当国。进退士人。莫有知者。范文正公乘间讽之。曰。明扬士类。宰相之任。公盛德独少此尔。沂公曰。夫执政而欲使恩归己。怨将谁归。范公服其言。

程明道先生颢为鄠令。当事者。欲荐之。问所欲。先生曰。荐士当以才之所堪。不当问所欲。【公私之分。在此二句。】

刘元城先生安世。言尝见冯文简公京。言昔与陈旸叔。吕宝臣。同任枢密。旸叔聪明。遇事迎刃而解。而宝臣尤善秤停轻重。凡事经宝臣处者。人情事理。无不允当。秤停二字。最吾辈处事所宜致力。

文潞公彦博。知益州。尝宴客于钤辖廨舍。夜深。从卒折厩为薪以爇火。军校不能止。白公。坐客惊欲散。公曰。天实寒。可拆与之。神色自若。饮如故。

前辈言莅官有三莫。事来莫放。事去莫追。事多莫怕。元城先生初登第。与二同年。谒侍郎李公若谷请教。李曰。某守官尝持四字。曰勤谨和缓。一后生应声曰。勤谨和。既闻命矣。缓之一字。某所未闻。李正色曰。何尝教贤缓不及事。且道世间。甚事不因忙后错了。

马永卿自言尝问仕宦之道于元城先生。先生问家属毕。曰。贤俸禄薄。当量入为出。仆复请益。先生云。汉书云。吏以法令为师。有暇。可看条贯。不独治人。亦以保身。仆归检汉书。前语出薛宣传。先生以仆初登仕。行或违法。且为吏所欺。故有此言。

杨龟山先生时云。孔子言居上不宽。吾何以观之哉。今人只要事事如意。故觉宽政闷人。不知权柄在手。不是使性气处。何尝见百姓不畏官人。但见官人多虐百姓耳。然宽亦贵有制。若百事不管。惟务宽大。则胥吏舞文弄法。不成官府。须要权常在己。尽宽不妨。伯淳作县。常于左右。书视民如伤四字。观其用心。应是不错决挞了人。【凡仁心惠政。俱从有此四字做出。不仅于不错决挞人也。】

张无垢先生九成云。快意事。孰不喜为。往往事过不能无悔者。盖于他人有甚不快存焉。岂得不动于心。君子所以隐忍详复。不敢轻易也。

熙宁三年。初行新法。邵康节先生雍。门生故旧。仕宦者。皆欲投劾而归。以书问康节。答曰。正贤者所当尽力之时。新法固严。能宽一分。则民受一分之赐矣。投劾而去。何益。

邵伯温言尝闻之先辈曰。凡作官。虽属吏有罪。必立案而后决。恐或出于私怒。此案具。怒亦平。不至仓卒伤人。每决人。有未经杖责者。宜谨之。恐其或有所立。伯温终身行之。

韩魏公勤于吏职。簿书文檄。莫不躬亲。或曰。公位重名高。朝廷赐守乡郡以赡养。可无亲小事。公曰。已惮烦劳。吏民当有受弊者。且日俸万钱。不事事。何安哉。欧阳文忠公修。尝语人曰。治民如治病。彼富医仆马鲜明。进退有理。为人诊脉。按医书。述病证。听之可爱。然服药无功。则不如贫医。贫医无仆马。举止生疏。不能应对。然服药疾愈。便是良医。凡治人者。不问材能设施何如。但民称便。即是良吏。故公为数郡。以宽简不扰为意。如杨州青州南京皆大郡。公至三五日间。事已日减五六。一两月后。官府闲如传舍。或问公为政宽简。而事不弛废。何也。曰。以纵为宽。以略为简。则废弛而民受其弊。吾所谓宽者。不为苛急。所谓简者不为繁碎耳。

张芸叟见欧阳文忠公多谈吏事。疑之。且曰。学者求见。莫不欲闻道德文章。今先生多教人吏事。所未喻也。公曰。不然。吾子皆时才。异日临事。当自知之。吾昔贬官夷陵。彼非人境。无书史可遣日。因取架阁陈案观之。见其枉直乖错。违法徇情。无所不可。且以夷陵如此。天下固可知也。当时仰天誓心。遇事不敢忽。迨今三十余年。出入中外。忝历三事。亮是当时一言之报耳。张又言。自得此语。至老不忘。老苏父子亦闻之。其后子瞻亦以吏能自任。尝谓人曰。我于欧阳公及陈公弼处学来。【可见士人平时随所见闻。细加体贴。触处推广。皆可为当官行善之助。】

欧阳公代包孝肃知开封。包以威严御下。而公简易循理。不求赫赫名。有以包之政励公者。公曰。凡人材性不同。用其所长。事无不举。强其所短。势必不逮。吾亦任吾所长耳。闻者称善。

韩魏公镇大名。魏牒诉甚剧。公事无大小。必亲视之。虽疾病亦许就决于卧内。人或劝公委之佐。属公。曰两词在官。人之大事。生死。予夺一言而决。何委人乎。周濂溪先生敦颐。提点广东刑狱。尽心其职。务在矜恕。不惮出入之勤。瘴毒之侵。虽荒崖绝岛。人迹所不至。皆缓视徐按。以洗冤泽物为己任。

真西山先生德秀。再知泉州。决讼自卯至申未已。或劝啬养精神。先生曰郡敝。无力惠民。仅有政平讼理。事当勉。【政平讼理。亦惠民之一端也。】

陆文安公九渊。知荆门军。民有诉者。无早暮。皆得造于庭。复令自持状以追。为立期。皆如约而至。即为决之。而多所劝释。其有涉人伦者。使自毁其状。以厚风俗。唯不可训者。始置之法。

赵忠肃公鼎在越。惟以束吏恤民为务。每言不束吏。虽善政不能行。由是奸猾屏息。

吴正肃公育。为政简严。其治开封尤先豪猾。曰。吾有何以及斯人。去其为害者而已。【居官能知害民在何处。思过半矣。】

范忠宣公纯仁。知襄城县。襄城民不事蚕织。公教民植桑。民之有罪而情可宽者。使植于家多寡随其罪之轻重。按所植。与除罪。数年桑树成林。号为著作林。著作。公宰县时官也。

孙莘老觉。知福州民欠官税钱。系狱者甚众。适有富人出钱五百万。葺佛殿。请于莘老。莘老徐曰。汝辈所以施钱何也。众曰。愿得福耳。莘老曰。佛殿未甚坏。佛无露坐者。孰若为狱囚偿官。使数百人释缧绁之苦。得福岂不多乎。富人从之。囹圄遂空。

龙图阁直学士吴芾。在孝宗朝。前后守六郡。尝言视官物。当如己物。视公事。当如己事。与其得罪于百姓。宁得罪于上官。【四语有无穷意味。可造无穷福泽。】

范文正公领浙西时。大饥。公设法赈救。仍纵民竞渡。太守日出宴湖上。居民空巷出游。又谕诸佛寺兴土木。又新廒仓吏舍。日役千夫。监司劾杭州不恤荒政。伤耗民力。公乃自条叙。所以宴游兴造。皆欲发有余之财。为贫者贸易饮食。工技服力之人。仰食于公私者。日无虑数万。荒政之施。莫此为大。是岁两浙。惟杭州宴然。民不流徙。公之惠也。

富郑公弼。知青州会河朔大水。民流入境内。公劝民出粟十五万斛。益以官廪。随所在贮之。得公私庐舍十余万间。散处其人。官吏待阙者给之禄。使即民所聚。选老弱病瘠者廪之。约为奏请受赏。率五日。辄遣人以酒肉劳之。人人为尽力。流民死者。葬之丛冢。自为文祭之。明年麦大熟。流民各以远近受粮而归。凡活五十余万人。募为兵者。万余人。上闻之。遣使劳公。即拜礼部侍郎。公辞不受。前此救灾者。皆聚民城郭中。煮粥食之。聚为疾疫。及相蹈藉死。或待次数日不食。得粥皆僵仆。名为救之。而实杀之。自公立法。简便周至。天下传以为式。公每自言曰。过于作中书令二十四考矣。

赵清献公抃。熙宁中。以大资政知越州。两浙旱蝗。米价踊贵。诸州皆厉禁。公独榜衢路。令有米者。任增价粜之。于是米商辐凑。米价更贱。民无饥死者。【官以减市价为爱民。一偏之见。】

叶石林梦得。政和间。帅颖昌。岁值灾伤。浮殍自邓唐入境。不可胜计。公尽发常平仓。奏赈十余万人。惟遗弃小儿无处。一日询左右曰。人之无子者。何不收以自续乎。曰。人固愿得之。但患既长。来识认耳公阅法。凡伤灾弃遗小儿。父母不得复取。古有为此法者。遂作空劵数千。具载本法。给内外厢界。凡得儿者。书券付之。凡三千八百人。皆夺之沟壑。而置之繦褓者。

伊川先生。每见后生有讥议前辈者。曰。贤且寻他好处说。邹志完浩。以谏得罪。或疑其卖直。先生曰。君子之于人也。当于有过中求无过。不当于无过中求有过。张绎曰。此忠厚之道。【亦公论也。】

李文靖公沆为相。专以方严重厚。镇服浮躁。尤不乐人论说短长。胡秘监旦。谪州。久未召。尝与公同知制诰。闻公参政。以启贺之。历诋前为参政者。而誉公甚力。公慨然不乐。命小吏封置别箧。曰。吾岂真优于数公。亦适遭遇耳。乘人之后而讥其非。吾所不为。况欲扬一己而短四人乎。终为相。旦不复用。

吕正献公公着。人或议其太恕。以为除恶不尽。将失有罪。为异日患。公曰。为政去其太甚者耳。人才实难。当使之自新。岂宜使之自弃耶。

曹武惠王彬。知徐州。有吏犯罪。既立案。逾年。然后杖之。人不晓其旨。曰。吾闻此人新娶妇。若受杖。其舅姑必以妇为不利而恶之。吾故缓其杖。亦不赦也。及讨蜀。所获妇女悉闭一第。窍以度食。戒左右曰。是将进御。洎事罢。访还其家。无者嫁之。【居官能为妇女养廉耻。莫大阴德。】

赵清献公嫁兄弟之女以十数。在官为人嫁孤女二十余人。居乡葬暴骨。及施棺给薪者。不知其数。

庞庄敏公籍。知定州。请老。召还。请不已。或谓公精力。少年不逮。主上注意方厚。何遽引去之坚。公曰。必待筋力不支。明主厌弃。是不得已。岂止足之谓耶。

薛简肃公奎。知开封。时明参政镐。为府曹官。简肃待之甚厚。直以公辅期之。有问公何以知其必贵。公曰。其为人端肃。言简而理尽。凡人简重则尊严。此贵臣相也。其后果至参知政事。

张南轩先生栻。答郑自明书云。工于论列者。察己常阔疏。狃于讦直者。发言多弊病。

或问簿佐令者也。簿所欲为。令或不从。柰何。明道先生曰。当以诚意动之。令是邑之长者。能以事父兄之道事之。过则归己。善则惟恐不归于令。积此诚意。岂有不动得人。

范文忠公镇为谏官。赵清献公抃为御史。以论事有隙。王荆公数毁范公。且曰。陛下问赵抃。即知其为人。他日神宗以问清献。对曰。忠臣。上曰。卿何以知其忠。对曰。嘉佑初。仁宗违豫。镇首请立皇嗣。以安社稷。岂非忠乎。既退。荆公谓清献曰。公不与景仁有隙乎。清献曰。不敢以私害公。【总看得公事重。则私怨自轻矣。】

范忠宣公。解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云。玉者温润之物。若将两块玉来相磨。必磨不成。须是得粗矿的物。方磨得出。譬如君子为小人侵凌。动心忍性。修省防避。便得道理出来。

范忠宣公忤章惇。落职。知随州。素苦目病。忽失明。上表乞致仕。惇抑之。不得上。贬武安军节度副使。永州安置。公怡然就道。每诸子怨惇。怒止之。江行。舟覆。扶出。衣尽湿。顾诸子曰。此岂章惇为之哉。至永州。诸子闻韩维谪均州。其子告惇。以父执政日。与司马公议论多不合。得免行。欲以公与司马公。议役法不合为言。公曰。吾用君实荐。至宰相。同朝论事不合。即可。今日言。不可也。诸子乃止。在永州三年。课儿孙读书。怡然自得。每对客。惟论圣贤修身行己。及医药方书。他事一语不出口。【前段唤醒失意而咎他人排陷者。后段唤醒议事而党同伐异者。】

伊川先生颐。自涪还洛。气貌髭发。皆胜平昔。门人问何以得此。先生曰。学之力。大凡学者学处患难贫贱。若富贵荣达。即不须学也。

晦翁曰。学者常以志士不忘在沟壑为念。则道义重。而计较死生之心轻矣。又曰。古人刀锯在前。鼎镬在后。视之若无物者。盖缘只见得道理。不见那刀锯鼎镬。又曰。须是在我者仰不愧。俯不怍。别人道好道恶。管他。【看得道理重。故见道理。不见刀锯鼎镬。不然。明明刀锯鼎镬在前。何能不见。】

司马温公。每见士大夫。询生计足否。人怪而问之。公曰。倘衣食不足。安肯为朝廷轻去就耶。

吕正献公公着。尝荐处士常秩。秩后稍变节。公谓知人实难。以语程子。且告之悔。程子曰。然不可以是而懈好贤之心。公矍然谢之。

或问伊川先生。家贫亲老。应举求仕。不免得失之累。柰何。先生曰。此只是志不胜气。然得之不得。曰有命。又问。在己固可。为亲柰何。曰。为己为亲。也只一事。若不得。其如命何。【家贫亲老四字。最为奔竞营求者藉口。得此可以唤醒。孟子云。仕非为贫。而有时乎为贫。有时二字。极有分晓。非贫则必仕也。有贫则必仕之心。便有仕则不贫之想。患得患失。何所不至哉。李二曲云。颜子箪瓢陋巷。当其时尚有颜路在。若颜子以亲老之故。少贬徇人。虽日奉五鼎之养。亦谓之大不孝。何以为颜子。可与孟子程子语参看。】

张横渠任云岩令。政事以敦本善俗为先。每以月吉。具酒食。召乡人高年。会于县庭。亲为劝酬。使人知养老事长之义。因问民疾苦。及告所以训戒子弟之意。有所告教。常患文檄之出。不能尽达于民。每召乡长于庭。谆谆口谕。使往告其闾里。间有民因事至庭。或行遇于道。必问某时命某告某事。闻否。闻即已。否则罪其受命者。故一言之出。虽愚夫孺子。无不预闻。【官司行政。有惟恐不能及民之心。乃可谓亲民之官。教兴养成。莫不由此。】

宋仁宗性仁恕。一日语近臣曰。昨夜因不寐。甚饥。思食烧羊。侍臣曰。何不降旨取索。仁宗曰。比闻禁中每有取索。外面遂以为例。诚恐自此逐夜宰杀。以备非时供应。则岁月之久。害物多矣。岂可不忍一夕之馁。而启无穷之杀也。【帝王尚不肯轻有取索。恶其开端。地方官因一己口体玩好之需。贻百姓供应承值之患者。可不戒与。自此以下九则出宋稗类抄。因皆宋贤事而可法也。故附录之。】

莆阳一寺建大塔。工费巨万。或告陈正仲曰。当此荒岁。兴无益土木。公盍白郡禁之。正仲笑曰。寺僧能自为塔乎。莫非佣此邦人也。敛于富家。散于窭辈。是小民藉此得食。而赢得一塔也。当此荒岁。惟恐僧之不为塔耳。

有范延贵者。为殿直。押兵过金陵。张忠定公时为守。因问曰。天使沿路来。曾见好官否。延贵曰。昨夜过袁州萍乡县。邑宰张希贤。虽不识之。知其好官也。忠定曰。何以见之。延贵曰自入县境。驿传桥道皆完葺。田莱垦辟。野无惰农。至邑。则廛市无赌博。市易不敢喧争。夜宿邸中。闻更鼓分明。是以知其必善政也。忠定曰。天使亦好官也。即日同荐于朝。

陈良翰在瑞安。瑞安俗号强梗。吏治尚严。陈独抚之以宽。催科不下文符。民竞乐输。听讼咸得其情。或问陈何术。答曰。良翰无术。第公此心。如虚堂悬镜耳。【二语无穷妙义。能此。何事不办。不仅催科听讼已也。】

郑清之私居青田。府鹿食民稻。犬噬杀之。府嘱守黥犬主。幕官拟曰。鹿虽带牌。犬不识字。杀某氏之犬。偿郑府之鹿。足矣。守从之。

吕文懿公初辞相位。归故里。有一乡人。醉而詈之。吕公不动。语其仆曰。醉者勿与较也。闭门谢之。逾年。其人犯死刑入狱。吕始悔之曰。使当时稍与计较。送公家责治。可以小惩而大诫。吾当时只欲存心于厚。不谓养成其恶。陷人于大辟也。【初之勿较。后之悔。纯是一片与人为善之心。与含怨怒而快恩仇者迥别。】

曾子固。与王荆公友善。神宗以问子固云。卿与王安石相知最厚。安石果何如。子固曰。安石文章行谊。不减杨雄。以吝。故不及。神宗遽曰。安石轻富贵。似不吝也。子固曰。臣所谓吝者。以安石勇于有为。而吝于改过耳。【能轻富贵。勇于有为。煞不易得止因吝于改过遂致误国祸身。况并不能轻富贵。并不足有为。而惟吝于改过者耶。】

鞠咏为进士。以文受知于王公化基。王公知杭州。咏知仁和县。为属吏。先以书文寄公。公不答。及到任。略不加礼。课其职事甚急。鞠大失望。于是不复冀其相知。而专修吏干矣。后王公参知政事。首以咏荐。人问其故。公曰咏之才。不患不达。所忧者。气峻而骄。故抑之以成其德耳。【可为讲诗文而旷职业者法。可为恃世谊而废公论者法。】

张循王尝教子侄曰。子弟随父兄显宦。不患人事不熟。议论不高。见闻不广。其如居移气。养移体何。一旦从事。要当锄虚骄之气。昔之照壁后訾量人物。指摘仪度。见其或被上官诋呵。进退失措者。莫不群笑。声闻于外。及今趑趄客次。庭揖而升。回视照壁后窃窥者。乃昔日之我也。每三复斯言。为之慨叹。非身历者。不知其言之切当也【为官家于弟。现身说法。何等婉切。以此为从政者之家训可也。】

张侗初却金堂四箴

【先生名鼐。松江人。万历进士。官吏部侍郎。】

弘谋按四箴所云当为者。即孟子所云求在我者也。不当为者。即孟子所云求在外者也。迹虽近似。义实相妨。今一一胪列之。互举之。是非公私。显然可见矣。忆余为诸生时。于官斋屏壁间。曾见此箴。觉有怵于心。而未知其言之切而中也。比来阅历仕途。深尝世故每见士大夫。往往于此四者。辩之不明。遂致误入岐途。贻悔末路。益服先辈格言。切中世病。足发深省。而愧前此失于体认。草草读过也。然则思齐内省。为所当为。不为所不当为。愿与世之君子共勉之。

士大夫当为子孙造福。不当为子孙求福。谨家规。崇俭朴。教耕读。积阴德。此造福也。广田宅。结姻援。争什一。鬻功名。【究竟非求而得。】此求福也。造福者澹而长。求福者浓而短。【造福正所以求福。不可不知。】

士大夫当为此生惜名。不当为此生市名。敦诗书。尚气节。慎取与。谨威仪。此惜名也。竞标榜。邀津贵。务矫激。习■〈禾莫〉棱。【辱身丧名。莫不由此。求名适以坏名。名岂可市哉。】此市名也。惜名者静而休。市名者躁而拙。

士大夫当为一家用财。不当为一家伤财。济宗党。广束修。救荒俭。助义举。此用财也。靡苑囿。教歌舞。奢燕会。聚宝玩。此伤财也。用财者损而盈。伤财者满而诎。【无论在己在人。义所当用。乃谓之用义不当用。则谓之伤。有财者可以鉴矣。】

士大夫当为天下养身。不当为天下惜身。省嗜欲。减思虑。戒忿怒。节饮食。此养身也。【养其身以有为也。】规利害。避劳怨。营窟宅。守妻子。【似乎爱惜此身。却不知已置此身于无用。直谓之不自爱也可。】此惜身也。养身者静而大。惜身者膻而细。

卷之下

高忠宪公责成州县约

【公名攀龙。字存之。号景逸。江南无锡人。万历进士。官左都御史。赠太子少保。】

弘谋按所列条约。皆州县所必有之事。而士民所切切然日望于其官者也。惟能事事从民生起见。则有一番措注。即流一番福泽。余故采其尤要者。具着于编。俾世之君子。时常藉以自镜。孰为循名而责实。孰为苟且以塞责。何去何从。当必有能辨之者矣。

臣观天下之治。端本澄源。必自上而率下。奉法守职。必自下而奉上。故朝廷膏泽。惟州县始致之民。州县者。奉法守职之权舆也。州县贤。则民安。州县不贤。则民不安。顾天下之为州者。凡二百二十有一。为县者。凡一千一百六十有六。岂能尽得贤者而用之。贤者视君为天。不敢欺也。视民为子。不忍伤也。奉法修职。出于心所不容已。非有所为也。其次则有所慕而勉于为善。有所畏而不敢为不善。其下则不知职业为何事。法度为何物。恣其欲而已。是民之贼也。故为政者。拔才贤。除民贼。约中人。天下惟中人为多。约之于法。皆不失为贤者。太守。约州县者也。司道。约府州县者也。抚按无所不约。约之使人人守法。如农之有畔而无越思。则天下治矣。臣谨条画州县所当持行者。令自抚按而下。以递相约。庶几皇上之仁恩。得实究之民也。谨列款如左。

一课农桑。须中心诚恳。欲开民衣食之源。赏勤警惰。使民兴起。毌得徒事虚文。差人下乡。反滋民害。

一兴教化。教化自身而出。非以弥文。故曰。民不从其令而从其好。为人上者。敬以持身。廉以励操。肃以御下。民自观而化之。更须彰善瘅恶。树之风声。孝子顺孙。义夫节妇。必表扬之。乡绅耆德。必尊礼之。邑中经明行修。令誉着闻者。必稽考其实。闻之巡按御史。疏荐于朝。以补乡举里选之废典而不孝不悌。及一切关人伦。伤风俗者。必置之法。如是久之。而教化自兴。

一育人才。朔望临学宫。必以圣贤明训。为诸生谆切教诲。俊秀之士。必令读四书。五经。小学。近思录。性理。纲目。以端其心术。正其识见。为国家有用之才。

一乡约为教化内一要事。但县官不以诚心行之。徒成虚文。而约正约副等。反为民害。果有力行者。必敦请邑中德行乡绅。或孝廉贡士。为民钦服者。主其事。而约正副等。以供奔走。乡约行。则一乡之善恶无所逃。盗息民安。风移俗易。皆得之于此有记善簿。记恶簿。又须有改过簿。许令自新。

一乡饮巨典。不得滥及匪人。

一社学。务选教读得人。

一学宫敝坏。即申详修理。境内凡有古先圣贤。及祀典所载山川祠宇。敝坏者。实时修理完好。仍要埽除洁净。关锁祠门。不得容人堆积杂物。坐卧作践。四方过客瞻拜。有识者。常以此占州县官之品。何可忽也。

一积贮。民之大命。丰无所储。荒无所赈。尚可称民父母乎。必须隋宜设法。使一县积谷。足备一县赈济。岂独活民。即以弭乱。为州县者。功在苍赤。庆流子孙。端系于此。

一社仓。是救荒良法。各乡劝缙绅及名家。自造仓廒。自放自收。不可以官府与之。其法量人户种田多少。人口多少。以二分起息。于青黄不接时借贷。又必二三十户连名保借。欠者。即同保内人户摊赔。小荒减利。中荒捐利。大荒连本米下熟征催。官府给与印信文簿。为究治奸顽。使之可久。

一境内有荒芜田土。宜竭力开垦。流移人民。宜竭力招抚。

一境内有陂池宜浚者。及时开浚圩岸宜筑者。及时修筑。城垣颓塌。桥梁毁坏者。及时整理。高原圩下所宜树木。及时种植。

一养济院。近来竟成弊薮。茕独不沾实惠。皆繇吏胥添捏诡名混冒。须是州县官。据其陈告者。审实。给以面貌木牌。仍不时查核。分别革留。凡男妇犯重罪。或游荡倾家。及有子孙婿侄可养者。不得混收。

一州县极贫待毙之民。大约可计。每岁动支预备仓谷。城中四门。择寺观宽绰者。设厂煮粥。每人米五合。即可苟延残喘。自十月十五日起。正月十五日止。孤老有粮。不许混冒。约费米百余石耳。设诚行之。利济不少。所当委任得人。稽查出纳。无成虚文。

一钱粮一县大事。秋冬之交。必先算定分派由帖。使小民先知办纳之数。征粮则总立一簿。算定人户额田数。田粮数。均徭里甲条鞭数。分为十限。每月限完几分。比较只用此簿。不得别立第二簿。完欠俱用实写。不得用浮签。民间依限完者。即不听比。过限不完。方拘其尤者比责。须是分数明白。如欠一两而从未完者。即从重究。欠十两而完过七八分。存剩二三两者。即从宽处。毌得但论银数多寡。而不分全欠零欠之殊。催征只用里甲。间于奸顽之户。行不测之威。票拿一二。无得遍差皂快。执牌下乡。徒空鸡犬。无益茧丝。

一无情之词。十无一实。县官贪取罪赎。辄多准词。致原被两家。同归于尽。民之穷困。此其一端。为民父母。当肫切劝化。令勿轻讼。事涉伦理。而无大故者。即为焚其状词。免其雠隙。其它苟无关系。概勿听可也。

一人命状词。尤不可轻准出牌。在城告人命者。县官即至其家相验。审问四邻。诬告者重惩。情真者方准。在乡者。必令带尸到坛。带四邻到尸所。然后投状。县官即到坛中相验审问。一如在城之法。则不真者。自不敢轻告。非但官省事。民保家。以人命诈人者亦息。老稚之获全其命者多矣。

一勾摄止差里长。非真正强盗人命巨恶。不得滥差皂快下乡。以滋诈扰。是造福小民第一义。

一妇人非犯奸。及人命。及被公婆夫男所讼。俱不许拘。

一轻犯罪人。勿得轻送监铺。致染瘟疫。及为牢头索诈。妇人不系大辟。及勘合追赃家属。虽娼妇亦勿滥禁。

一吏书门皂。昵之纵之。皆县令也。众胥役分其利。一县令受其名。所宜猛省。

一善人者。一方元气。民间有孝子悌弟其上矣。次则仗义好施者。次则终身自守。不作非为者。必须访实。各书所长。匾额表其门。免其杂泛差役。以为民劝。

一恶人者。良民之蟊贼。蟊贼去。而良民始安。凡天罡地煞。打行把棍之类。访其首恶重治。仍籍之于官。使禁其党类。一有党类诈害良民者。并其首治之。

一讼师教唆起灭。破民家。坏民俗。一片机械变诈。无识者竞以为能。浸淫入于其术而不觉。不复顾天理人心为何物矣。所当访实。悉榜其名于申明亭。审出刁诬词状。追究写状之人。并拿重治。

一刑杖。竹篦。不得过重。务要削平棱节。不许打在一处。不许打腿湾。拶指不得过两时。非强盗人命。不许轻用夹棍。不得过两时。敲杖不得过三十。

一堂上须要肃清。不得容吏书皂快门役。拥立左右致奸弊出于意外。

一每日所行事。须立一簿。逐件登记。完者勾之。一月内事。必于一月内了。使吏书不得延捱索诈。上司事。亦不至沉阁取咎。

一私衙要关防严密。多有清谨官。为妻子僮仆亲戚所坏。交通衙役。私出官票。暗骗民财。时宜觉察。

一县官乡里亲戚。不得容留在寺院。说事得财。以速官谤。

一本县每日供给。须照时价给现银。与市民两 易买。不得倚官减值。亏短赊欠。不得纵容买办人。索取铺行钱物。佐贰衙。一并禁戢。

一各役工食。按季放给。不得预放扣减。

一生辰令节。不得受礼物。以长奔竞。

一不得称贷富室。及至富室监生家饮宴。

一上司铺陈。往往借用当铺。江南则派粮长借办。极为扰害。须本县节省公用置办。着库吏收领封贮。入查盘事件内。无令移用。以致缺少。

一保甲所以弭盗安民。今本县开报保长时。既餍饱吏胥。而棍徒充当保长。又诈害良民无已。竟使善法。皆成厉政。徒滋扰害而巳。既不可惩噎而废食。岂可不循名而责实要在贤者着实举行。周密防备天下多事之时。此实为未雨绸缪之计。不可忽也。

一盗贼地方大害。必有窝家。必与捕快交通。平日当密访窝家。及通盗捕快。置之于法。一有生发。即行严捕。必擒获而后已。此等风采彰闻。自然盗贼屏息。乃不肖有司。护盗如子。既欲邀盗息民安之誉。又避上司地方多盗之责。往往深怒失主呈告。反责捕快诈诬。其甚者。与盗相通。纳其货贿。致盗贼以此县便于行劫。纵横无忌。失主不敢告。捕快不敢擒酿成大乱。恒必由之。所当痛以为戒。

一强窃盗到官。县官即刻自审。勿轻用刑。只严急起赃。赃真然后具招。勿轻信扳诬。而容捕快先拷。勿先发佐贰审问。

一睹博为盗贼之源。必须严禁。民间开场赌博者。责令两邻首告不首者同罪。

一娼家为盗贼之薮。不许容留城内居住。有居住者。两邻不首同罪。

一州县官表率一方。宜先节俭。以挽侈靡之俗。即宴会名刺。不可以为小事。漫从流俗。当照宪规。刊刻小约。与本地缙绅。彼此遵行。节财用于易忽。移风俗于不觉矣。

一民间渰杀子女。最伤天地之和。有犯者重治。四邻不首者同罪。

傅元鼎巡方三则

【公名梅。直隶邢台人。万历举人。官刑部主事。卒赠太常卿。】

弘谋按为大吏者。以一人之耳目。而察数十百人之贤否。地远势隔。视听难周。于是有托密访于私人。采虚声于道路。而狙诈百出。传闻异词。若即为定论。所谓一指当前。不见泰山者也。傅公巡方三则。因其事之所必有。揆其理于不可易。不事揣测钩距。而光明正大。自无遁情。其察吏之金鉴哉。为属吏者。更可知所以实致其力。而不必为涂饰耳目之观矣。

一曰因文。属吏有谒见。必有谈吐。有文移。必有论议。就中细细察之。有据理据势。明白直截者。有不吞不吐。骑墙两顾者。有一问即对。条畅无隐者。有再问不答。沉吟含糊者。有实见得是。虽违众而必争者。有中实无主。一经驳而遂靡者。此中察吏。可得十之五六。【以言察吏。大概不出此几种。第言有诚伪。事有是非。又当有辨。故云止得五六。】

一曰因人。巡方时。经过阡陌。间一省视。遇佳山水。暂一登临。不拘耕牧樵渔。霁色与言。问年成。则可次及于催科。问道里。则可次及于勾摄。问保甲。则可次及于佐领。问乡约。则可次及于官师。未有大贤而百姓不极口者。未有大不肖而百姓不攒眉者。此中察吏。可得十之七八。【事本相因。故得十之七八。】

一曰因事。当揽辔入境。略一浏览。桥梁道路。亦王政所关。置邮见其精神。城池见其保障。学宫见其文教。器械见其武备。仓库见其综理。养济见其慈惠。实做者。自与虚应者有间。浑坚者。自与妆点者殊科。见任去任。悉无遁情。此中察吏。百不失一也。【种种皆有实迹。不可假藉故百不失一也。】

袁了凡当官功过格

【先生名黄。字坤仪。浙江人万历进士。官至大参。】

弘谋按居官者。论法则为赏罚。论理则有是非功过者。即所行之是非也。了凡先生功过格。举官司应兴应革之事。条分缕析。即其得失之轻重。以定功过之多寡。于此见居官者每日之内。一举一动。非功即过。见过易。见功亦易。返观内考。盖无刻不在功过之中。可不惧而知所勉乎。古人每晚。必将一日所行之事。焚香告天。其即此意也夫。

功格

过格

○功格

·吏

能为地方兴利除害。使百姓永受实惠。算千功。

劝戒同僚行善止恶。以事之大小算功。劝戒上司倍算。

劾去府州县贪酷正官一员。算千功。佐贰减半论。

下僚非得罪地方。不轻革逐。一人算十功。

遇大寒大暑大风大雨。钱粮停比。词讼停审。一次算十功。

能禁戢势宦豪奴。不使播恶。算百功。

能摘发奸恶神棍。置之于法。不使骗诈愚民。算十功。偶有错误。片念拨转。不吝改过。并不喜奉承迎合之言。算十功。

严禁佐贰。不得擅受民词。算十功。

远来人役。早发回文。一事算一功。

凡解人之怒。释人之疑。济人之急。拯人之危。皆随事之大小。人之善恶算功。

·户

催征有法。劝谕乐输。不烦敲扑。而钱粮毕办。算千功。审编里役。差遣均平。使合县受福。算千功。

清核地亩钱粮。井井有条。使里胥保歇。不得欺隐包侵。致累小民。算千功。

遇大灾大荒。能早勘早申。力请蠲赈。设法救活多命。算千功。

设法敛解。缓急有序。革除陋规积弊。不苦粮里。不累賷解员役。算十功。

较准大小法马。严加稽查。使胥吏不得出轻入重。算千功。

给发役从工食。养济口粮如期。并禁吏胥克减。一次算十功。

荒年煮粥。赈济孤独。及收养遗弃小儿。一人算一功。劝其亲戚。责以大义。令各收养者。倍算。

用物照价平买。不倚官势亏民。一日算一功。

·礼

阐明正教。维持正法。使圣贤遗旨。灿然复明于世。功德无量。

凡事惜福。躬行节俭。使风俗返醇。算千功。

祈祷能谨。斋戒祭祀。如对神明。竭诚有应。免水旱瘟疫之灾。算千功。

表章先贤。旌举忠孝。一事算百功。

亲讲乡约。惩劝有方。诲诱顽民。平其忿心。改恶从善各因人受益之大小而定功。

考较公明。不阻抑孤寒。一名算一功。

开报生员优劣。采访的确。使人知劝惩。士风丕变。算千功。

故旧经过地方。厚待加礼。一人算十功。若患难死丧而加抚恤者。倍算。

禁止恶俗。如淹女。火葬。宰牛。杀牲。酒肆台戏等类。一日算十功。

接文士下僚。有礼无慢。一日算一功。

同僚下司。身故失位而家贫者。助一两。算一功。劝人共助者同算。

瘟疫疟痢盛行。开局医疗。一人算一功。垂死而得生者算十功。

葬死人及枯骨。一人算十功。

·兵

力行保甲。亲编亲审。不致扰民。而邪教奸宄自息。算千功。

遇兵盗窃发。能豫为防范。力加捍御。免百姓被难。算十功。

严戢捕役牢囚。飞诈良善。算十功。

盗贼拿到即审。务得真情真赃。不许捕役私拷。不委衙官混供。不许扳累无辜。不专靠拶夹招承。无枉无纵。一次算十功。

·刑

凡听讼能伸冤理枉。按事之大小算功。

斗殴人命。或故或误。为首为从。俱细细分别。立时亲检定罪。不致游移出入。干连无辜。算千功。

冤枉重辟。案成囚狱。能详覆审豁者。免大辟一人。当百功。永戍一人。五十功。满徒一人。二十功。三年徒。十五功。二年者。十功。一年者。算五功。满杖一人。算三功。九十以下。算二功。

责人须明告其罪。使之知改。凡刑人而当。使受者愧服。见者惩诫。算十功。

重治不孝。重治叛奴。及赌博者。一人算十功。

惩治讼师扛证。不得刁唆构衅。废荡人家。一人算十功。

用刑有条。如老幼醉酒不打。妇女非犯奸不打。尊长告卑幼。百姓告衙役。虽失实弗打。已拶弗夹。要枷弗打。一人算十功。

供招出入。自为简点。不容吏胥上下其手。算十功。

词状少准。妇人非关节要。即为抹去。人犯一到即审。不令守候。一事算一功。

词讼据理直断。不嗔越诉。不偏护原告。不徇嘱托。耐烦受言。使两造得尽其情。及到别衙门。随其转辨。不以成心怒翻案。一事算五功。

重惩诬告以息刁讼。一事算一功。

审无重情。免供逐出。准息。量罚纸谷。如有力稍力无力。听犯自认。不以赎锾媚上司。一事算十功。

无力犯人。当时释放。纳赎徒罪。亦准召保。使免监禁之罪。一人算五功。

追赃有法。禁扳害亲友。以保无辜。依赃之多寡算功。能为开豁者。五两算一功。出己财代完者。倍算。

严禁佐贰。不得擅羁人犯。算五功。

严禁狱卒牢头。勿肆凌虐。使囚得安宁。一人算一功。牢瘟传染。命狱官狱卒。扫除积秽。多燃苍术。夏贮凉水。冬天给草荐姜汤。使囚得方便。一人算十功。

重犯无家属者。照例申请囚米。一人算一功。例有不合。自为设处者倍算。

·工

开渠筑堤。疏通水利。视事之大小算功。

役使地方及衙门人。概从宽厚。一人算一功。

修葺学宫官堂。及乡贤名宦祠。正神祠庙。仓房狱舍。桥梁。道路。费十两。算一功。劝人乐助者。同算。

当官善事。未易枚举。即此以例其余。扩而充之。在人各尽心力。

○过格

·吏

地方利病。绝不留心。置民生疾苦于度外。其过无涯。地方利病。明知应兴应厘。不肯出身担任。一味推卸。图便己私。罔知民隐。图便目前。罔计永远。算千过。

风土异宜。时势异窾。不虚心参酌。强不知而为知。见一偏而不见全域。妄作妄为。使百姓受累。算千过。

日逐所行事件。不畏天人。惟凭吏胥。更将上司行移。或分付言语。不即用心祗奉力行。使民隐弗申。上泽不究。算千过。

开报贤否失当。随官之大小。人之善恶。算过。

保约奉行不善。轻委衙官。及致骚扰。算百过。

听信左右。指拨害人。逢迎势要。冤抑平民。受人嘱托。枉害善良。使百姓含怨。算百过。

事不即决。淹禁停滞。使讼中生讼。破人身家。一事算十过。

听审人犯已齐。因慵懒饮宴。轻为更期。累众候费烦苦者。一事算十过。

偏护衙役。姑纵奸徒。设局诈骗。阱人身家。算十过。

上司怒人。明知其枉。不敢辨救。一事算十过。

事关前任。及别衙门事。明知其枉。而泥成案。徇体面。不与开招者。一事算三十过。

毁人扬己。市恩避怨。不顾前官职司。不顾后官难继。算十过。

沽不准词状之名。使含冤者无处陈诉。一事算五过。必要贿嘱方准。一事算十过。

门禁不严。致家人通同衙役作弊。一日算十过。

出入行牌不信。使官役守候劳苦。供应耗费者。一次算十过。

·户

催征无法。任吏书欺隐。保歇包侵。不能清楚。乱拿乱责。追呼愈急。完欠愈淆。使合县不宁。算千过。

擅自加派增粮。使小民永受赔累。算千过。

点役不公。任吏胥作弊。使合县受累。算千过。

遇灾荒弗早申请。使民心不安。上泽不究。算千过。

劝地方好义。救荒积谷练兵等事。不虚公详恕。偏听率性。苛派不堪。算百过。

遇患不救。遇赈而吝。力可以济人而不肯尽。算百过。

轻用民力。随众多寡算过。

·礼

祭祀不敬谨。水旱不祈祷。及祈祷不尽诚。惟以虚文塞责。算百过。

好为奢侈。伤财害民。阴坏风俗。算千过。

考较不公。使孤寒不得上进。一名算百过。

开报生员优劣不确。使劝惩无力。士习日靡。算千过。

纵容左道惑众。及聚众赛会。不行严禁者。算百过。

不禁溺女恶俗。赌博为非。及屠宰耕牛者。算百过。

好长夜饮酒。登山玩水。耗费人财。累地方下役守候。一次算十过。

待人不诚。责人不恕。接下僚而亵慢爽仪。遇知己而含疑不尽。算十过。

拘泥旧闻。沉迷积习。见阐明正学者。反加非笑谤。阻人好修之念。自障入道之门。其过无量。

·兵

纵奸捕唆盗扳。牢囚通同烧诈。良善平民。鸡犬不宁。算千过。

获盗不即亲审。得其真情真赃。致黠盗漏网。扳累良民。算百过。

盗有或初误犯。或迫饥寒。不原情警豁。使人无自新之路者。算十过。

·刑

人命不即检验伤证定案。致招情出入。拖累多人。算千过。

问罪成招。本有生路。不开一线。只图上司不驳。一事算十过。

服毒。投水。悬梁。图赖人命。审无威逼。辄断葬埋。以长轻生之习。一事算百过。审非真命。而轻易发检。使死者不得完尸。生者多般受累。一事算百过。

情罪未核。杖死一人。算百过。

醉怒重杖责人。算二过。无罪误责。算十过。

借地方公事为名。滥罚者。一两算一过。

多问罪赎。以肥私橐。以媚上司。一事算千过。

受人嘱托。故纵应罪者一人。算一过。纵真命一人。算百过。纵大盗。及豪强奸蠹一人。算百过。若受贿故纵。倍算。

用刑不当。以多寡算过。罪不至死而杖毙者。一命算百过。

纵行杖人打下腿湾。需索诈害。一日算十过。

无过淹禁平民者。一日算十过。

以口腹之故。轻杖人。一杖算一过。

·工

地方水利。不留心查察。致有渠不开。有塘不浚。有堤不筑。不蒙水之利。但受水之害。视事之大小算过。

学校教士之处。桥道济众之处。听其颓败。亦照工程之大小算过。

当官过失。未易枚举。即此可例其余。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颜光衷官鉴

【先生名茂猷。福建平和人。崇祯会元。】

弘谋按官鉴者。颜光衷所著迪吉录之一类也。原书专从因果报应立论。然所采故实。皆出史鉴。其事理正自确不可易。夫果报者。数也。数或有时难知。理则千古可信。居官者。听其数于在天。而守其理于在己。岂非所谓脚踏实地者哉。至于乡绅中。未仕者。将来皆有从政之责。已仕者。即今日之从政者也。知乡绅之所得为。与所不当为。则将来之从政也必不苟。而从政者。于乡绅既不致忿疾而失平。亦不敢徇私以害公。更可即此而得倡率化导之方。以收易俗移风之效。岂不美与。

狄仁杰为宰相。有元行冲。数规谏。谓仁杰曰。公之门。珍味多矣。愿备药物攻疾。仁杰叹曰。吾药笼中物。何可一日无也。已复荐张柬之为宰相。又荐姚崇桓彦范敬晖等。皆为名臣。自古圣贤豪杰。无不以得人为急。汉高问人于监门卒。得郦食其。收子房于韩相。拔陈平于亡虏。汲汲求贤。无须臾离也。昭烈三屈隆中。而天下鼎足。又如夫子大圣。而齐交平仲。郑兄子产。一遇程子于途。即修币定交。其汲汲于人如此。故子游宰武城。而夫子首问得人。此第一要义也。子贱宰单父。只用父事兄事。便已了了。今世士大夫。祗急簿书。不知政本。又见一二卑贱儒绅。奔求可厌。一概峻其门户。尊己凌人。是乌足与言风化哉。故经世而不能得人。不成大功。诚使君相至于守令乡绅。莫不彰善崇德。求贤敷教。何忧人才不盛。俗化不美乎。且自家善量品格。全在此处别大小耳。【朝廷政事。草野风俗。均待人而成。】

唐杜悰节度江陵。黔南廉使秦匡谋。战蛮寇不克。来奔谒。悰怒其不趋庭。使吏让之。匡谋不为屈。乃遣絷之。奏秦匡谋擅弃城池。不能死王事。诛之。行刑之际。悰大惊。暴卒。长子无逸。相继而死。议者以悰恃权贵。枉刑戮。获兹报焉。夫杜悰不过作贵倨态。要人尊敬耳。而竟以此置人于死。折己之禄。则我慢之为累也。居官长吏。以礼节喜怒人。低昂人者。不少。当其怒时。亦自依傍道理。谓匡谋擅弃城池。死之不足为过。孰知皆为客气所使乎。此意不除。害人仍自害。何嗟及乎。【中有成见。有一分道理。便看作十分。皆所云依傍道理。为客气所使也。戒之哉。】

宋韩琦。识量英伟。临事。喜愠不形于色。自谓才器须足周八面。入粗入细。乃是经纶好手。又尝论王安石曰。为翰林则有余。居辅弼则不足。或问其故。曰。尝见其奏议。只为一己。而不为天下也。【有才而无济于世。皆坐此病。】

钱若水。字长卿。为同州推官。有富民失女奴。父母诉于州。委之录参。录参旧与富民有求。不获。遂劾富民父子共杀。诬服。具申。独若水迟疑。录参曰。汝得。富民钱。欲出之乎。若水笑曰。父子皆坐重辟。岂不容某熟察。若水诣州所。屏人告曰。某之迟留富民狱者。虑其冤耳。使人访求女奴。今得之矣。知州呼女父母。出示之。父母泣曰。是也。遂引富民父子。悉破械纵之。且曰。此推官之赐也。富民诣若水来谢。闭门不纳。富人绕垣而哭。知州欲奏其功。若水辞曰。某初心止欲雪冤。非图爵赏。万一敷奏。在某固好。于录参何如。知州叹服。录参知之。诣若水叩头谢罪。太宗闻之。擢知制诰。进枢密副使。此一事也。有三善焉。谳狱平冤。一也。不自以为功。而推之知州。二也。不图爵赏。为录参地。三也。以为下。则仁。以为上。则恭。以为同僚。则恕。世之小善小德。惟恐人不闻知者。视此宁不愧耶。

明孝宗为皇太子。有典玺局郎覃吉。温雅诚笃。识大体。通书史。议论方正。虽儒生不能过。辅导东宫之功居多。四书皆口授。动作举止。悉导以正。暇则开说五府六部。及天下民情。农桑军务。以至宦者专权蠹国情弊。曰。吾老矣。安望富贵。但得天下有贤主。足矣。上尝赐东宫五庄。吉备晓以不当受。曰。天下山河。皆主所有。何以庄为。徒劳民伤财。为左右之利。竟辞之。东宫尝念高皇经。见吉至。以孝经自携。东宫出讲。必使左右迎请讲官。讲毕。则请云先生吃茶。内侍张端非之。吉曰。尊师重傅。礼当如此。后孝宗为仁圣之主。弘治之治。皆以归功覃吉云。【内官中能如此见大识体。可为居官者法。】

修隙者。多起于盛怒。盖官长威福。弄得惯手。见有拗逆者。自然容受不去。一纵其威。谁敢谏止。然此固有二。如张咏之吏。既偷盗弄法。又挟抗官长。此不可贳。若乃受屈难堪。理直气扬。又有见官不惯。罔识进退者。此所当谅者也。一概盛气加之。则曲直倒置。巧者胜而拙者败。纵督过之后。私心悔之。然雷霆弹压。已破损矣。谚云。一世为官百世冤。盖恐隐伏利害。峣崎情伪。害人不少。况复任性出之乎。且任性。则火性愈起。久且以为固然。不问是非矣。欲惠民者。宜除此一根。虚心以听。情理之自现也。【法堂之上。不可不常作此想。】

凡媢嫉之人。不能容贤。总是我见之为累耳。有闻其名。雅相慕重。及至面前相对。便有一二事忍耐不过。积久愈成雠隙。故容远贤易。容近贤难。容贱易。容贵难。容暂易。容久难。何也。气相触也。才相抵也。名相倾也。势相轧也。而彼贤人。亦未能尽平心无我。交久以后。实见他有不足处。往昔慕德。巳认为错敬。今朝嫉贤。反觉为平心矣。夫是之谓实不能容。彼实是消遣不下也。审若此。安所尽得化人而用之。故有君子相遇。而卒悖戾者。弊正坐此。须是平日克己平情。挺身为国。于一切毁誉爱憎。纤毫不挂。方能为子孙黎民造福也。【贤才亦有许多难耐处。容贤亦有许多难处。惟真心好贤者。止知有贤。他所不计耳。】

人臣所以不和者。只恐夺宠夺能。不知世界事。非一人所能独满。独则无曜。并乃有功。古来名人。俱以相翼而成。如皋夔周召。郭李韩范。并辏于一时。萧曹丙魏。姚宋王寇。晻映于前后。不闻只手孤拳。有驾声其上者也。中间化得一分。便大得一分。如召公不悦。周公留之。临淮知怨。汾阳释之。莱公结憾。王公荐之。范公拂裾。韩公就之。此皆是英贤隐隐眼目处。然非平心无我。只勉强抛却。忌根仍在。恐有决裂。此处正须学问涵养耳。

闻谤而怒者。谗之囮也。见谀而喜者。佞之媒也。谗言之入。起于好谀。士人得一第后。谀佞盈耳。虽骨月至亲。有不肯以直言自取疏忌者。何况外人。及名位愈高。则拂意之言。益复不闻。故一言不当。即谓为轻我。谓为抗我。谓为不识时务。谓为新进无知。而萋菲之口。得而中之矣。若虚心受言。闻过内省。谗言何自而入哉。愚谓士大夫先能受言。而后可以纳谏望人主。若穷措大谬膺一官。辄已予圣自雄。则奏疏必不婉挚。论事必不透彻。国家何赖焉。【以上公忠。】

商鞅。吴起。韩非。李斯。彼皆自谓信赏必罚。平天下如指诸掌者也。然与宁失不经。好生大德者。相去何径庭哉。鞅以徙木立信。起以布幅去妻。非若斯。俱以督责致治。卒毒天下。而身随之。甚矣刑难言也。若从名法上运用。无得情哀矜者为之主持。则往往流入这边去。而恬不知。犹以为生道之杀也。此圣人教人。必自干元处安身立命。而于刑名法律。一切不任乎。

苏绰于宇文泰时。拜左丞。典机密。始制文案。式仿周官。减冗。员置屯田。以赡军国。又为六条诏书。奏施行之。其一理身心。言守令当理心而化民也。其二敦教化言性随化迁。化于惇朴。不欲化于浇伪。宜去兵革。薄刑罚。而敦德化。使还淳而反素。垂拱而天下平也。其三尽地利。言衣食足而后教化随。宜勤劝课。禁游惰。重农时。而单劣之户。无牛之家。又劝令有无相通也。其四擢贤良。言立贤无方。先德后才。又须勤求之。实课之。省事省官。以专任之。即闾胥里正。犹必择人。其五恤狱讼。谓伐木杀草。田猎不顺。尚违时令而亏帝道。况刑罚乎。惟奸猾败伦者必诛。其六均赋役。谓当斟酌贫富。检举吏胥也。六条在凋弊疮痍之中。尤切窾会。泰常置左右。令百官诵习。非通六条。不得任。绰性俭素。常以丧乱未平为己责。博求贤俊。共弘治道爱人如慈父。训人如严师。是真用世之豪杰也。今虽有饱熟经书。挥霍长才。能知此中滋味者鲜矣。不意周隋兵难之时。乃有此人。【六条均关治理。爱人如父。训人如师。尤为切要。】

唐相魏征与上语教化。上恐大乱之后。未易格心。征曰不然。久安民骄佚。佚则难教。经乱民愁苦。苦则易化。封德彝非之曰。三代以还。人渐浇漓。故秦任法律。汉杂霸道。盖欲化而不能。岂能之而不欲耶。魏征书生。不识时务。信其虚论。必败国家。征曰。五帝三王。不易民而化。顾所行何如耳。昔黄帝征蚩尤。汤武当放伐。皆能致身太平。岂非大乱之后耶。若谓古人淳朴。渐至浇讹。则至今日。当悉化为鬼魅矣。上安得而治之。上卒从征言。元年。斗米值绢一匹。二年。蝗。三年。大水。上勤而抚之。民虽东西就食。未尝嗟怨。四年。天下大稔。斗米不过三四钱。终岁断死刑。只二十九人。外户不闭。行不齎粮。帝谓群臣曰。魏征劝我行仁义。既效矣。惜不令封德彝见之。

徐有功初为蒲州司法。宽仁为治。吏民相约有犯徐司法杖者。众共斥之。任满事治。不杖一人。刑措之风。其近如此。今人谓末俗浇漓。不严酷不治者。恐亦力量未及。不可厚诬民心也。【力量未及。总由爱民之心。未能真切耳。】

天下至广。万世至远。虽万手万目。以救济斯世。而犹未足也。故最急度人。【劝人做好人行好事也。】谓必圣贤而后度人。非也。闻善则喜。见善则乐。时时述善事。谈善言。说善报。则度已多矣。中间转移之机。自有愈进愈精处。极至变化恰合而不自知也。然度众人之人。又不若度度世之人。【有救世之权者也。】得其一焉。以旋干转坤。以守先俟后。人复生人。则度成普度矣。圣贤经世传世。皆此一大事在。

独为善事。所及无多。若得大力量人。同存此意。则所救济何限。大略化一曲谨人。不如化一豪杰人。化一卑贱人。不如化一权贵人。化近人。不如化远人。在在言善言。行善事。交游善人。要得此善脉满世界。则福德亦满世界矣。舜之大德。亦只是乐与人为善耳。

有一士子。授徒为业。日思济人利物。而贫穷无力。因见世之为师者。多误人子弟。遂留心教道。曲意造就。果以积德至贵显焉。今之学校等官。晓得此意。则英才乐育。为利斯溥矣。长吏之化民也亦然。教人以善。原在分财之上。特人未必知之耳。

能吏多以教化为不足为。不知其日计不足。月计有余也。如谒庙讲经。入乡行约。所以雍容揖逊。令人欲平躁释者在此。又如旌奖孝义节烈。择举乡饮大宾。视为无紧要事。着意举行。自有风励意思。要须品真意真。使耳目常触。精神不倦云尔。至于驯习童子。尤为吃紧。若以此劝化父兄。因而参验赏罚之。不八九年。儿童已成伟器矣。其成就岂浅鲜哉。【以上教化。】

汉黄霸为颍川太守。每下恩泽诏书。他郡县多废阁。霸为择良吏。分部宣诏令。令百姓咸知恩意。而邮亭乡官。皆畜鸡豚以赡鳏寡贫穷者。为条教。置父老师帅伍长班行之。劝以为善防奸之意。务耕桑。节用殖财。种树畜养。诸为令。颇若烦碎。然霸精力能推行之。吏民见者辄与语。问他阴伏相参考。以之具得事情。奸人去他郡。盗贼日少。霸力行教化而后诛罚。务在成就安全。外宽内明。得吏民心治为天下第一。

宣帝时。渤海岁饥。多盗贼。吏不能擒制。龚遂守渤海。帝问何以治。遂曰。海滨辽远。不沾圣化。民困于饥寒。而吏不恤。故陛下赤子。盗弄兵于潢池中耳。今欲使臣胜之耶。将安之耶。帝曰。选用贤良。固欲安之也。遂曰。治乱民。犹治乱绳。不可急。愿假便宜。无拘文法。帝许焉。郡闻新守至。发兵迎。遂皆遣还。移书属县。悉罢捕盗吏。诸持田器者。皆良民。毌得问。持兵者。乃为盗。遂单车至府。一郡翕然。盗贼皆弃兵弩而持钩锄。立解散。于是开仓廪。假贫民。选良夷牧养焉。齐俗多奢侈。好末作。遂乃率以俭约。劝民农桑。春课耕种。秋课收敛。益畜果实菱芡。劳来循行。民有带刀剑者。使卖剑买牛。卖刀买犊曰。柰何带牛佩犊。不数年。吏民富实。狱讼止息。帝褒之。

尹翁归为东海太守。吏民贤不肖。及黩吏豪民。奸邪主名。尽知之。县各有记籍。听其政。及出行县。辄披籍收取。即豪猾。莫能以势力变诈自解脱。以一警百。吏民恐惧。皆改行自新。翁归之政。似太精明矣。然得其廉公。亦足淑世。又知贤不肖。最吏治之吃紧者。惟先事参伍。某里贤缙绅若干。士类若干。耆老若干。则旌拔可行。耳目可寄。教化可传。子贱宰单父。只父事兄事数人。便足弹琴而理矣。后世不知急人。自屈其力。或过而信之。又或过而疑之。或过而昵之。又或过而慢之。哄然一堂。竞者争至。恬者远迹。一有隐微事机。重大功过。莫别黑白。祗恣喜怒。求其如翁归之综核。不得也。况有举一风百。使枉者直之化乎。是在循良者。精思而行之耳。【以精明体察民情。故不伤于苛刻。适足广其化理。】

郭伋转并州牧。比入界。老幼逢迎盈路。伋引见问疾苦。聘求耆旧。设几杖之礼。朝夕与参政事。行部至西河。有儿数百。骑竹马夹道次迎拜。问君何日当还。伋从容计期日告之。行部还。先期二日。伋以为违信。止野亭宿。须期日乃入。官长审状。及编剂。能如此不失儿童之期。省人民多少烦费。多少羁候。多少反复。亦一阴德事也。【时时体察下情。事事不失恩信。可为居官要术。】

宋王济为龙溪主簿。时调福建输鹤翎为箭羽。鹤非常有之物。有司督责尤急。一羽至值数百钱。民甚苦之。济谕民取鹅羽代输。仍驿奏其事。诏可其请。仍令旁部。悉如济所陈。夫使民不顾其安。则一羽一毛。皆足破家。此处能调护。在在方便。则在在功德也。长人者。可不加之意哉。

近讦讼大行矣。即不能以德化。若诬告加三等之律一严。庶可少讼。即讼。亦不至两造哄然也。最患在左右原告。雌黄审语。以鼓煽其风。吕刑狱货非宝。惟府辜功。此之谓也。

天下最亲民者。惟守令。虽圣明在上。而一二贪残居职。民不得其所者多矣。故一邑有循吏。则一邑受泽。一郡有循吏。则一郡受泽。其功德比于君相。似小而更密。似赊而更急也。大略教化为上。宽仁次之。综核又次之。严于驭役。而宽于驭民。亟于扬善。而勇于去奸。庶几得蒙至治之泽云。

居官全活生民。有有形者。有无形者。有形者。已然也。当其颠困欲毙。起沟中之瘠。而庇之生全。其为德也显而大。然他人致之。而我救之。可也。若权柄在握。则当视民如伤。先事区处。不致颠顿危急。方为妙手。盖凡饥寒流离。救之未然。则生理不失。力半而功倍。教化亦然。止恶未萌。则不至刑辟。俗美而民安。其视临事支吾。临危体察。固万万也。但业已致之。则不可无转移之巧。恻怛之实。以经理其间耳。盖古固有以爱民之心。而成害民之事者。亦有以爱民之事。而矜激功能。恢张声誉。则其饮和食德。必有不能满注矣。是在为官者。实实与民一体。则措置自别耳。【以上循良】

夷齐清。民到于今称之。其真性也。有以清直见忌者。皆由立心愤激。以气凌人所致耳。此等人虽未纯正。然不可抑倒他。盖留其名节。亦足维世也。今世波靡同俗。犹须急此。若见刻苦励行之俦。便要污蔑他。颠顿他。责以所必穷。则其人立心。先是媢嫉路上人矣。

唐卢怀慎清俭。不营产业。虽隆贵。得禄赐。散与故人亲戚辄尽。子二。奕。奂。奕至中丞。死节。赠贞烈。奂陕州刺史。清廉。帝亲题赞厅事褒焉。微杞之罪贯盈。则报犹未艾也。岂非积厚者宏施欤。曰。使贪焉若何。曰。命既无有。虽贪。何必不以赃败也。即使幸获。而损己之禄秩。坠子孙之福德。为偿多矣。昔李景让之母。早寡而贫。尝掘地得金数斛。拜祷曰。此恐上天怜氏贫苦。故赐此。若然。则愿诸孤学问有成。不愿取也。遽掩之。巳而景让兄弟皆贵。又范文正公亦极贫。尝得地埋金而不取也。已而为相归。有求施造寺者。欲出前遗金付之。则无有矣。只有契并书历仕禄入。如其金数。然则廉贪所得。均不越应分中。而顺者迟收之。逆者捷得之。究竟祸福。若霄壤焉。人宜何从哉。【唤醒官场计利者。】

黩货则必酷。彼以为不打。则群情不惊。实贿不来也。黩货则必横。彼以为不颠倒曲直。则理胜于权。人心有所恃以无恐也黩货则必护近习。通意旨。彼以为不虎噬成群。则威令不重。不曲庇私人。则过付无托。且短长既为所挟。刚肠阴有所屈也。一贪生百酷。一酷吏又生百爪牙。吁。民几何而不穷且盗哉。最难堪者。得强劫之狱。亦为卖放。受枉法之赇。转而树威。夺小可铺行之货。执彻骨穷独之刑。至于官爵愈大。统辖愈众。一人受贿。则千人骫法。十人弄法。则万人作俑。如元载胡椒八百石。似道糖霜八十瓮。其积蓄亦安在哉。官长又当禁下僚之贪。不独以清白自了也。清畏人知者。上也。畏人不知者。次也。贪畏人知。又次之。贪不畏人。贿赂公行。民斯为下矣。

凡嗜酒。嗜淫。嗜财。皆起于纵意成习。习巳成时。肝肠为换。舍死以徇。不自管其有用无用也。有初筮仕时。犹能矜持。至老境却低回就之者。只缘渐渐以官为家。以财为性命耳。【以上廉洁】

救荒有先先策。有先策。有正策。有权策。先先策者。未然也。尚书云。懋迁有无化居。又云。浚畎浍巨川。如京都边塞之地。屯田盐法。均须平时经理。又如各省水利之有无。风俗之奢俭。必当预先讲求。问其何饶何乏。可就本地经画者。则为修之教之。或须借裕邻方者。则为调之剂之。又如折色本色。顾役差役。各有利病。咸宜体悉。大要总在重农而贵粟。勤劝相而修水利。废田不耕者有惩。游手蠹食者有禁。遇良田。则驻车劝赏。遇水利。则委曲通融。至于常平仓。义仓。宜委任得人。出纳有经。不至虚费。亦不至刁难。社仓之法尤妙。若每都分。各有朱子刘如愚者。以总领之。则可无冻馁之老。流亡之人。所救不赀。吁。安得有心人。在在如此哉。【康济录。先事。临事。既事。最为救济要策。此亦深得其意。中有可以参观推广。故录之。】

先策者。将然也。如有旱有水。谷种既没。则饥馑立至。当预先广籴他邦。又检灾伤无可生理者贷之。随地利可栽种者教之。令贫富皆约食。曰。此惜福救灾宜尔也。昔程珦知徐州。久雨坏谷。珦度水涸时。则耕种巳过。乃募富家得豆数千石贷民。使布之水中。水未尽涸。而甲巳露矣。是年民不艰食。又各州县有上供粮米者。先事奏请截留。而以其粜钱计奉朝廷。则米价自落。国赋不亏。苏轼救荒议。言此甚悉。且云救之于未饥。则用物约而所及广。民得营生。官无失赋。若其饥馑巳成。流殍并作。则虽拦路散粥。终不能救死亡。而耗散仓廒。亏损课利。所伤大矣。

正策权策者。已然者也。正策。一曰开仓赈贷。二曰截留上供米赈贷。三曰自出米。及劝籴富民赈贷。四曰借库银。循环籴粜赈贷。五曰兴修水利。补辑桥道赈贷。令饥民佣工得食。而官府富民。得集事也。然所贷者。每及下户。而中等自守头面。坐而待毙。尤为狼狈。又城市之人。得蒙周恤。而乡村幽僻。拯救不及。此尤宜周详曲处者也。大略赈济之法。旬给斗升。官不胜劳。民不胜病。仰而坐待仓米。卒无以继。莫若计其地里远近。口数多寡。人给两月粮。归治本业。可无妨生理也。赵令良帅绍兴。用此法。城无死人。欢呼盈道。又李珏在鄱阳时。将义仓米多置场屋。减价出粜。既先救附近之民。却以此钱纽价计口。逐月一顿支给。以济村落。一物两用。其利甚溥。盖远者用钱。可免减窃拌和之弊。转运耗费之艰。且村民得钱。非惟取赎农器。经理生业。亦可收买杂料。和野菜煮食。一日之粮。可化数日之粮。甚简甚便。此二策者。俱可行也。曾巩救灾论。亦极谈升斗赈救之害。盖上人方图赈济。先付里正抄札。实未有定议也。村民望风扶携入郡。官司未即散米。裹粮既竭。馁死纷然。浊气薰蒸。疠疫随作。是以赈济之名。误其来而杀之也。故须预印榜四出。谕以方行措置。发钱米下乡。未可轻动。恐名籍紊乱。反无所得。庶革饥贫云集之弊民不去其故居。则家计依然。上不烦于纷给。则奸宄不生。视离乡待斗升米。而不暇他为。顾不远哉至富民之价。切不可抑之。抑之。则闭籴而民愈急。势愈嚣。其乱可立待也。况官抑价。则客米不来。境内乏食。而上户之粗有蓄积者愈不敢出矣。昔文彦博在成都。适值米贵。不抑民价只就寺院立十八处。减价粜米。仍多张榜文招籴。翌日米价遂减。范仲淹知杭州。斗粟百二十文。仲淹增至百八十。众不知所为。仍多出榜文。具述杭饥增价。招引商贾。争先趋利价亦随减此二公者。识见过人远甚。第出纳之际当核奸。赈济之际当检实。而朝夕经营。总宜尽心力为之。视为万命生死所在。自不惮勤劳也。至于弃子有收。强籴有禁。啸聚巨魁。必剪其萌。泽梁关市。暂停其税此皆因心妙用。慈祥之所必至者矣。【切中近时赈荒利弊。】

权策。如毕仲游先民未饥。揭榜示曰。郡将赈济。且平粜。若干万石。实大张其数。劝谕以无出境。民皆安堵。已而果渐艰食。饥民十七万。顾所发粟。不及万石。以民粟继之。而家给人足。民无逃亡。又如吴遵路。令民采薪刍。出官钱收买。却令于常平仓。市米物归赡老稚。凡买柴二十二万束。候冬鬻之。官不伤财。民再获利。又以飞蝗遗种。劝种豌豆。卒免艰食。又如婚葬营缮等事。皆宜劝民成之。宴乐赛愿。都不复禁。所以使贫者得财为生也。至于重罪有可出之机。令入粟救赎。亦无不可。盖借一人以生千万人耳。【以上救荒。】

汉陈寔。字仲弓。颍川人。平心率物。乡人争讼。辄求判正。寔为谕以曲直。开以至诚。皆感动退而言曰。宁为刑罚所加。毌为陈君所短。岁歉民穷。盗夜入。止于梁上。寔阴见之。呼子孙训曰。人当自勉。不善之人。未必本恶。迫于饥寒。习久遂至为非如梁上君子是矣。盗惊骇投地。稽首请罪寔曰。视君状貌。不似恶人。宜克己反善。遗绢二疋以归。自是邑无盗者。后除太邱长。以三公征。不起。享年八十。子纪谌齐德。时称二贤。纪为尚书令。纪子群。为司空。并着高名。时号三君。寔与李膺范滂齐名。而独无纤芥之祸者。彼专嫉恶。此专扬善故也其入人也。甘而不拂。而变化已多矣。

管宁避乱庐山邻有牛暴田。宁为牵牛着凉处牧之。牛主大惭。里中男女共汲一井。争先。有斗者。宁多买汲器。置井傍待之。既闻。乃各自悔责。讲诗书。陈俎豆。明礼逊。所居姻旧邻里。有穷困者。必分赡救之。与人子言孝。与人弟言弟。与人臣言忠。貌甚恭。言甚顺。名行高洁。望以为不可及。而即之熙熙。能因事以导人于善。渐之者无不化焉。夫管宁一士人。便能化俗如此。今世种种敝风。守令之化也。十居其五。士大夫之化也。亦十居其五。若能于某里某都。各择善士。互相传劝。有不率者。摈不得齿。而身复严礼法。董子侄。以先帅之不出十年。可大变也。

乡绅。国之望也。家居而为善。可以感郡县。可以风州里。可以培后进。其为功化。比士人百倍。故能亲贤扬善。主持风俗。其上也。即不然。而正身率物。恬静自守。其次也。下此。则求田问舍。下此。则欺弱暴寡。风之薄也。非所忍道矣俚语云。刀趁利。炉趁热。此两语误人不浅。夫刀利炉热。用之以干许多好事。此光阴诚不可错过。又争体面。此三字最误人。今且以何者为体面若屈身求官府。此无体面之甚者也。官府即姑从我而心轻其为人。此无体面之隐者也。得势以豪乡里。而人阴指曰此翼虎不可犯耳。尚得为体面乎。认得体面真时。便不争体面。而百美集矣。

凡家世茂盛者。多以仁厚谦恭立教。故能保世滋大。不为造物之忌。但处世用宽。而律家用严其于教训子孙。方始得力不然。自家从艰辛读书得来。犹知义理。行方便至膏粱子弟。习成性气颐指骄人。且以老成为迂阔。以脱略为时行。如此安得不败。故洒扫应对。守弟子职。古人立教之最吃紧也。

乡先生能以化俗造士为念。则为善于乡。成就不少。夫出则为伊周。处则为孔孟者。惟乡绅为然耳。若乃黑白其眼。而雌黄其口。则非所谓士矣。

士夫以化俗为上品。而孝友尤所重。且宗族周其穷乏。而后善念可兴也。但不可有速成心。并以势力为之用耳。

观柳氏家法。知礼之可为国也。以此达之乡。推之国。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矣。大抵风俗坏时。自其弟子先做坏了。好尊恶卑。乐谄怒绳。放纵败检。甚者父兄只以声色货利。权焰威宠。激其读书志意。而犹以为善教也。一朝得志。其凌厉傲慢。能有极哉。善哉柳玭之诫子弟也。而曰门第高者。可畏不可恃也知其可畏。而立身行己。增德惜福。教养子弟。达材利用得志。则泽及天下不得志。亦无愧其家庭。鬼瞰之而无隙。帝临之而有当矣。于以綦昌綦炽。何有哉。

人之力量。本参天地。况列于荐绅之中。则经世风世。皆所能为不问其在官与林下也。其有德业令望。耸一世者。则利害赖其条陈。善良受其吹嘘。风节关其主持郡县应其声气。此于福人。宁可计数诸如穷亲故戚。非无空乏。亦有冤痛。然如己未显达相似。以曲直付公庭。以盈亏关造化隆礼。可也诱善。可也显为区画而隐为调理。可也。若使之炙手瞋目。争产竞市。则所恃何势。毌论知与不知。而其罪恶。欲以谁诿哉故当静以镇之。恬俭积德。必有弥昌弥炽日子。且我不负人。人亦岂尽负我。久久见信。自无一朝之患矣【以上乡绅】

顾亭林日知录

【先生名炎武。号宁人江南昆山人。】

弘谋按日知录所载政事。皆探本之论。而义正词严。是非可否之间。不少假借。所谓较若画一者是已。至叙述往迹。上下千百年。了如指掌。皆有独知独见。岂徒以博物见长哉先生毕生。未尝一日历仕路。而所论治道。皆亲切得理。规模宏远。巨细不遗。由其平时读书。随处体认。与世俗记诵词章之学。无裨世用者不同耳。

岂不尔思。畏子不敢。民免而无耻也。虽速我讼。亦不女从。有耻且格也。【随事皆有此两种。治民者不可不知。】

君子不亲货贿。束帛戋戋。实诸筐篚。非惟尽饰之道。亦所以远财而养耻也。万历以后。士大夫交际。多用白金乃犹封诸书册之间。进自阍人之手。后则亲呈坐上。径出怀中。衣冠而为囊橐之寄。朝列而有市井之容。若乃拾遗金而对管宁。倚被囊而酬温峤。曾无愧色。了不关情。固其宜也。然则先王制为筐篚之文者。岂非禁于未然之前。而示人以远财之义者乎。以此坊民。民犹轻礼而重货。

民之所以不安。以其有贫有富。贫者至于不能自存。而富者常恐人之有求。而多为吝啬之计。于是乎有争心矣。夫子有言。不患贫而患不均。夫惟收族之法行。而岁时有合食之恩。吉凶有通财之义。本俗六安万民。三曰联兄弟。而乡三物之所兴者。六行之条。曰睦。曰恤。不待王政之施。而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矣。此所谓均无贫者。而财用有不足乎。至于葛藟之刺兴。角弓之赋作。九族乃离。一方相怨。而瓶罍交耻。泉池并竭。然后知先王宗法之立。其所以养人之欲而给人之求。为周且豫矣。

治化之隆。则遗秉滞穗之利。及于寡妇。恩情之薄。则耰锄箕帚之色。加于父母。故欲使民兴孝兴弟。莫急于生财。以好仁之君。用不畜聚敛之臣。则财足而化行。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矣。

晋荀勖之论。以为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省心。昔萧曹相汉。载其清静。民以宁一。所谓清心也。抑浮说。简文案。略细苛。宥小失。有好变常以徼利者。必行其诛。所谓省事也。此探本之言。

人聚于乡而治。聚于城而乱。聚于乡。则土地辟。田野治。欲民之无恒心。不可得也。聚于城。则徭役繁。狱讼多。欲民之有恒心。不可得也【可见省役息事。亦所以保此恒心也。】

尹翁归为右扶风。县县收取黠吏豪民。案致其罪。敲至于死收取人。必于秋冬课吏大会中。及出行县。不以无事时。其有所取也。以一警百。吏民皆服。恐惧改行自新。所谓收取人。即今巡按御史之访察恶人也。武断之豪。舞文之吏。主讼之师。皆得而访察之。及乎浊乱之时。遂借此为罔民之事矫其敝者。乃并访察而停之。无异因噎而废食矣。

传曰。子产问政于然明。对曰。视民如子。见不仁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是故诛不仁。所以子其民也。说苑董安于治晋阳。问政于蹇老。蹇老曰曰忠。曰信。曰敢。董安于曰。安忠乎。曰。忠于主。曰。安信乎曰。信于令。曰。安敢乎。曰。敢于不善人。董安于曰。此三者足。

汉光武时。郡国群盗。处处并起攻劫。所在害杀长吏。郡县追讨。到则解散。去复屯结。青徐幽冀四州尤甚。上遣使者下郡。听群盗自相纠擿。五人共斩一人者。除其罪。吏虽逗留回避故纵者。皆勿问。听以禽讨为效。其牧守令长。坐界内盗贼而不收捕者。及以畏懦捐城委守者。皆不以为负。但取获盗多为殿最惟蔽匿者乃罪之。于是更相追捕。贼并解散。徙其魁帅于他郡。赋田受禀。使安生业。自是牛马放牧。邑门不闭。光武精于吏事。故其治盗之方如此。天下之事。得之于疏。而失之于密。大抵皆然。又岂独盗贼课哉。

欧阳永叔作唐书地理志。凡一渠之间。一堰之立。无不记之其县之下。盖唐时为令者。犹得以用一方之财。兴朞月之役。而志之所书。大抵在天宝以前者。居什之七。岂非太平之世。吏治修。而民隐达。故常以百里之官。而创千年之利。至于河朔用兵之后。则以催科为急。而农功水道。有不暇讲求者欤。然自大历以至咸通。犹皆书之不绝于册。而今之为吏。则数十年无闻也已。水日干而土日积。山泽之气不通。又焉得而无水旱乎。

龙门县。今之河津也。北三十里。有瓜谷山堰。贞观时筑。东南二十三里。有十石垆渠。县令长孙恕凿。溉田良沃。亩收十石。西二十一里。有马鞍坞渠。亦恕所凿。有龙门仓。开元时置。所以贮渠由之入。转般至京。以省关东之漕者也。此即汉时河东太守番系之策。河渠书所谓河移徙。渠不利。田者不能偿种。而唐人行之。竟以获利。是知天下无难举之功。存乎其人而已。谓后人之事。必不能过前人者。不亦诬乎。

唐开元八年。诏曰。同州刺史姜师度。识洞于微。智形未兆。顷职大农。首开沟洫。岁功犹昧。物议纷如。缘其忠款可嘉。委任仍旧。暂停九州岛之重。假以六条之察。白藏过半。绩月斯多。食乃人天。农为政本。朕故兹巡省。不惮祁寒。将申劝恤之怀。特冒风霜之弊。今原田弥望。畎浍连属。由来榛棘之所。遍为粳稻之川。仓庾有京坻之饶。关辅致亩金之润。本营此地。欲利平人。缘百姓未闻。恐三农虚弃。所以官为开发。冀令递相教诱。功既成矣。思与共之。其屯田内。先有百姓拄籍之地。比来召人作主。亦量准顷亩割还。其官屯熟田。如有贫下欠地之户。自办功力。能营种者。准数给付。余地且依前官取。加师度金紫光禄大夫。赐帛三百匹。【师度既好沟洫。所在必发众穿凿。虽时有不利。而成功亦多。】读此诏书。然后知无欲速。无见小利二言。为建功立事之本。

孙叔敖决期思之水。而灌雩娄之野。庄知其可以为令尹也。魏襄王与群臣饮酒。王为群臣祝曰。令吾臣皆如西门豹之为人臣也。史起进曰。魏氏之行田也以百亩。邺独二百亩。是田恶也。漳水在其旁。西门豹不知用。是不智也。知而不兴。是不仁也仁智。豹未之尽。何足法也。于是以史起为邺令。引漳水溉邺。以富魏之河内读此。可见率作兴事之勤。授方任能之略。今日所以变化人心。荡涤污俗。莫急于劝学奖廉二事。

五代史冯道传论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善乎管生之能言也。礼义。治人之大法。廉耻。立人之大节。盖不廉。则无所不取。不耻。则无所不为。为人而如此。则祸败乱亡。亦无所不至。况为大臣。而无所不取。无所不为乎。然而四者之中。耻尤为要。故夫子之论士曰。行己有耻。孟子曰。人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又曰。耻之于人大矣。为机变之巧者。无所用耻焉。所以然者。人之不廉。而至于悖礼犯义。其原皆生于无耻也。故士大夫之无耻。是谓国耻。罗仲素曰。教化者。朝廷之先务。廉耻者。士人之美节。风俗者。天下之大事。朝廷有教化。则士人有廉耻。士人有廉耻。则天下有风俗。

国奢。示之以俭。君子之行。宰相之事也。汉汝南许劭。为郡功曹。同郡袁绍。公族豪侠。去濮阳令归。车徒甚盛。入郡界。乃谢曰。吾舆服岂可使许子将见之。遂以单车归家。晋蔡充。好学有雅尚。体貌尊严。为人所惮。高平刘整。车服奢丽。尝语人曰。纱縠吾服其常耳。遇蔡子尼在坐。而经日不自安。北齐李德林。父亡时。正严冬。单衰徒跣。自驾灵舆。反葬博陵。崔谌休假还乡。将赴吊。从者数十骑。稍稍减留。比至德林门。才余五骑。云不得令李生怪人熏灼。李僧伽修整笃业。不应辟命。尚书袁叔德。来候僧伽。先减仆从。然后入门。曰。见此贤。令吾羞对轩冕。夫惟君子之能以身率物者如此。是以居官而化一邦。在朝廷而化天下。魏武帝时。毛玠为东曹掾。典选举。以俭率人。天下之士。莫不以廉节自励。虽贵宠之臣。舆服不敢过度。唐大历末。元载伏诛。拜杨绾为相。绾质性贞廉。车服俭朴。居庙堂未数日。人心自化。御史中丞崔宽。剑南西川节度使宁之弟。家富于财。有别墅在皇城之南。池馆台榭。当时第一。宽即日潜遣毁撤。中书令郭子仪。在邠州行营闻绾拜相。坐中音乐。减散五分之四。京兆尹黎干。每出入。驺从百余。亦即日减损。惟留十骑而已。李师古跋扈。惮杜黄裳为相。命一干吏。寄钱数千缗。毡车子一乘。使者到门。未敢送。伺候累日。有绿舆自宅出。从婢二人。青衣褴缕。言是相公夫人。使者遽归。告师古师古折其谋。终身不敢改节。此则禁郑人之泰侈奚必于三年。变雒邑之矜夸。无烦乎三纪。修之身。行之家。示之乡党而已。道岂远乎哉。

记曰。大臣法。小臣廉。官职相序。君臣相正。国之肥也。故欲正君而序百官。必自大臣始。然而王阳黄金之论。时人既怪其奢。公孙布被之名。真士复讥其诈。则所以考其生平。而定其实行者。惟观之于终。斯得之矣。季文子卒。大夫入敛。公在位。宰庀家器为葬备。无衣帛之妾。无食粟之马。无藏金玉。无重器备。君子是以知季文子之忠于公室也。相三君矣。而无私积。可不谓忠乎。诸葛亮自表后主曰。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孙衣食。悉仰于家。自有余饶。至于臣在外任。无别调度。随身衣食。悉仰于官。不别治生。以长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内有余帛。外有赢财。以负陛下。及卒。如其所言。夫廉不过人臣之一节。而左氏称之为忠。孔明以为无负者。诚以人臣之欺君误国。必自其贪于货赂也。

后汉袁安为河南尹。政号严明。然未尝以赃罪鞫人。此近日为宽厚之论者。所持以为口实。乃余所见数十年来姑息之政。至于网解纽弛。皆此言贻之敝矣。嗟乎。范文正有言。一家哭。何如一路哭邪。

朱子谓近世流俗。惑于阴德之论。多以纵舍有罪为仁。此犹人主之以行赦为仁也。孙叔敖断两头蛇。而位至楚相。亦岂非阴德之报邪。

唐柳氏家法。居官不奏祥瑞。不度僧道。不贷赃吏。此今日士大夫居官者之法也。宋包拯戒子孙。有犯赃者。不得归本家。死不得葬大茔。此今日士大夫教子孙者之法也。

两家奴争道。霍氏奴入御史府。欲蹋大夫门。此霍氏之所以亡也。奴从宾客。浆酒藿肉。此董贤之所以败也。然则今日之官评。其先考之僮约乎。

唐张嘉贞在定州。所亲有劝立田业者。嘉贞曰。吾忝历官荣。曾任国相。未死之际。岂忧饥馁。若负谴责。虽富田庄何用。比见朝士广占良田。及身殁后。皆为无赖子弟。作酒色之资。甚无谓也。闻者叹服。此可谓得二疏之遗意者。

晋陶侃勤于吏职。终日敛膝危坐。阃外多事。千绪万端。罔有遗漏。诸参佐或以谈谑废事者。命取其酒器蒱博之具。悉投于江。将吏则加鞭朴。卒成中兴之业。为晋名臣。唐宋璟为殿中侍御史。同列有博于台中者。将责名品而黜之。博者惶恐自匿。后为开元贤相。而史言文宗切于求理。每至刺史面辞。必殷勤诫敕曰。毌嗜博。无饮酒。内外闻之。莫不悚息。然则勤吏事而纠风愆。乃救时之首务矣。

今日致太平之道何由。曰。君子勤礼。小人尽力。

晋许荣上疏言。臣闻佛者。清远元虚之神。今僧尼往往依傍法服。五戒粗法。尚不能遵。而流惑之徒。竞加敬事。又侵渔百姓。取财为惠。亦未合布施之道也。雒阳伽蓝记。有比丘惠凝。死去复活。见阎罗王。阅一比丘。是灵觉寺宝明。自云出家之前。尝作陇西太守。造灵觉寺成。弃官入道。阎罗王曰。卿作太守之日。曲理枉法。劫夺民财。假作此寺。非卿之力。何劳说此。付司送入黑门。此虽寓言。乃居官佞佛者之箴砭也。

汤子遗书

【先生名斌。号潜庵。河南睢州人。顺治壬辰进士。官礼部尚书。谥文正。】

弘谋按先生德器深厚。学术纯正。自监司解官。从学十年。被征乃出。抚吴二年。百废具兴。顽懦廉立。几于风移俗易矣。今数十年之久。士民讴思。常如一日。非至诚相感。其可强而致乎。兹采遗书中。可以风于有位者。录为一帙。恨不及见先生。而读其书。如见先生。朝夕展诵。冀以少袪固陋云。

古之民有四。今之民有六。其耗财已至。何怪匮乏相继乎。欲驱浮惰而农之。惟在使民乐为农。今之为农者。力作不足供赋税。不见其乐。止见其苦。如商贾之徒。固是奔竞之心胜。亦缘不能安业。故思他图。又如僧道辈。其心岂不欲有父母妻子之乐。多缘农困无以为生。故逃归僧道。既逸其力。又不匮于衣食。则亦安之不思返矣。是莫若轻徭薄赋。使安于农而乐为之。则游惰者。不驱而归农矣。问曰。游惰者归农矣。其间。贫富相耀。风俗终难整理。若何。先生曰。此最难处。今之时势。与古不同。古之时。无甚贫甚富之俗。所以易治。今之富者。田连阡陌。贫者。至求数亩自给而不可得。此中甚费区画。今但使一乡之中。富者明礼义。兴仁让。有以庇贫者。而不至失业。则后此可以徐图矣。【富者能不欺贫。贫者能不忌富。止许藉庇于富。不可肆恶于富。则风俗自厚。何嫌贫富相耀也。】

儒者不患不信理。患在信之过。而用法过严者。亦是一病。天地间法情理三字。原并行不悖。如官司有弗称职者。若优容贻害。固不可。必嫉之过而加以重罪。至陨命析产。亦不忍。有仁术焉。轻其罪。使之蚤去。则我亦不流于残。而民已除其害矣。

先生任潼关时。年饥。麦不熟。兵饷匮乏。人心骚动。先生欲发仓储秋粮以贷。俟来年麦收。仍以两季麦粮拨发。督镇不可。先生曰。事变仓卒。非可拘以常数。以此安抚人心。利害由我而当。督镇以为然。各营弁皆欢欣感谢。变遂寝。后督镇每谓僚属曰。作事如汤公。真可谓尽职无遗憾。有能仿而行之者。即善类也。

先生任潼关时。同列问曰。得百姓心易。得僚属心难。公何兼而致之也。先生曰。吾于属吏。不惟不取其财。且彼有善。吾力成之。以遂其愿。故人或不以为苦。同列曰。无所取于彼。何所应于上。先生曰。无所取于彼。亦无所应于上。交际之礼。不过寻常帛物四件。上官且戏谓吾礼物有班数。亦各谅之。无所受也。至往来之官。未有以金帛为赠者。其于上下间。如此而已。

年少登科。切弗自喜。见识未到。学问未足。一生吃亏在此。即使登高第。陟高位。庸庸碌碌。徒与草木同朽耳。往往老成之人。一入仕途。建立一二事。便足千古。由其阅历深也。【由科第者。固当由愧生奋。既不由科第。亦可以勉矣。】

问为政当以顺民情为第一义。也有顺不得的所在。即如我在赣州作道时。海寇猖獗。忽有贼持伪檄到抚军辕门。抚军传余甚急。食顷三至。余诣抚军所。以此贼付余。余在辕门讯之。百姓观者如堵。颇多惶惑。余请抚军急枭示。以绝贼人觊觎。抚军犹豫。欲监候上闻。余请益力。因令押送市曹。百姓震恐。遮道而请曰。杀之。则贼众大至。百万生灵不保矣。余晓百姓曰。杀之。则贼知我不惧。而不敢来。即贼众果至。我自有方略保障抵敌。尔百姓无恐。贼亦大呼曰。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余呵之曰。汝贼耳。安得云国。亟斩之。寻贼败去。竟无警。使是时稍顺民情。不断然斩之。奸宄生心。保无意外之变乎。非是当初年少气壮。只是明理耳。【此由小民所见不远。故顺不得。更有许多偏心私心。亦是顺不得的。故明理最要。○以上语录】

天下事莫患于因时苟且而无真诚之意。动辄曰。时不可为也。事多掣肘也。牧仲在刑曹。一副郎耳。每虑囚。必细审其得罪之由。察其情伪。稽之律例。有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俱无憾之意。有不合者。动色力争。即丰镐旧臣。亦谅其真诚。改容敬礼之。虽不能尽如己意。其所全活者亦多矣。【与宋牧仲书】

人身之所重者。元气也。国家之所重者。人才也。古人宦辙所至。必以谘访人才为首务。所为人才者。非词华藻丽。驰声艺苑之谓。必经术足以明道。才略足以匡时。有精苦之志。有沉深之谋。此其人必不欲以浮华显。往往在深山穷谷。可以遯世无闷。或浮湛人间。落落穆穆。非得其同志。则不能相求也。西江自宋以来。名臣大儒。不可胜数。今岂遂无其人乎。余昔参藩岭北。属有军旅之役。事定而疾作。请休归里。宁都有魏冰叔兄弟。与彭躬庵。邱邦士。方读书易堂。余知之。未暇入山一访。亦以诸子深藏交修。不求闻于世。余虽粗知其姓氏。未能悉也。今读其所著书。想见其为人。屈指当日。已二十年矣。河山阻修。光阴荏苒。惟有浩叹而已。天生人才。无间古今。往者已矣。来者未可量。牧仲更从冰叔。益求知所未知焉。勿如我之过时而悔也。还 朝以此为使归之献。则所以报国者深矣。【牧仲司榷之官。先生不劝其献羡余。而劝其献人才。何相期之远耶。况他官耶。○同上】

睢州旧有柳梢。约四万有奇。久贮河干。年来疏浚得宜。宣房无恙。今协工告急。似宜载运前去。那缓就急。既以慰河台四望之意。复以见执事救助之功。新派柳梢。接续上纳报完。协工之数既足。仍补完河上旧梢。以备万一之用。在执事不过略为通融。而民间稍缓须臾。遂可免典妻鬻子之苦。不然。限期逼迫。势难周转。鞭笞虽施。亦鲜成效。执事天地父母之心。谅必恻然动念也。如曰枝梢。各年派定。不便那移。窃思枝稍与他项钱粮不同。堆贮河滨。日久亦渐糜烂。存之数年。竟归乌有。谁非百姓脂膏。何忍听为弃物。若一通融。不但有益东工。且本地收以新易陈之效。即或培固堤堰。为预防之计。而旧数依然。新陈较胜。况士民孰无本心。感恩图报。方衔结不遑。踊跃上纳。更自敏速。【与冯郡判书】

时至今日。作善良非容易。天下君子原少。上官岂能尽贤。且人情难测。我辈爱民之心常切。而事上之才常拙。任事之意常盛。而弭谤之术常疏。万口欢腾之时。忌者即从中而起。往往然也。故今之吏。黜弊去其太甚。举事必存小心。循规蹈矩。无露锋铓。异日当国家大任。不茹不吐。正在此时磨炼出来。勿谓异己者非我辈药石也。【答李襄水书】

贤者出处。关系世道。天相国家。恐有欲退不得者。以义论之。身在危疆。委曲担荷。方员并施。经权互用。总以保固地方。拯救残黎为念。古之君子。当此境界。尽有苦心不可告之人者。及事过险出。人皆服其深心大力。足以弘济时艰。物望愈重。巨任将归。此一道也。若事有难为。奉身而退。以威武不屈为高。此亦一道也。二者。总内度之心而已矣。进退所关。要彻底打算。合乎天理。无一毫私心。则进退皆道也出处二字。非人所得与。故某不敢为执一之论。【同上】

长安道上。有称颂足下新政者。未得其详。既而知立义学七十余处。从学弟子六七百人。近且重农积谷。水旱有备。此汉代循良所为。何幸于今日见之。教养二字。王道之本。近日长吏。不讲久矣。某昔承乏潼关。亦力行社学乡约义仓保甲四事。颇费苦心。虽寮友承行。不能尽如鄙意。然亦有效可睹矣。足下学有源本。才足经世。闻以吕司寇公诸书课子弟。此书最善入人。化俗为易。妇人女子。皆能于变。真快事也半载之后。似当课以孝经小学。近世人才不古。若只为少此一段工夫。就中择其才可大成者。进以经书。讲明正学。三年之间。当有大贤出而应之。有功吾道不小也。贤才不择地而生。特振兴无人。遂就颓废耳。更闻勇于拔薤。疾恶过严。此亦初政宜然。亲民之吏。慈惠为上。民既向风。威严宜弛。【与王抑仲书】

吴下盗风日炽。由于地方官虑处分严切。遇有被盗。便与失主为仇。逼令隐匿不报。其盗情重大。势不可掩者。逼令改强为窃。甚至昧却良心。辄拿家属妇女。审询。坐以是奸非盗。敲拶并行。以故失主畏其苦累。不得不隐忍缄默。即申报矣。奉文勒缉。往来解比。差役盘费。悉出失主。盗之所余。不尽不止。其意总要失主有不敢不讳之势。而后官长得安然遂其讳盗之心。既助盗以虐民。实驱民而为盗。是官长实盗魁。也如此作官。惟知有自己功名。不知有良民身家性命。不但上负 朝廷。抑且绝灭天理。每日坐堂开衙。乘舆张盖。何面目与斯民相对乎。【此数语。唤醒俗吏多矣。○禁讳盗告谕】

苏松两府士民。纷纷具呈。妄称本院德政。请立碑。建书院。作生祠。本院不胜骇异。苏松赋重役繁。民生困苦。上下掣肘。诸事维艰。本院夙夜拮据。扪心自揣。有过无功。况现任辄自立碑。律有明禁。至于建书院。造生祠。尤为末俗谄谀之习。吴门生祠如林。岂必尽有功德。甚至过者指斥其姓名。历数其劣状。未尝以其有生祠而称羡之也。若周文襄。王端毅。海忠介三公。忠直廉惠。史册载之。儿童知之。今曾无半间之享。可见生祠不足为贵重。至于书院。原先儒讲学明道之所。人因避生祠之名。概称讲院。尤属无谓。此皆好事无耻之徒。藉以媚官长。诈乡愚。渔利行私。今欲加于本院。是以本院为好谀喜佞之愚人。何待本院之薄也。【禁立祠告谕】

本都院抚吴二载。一饮一食。何莫非百姓脂膏。而地方刑名钱谷。簿书鞅掌。昼夜拮据。未尝暇逸。心虽无穷。力实有限。今蒙圣恩优擢。尔百姓念本都院爱民有心。忘本都院救民无术。罢市挽留。数日聚集院署。哀号之声。至不忍闻。本都院与尔百姓。一体相关。岂忍因本都院之行。遂使尔等士废读书。农废耒耜。商废贸易。本都院为之寝食不安。本都院于地方利弊。民生疾苦。知之颇真。入 朝之后。或至尊顾问。或因事敷陈。当尽力凿凿言之。况圣主眷念财赋重地。必简公忠清惠。才德兼全之大臣。十倍于本都院者。来抚兹土。尔百姓何用多虑。本都院平日告诫尔百姓之言。历历具在。朔望率尔百姓叩拜 龙亭。讲解乡约。亦欲使尔百姓知君臣大义。朝廷恩德。自今以后。愿尔百姓。孝亲敬长。教子训孙。忠信勤俭。公平谦让。事要忍耐。勿得妄兴词讼。心要慈和。勿得轻起斗争。勿赌博。勿淫佚。勿听邪诞师巫之说。复兴淫祠。蚤完 国课。共享天和。此本都院惓惓望于尔百姓者。本都院身在京华。此心当往来此地。本都院见尔百姓如此情状。既愧平日救民之道未尽。又不忍遽恝然而去。但君命不敢留。惟尔士归书舍。农归田畴。商归市肆。使本都院之心稍安。无复纷纷扰乱可也。【临行晓谕士民。】

魏环溪寒松堂集

【先生名象枢。蔚州人。顺治丙戌进士。官刑部尚书。谥敏果。】

弘谋按先生所著庸言。有关于立身行己者。已采入训俗遗规。慈复于全集中。节录数条。为士大夫居官之鉴。先生学问。以不欺为本。故胸次光明。议论忼爽。足以破流俗之惑。而振委靡之气。诚居官至言哉。

士大夫不负所学。不负天子者何事。亦惟是省躬治物。勿之有欺耳。勿欺于人。有何不可告人之心。勿欺于天。有何不可告天之事。既不敢告人。复不敢告天。必恣吾威福。为所欲为。视宦途为垄断。以人命为草菅。冀得富贵世世享之。未几而祸及其身。或及其子孙。始欲徼幸微功。忏悔重过。噬脐何及哉。昔人云。惟府辜功。又云。无倚势作威。无依法以削。盖官者。势与法之藉。而功过之府也。其于吏治也。功多则臧。过多则否。其于民生也。功多则安。过多则危。其于立身接物也。功多则得。过多则失。功过何等关系。可冒昧恣睢。而不知简点乎。【功过格序】

天下之事有真事。须天下之人有真心。无真心而做真事。必不得之数也。前读先生迂阔一说。尽乎天下之人矣。而总归于大法小廉之一语。又读先生妄谈五款。尽乎天下之事矣。而总归于治人治法之两端。今日正坐此弊耳。因循者曰。力不能也。贪昧者曰。时若此也。岂无贤豪。亦曰掣吾肘矣。行不得也。大事不敢任。小事不屑为。尚安得复有真心做真事者哉。某窃自愧欲死矣。欲以信朋友者信。

君父。而先不自信。求所以居仁由义。不愧不怍。如先生首篇教我者。盖戛戛难之。所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也。若止循分尽职。岂今日之所急哉。【答高念东书】

书生即不能为朝廷建大功。持大议。以济时艰。然而爱人才。惜民命。书生犹或能之。若不大破势分利欲关头。则气不扬。骨不劲。安有靡靡然。唯唯然。可任天下事哉。【答徐子星书】

谬谓居家居乡。当以父母。

君父之心为心。入则称说古昔嘉言懿行。令家人环而听之。堂上老亲。亦少开颜色。出则从州大夫讲说乡约。明朝廷之教化。启边塞之愚蒙。提出良心。风俗少变。【玩此二语。可以教民矣。】差可为先生道者。恃有此耳。【答汪苕文书】

近见士大夫。率以感应篇劝世。自是好念头。仆谓以祸福劝。不若以名节劝之之为切。方今吏治多杂。何不集古儒吏。廉吏。才吏。劳吏。四种为一刻。使作吏者之知所自择。以求进于古人之一班耶。【寄毕亮四书】

功令森严。身名为重。内外情面。概宜谢绝。然后以处女之自爱者爱身。以严父之教子者教士。士风文运。实嘉赖之。【与秦尾仙学使书】

执事廉介自持。肝肠如雪。尝言生平所见居官之家。祖父丧心取钱。欲为子孙百世之计。而子孙荡费。只如粪土。不旋踵而大祸随之。此执事自爱爱人之格言也。尤当书绅。以志不忘。若一切是非毁誉。悉归于天与命。而平心处之。又何虑哉。【答晋抚刘勉之】

再入长安。惟以职业酬应为学问妄谓即事即理。并言语亦可省却。虽一时诸君子。留心此道。尚不乏人。而仕宦中。必能立定脚跟。不为一切夺去者。乃可谓真人品。乃可谈真学问矣。仆亦常与互相砥砺。有存诸心而不敢出诸口者。惟反己自修。与人为善。八个字耳。【答郝雪海】

惟望执事执法如山。守身如玉。爱民如子。去蠹如雠。诲属吏。如师之教弟。阅招详。如弟之亲师。荐举贤良。如读古人得意之书。君命可以不辱矣。【答刘辑五书】

天灾流行。何代无之。数也。儒者不言数。咎在人。兹地也。人虞诈欤。俗健讼欤。行谊悖欤。天物暴欤。淫祠盛欤。有一于此。足以致灾。【祈谷说】

居官者。何尝不择吉日任事。而升者升。降者降。黜者黜。死者死。未尝皆吉也。娶妇者。亦何尝不择吉日成婚。而寿者寿。夭者夭。孕者孕。绝者绝。未尝皆吉也。类而推之。诸事皆然。其义何居。魏子曰。君子则吉。小人则凶。理也。周以甲子兴。商以甲子亡。非明验乎。

俭。美德也。余谓仕路诸君子。崇尚尤急。数椽可以蔽风雨。不必广厦大庭也。痴奴可以应门户。不必。舞女歌童也。绳床可以安梦魂。不必花梨螺钿也。竹椅可以延宾客。不必理石金漆也。新磁可以供饮食。不必成窑宣窑也。五簋可以叙间阔。不必盛席优觞也。经史可以悦耳目。不必名瑟古画也。去一分奢侈。便少一分罪过。省一分经营。便多一分道义。慎之哉。

一味疾人之恶。小人之祸君子者。十有八九。终日扬人之善。君子之化小人者。十有二三。【明此方能济事。不仅厚道而已。】

友人某致魏子书曰。予以修路故夺官矣。修路。州官责也。工弗竣。州官罪也。今不罪州官。而罪道官。桃僵李代。是非不白。予何辨。魏子曰。小臣先大臣而任劳。大臣先小臣而任过。体也。明公以水田插稻。难开新路请者。为民耳。以为民之故而夺官。吾无憾矣。置辨。是卸过也。卸过。是求官也。求官。非大臣体也。孔子曰。观过。斯知仁矣。【人无终身不去官之理。只要论为何事去官。或公或私。不可不辨。】

督抚有隙者。彼此相寻。则弹劾属员以快吾意。道府州县有隙者。彼此相寻。则鞭扑衙役以快吾意。嗟乎。以人之功名性命。为我泄忿之资。天理安在哉。吾恐子若孙。弃功名。捐性命。不足以偿矣。

今人见科目仕路中人。谓某某有功名矣。余不敢信。问客。客曰。列高榜。登甲第。得显官。居要路。非功名而何。余始知今人之功名。异于古人也。古人之功。或在社稷。或在封疆。或在匡君。或在养民。古人之名。或在尸祝。或在口碑。或在文教。或在史传。一代之有功名者。不数人。一人之有功名者。不数事也。何今人功名之多也。【功名二字。得此阐发。与世俗所云。有义利之分。真是同床各梦。】

魏文侯择相。李克曰。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五者。足以定之矣。推此言也。可以取友。可以延师。可以联姻。可以荐士。可以听言。【并自己立心制行之道。均由此五者得之矣。】

见居官者。不问职掌尽否。兴利除害几何。百姓安危何似。辄问何时升转。何日出差。地方好否。宦囊有无。迁移者。有谁照管。淹滞者。是谁阻抑。凡问及此。即为薄待天下之人。【不但问者如此立论。缘本人亦无不如此设想也。可叹可叹。】

人君以天地之心为心。人子以父母之心为心。天下无不一之心矣。臣工以朝廷之事为事。奴仆以家主之事为事。天下无不一之事矣。【语虽阔略。义蕴该括。】

高景逸曰。居庙堂之上。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此士大夫实念也。居庙堂之上。无事不为吾君。处江湖之远。随事必为吾民。此士大夫实事也。夫实事本于实念。愚尝自返。深用疚心。

居大臣而德不纯。才不粹。不如下僚。居下僚而政不平。刑不中。不如素士。居素士而理不明。学不正。不如庶民。【可见地位高一层。则责任更重一层。非虚拥其名而已也。】

偶见水与油。而得君子小人之情状焉。水。君子也。其性凉。其质白。其味冲。其为用也。可以浣不洁者而使洁。即沸汤中投以油。亦自分别而不相混。诚哉君子也。油。小人也。其性滑。其质腻。其味浓。其为用也。可以污洁者而使不洁。倘滚油中投以水。必至激搏而不相容。诚哉小人也。【形容尽致。推勘入微。明此。可以立身。可以观人。】

吴芾云。与其得罪于百姓。不如其得罪于上官。李衡云。与其进而负于君。不若退而合于道。二公皆宋人也。合之可作出处铭。陕西进士刘玺云。与其得罪于赤子。宁得罪于乡士夫。此其令乌程时。禁投私书告条也。【枢】云。与其得罪于寒门素士。宁得罪于要路朝绅。此【枢】与陕西督学王功成书也。合之亦可作教养铭否。

恭谨忍让。是居乡之良法。清正俭约。是居官之良法。士君子进不能表率一国。退不能表率一乡。皆足贻诵读羞。溺于诗酒者。相去一间耳。

伊尹一介不取。方能三聘幡然。柳下惠三公不易。乃可三黜不去。故曰。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以上皆庸言】

于清端亲民官自省六戒

【公名成龙。字北溪。山西永宁人。官兵部尚书。】

弘谋按汉。刺史以六条察二千石。而循良争劝。不肖者望风引去。后世科条日繁。吏道益杂。终日簿书劳攘。而扰民则有余。惠民则不足。皆由名与实不相应也。于公六戒。本爱民之实心。行惠民之实政。其词曲而畅。其意婉而切。视汉世六条。尤为简要矣。篇首提出天理人心四字。为牧民者痛下针砭。噫。官无良心。无天理。民有不受其殃者哉。官如存良心。循天理。民有不蒙其泽者哉。愿诸君子以此四字。悬之心目之间也。

朝廷设官分职。皆为治民。而与民最亲。莫如州县。近来积弊成习。亲民者反以累民。甚有不知廉耻为何物。而天理人心四字。置之高阁不问矣。噫。吏治日坏。如倒狂澜。何时止乎。用是偶采成言。兼参时弊。陈列六则。朝夕省观。自为猛惕。倘反是道也。王法不及。必有天殃及之矣。谨列如左。

一曰勤抚恤。州县之官。称为父母。而百姓呼为子民。顾名思义。古人所以有保赤之道也。夫保赤者。必时其饮食。体其寒暖。事事发乎至诚。保民者。亦当规其饥寒。勤其劝化。事事出于无伪。盖无伪。则有实心。纵力有不及。与事有掣肘。然此心自在。即于万分中体认一分。亦百姓受福处也。昔阳城云。抚字心劳。知抚字必从心出。由心而发。随事加恤。便有裨益。若徒外面摭拾一二便民好事。以为得意。亦市名也。其去残忍者几希耳。是不可不戒。

一曰慎刑法。草木禽鱼。皆有生命。不可恣意杀伐。况人为万物灵。其肌肤手足。悉胞与也。人不幸而涉词讼。又不幸而于词讼中受刑罚。虽十分不可宽。必须求一分稍可宽处。此吕叔简刑戒内。所以有不轻打不就打之说也。至于囹圄福地。昔言已及。当思入此者。皆无知小民。或有冤枉。极可哀痛。自然稍加体念。若徒任意禁狱。与任意加刑。甚有徇情面。恣苞苴。以下民之皮肤。供长吏行私之具者。或身或子孙。定遭奇祸。是不可不戒。

一曰绝贿赂。为贫而仕。虽乘田委吏。止为禄养。未尝于禄养之外。有别径也。若舍此而外。多求便利。即为暮夜。杨伯起之四知。言之已可凛矣。昔人云。士大夫若爱一文。不值一文。又云。从来有名士。不用无名钱。试思长吏于民。论到钱处。亦何项为有名乎。夫受人钱而不与干事。则鬼神呵责。必为犬马报人。受人财而替人枉法。则法律森严。定当妻孥连累。清夜自省。不禁汗流。是不可不戒。

一曰杜私派。小民应办正额。尚且难应。未知私派从何起也。不过频年来。军需紧急。如解马。赔马。与兵马行粮草豆。冲途供应。动以千百。无计可支。故有派之民间。俟日后销价给发者。如近来行粮价值。檄行刊附由单之末。以防发给短少之弊。是部院大臣。亦疑州县。为先取民而后发价矣。不知先取后发。虽至公无私。小民之揭借。其利已经数倍。况长吏派一钱。则胥里派数钱。长吏派一斗。则胥里派数斗。有极不堪命者乎。何如稍那正供。现价现买。而即力请上台。迅速开销。并由单价值。亦多此一番周折。昔人云。于不得已中。求一分担当。即人民利益处也。至于任意苛敛。种种诛求。乘机自利。不啻为盗取人。定然自有后祸。是不可不戒。

一曰严征收。小民正供。自有额赋。此外分厘。非可苟也。近来征收立法。着令自封。禁绝火耗。上之所以严州县者。可谓周且密矣。夫为州县而受上之禁饬。即使无弊。自好者尚觉汗颜。至为州县而并禁饬之不灵。倘有自欺。则有心者将视为何等乎。古人云。钱粮一节。若肯请减。其善无量。今钱粮不能减。而去其钱粮中加增之弊。亦与减钱粮仿佛。况鸠形鹄面。衣食啼号。此等困苦小民。犹欲阴吸其膏血。纵令安然无事。满载还家。后日亦必生流荡子孙以覆败之。是不可不戒。

一曰崇节俭。天生财物。固供人用。然必存不得已而用之之心。方能用度相继。倘奢侈任意。饮食若流。无论暴殄固犯谴呵。即费用必思取给。是亦坏心术之萌蘖也。夫长吏近民。虽自己足食。尤当思民之无食者。自己披衣。亦当思民之无衣者。推此一心。纵令衣食淡薄。尚且不能消受。而犹欲起侈丽之想乎。郑侠语人云。无功于国。无德于民。若华衣美食。与盗何异。夫衣食甚细。而至以盗相推。此充类至尽。唯恐长吏稍奢也。是不可不戒。

蔡文勤公书牍

【公名世远。号梁村。福建漳浦人。康熙己丑进士。官礼部尚书。】

弘谋按梁村先生。未尝一日为外吏。而致书于。人及为人作。序自督抚勤郡恳。勤以县至恳。无一语不洞中窾要。良由平昔考古按今。体认真切。所谓原本经术。有体有用者也。其言治也。大概以教化为先。凡俗吏之所视为迂阔者。独言之亲切而有味焉。居官者。苟能力行推广。则趋向既端。措施自远。风俗人心。庶几有益乎。

古之所谓大臣者。居殿陛之上。进思尽忠。退思补过。以天下为忧乐。及其拥旌旄节钺。开府于外。清操励世。正己率物。凡地方之利弊。官司之贤否。奸胥蠹役豪猾之病民。考察既周。劝惩并用。张弛悉宜。又汲汲焉以学校之兴废。人材之盛衰。大道之显晦为己忧。择学问优长。才品良逸者。萃之于学。使夫造道之方。修己治人之要。悉裕于胸中。为国家收得人之效。夫如是。故功着一时。名垂千载。史册所传。岂不伟哉。昔朱子知南康军。史称其恳恻爱民如子。兴利除害。惟恐不及。尤以厚人伦。美教化为首务。数诣郡学。引进士子。与之讲论。访白鹿书院遗址。奏复其旧。每休沐。辄一至。诲诱不倦。风教大行。夫朱子南康之政。何利不兴。何害不除。而尤必谆谆以兴学为事者。盖以学术之明。伦理之修。下关风俗。上裨朝廷。近者。效行于一方一时。远者。功及于天下后世。自朱子兴鹿洞以后。宋季以及有明。气节儒林。推江右独盛。呜呼。其所留贻者远矣。

夫君子之德。风也。以诚感者。必以诚应。曩者秋深不雨。执事己饥在念。遣官往视民田。未祈祷而甘霖已沛矣。诚所感也。况兴教劝学之事。风声足以树之。诚意足以孚之。条约足以正之。居高而呼。其效自速。吾闻之。明珠之光。固不在椟。而美椟可为珠重。良工之勤。不必在肆。而居肆实为工用。今萃九府一州之士。多其书籍。聚其友朋。使之博古而通今。相与长善而救失。虽未必悉底于成。要必有一二人二三人者出焉。汉之董仲舒贾谊。已足为汉重矣。唐之昌黎陆贽。已足为唐重矣。宋之韩范欧阳。已足为宋重矣。今世之士。所谓仲舒贾谊。昌黎陆贽。韩范欧阳者。岂无其人。无亦郁而不宣。隐而不见。抑亦陶而未成欤。【以上与满中丞书】

治术关于学术。经济通于性命。大臣以身任事。必有公清之操。有恺恻之怀。有明通之识。有强毅之概。有儆惧之心。无公清之操。则不免有宠利之疚矣。无恺恻之怀。则不能有纳沟之耻矣。无明通之识。则胶执而鲜通矣。无强毅之概。则虽知其然。发之不勇。守之不固矣。无儆惧之心。则自信太过。祸且随之矣。世之号为明通者。往往不能自胜其私。而委蛇展转。流于不肖之归。其公清自矢者。又不能明通强毅。以臻于明体达用之学。今明公于数者。实能兼之。然明公意中。必不自以为能兼也。不自以为能兼者。正吾所谓儆惧之心也。儆惧之心。非畏葸也。其气弥刚。其心弥小。易之所谓干干。诗之所谓翼翼。书之所谓孜孜也。由是而竭诚尽慎。使五者各臻于极。则可以当古大臣之称而无疑矣。【与陈沧州书】

蠹役与健讼之徒。最为民害。蠹役朘民之膏。中人以法。至其骄横已极。凌绅士如草芥。窃谓此辈。择其甚者置之法。风声已动于九闽矣。健讼者。指无为有。饰毫末之事。以为滔天。上官不知。辄为听理。小民身家。荡散无余。是二者。一省之内。碁置星罗。摘其尤者。宁确无滥。宁重无轻。惩奸慝以安善良。固仁政之先务也。近又闻执事数至书院。与诸生论学。碑阴所载租税。各按籍详给。夫今天下之以此为迂也久矣。曰。此何关于政事。不知学术明。教化兴。则人才盛。下以成其风俗。上以资于庙朝。政事之大。孰过于此。【与李瀛洲书】

江苏事务繁多。所望遍察官箴。洞悉民情。明以周之。断以出之。火耗。则廉其重者究之。奸猾。则择其尤者处之。禁妇女之游观。黜浮侈以从俭。如是。而吏民不悦服。风俗不淳厚者。未之有也。更有陈者。自古仁人治狱。皆以不株连。及速结为上。是故田叔之烧狱辞。至今称之。龚遂治渤海。但令持田器者。即赦之。唐太宗使崔仁师按狱青州。孙伏伽议其多所平反。仁师曰。凡治狱当以仁恕为本。岂可知其冤而不为伸耶。伏望不株连而速结。仁心之所及者弘矣。

江苏为五方商人聚处之地。稽查亦不必过于严梢迩来间有烦言。非不谅先生之竭诚尽慎。体国爱民。无纤毫之私也。然君子作事。不令人谅。而令人服。不肯姑息苟且。以徇一时之毁誉。而尤必使下情毕达。无纤息几微之不周。故世远谓米禁及船只之事。更当持之以宽。德莫大焉。【以上与张仪封书】

范华阳云。小人之得用。将以济其欲也。君子之得用。将以行其志也。先生蕴蓄宏深。正己率物。官箴自肃。吏畏则民安。然后大兴政教。以厚风俗。以正人心。

朱子称王仲淹云。使其得用。比荀杨韩子。更恳恻而有条理窃谓恳恻者。仁也。易所谓元者善之长。程子所谓满腔皆恻隐之心。张子所谓干父坤母。民胞物与者。是也。有条理者。本平日读书穷理之功。措则正而施则行也。无恳恻。则立体不宏。无条理。则致用不裕。霸者所少者恳恻也。虽有条理。亦非王者之治。窃谓王霸之分。止此而已。管敬仲之治齐也。非不民衣民食。教孝教弟。示义示信。然孔子小之。孟子卑之者。以其心但以为不如是。则吾国不富强而已。王者则从本原之地流出。以不容已之心。行不容已之事。尽吾性分所固有。行吾职分所当为。故伊尹纳沟之心。与敬仲治齐之心。非知道者。不能识也。俗儒无识。以性命之学。为无与于事功。陋矣。

古人有言曰。大法小廉。大臣能廉。仅得其半。非廉无以行法。非法无以佐廉。使一己廉静。而属员奸贪。或限于耳目之所不周。或因循牵制。而不能决去。犹是独善其身。岂称开府之治哉。【以上与杨宾实书。】

整齐风俗。振起人才。端在教化。俗吏以此为迂。大贤以为先务。明公自抚闽以来。察吏安民。奖善惩奸之余。大振鳌峰书院。定其规条。躬为诲谕。勖以武侯之澹泊宁静。示以文公之近里切己。身有之。故言之亲切而有味。【与赵仁圃书】

学使之官。在有以振士风而变士习。下车伊始。行一令于令长学官曰。有能敦孝弟。重廉隅者。以名闻。并上所实行。有能通经学古。奇才异能者。以名闻。并上所论着。行之各属。揭之通衢。虽所荐者未必皆贤。而贤者未必荐。然本之以诚心。加之以询访。择其真者而奖励之。或誉之于发落诸生之时。或荐之督抚。或表宅以优之。试竣。或延而面叩之。从容讲论。以验其所长。有行检不饬者。摘其尤而重黜责之。如是而士习不变者。未之有也。

今之持论者。皆曰外官惟县令与学使。最难供职。世远窃谓此二者为最易。夫县令者。朝行一政。则夕及于民。兴政立教。无耳目不周之处。无中隔之患。古人所谓得百里之地而君之也。学使无刑名钱谷之繁。惟以衡文劝学。广励学官。振饬士子为职业。草偃风行。比地方职守者尤易。或又以为二者皆有掣肘之患。不知所谓掣肘者。多由于自掣非尽人掣之也。夫布衣则古称先。自强不懈。人犹称其严毅清苦。力行可畏。况居官哉。但气不可胜。事不可激。当谨确完养。以合乎中耳。谓见掣于人。吾未之闻也。【以上与郑鱼门书】

昔曹武惠将破江南。忽一日称疾不视事。诸将咸来问疾。告之曰。吾之疾。非药石可愈。但愿诸君诚心自誓。克城之后。不杀一人。则疾自愈矣。后果守其言。虞诩戒诸子曰。吾事君直道。行己无亏。所悔为朝歌长时。杀贼百余人。其中何能不有冤者。自此二十余年。不增一口。知获罪于天也。台湾吾故土故民。但为一时胁驱所迫。伏望严饬将土。并移檄施蓝二公。约以入台之日。不妄杀一人。则武惠之仁风。复见于今。永无虞诩朝歌之悔矣。

台湾五方杂处。骄兵悍民。靡室靡家。日相哄聚。风俗侈靡。官斯土者。不免有传舍之意。隔膜之视。所以致乱之由。阁下其亦闻之熟矣。今兹一大更革。文武之官。必须慎选洁介严能者。保之如赤子。理之如家事。兴教化以美风俗。和兵民以固地方。内地遗亲之民。不许有司擅给过台执照。恐长其助乱之心。新垦散耕之地。不必按籍编粮。恐扰其乐生之计。三县县治。不萃一处。则教养更周。南北宽阔。酌添将领。则控驭愈密。为

圣天子固海外之苞桑。为我闽造无疆之厚福。惟此时可行。亦惟阁下能行之。安集之后。常怀念乱之心。是区区之嫠恤也。【以上与满制府书。】

辱书。知贤友刻苦励志。上下咸有声称。虽曰苦节不可贞。然历观古今名人志士。未有舍澹泊宁静。而可以致远者。况贤友甫成进士。即膺太守

新命。倍加惕勉。亦所以去咎戾。严始志之一端也。太守之职。虽不若州县亲民。朝行而夕及。然所治者广。大都以察属安民为最要。属令有贪惏苛刻者。则劾之。有庸昏怠玩者。则劾之。所属有蠹胥悍役讼棍。及大奸慝。则锄而去之。至于事故错误。则原之。有心实无他。而才能可用者。则爱惜保护之。非徒为爱才起见。实为百姓植福也。为政一年。民信之候。益加早作夜思。以一团精意。与万物相终始。嘉绩所孚。宁有既乎。古之化民成俗者。必以教化为急务。每观自昔名贤所莅。流风犹堪数世。贤友学有本原者也。兴德教。明礼法。择秀者于学。数亲至。与之讲论。自绅士以至里民。有敦门内行者。或礼请以明敬。或表宅以示优。人材辈出。风俗醇厚。恒必由之。此皆俗吏所指为迂远阔疏者。然所望于贤友。正在此而不在彼也。【答王槐青书】

亲民之官。以廉为基。以仁为本。引而近之欲其亲。格而禁之欲其严。理之欲其明。措之欲其简。虑民之不给也。为之课农桑。训节俭。轻徭役。广积蓄。遇有故。则赈贷之。又加详焉。虑民之不戢也。为之教孝弟。敦睦姻。惩诬黠。息讼争。以事至者诲谕之。又加详焉。根于中而不徇乎外者。贤守令也。结欢上官。而不体下情者。民之蠹也。自恃无他。而张弛不协者。诚不足。识不充也。视犹传舍。因为利薮者。本心既失。殃及其身者也。【循吏传序】

平日诚以治民。而民信之。则凡有事于民。莫不应矣。诚以事天。而天信之。则凡有祷于天。莫不应矣。何谓信于天。以信于民者卜之。何谓信于民。以诚于治民者卜之。诚之道贵豫。忠于民。即所以信于神也。【灵雨诗序】

治不可急。气不可胜。健而能巽。人乃大和。

婚丧宾祭。酌古今之宜。因其人情风土。制为简易之礼以通之。礼行化洽。俗以永淳。

学术治术之要。明与诚而已。不明。则不足以达事理之要。不诚。则不足以立万事之本。而表里始终。不能符贯。古有读书谈道。而因循媕婀者多矣。又或英气过胜。视事太易。动而得碍。则蹜踖反甚于前。此皆明诚不足。学术微而治术浅也。

夫明之过为矜气。为苛察。非明也。诚之至。为易之干惕。书之抑畏。诗之岂弟。礼之子谅。皆诚也。公必有以处此矣【以上送李中丞序】

亲民之官。其要有三。曰。息讼。薄赋。兴教。而已。民以事至县者。胥役不扰。无守候之劳。分其曲直。惩其诬黠。诲谕之。又加详焉。则讼自息矣。民有惟正之供者。为案实立限。使自封投柜。主以信。使投毕。躬自称平之。榜列明示。归其有余。使补其不足。如期至。则民自不欺。输将恐后矣。择士民之秀者。聚之于学。课文饬行。月三四至。又于暇日。适山村里闾。言孝弟农桑之事。其有家门敦睦。守分力田者。表厥里居。或造访其家以荣之。而教道兴矣。夫吾仍以为诸生者为县令。未有不能守淡泊者也。吾常思父母斯民之义。未有不兴除恐后者也。事上贵恭。不贵屈。驭民以诚。不以术。如是而已。昔汉宋之世。守令多入为三公。名儒常始于簿尉。吾子勉之。岂惟一邑民命之寄。实为一生发迹之始。有暇。即当读书。非寻章摘句之谓。谓非读书无以明于修己治人之道。而振励其志气也。【送黄张二令】

亲民之官。可以为所得为。然事繁而所及小。督抚势重。可以为所欲为。然地广而所见难周。监司之职。无其繁与其难。而可以为所可为者。可以察属。可以安民。可以访蠹。可以兴学。完璞勉之。养其根。去其莠。期其立。俟其成。专己者不虚干誉者不正。苟安者庸。助长者蹶毌徇己私。毌耀聪明。循此以往。何所不可为吾子期者。我将逖听风声焉。【送王完璞】

扬州东南繁华一大都会。五方杂处。富商大贾。辐辏逐利之区。民未知俭。示之以朴。民未崇厚。示之以睦。民未知礼。示之以冠婚丧祭。燕饮服用之各有限制。察所属之贪刻玩憩者。而惩创之。躬率之以介洁。待之以诚。示之以不假易。有悉心力为民者。不因小眚而去之。为之担荷而顾惜之。奸胥豪猾。不使挠吾法。伺吾懈隙。而生其玩悍之心。荐绅士子。惮吾之刚方峻肃。而乐吾之子谅易直。振厉而培育之。【送张又渠】

士君子朿发受书。以古廉能自命。一行作吏。或迫于上司供亿。或苦于酬应繁多。夙昔清操。消归何有亲朋相规。动云见谅。虽有小善。宁足赎耶。【月湖书院记】

尝闻之安溪李文贞公曰。以父母之心为心者。天下无不友之兄弟。以祖宗之心为心者。天下无不和之族人。以天地之心为心者。天下无不爱之民物。是心何心也。即元善之长。资始统天之心也。张子西铭。备言此理。亲切而着明。龟山杨氏。犹疑其涉于兼爱。程子非之。余谓今之人。不患其兼爱。但患私利之心一起。自至亲以及民物。鲜不秦越视之矣。惟由分殊而推理一。事天必如事亲。然后元善之心常洽。而亲亲仁民爱物。胥是赖也。【鹤山祖祠记】

熊勉庵宝善堂居官格言

【先生名弘备。淮安人。】

弘谋按勉庵着宝善堂格言。谓一人可以日行万善者。莫捷于居官。故于居官格言独详。观其所云催科不扰。催科中抚字。刑罚不差。刑罚中教化二语。洞见致治之大原。可药俗吏之锢弊。其余言刑言政。大率不外此意。居官者。果能事事留心。处处推广。于以日行万善。不难矣。

当官者。以理事为职。无论事之巨细冗杂。皆宜一一为之处分。若处得恰好。便是进德修业功夫。

听讼凡觉有一毫怒意。切不可用刑。即稍停片时。待心和气平。从头再问。未能治人之顽。先当平己之忿。尝见世人。因怒而严刑以泄忿。嗟嗟。伤彼父母遗体。而泄吾一时忿恨。欲子孙之昌盛。得乎。

江湖溺人。渡船为甚。居官能申五禁。亦方便之大者。一曰。不可人多。二曰。船不可太小。三曰。大风不可行。四曰。黑夜不可行。五曰。昏雾不可行。

人当贫贱时。为善善有限。为恶恶亦有限。无其力也。一当富贵中。为善善无量。为恶恶亦无量。有其具也。故富贵者。乃成败祸福之大关。不可不惧。

一夫在囚。举室废业。囹圄之苦。度日如年。不可不蚤为发落。而令其淹久也。

为政者当体天地生万物之心。与父母保赤子之心。有一毫之惨刻。非仁也。有一毫之忿嫉。亦非仁也。

平易便民。为政之本。

今日居官受禄。须思当日秀才时。又须思后日解官时。思前则知足。思后则知俭。

无根之讼。须与他研穷道理。分别是非曲直。自然讼少。若不与分别。愈见事多。

陷一无辜。与操刀杀人者同罪。释一大憝。与纵虎伤人者均恶。

催科不扰。催科中抚字。刑罚不差。刑罚中教化。

颜光衷曰。居官者。岂不知廉洁足尚。第习见营官还债。馈遗荐拔。非此不行。积久日滋。性情已为芬膻所中。且人心何厌。至百金。则思千金。至千金。必思万金。甚则权势熏赫。财帛充栋。而犹未足也。大都为子孙计久远。不知多少痴豪子弟而灭门。多少清白穷汉而发迹。矧福禄有数。多得不义之财。留冤债与子孙偿。非所云福也。

士大夫不贪官。不爱钱。却无所利济以及人。毕竟非天生圣贤之意。【居官无所利济。更非朝廷所以设官。士民所以戴官之意。】

善启迪人心者。当因其所明而渐通之。毌强开其所闭。善移易风俗者。当因其所易而渐反之。毌轻矫其所难。【居官以化导为事。更宜知此。】

风俗。天下之大事。廉耻。士人之美节。为政者。当以扶纲常。正名分。重道义。为第一。

官虽至尊。不可以人之生命。佐己之喜怒。官虽至卑。不可以己之名节。佐人之喜怒。

当官职业。一时都要尽。也未能。若曰未能尽。又恐取责于上。多苟合含糊。欺谩将去。庸臣不忠。每蹈此弊。

做官想到去之日。做人想到死之日。更当留一二好事与人间。【纵不能留好事。决不当再留不好事也。】

救危以刑狱逼迫为重。盖水火盗贼等事。不系劫运。即系定数。而刑狱逼迫。死生只在居上者轻重间。有才者宽刻间也。【常念及此。自不肯随意轻重。任性宽刻矣。】

叶南岩为蒲州刺史。有群哄者。一人流血被面。脑几裂。公有刀疮药。自入内捣药傅之。令扛至幕廨中。委幕官善视。勿令伤风。其家人不令前。乃略加审核。收雠家于狱。而释其余。人问故。公曰。凡人争斗无好气。此人不即救。死矣。此人死。即一人偿命。寡人之妻。孤人之子。干证连系。不止一人破家。此人愈。特一斗殴罪耳。人情欲狱胜。虽骨肉亦甘心焉。吾所以不令其家人相近也。【看得民命极重。多方保全。不专以问祗了事。故肯如此体贴。非姑息也。】

一人入狱。中人之产立破。一受重刑。终身之苦莫赎。眉公言热审寒审。只在当事者一动念。一动口。一举笔间。便造无量大福。

凡为科第中人。职任朝廷耳目。须详访民害。为生灵请命。则一举笔间。可种永远福田。

或曰。居官矢志作好事。而格于长吏。柰何。愚曰。勿虑也。但虑矢志未坚耳。立志不差。惟有积诚动之。洁身俟之。且安知不作好事。其祸不更有甚焉者乎。

士大夫济人利物。宜居其实。不宜居其名。居其名。则德损。士大夫忧国为民。当有其心。不当有其语。有其语。则毁来。

积德累功。莫如居官为易。所谓顺风之呼。响应自捷。往往有一事而可当千百善者。

凡有地方之责者。相其土俗。曲为化谕。或禁火葬。或禁宰牛。或禁淫祀。或禁造访。或禁凿山占河等。及种种残虐侈费事。天未有不厚报之者。

为官者一日不勤。下必有受其弊者。

当官文书簿籍。须逐日结押。不可拖下。一有丛集。不惟悮厥事机。吏书且得。乘其忙杂而朦之矣。

前辈教人居官。廉不言贫。勤不言劳。爱民不言惠。锄强不言威。事上致敬。不言屈己。礼贤下士。不言忘势。庶于官箴无忝。【所见甚大。故能如此。】

文潞公处大事以严。韩魏公处大事以胆。范文正公处大事。曲尽人情。三公皆社稷臣也。朱文公论本朝人物。范文正公为第一。

请蠲请赈。姑了目前之事。不知汰一苛吏。革一弊法。痛裁冗费。务省虚文。乃永远便民之事。

郑汉奉曰。我辈读书博一第。裒然居四民之上。自谓朝廷倚荷。生灵利赖。孰知日日行的是害人事。件件行的是折福事。非违心。则背理。辜负朝廷。贻害民物。岂不可羞。岂不可惧。此虽某下愚自省之危言。然亦可为中人针砭。

为国家用人。不当为官择地。当为地择官。若徒以地苦其人。而曾不顾其人之苦其地也。

居官行法。不能一概去杀。独不曰留意开释。尝存生意乎。一在疑似勿杀。二在株连勿杀。三在贿托勿杀。四在为人胁从勿杀。五在已经降顺勿杀。

法立贵乎必行。立而不行。适以启下人之玩。

士君子居家。各以明理见性。为修身保世之本。士君子出仕。各以扶纲整俗。为获上信友之本。

忠君忧国。守之以慎。济物泽民。守之以谦。

士大夫居家。能思居官之时。则不至干请把持。而挠时政。居官能思居家之时。则不至刚愎暴恣。而贻人怨。【惟恕而后能公。不易之理。人自不察耳。】

居官有最易蹈者六。一多事。二迁怒。三傲人。四有成心。五急功名。六嗔人有炎凉。

一人入狱。十人罢业。株连波及。更属无辜。且狱中夏有疫疾湿蒸。冬有皲瘃冻裂。或以小罪。经年桎梏。或以轻罪。迫就死亡。狱卒囚长。需索凌辱。尤可深痛。时令马上飞吊监簿查勘。以狱囚多寡。定有司之贤否。行之期年。郡属州县吏。无敢妄系一人矣。

朝廷立法。不可不严。有司行法。不可不恕。不严。则不足以禁天下之恶。不恕。则不足以通天下之情。

省刑薄敛。王者治世之大端也。然圣贤以此教人。非欲去其禁民为非之刑。乃欲去其驱民为非之刑耳。非欲免其富国之赋。乃欲免其敝国之赋耳。

做上官底。只是要尊重。迎送欲远。称呼欲尊。拜跪欲恭。供具欲丽。酒席欲丰。驺从欲都。伺候欲谨。行部所至。万人负累。千家愁苦。即使于地方有益。苍生所损巳多。及问其职业。悉是虚文滥套。纵虎狼之吏胥。骚扰传邮。重琐尾之文移。督绳郡县。括奇异之货币。交结要津。习圆软之容辞。网罗声誉。至民生疾苦。若聋瞽然。岂不骤贵躐迁。然而显负君恩。阴触天怒。是生民之苦累。而子孙之祸因也。吾党戒之。

亲民的官。最要仔细。夹棍板子。最怕手滑。我只开口一声。衙役便加力几倍。我只动手一摸。百姓便去血几多。去肉几块。一般皮肉。我疼。他宁不疼。他疼。我又何忍。若是情真罪当。打他也不枉然。若还非罪无辜。于我宁无损福。

刑罚当宽处即宽。草木亦上天生命。财用可省时便省。丝毫皆下民脂膏。

居官以清。士君子分内事。清非难。不见其清为难。不恃其清。而操切凌轹人。为尤难。

利在一身。勿谋也。利在天下者谋之。利在一时。勿谋也。利在万世者谋之。

救民水火之中。惟恐其不早。贪官污吏。侵渔百姓。甚于盗贼。此而不除。虽有良法美意。孰与行之。

情有可通。莫于旧有者过裁抑。以生寡恩之怨。事在得已。莫于旧无者妄增设。以开多事之门。若理当革。时当兴。合于事势人情。则非所拘矣。

世盖有悦下吏附己。不欲屡驳以形其短。惮成案之更。虑始劾者衔我。而见中于他日。曰。吾宁负我百姓耳。吁。此又与于不仁之甚者也。

夫刑罚之设。原非得已。有可生之路。而不为之急白。是亦杀也。居官点狱。岂可拘守前案。奉承上司。而见死不救哉。

封赠父祖。易得也。无使人唾骂父祖。难得也。恩荫子孙。易得也。无使子孙流落伶仃。难得也。居官而思其难者。则父祖之泽长。子孙之祚远矣。

救荒不患无奇策。只患无真心。真心即奇策也。

守官者。虽古墨清玩。勿宜偏爱。恐小人乘间而入也。高牙大纛。不足为荣。桓圭衮裳。不足为贵。惟德被生民。功施社稷。为贵为荣。

耐烦受诉。使两造各尽其情。

不嗔越诉。只平平照常理断。

一时错枉。片念拨转。不吝改过。

居官之法。尽心则无愧。平心则无偏。

王朗川言行汇纂

【先生名之鈇。湖广湘阴人。】

弘谋按古人言行。皆抒其心之所独见。未尝以此揣合后人。而千载以下之人心。无不吻合。利弊无不切中者。无他。古今止此情理耳。朗川所纂嘉言善行殊多。已见于宋贤事汇及他编者。皆不录。大约皆随时采集。不复次第。惟取其合乎情理。足以为法示戒而已。

清贵容。仁贵断。莫苛刻以伤厚。莫硗确以沽名。毌借公道遂私情。勿施小惠伤大体。凭怒徒足损己。文过岂能欺人。处忙更当以闲。遇急便宜从缓。分数明。可以省事。毁誉忘。可以清心。正直可通于神明。忠信可行于蛮貊。【句句耐人寻味。可当座右箴铭。】

居官簿书如麻。下情阻隔。或乘其聪明。或乘其火气。或乘其忙错。种种皆能枉人。及文案既定。则有明知枉而无如何者矣。昔彭惠安韶。居官立身。无愧古人。只误杀一孝子。遂至不振。甚矣居官之难也。其难其慎。不在依违二三。而在虚心观察。【依违亦最害事。故云。】

针芒刺手。茨棘伤足。举体痛楚。刑惨百倍于此。可以喜怒施之乎。虎豹在前。坑阱在后。号呼求救。狱犴何异于此。可使无辜坐之乎。己欲安居。则不当扰民之居。己欲丰财。则不当朘民之财。【居官者不可不常念此四语也。】

简尸。【即今覆检也。】与凌迟不异。上干天和。破家荡产。又是第二件事。吾辈不可不知。

昏官之害。甚于贪官。以其狼籍及人也。

凡奸猾吏胥。不利无事。无事。则何所生衅。故往往挟权术以怂谀官长。遇事风生。上开一孔。下钻百窦。纳贿一身。丛谤上人。城郭富家。犹能支吾。若僻陋愚民。目不识文告。舌不解敷陈。见里长。则面色清黄。望公门。则心胆惊战。稍有桀骜。皆得望风索骗。于是讼狱日滋。愁怨日积。吁。岂无有心人而坐此者哉。

居官者。职业是当然的。每日做他不尽。莫要认做假。权势是偶然的。有日还他主者。莫要认作真。

任事者。当置身利害之外。建言者。当设身利害之中。【置身于外。则无所顾忌。设身其中。则平易近人。二语各极其妙。】

责人之非。不如行己之是。扬己之是。不如克己之非。凡不可与父兄师友道者。不可为也。凡不可与父兄师友为者。不可道也。【凡不可与士民道者。皆居官所不可为也。】

喜时之言多失信。怒时之言多失体。

取人之直。恕其戆。取人之朴。恕其愚。取人之介。恕其隘。取人之敏。恕其疏。取人之辨。恕其肆。取人之信。恕其拘。所谓人有所长。必有所短也。可因短以见长。不可忌长以摘短。

人只一念贪私。便销刚为柔。塞知为昏。变恩为惨。染洁为污。坏了一生人品。故古人以不贪为宝。

凡人到富贵。不独天道忌盈。即一身受享太过。亦减子孙福泽。至若专权怙宠。多行不义。一时非不烜赫。而一败即涂地矣。

女子阴性。故嫉妒字旁从女。明其非须眉丈夫事也。以丈夫而同女子之行。岂不可耻。【指点亲切堪发猛省】

清乃官箴之始基。犹贞乃女德之始基。不足恃也。居官者。以廉之一节自满。而种种戾气秕政伏焉。则是妇人无淫行。而遂可詈翁姑压夫子。叫噪于妯娌间矣。【清而不理民事。清而不合人情。清而不防流弊。皆秕政也。】

张南轩曰。为政须要平心。不平其心。虽好事亦错。如抑强扶弱。岂非好事。往往只这里错。须如明镜然。妍自妍。丑自丑。何预吾事。若先以其人为丑。则相次见此人。无往而非丑矣。

张南轩曰。治狱所以不得其平者。盖有数说。贪吏受贿。枉法用刑。其罪无论。即或矜智巧以为聪明。持姑息以容奸慝。上则视大官之趋向。而重轻其手。下则惑胥吏之浮言。而二三其心。不尽其情。而以威怵之。不原其初。而以法绳之。由是不得其平者多矣。无是数者之患。而深存哀矜勿喜之意。其庶几乎。

王梅溪守泉会。邑宰勉以诗云。九重天子爱民深。令尹宜怀恻隐心。今日黄堂一杯酒。使君端为庶民斟。邑宰皆感动。真西山帅长沙。宴十二邑宰于湘江亭。作诗曰。从来官吏与斯民。本是同胞一体亲。既以脂膏供尔禄。须知痛痒切吾身。此邦素号唐朝古。我辈当如汉吏循。今日湘亭一杯酒。更烦散作十分春。王玉池令金乡。揭一联于堂曰。眼前百姓即儿孙。莫谓百姓可欺。且留下儿孙地步。堂上一官称父母。漫说一官易做。还尽些父母恩情。意与梅溪西山同。

罗适为江都令。凡便民事。悉为区画。荒旱则设法引水。水患则筑堤捍御之。又使民多种桑麻。讼速决。不事淹留。黎明视事。昏夜乃止。或讥其太劳。曰。与其委成于吏。使民有不尽之情。孰若自任其劳。俾百姓无不平之怨。不数月政化大行。

徐有功与皇甫文备同按狱。诬有功纵逆党。久之。文备坐事。有功出之。或曰。彼尝陷君死。生之何也。对曰。尔所言者私忿。我所守者公法。不可以私害公。

尚书李公择。风度凝远。与人有恩意。而遇事强毅。不为苟安。初善王荆公。荆公当国冀其助。而抵之乃力于他人。荆公常遣雱谕意。曰。所争者国事。盍少存朋友之义。公曰。大义灭亲。况朋友乎。自守益确。

吴文肃公子璟。素以坚挺有气节。韩魏公亦称之。及幕府有阙。门下有以璟为贤者。公曰。此人气虽壮。然包蓄不深。发心暴。且不中节。当以此败。置而不言。不逾年。璟败。皆如其言。杜正献公有门生为县令者。公戒之曰。子之才器。一县令不足施。然切当韬晦。无露圭角。不然。无益于事。徒取祸耳。门生曰。公平生以直亮忠信。取重天下。今反诲某以此。何也。公曰。衍历任多。历年久。上为帝王所知。次为朝野所信。或得以伸其志。今子为县令。卷舒休戚。系之长吏。长吏之贤者。固不易得。若不见知。子乌得以伸其志。徒取祸耳。予非欲子毁方瓦合。盖欲求和于中也。余谓子弟曰。此言味做涉世语。便是老乡愿。味做用世语。便是古大臣。【涉世则近于周旋世故。用世则期于利济民物。必有公私广狭之分。故所成就亦异。】

咸宁大司徒雍公泰。巡盐两淮。见灶丁贫而鳏者。几二千人。比及二年。俱与完室。既去。淮人咏曰。客边检橐浑无砚。海上遗民尽有家。又曰。了却四千儿女愿。春风解缆去朝天。

西魏韦孝宽。为雍州刺史。先是路侧。一里置一土堠。经雨辄毁。孝宽当堠处植槐树。既免修复。又便行旅。宇文泰叹曰。岂得一州独尔。于是令诸州夹道。皆计里种树。

陈尧叟为广南西路转运使。岭南风俗。病者必祷神。不服药。尧叟有集验方百本。刻石贵州驿舍。地方赖之。又以地气蒸暑。为植柳凿井。每三二十里。必置亭舍什物。人免渴死。

林希元上荒政丛言。言救荒有二难。曰。问人难。审户难。有三便。曰。极贫民。便赈米。次贫民。便赈钱。稍贫民。便赈贷。有六急。曰。垂死贫民急饘粥。疾病贫民急医药。病起贫民急汤米。既死贫民急墓瘗。遗弃小儿急收养。轻重系囚急宽恤。有三权。借官钱以粜籴。兴工作以助赈。贷牛种以通变。有六禁。曰。禁侵渔。禁攘盗。禁遏粜。禁抑价。禁宰牛。禁度僧。有三戒。曰。戒迟缓。戒拘文。戒遣使。上以其切于救民。皆从之。

朱胜知吴郡事。廉静寡欲。勤政爱人。尝曰吏书贪。吾词不滥准。隶卒贪。吾不妄行杖。狱卒贪。吾不轻系囚。胡霆桂为铅山主簿时。私酿之禁甚严。有妇诉姑私酿者。霆桂诘曰。汝事姑孝乎。曰孝。曰既孝。可代汝姑受责。以私酿律笞之。政化大行。

杨继宗知秀州。富民有患婿贫告停婚者。继宗责富民输二百金。听别择婿。既语之曰。我以此付尔婿立家。汝女得所矣。令即日成婚。

石渎子曰。清也。慎也。勤也。是循吏之所操也。财之于人也。犹腻之于物。一污而不可涤者也。况我取一也。则下取百矣。我取十也。则下取千矣。故我以之适口也。而民以之浚血也。我以之华体也。而民以之剥肤也。我以之充橐也。而民以之券田庐也。我以之纳交也。而民以之鬻妻子也。以此思清。清其有不至乎。奕之决胜也。必审于举棋也。不然则负。御之致远也。必谨于执辔也。不然则败。故一出令之误也。则跖盩之弊生矣。一听言之误也。则壅蔽之奸作矣。一用人之误也。则狐鼠之妖兴矣。一役敛之误也。则劳止之怨生矣。一听断之误也。则劝惩之道塞矣。一重辟之误也。则冤愤之灾应矣。以此思慎。慎其有不至乎。川之渡也。不必逾时也。而渡者争先焉。门之出也。不必逾时也。而出者争先焉。人之情也。一人之逸。十百人之劳也。一人之劳。十百人之逸也。我之欲寝也。曰得毌有立而待命者乎。我之欲休也。曰得毌有跂而望归者乎。案牍之留也。曰吏得毌缘以为奸乎。狱讼之积也。曰得毌有苦于狴犴者乎。以此思勤。勤其有不至乎。能行此三者。则覆露之泽日敷。而癙忧之痒可释。其于古之循吏也。殆庶几乎。【言清慎勤。惟此最为切至。阅之而不动心者。非人也。】

朱子社仓记曰。干道戊子。春夏之交。建人大饥。予居崇安之开耀乡。知县事诸葛侯廷瑞。以书来属予。及其乡之耆艾。左朝奉郎刘侯如愚曰。民饥矣。盍为劝豪民发藏粟。下其直以赈之。刘侯与予奉书从事。里人方幸以不饥。俄而盗发浦城。距境不二十里。人情大震。藏粟亦且竭。刘侯与予忧之。不知所出。则以书请于县于府。时敷文阁待制信安徐公嘉。知府事。即日命有司。以船粟六百斛。沂溪以来。刘侯与予率乡人行四十里。受之黄亭步下。归籍民口大小仰食者若干人。以率受粟。民得遂无饥乱以死。无不悦喜欢呼。声动旁邑。于是浦城之盗。无复随和。而束手就擒矣。及秋。徐公奉祠以去。而直敷文阁东阳王公淮继之。是冬有年。民愿以粟偿官。贮里中民家。将辇载以归有司。而王公曰。岁有凶稔。不可前料。后或艰食。得无复有前日之劳。其留里中。而上其籍于府。刘侯与予既奉教。及明年夏。又请于府曰。山谷细民。无盖藏之积。新陈未接。虽乐岁不免出倍称之息。贷食豪右。而官粟积于无用之地。后将红腐不复可食。愿自今以往。岁一敛散。既以纾民之急。又得易新以藏。俾愿贷者出息什二。又可以抑侥幸。广贮蓄。即不欲者。勿强。岁或不幸小饥。则弛半息。大祲。则尽蠲之。于以惠活鳏寡。塞祸乱源。甚大惠也。请着为例。王公报皆施行如章。既而王公又去。直龙图阁仪真沈公度继之。刘侯与予又请曰。粟分贮于民家。于守视出纳不便。请仿古法为社仓以贮之。不过出捐一岁之息。宜可办。沈公从之。且命以钱六万助其役。于是得籍黄氏废地。而鸠工度材焉。经始于七年五月。而成于八月。为仓三。亭一。门墙守舍。无一不具。司会计董工役者。贡士刘复。刘得舆。里人刘瑞也。既成。而刘侯之官江西幕府。予又请曰。复与得舆。皆有力于是仓。而刘侯之子将仕郎琦。尝佐其父于此。其族子右修职坪。亦廉平有谋。请得与并力。府以予言。悉具书礼请焉。四人者。遂皆就事。方且相与讲求仓之利病。具为条约。会丞相清源公。出镇兹土。入境问俗。予与诸君因得具以所为条约者。迎白于公。公以为便。则为出教。俾归揭之楣间。以示来者。于是仓之庶事。细大有成。可久而不坏矣。予惟成周之制。县都皆有委积。以待凶荒。而隋唐所谓社仓者。亦近古之良法也。今皆废矣。独常平义仓。尚有古法之遗意。然皆藏于州县。所恩不过市井游惰辈。至于深山长谷。力穑远输之民。则虽饥饿濒死。而不能及也。又其为法太密。使吏之避事畏法者。视民之殍而不肯发。往往全其封鐍。递相付授。至或累数十年。不一訾省。一旦甚不得已。然后发之。则已化为浮埃聚壤。而不可食矣。夫以国家爱民之深。其虑岂不及此。然而未之有改者。岂不以里社不能皆有可任之人。欲一听其所为。则惧其私计以害公。欲谨其出入。同于官府。则钩校靡密。上下相遁。其害又必有甚于前所云者。是以难之而弗暇耳。今幸数公相继。其忧民远虑之心。皆出乎法令之外。又皆不鄙吾人以为不足任故吾人得以及是。数年之间。左提右挈。上说下教。遂能为乡闾立此无穷之计。是岂吾力之独能哉。惟后之君子。视其所遭之不易者如此。无计私害公。以取疑于上。而上之人。亦毌以小文拘之。如数公之心焉。则是仓之利。夫岂止于一时。其视而效之者。亦将不止于一乡而已也。因书其本末如此。刻之石。以告后之君子云。【社仓利弊。该括无遗。】

陈芳生曰。按社仓之制。专以赈贷。凡官贷者。必多侵冒。民贷官者。必假追呼。民求民贷。必出倍息。惟此三害俱无。虽非凶年。亦可借作种食。年年出纳。久之所积自丰。总系各社自为预备之道。虽所积已丰。亦不必停其出息。其无故不肯还者。官为追足。后虽遇荒。不准再借。为生民计久远。难容姑息耳。

慈溪一县令。初至任。语群下曰。汝闻谚云。破家县令。灭门刺史乎。父老对曰。民只闻得乐只君子。民之父母。令默然。【父老二语。可谓当头一棒矣。】

范忠宣尹洛。多惠政。后为执政。其子道经河南。少憩村店。有翁从家出。注视其子曰。明公容类丞相。乃其家子乎。曰。然。翁不语。入具冠带出拜。谓其子曰。昔丞相尹洛。某年四十二。平生粗知守分。偶意外争斗事至官。得杖罪。吏引某褰裳行刑。丞相召某前。问曰。吾察尔非恶人。肤体无伤。何为至此。某以情告。丞相曰。尔当自新。免罚放出。非特某得为完人。此乡化之。至今无争斗者。【全人名节。与人自新。功德无量。以此为报应也可。】

赵忠定公汝愚。初登第。谒赵彦端德庄。德庄语之曰。谨毌以一魁置胸中。又曰。士大夫皆为富贵诱坏。又曰。今日于上前得一语奖谕。明日于宰相处得三两句褒拂。往往丧其所守者多矣。忠定拱手曰。谨受教。今之人。不但君相奖谕褒拂。虽说相谈命之徒。有数语面谕之。即张大自炫。以夸于人。有学有守者固不如此。【士大夫得失之念重。故偶闻宠辱。便生忧喜。不暇计其事之果否矣。】

杜正献公曰。作官第一在清。然口中不可出一清字。恐同列贪得者多。暗口谗言。适足取祸耳。

杜静台先生曰。恼怒只害得自己。何尝害得人。其能害人者。必自恼怒生出枝节也。先生书斋对联。无求胜在三公上。知足尝如万斛余。【怒时便害。生出枝节更害。】

胡威父子。以清慎名。世祖问威。卿清孰与父。对曰。臣清不如臣父。臣父清。恐人知。臣清。恐人不知。是以不如。【清恐人知。非矫也。此中有无限经济。妙用。】

云南大理府出石屏。官其地者。每劳民伤财。载以馈人。有李邦伯独寓意于送行诗。有云。相思莫遣石屏赠。留刻南中德政碑。河南土产蘑菰线香。宦游者。每取以馈当路。于肃湣公巡抚其地。绝无所取。有诗云。手帕蘑菰与线香。本资民用反为殃。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嗟夫。土有土产。民之灾也。【地有土产。自是民生之利。今不以为利而以为灾。皆司土者漫无体恤之故。】

居官不可作受用之想。天之生我。异于众人。与以治世之职。是造福于世之人。非享福之人也。乃不念造福之理。事事为享福计。官署必欲华美。器用必欲精工。衣服必欲艳丽。饮食必欲甘美。甚且不但为自己享福计。且为子孙享福计。良田欲得万亩。大厦欲构千间。珍玩必求全备。百计搜索横财。以供享福之用。噫。误矣。上天生尔为造福之人。今反为造殃之人。清夜自思。上天岂肯宽贷也。【造福享福二念。居官者人鬼关头。】

居官以清廉为最。今人以廉吏不可为。而藉口于清官害子孙之说。谓官清则子孙不免有清贫之苦也。岂真有所贻害子孙乎。或曰。清官必执。安得无害。是尤不解清与执二字之义矣。清者。廉洁不妄取之谓也。执者。执拗之谓也。二者原无相因之义。如谓清者必执。执者必清。则是贪者必通。而通者必贪矣。夫执者。其性偏。又或为学术所误。凡事皆存先入之见。不肯虚心细思。又不肯与人相议。并不肯下问于人。不独清执也。即贪亦执。是天下原自有执之人。而非清为之祸明矣。安得谓清者必执乎。

钱明逸久在翰林。出为泰州牧。常怏怏不视事。魏公闻之。叹曰。意虽不惬。独不念所部十万生灵耶。【惟嫌官卑职小。绝不念现前一官。如何称职。官负人乎。抑人负官乎。阅此可以省矣。】

附录:

陈宏谋字汝谘临桂人雍正甲辰进士由翰林历官中外凡历巡抚者十有三任以总督兼巡抚者四任入为吏部尚书乾隆三十六年以东阁大学士予告归卒于道赠太子大傅赐谥文恭入贤良祠宏谋内行敦笃奉职勤慎少有过失所在视官如家爱民如子兴利救弊知即为之在乡奏免粤省劝恳浮粮捐设临桂学(四库全书·史部·地理类·总志之属·大清一统志卷三百五十六)

三、训俗遗规

司马温公《居家杂仪》,公名光,字君实,宋时宰相,谥文正。

弘谋按:正伦理,笃恩义,辨上下,严内外,居家之要道也。温公正色立朝,为有宋第一等人物。而正身以正一家,法肃意周,可为古今仪则。所著家范,父子、祖孙、兄弟、叔侄、夫妇,一家之中,各尽其道。皆有懿行以实之。堪与小学并传,限于卷帙,不及附刊。得此而遵循不越,亦足以整齐门内,无愧型家之道矣。

凡为家长,必谨守礼法,以御群子弟及家众。分之以职,谓掌仓廪、厩库、庖厨、舍业、田园之类;授之以事,谓朝夕所干及非常之事,而责其成功。制财用之节,量入以为出。称家之有无,以给上下之衣食及吉凶之费。皆有品节,而莫不均一。尽其所有而均之,虽粝食不饱,蔽衣不完,人无怨心。裁省冗费,禁止奢华,常须稍存赢余,以备不虞。

凡诸卑幼,事无大小,无得专行。必谘禀于家长。

易曰,家人有严君焉,父母之谓也。安有严君在上而其下敢直行自恣不顾者乎。虽非父母,当时为家长者,亦当谘禀而行之。则号令出于一人,家政始可得而治矣。

凡为子为妇者,毋得蓄私财。俸禄及田宅所入,尽归之父母舅姑。当用,则请而用之。不敢私假,不敢私与。

凡子事父母,孙事祖父母同。妇事舅姑,孙妇亦同。天欲明,咸起,盥洗手也。漱栉梳头,总所以束发,具冠带。昧爽,天将明也。适父母舅姑之所,省问。此即礼之晨省也。父母舅姑起,子供药物。药物乃关身切务。人子必当亲自供进,不可但委婢仆。妇具晨羞,俗谓点心。供具毕,乃退,各从其事。将食,子妇请所欲于家长。卑幼各不得恣所欲。退具而供之。尊长举箸,子妇乃各退,就食。丈夫妇人,各设食于他所。依长幼而坐。其饮食必均一。幼子又食于他所。亦依长幼,席地而坐。男坐于左,女坐于右。及夕,食亦如之。既夜,父母舅姑将寝,则安置而退。此即礼之昏定也。

居闲无事,则侍于父母舅姑之所。容貌必恭,执事必谨。言语应对,必下气怡声。出入起居,必谨扶卫之。不敢涕唾喧呼于父母舅姑之侧。父母舅姑不命之坐,不敢坐。不命之退,不敢退。

凡子受父母之命,必籍记而佩之。时省而速行之。事毕,则反命焉。或所命有不可行者,则和色柔声,具是非利害而白之。待父母之许,然后改之。若不许,茍于事无大害者,亦当曲从。若以父母之命为非,而直行己志,虽所执皆是,犹为不顺之子,况未必是乎。

凡父母有过,下气怡色,柔声以谏。谏若不入,起敬起孝。悦则复谏。不悦,与其得罪于乡党州闾,宁熟谏。父母怒,不悦,而挞之流血。不敢疾怨,起敬起孝。

凡为人子弟者,不敢以富贵加于父兄宗族。加,谓特恃其富贵,不率卑幼之礼。

凡为人子者,出必告,反必面。有宾客,不敢坐于正厅,或坐书室。无书室,坐于厅之旁侧。升降不敢由东阶。上下马。不敢当厅。凡事不敢自拟于其父。

杨氏复曰:告与面同,反言面者。从外来,宜知亲之颜色安否。为人亲者,无一念而忘其子,故有倚闾倚门之望。为人子者。无一念而忘其亲,故有出告反面之礼。生则出告反面,没则告行饮至,事亡如事存也。

凡父母舅姑有疾,子妇无故不离侧。亲调尝药饵而供之。父母有疾,子色不满容。不戏笑,不宴游。一切不得如平时,甚则不交睫,不解衣,舍置余事。专以迎医检方合药为务。疾已,复初。

凡子事父母,父母所爱,亦当爱之。所敬,亦当敬之。至于犬马尽然,而况于人乎。

凡子事父母,乐其心,不违其志。乐其耳目,安其寝处。以其饮食忠尽己之为忠,养之。幼事长,贱事贵,皆仿此。

凡子妇未敬未孝,不可遽有憎疾,姑教之。若不可教,然后怒之。若不可怒,然后笞之。屡笞而终不改,子放妇出。然亦不明言其犯礼也。子甚宜其妻,父母不悦出。子不宜其妻,父母曰,是善事我,子行夫妇之礼焉,没身不衰。

凡为宫室,必辨内外。深宫固门。内外不共井,不共浴堂,不共厕厕。男治外事。女治内事。男子昼无故不处私室,妇人无故不窥中门。男子夜行以烛。妇人有故,出中门,必拥蔽其面,如盖头面帽之类。男仆非有缮修,及有大故,谓水火盗贼之类。不入中门。入中门,妇人必避之。不可避,亦必以袖遮其面。女仆无故,不出中门。有故出中门。亦必拥蔽其面。小婢亦然。铃下苍头,但主通内外之言,传致内外之物。毋得辄升堂室,入庖厨。

凡卑幼于尊长。晨亦省问,夜亦安置。坐而尊长过之,则起。出遇尊长于涂,则下马。不见尊长,经再宿以上,则再拜。五宿以上,则四拜。贺冬至正旦,六拜。朔望,四拜。凡拜数,或尊长临时减而止之,则从尊长之命。

凡受女婿婿及外甥拜,立而扶之,外孙则立而受之。可也。

凡节序,及非时家宴,上寿于家长。卑幼盛服,序立,如朔望之仪,先再拜。子弟之最长者一人,进,立于家长之前。幼者一人,执酒盏,立于其左。一人执酒注,立于其右。长者跪,斟酒,祝曰,伏愿某官,备膺五福,保族宜家。尊长饮毕,授幼者盏注,反其故处。长者俛伏,兴,退,与卑幼皆再拜。家长命诸卑幼坐,皆再拜而坐。家长命侍者遍酢诸卑幼,诸卑幼皆起,序立如前,俱再拜。就坐,饮讫。家长命易服,皆退,易便服。还。复就坐。

凡内外仆妾,鸡初鸣,咸起。栉,总,盥漱,衣服。男仆洒扫厅事,及庭。铃下苍头,洒扫中庭。女仆洒扫室堂。设椅桌,陈盥漱栉靧洗面。之具。主父主母既起,则拂床襞迭衣。衾。侍立左右,以备使令。退而具饮食。得闲,则浣濯纫缝,先公后私。及夜,则复拂床展衾。当昼,内外仆妾,惟主人之命。各从其事,以供百役。

凡女仆,同辈兄弟所使。谓长者为姊。后辈诸子所使。谓前辈为姨。务相雍睦。其有斗争者,主父主母闻之,即诃禁之。不止,即杖之。理曲者,杖多。一止一不止,独杖不止者。

内则云,虽婢妾,衣服饮食,必后长者。郑康成曰,人无贵贱,不可以无礼,故使之序长幼,凡男仆,有忠信可任者,重其禄。能干家事者,次之。其专务欺诈,背公徇私,屡为盗窃,弄权犯上者。逐之。凡女仆,年满不愿留者,纵之。勤奋少过者,资而嫁之。其两面二舌,饰虚造谗,离间骨肉者,逐之。屡为盗窃者,逐之。放荡不谨者,逐之。有离叛之志者,逐之。

朱子增损吕氏乡约吕氏兄弟四人,大中。大防。大约。大临。宋时人。

弘谋按蓝田县名。吕氏兄弟,皆从学于伊川横渠两先生。德行道艺,萃于一门,为乡人所敬信,故以此为乡人约。可见古人为学,不肯独善其身。亦不必居官,始可以及人也。其纲止于四条。备列其目,则已举人生善恶功过,可法可戒之事,无不具备。一乡之中,睦姻任恤,休戚相关,何其风之淳且厚欤。余重有望于乡人。更重有望于居乡之贤者,推己及人,为善于乡,媲美吕氏之高风也。

凡乡之约四。一曰德业相劝。二曰过失相规。三曰礼俗相交。四曰患难相恤。众推有齿德者一人,为都约正。有学行者二人副之。约中月轮一人为直月。约正副不与置三籍。凡愿入约者,书于一籍。德业可劝者,书于一籍。过失可规者,书于一籍。直月掌之。月终,则以告于约正,而授于其次。

德业相劝。见善必行。闻过必改。能治其身。

能治其家。能事父兄。能待妻妾。能教子弟。

能御童仆。能事长上。能睦亲故。能择交游。

能守廉介。能广施惠。能受寄托。能救患难。

能导人为善。能规人过失。能为人谋事。能为众集事。

能解斗争。能决是非。能兴利除害。能居官举职。

至于读书,治田,营家,济物,畏法令,谨租赋,好礼乐射御书数之类,皆可为之。非此之类。皆为无益。

右件德业。同约之人,各自进修,互相劝勉。会集之日,相与推其能者书于籍,以警励其不能者。

过失相规。犯仪义之过六。不修之过五。

酗,博,斗,讼。酗,谓纵酒喧竞。博,谓赌博财物,斗,谓斗殴骂詈。讼,谓告人罪恶。意在害人,诬赖争诉,得已不已者,若事干负累,及为人侵损而诉之者非。

行止逾违。逾礼违法,众恶皆是,行不恭逊。侮慢齿德者,持人短长者,恃强陵人者,知过不改,闻谏愈甚者。

言不忠信。或为人谋事,陷人于恶。或与人要约,退即背之。或妄说事端,荧惑众听者。

造言诬毁。诬人过恶,以无为有,以小为大。面是背非。或作嘲咏。匿名文书,及发扬人之私隐。无状可求,及喜谈人之旧过者。

营私太甚。与人交易,伤于掊克者。专务进取,不恤余事者。无故而好干求假贷者,受人寄托而有所欺者。以上犯义之过。

交非其人。所交不限士庶,但凶恶及游惰无行,众所不齿者。而己朝夕与之游处,则为交非其人。若不得已而暂往还者非。

游戏,怠惰。游,谓无故出入。及谒见人,止务闲适者,戏,谓戏笑无度。及意在侵侮,或驰马击鞠,而不赌财物者。怠惰,谓不修事业,及家事不治,门庭不洁者。

动作无仪。谓进退太疏野,及不恭者。不当言而言,及当言而不言者。衣冠太华饰,及全不完整者。不衣冠而入街市者。

临事不恪。主事废忘,期会后时,临事怠惰者。

用度不节。谓不计有无,过为多费者。不能安贫,非道营求者。

以上不修之过。

右件过失。同约之人,各自省察,互相规戒。小则密规之,大则众戒之。不听,则会集之日,直月告于约正,约正以义理诲谕之。谢过请改,则书于籍以俟。其争辨不服,与终不能改者,听其出约。

礼俗相交。尊幼辈行。与父同行,及长于己二十岁以上,曰尊者。长于己十岁以上,与兄同行,曰长者。年上下不满十岁,曰敌者。少于己十岁以下,曰少者。少于己二十岁以下,曰幼者。

以上凡五等。造请拜揖。凡少者幼者,于尊者长者,岁首,冬至,四孟月朔,辞见贺谢,皆为礼见。此外候问起居,质疑白事,及赴请召,皆为燕见。尊者受谒。不报。长者岁首冬至,具榜子报之。余令子弟以己名榜子代行。

凡敌者,岁首冬至,辞见贺谢,相往还。

凡见尊者长者,门外下马,俟于外次。升堂,礼见四拜。燕见不拜。退则主人送于庑下。

凡见敌者,门外下马,俟于庑下,礼见则再拜,退则主人请就阶上马,请召迎送。凡请尊长饮食,亲往投书,既来赴,明日亲往谢之。召敌者以书简,明日交使相谢,召少者用客目,明日客亲往谢。

凡聚会皆乡人,则坐以齿。若有亲,则别叙。若有他客,有爵者,则坐以爵。若特请召,或迎劳出饯,皆以专召者为上客,如婚礼,则姻家为上客,皆不以齿爵为序。

凡有远出远归者,则迎送之。或五里三里,各期会于一处。有饮食,则就饮食之。少者以下,俟其既归,又至其家省之。

庆吊赠遗。凡同约有吉事,则庆之。有凶事,则吊之。每家只家长一人,与同约者俱往。其书问亦如之。若家长有故,或与所庆吊者不相接,则其次者当之。

凡庆礼,如常仪,有赠物。或其家力有不足,则为之借助器用,及为营干。

凡吊礼,初丧未易服,则率同约深衣往哭之。且助其凡百经营之事,主人成服,则相率素服,具酒果食物往奠之。及葬,又相率致赗,俟发引,则素服而送之。

凡丧家,不可具酒食衣服以待吊客,吊客亦不可受。

右礼俗相交之事。直月主之。有期日者,为之期日。当纠集者,督其违慢。凡不如约者,以告于约正而告之,且书于籍。患难相恤。

水火。小则遣人救之。甚则亲往,多率人救,且吊之。

盗贼。近者同力追捕,有力者为告之官司。其家贫,则为之助出募赏。

疾病。小则遣人问之。甚则为访医药,贫则助其养疾之费。

死丧。阙人则助其干办。乏财则赙赠借贷。

孤弱。孤遗无依者,若能自赡,则为之区处,稽其出内。或闻于官司。或择人教之。及为求婚姻。贫者协力济之,无令失所。有侵欺之者,力为辩理。稍长而放逸不检,亦防察约束之,无令陷于不义。

诬枉。有为人诬枉过恶,不能自伸者,势可以闻于官府,则为言之。有方略可以救解,则为解之。或其家因而失所者,众共以财济之。

贫乏。有安贫守分,而生计大不足者,众以财济之。或为之假贷置产,以岁月偿之。

右患难相恤之事。凡同约者,财物器用,车马人仆,皆有无相假。若不急之用,及有所妨者,则不必借。可借而不借,及逾期不还,及损坏借物者,书于籍。邻里或有缓急,虽非同约,而闻知,亦当救助。或不能救助,则为之告于同约而谋之。有能如此者,则亦书其善于籍,以告乡人。

陆梭山《居家正本制用篇》先生名九韶,字子美,金溪人,象山先生之兄也。

弘谋按:门内之地,至性所关。虽极愚顽之人,岂无天良之动。而有时视门内如路人,非礼犯分之事,悍然不顾者,名利之心夺之耳。于名利上看得重一分,即于天伦轻一分矣。梭山先生论居家而先之以正本。其言正本也,以孝弟忠信,读书明理为要,而以时俗名利之积习为戒,其警世也良切。至于制用之道,不过费以耗财,亦不因贫而废礼。随时撙节。称家有无。尤理之不可易也。陆氏十世同居。家法严肃。高风笃行,可仰可师。读此,亦足以知其所由来矣。

正本

古者民生八岁,入小学,学礼乐射御书数。至十五岁,则各因其材而归之四民。故为农工商贾者,亦得入小学。七年而后就其业。其秀异者,入大学而为士,教之德行。凡小学大学之教,俱不在言语文字。故民皆有实行,而无诈伪。愚谓人之爱子,但当教之以孝弟忠信。所读须先六经论孟,通晓大义。明父子君臣夫妇昆弟朋友之节。知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以事父母,以和兄弟,以睦族党,以交朋友,以接邻里。使不得罪于尊卑上下之际。次读史,以知历代兴衰。究观皇帝王霸,与秦汉以来为国者,规模措置之方。功效逐日可见,惟患不为耳。

世之教子者,惟教之以科举之业。志在于荐举登科,难莫难于此者,试观一县之间,应举者几人,而与荐者有几。至于及第,尤其希罕。盖是有命焉,非偶然也。此孟子所谓求在外者,得之有命,是也。至于止欲通经知古今,修身为孝弟忠信之人。此孟子所谓求则得之,求在我者也。此有何难,而人不为耶。

况既通经知古今,而欲应今之科举。亦无难者。若命应仕宦,必得之矣。而又道德仁义在我。以之事君临民,皆合义理。岂不荣哉。

人孰不爱家。爱子孙。爱身。然不克明爱之之道,故终焉适以损之。一家之事。贵于安宁和睦悠久也,其道在于孝悌谦逊。仁义之道,未尝言之。朝夕之所从事者,名利也。寝食之所思者,名利也。相聚而讲究者。取名利之方也。言及于名利,则洋洋然有喜色。言及于孝悌仁义,则淡然无味,惟思卧。幸其时数之遇则跃跃以喜。小有阻意,则躁闷若无容矣。如其时数不偶,则朝夕忧煎,怨天尤人。至于父子相夷,兄弟叛散,良可悯也,岂非爱之适以损之乎。

夫谋利而遂者,不百一。谋名而遂者,不千一。今处世不能百年,而乃徼幸于不百一不千一之事。岂不痴甚矣哉。就使遂志临政不明仁义之道,亦何足为门户之光耶。愚深思熟虑久矣,而不敢出诸口。今老矣。恐一旦先朝露而灭。不及与乡曲父兄子弟,语及于此。怀不满之意,于冥冥之中,无益也。故辄冒言之,幸垂听而择焉。

夫事有本末,知愚贤不肖者本,贫富贵贱者末也。得其本,则末随。趋其末,则本末俱废。此理之必然也。今行孝悌,本仁义,则为贤为知。贤知之人,众所尊仰。箪瓢为奉,陋巷为居,己固有以自乐,而人不敢以贫贱而轻之。岂非得其本,而末自随之。夫慕爵位,贪财利,则非贤非知。非贤非知之人,人所鄙贱。虽纡青紫,怀金玉,其胸襟未必通晓义理。己无以自乐,而人亦莫不鄙贱之。岂非趋其末,而本末俱废乎。

况富贵贫贱,自有定分。富贵未必得,则将陨获而无以自处矣。斯言或有信之者,其为益不细。相信者稍众,则贤才自此而盛,又非小补矣。

制用

古之为国者,冢宰制国用。必于岁之杪,五谷皆入,然后制国用。用地大小,视年之丰耗。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制国用,虽有凶旱水溢,民无菜色。国既若是,家亦宜然。故凡家有田畴。足以赡给者。亦当量入以为出。然后用度有准,丰俭得中。怨讟不生,子孙可守。

今以田畴所收,除租税,及种盖粪治之外。所有若干。以十分均之。留三分为水旱不测之备。一分为祭祀之用。六分分十二月之用。取一月合用之数,约为三十分,日用其一。可余而不可尽用。至七分为得中。不及五分为啬。其所余者,别置簿收管。以为伏腊裘葛修葺墙屋,医药,宾客,吊丧,问疾,时节馈送。又有余,则以周给邻族之贫弱者,贤士之困穷者,佃人之饥寒者,过往之无聊者。毋以妄施僧道。盖僧道本是蠹民。况今之僧道,无不丰足。施之适足以济其嗜欲,长其过恶,而费农夫血汗勤劳所得之物。未必不增我冥罪,果何福之有哉。不但非福,且有冥罪,佞佛者可以悟矣。更有减奉养衣食,资给亲故之费。以施僧道者,其冥罪不更甚耶。

其田畴不多,日用不能有余,则一味节啬。节,用之有制。吝啬,用之以舒。裘葛取诸蚕绩。墙屋取诸蓄养。杂种蔬果,皆以助用。不可侵过次日之物。一日侵过,无时可补,则便有破家之渐。当谨戒之。

其有田少而用广者,但当清心俭素,经营足食之路。于接待宾客。吊丧。问疾。时节馈送。聚会饮食之事。一切不讲。加意减省。不求美观也。详见下文。免至于干求亲旧。以滋过失。责望故索。以生怨尤。负讳通借。以招耻辱。家居如此。方为称宜。而远吝侈之咎。积是成俗。岂惟一家不忧水旱之灾。虽一县。一郡。通天下皆无忧矣。其利岂不溥哉。

居家之病有七。曰笑。知笑骂戏谑之类。一本作呼。如呼卢喧嚷之类。曰游。曰饮食。曰土木。曰争讼。曰玩好。曰惰慢。有一于此。皆能破家。其次贫薄而务周旋。丰余而尚鄙啬。事虽不同。其终之害。或无以异。但在迟速之间耳。夫丰余而不用者。疑若无害也。然己既丰余。则人望以周济。今乃恝然。必失人之情。既失人情。则人不佑。人惟恐其无隙。茍有隙可乘。则争媒蘗之。虽其子孙。亦怀不满之意。一旦入手。若决堤破防矣。

前所言存留十之三者。为丰余之多者制也。茍所余不能三分。则有二分亦可。又不能二分。则存一分亦可。又不能一分。则宜撙节用度。以存赢余。然后家可长久。不然。一旦有意外之事。必遂破家矣。

前所谓一切不讲者。非绝其事也。谓不能以货财为礼耳。如吊丧。则以先往后罢为助。宾客。则樵苏供爨清谈而已。至如奉亲最急也。啜菽饮水尽其欢。斯之谓孝。祭祀最严也。蔬食菜羹。足以致其敬。方不是因贫乏而废礼义。凡事皆然。则人固不我责。而我亦何歉哉。如此。则礼不废而财不匮矣。

前所言以其六分为十二月之用。以一月合用之数。约为三十分者。非谓必于其日用尽。但约见每月每日之大概。其间用度。自为赢缩。惟是不可先次侵过。恐难追补。宜先余而后用。以无贻鄙啬之讥。

世所用度。有何穷尽。盖是未尝立法。所以丰俭皆无准则。好丰者。妄用以破家。好俭者。多藏以敛怨。无法可依。必至于此。愚今考古经国之制。为居家之法。随赀产之多寡。制用度之丰俭。合用万钱者。用万钱。不谓之侈。合用百钱者。用百钱。不谓之吝。是取中可久之制也。

倪文节公经锄堂杂志公名思。字正甫。归安人。宋进士。官礼部尚书。

弘谋按所言月计岁计子孙计。非沾沾惟利是计也。量入为出。理自如此。人之物力。止有此数。妄用则不继。饥寒交迫。急不择音。妄取妄求。势所必至。欲固其节。其可得乎。夫谨身节用。士庶宜然。而俭以成廉。尤仕宦之所急。许鲁斋言学者以治生为急。司马温公。每问士大夫生计足否。皆此意也。

岁计

俭者君子之德。世俗以俭为鄙。非远识也。俭则足用。俭则寡求。俭则可以成家。俭则可以立身。俭则可以传子孙。奢则用不给。奢则贪求。奢则掩身。奢则破家。奢则不可以训子孙。利害相反如此。可不念哉。富家有富家计。贫家有贫家计。量入为出。则不至乏用矣。用常有余。则可以为意外横用之备矣。今以家之用。分而为二。令尔子弟分掌之。其日用收支为一。其岁计分支为一。日用以赁钱俸钱当之。每月终。白尊长。有余。则趱在后月。不足。则取岁计钱足之。岁计以家之薄产所入当之。岁终。以白尊长。有余。则来岁可以举事。不足。则无所兴举。可以展向后者。一切勿为。以待可为而为之。或有意外横用。亦告于尊长。随宜区处。

人家至于破产。先自借用官物钱始。既先借用官物钱。至于官物催趱。不免举债典质。久而利重。虽欲存产业。不可得矣。故当先须留官物钱。则无此患。仆奋空拳。粗成家业。毫分积累甚难。诸子宜体念。各存公心管干。且为二十年计。日后则事难料。又在诸子从长区处。仆之智力。有不及矣。月河莫侍郎家甚富。兄弟同居。亦三十余年。此可法也。盖聚居则百费皆省。析居则人各有费也。然须上下和睦。若自能奋飞。不藉父业。则听其挈出。不可将带父业。留以与不能奋飞者。可也。

人家用度。皆可预计。惟横用不可预计。若婚嫁之事。是闲暇时。子弟自能主张。若乃丧葬。仓卒之际。往往为浮言所动。多至妄用。以此为孝。世俗之见。切不可徇。则当随家丰俭也。

月计

士大夫家子弟。若无家业。经营衣食。不过三端。上焉者。仕而仰禄。中焉者。就馆聚徒。下焉者。干求假贷。今员多阙少。待次之日常多。官小俸薄。既难赡给。远宦有往来道途之费。纵余无几。意外有丁忧。论罢之虞。不可不备。又还家无以为策。则居官凡事掣肘。若有退步。进退在我。易以行志矣。就馆聚徒。所得不过数十。有一书馆。争者甚众。未娶。就馆犹可。既娶之后。难远离家。在己为羁旅。在家。则百事不可照嘱。或自有子。欲教不可。若稍有家业。则可免此患。纵不免就馆聚徒。亦不至若不可一日无馆者之窘也。至于干谒假贷。滋味尤恶。不惟趑趄嗫嚅。此状可恶。奔走于道途。见拒于阍人。情况之恶。抑又可知。纵有所得无几。久而化为唇吻。洁特之士。化为无廉耻可厌之人。若乃假贷亲故。至一至再。亦难言矣。谚曰。做个求人而不成。此言有理。若自有薄产。无此恶况矣。吾家业虽不多。若自知节省。且为二十年计。可以使尔辈待阙。不至狼狈。既免聚徒就馆。又免干求假贷。谚曰。求人不如求己。此之谓也。已作岁计簿。复作月计簿。盖先有月计。然后岁计可知。若月之所用。多于其所入。积而至岁。为大阙用矣。世间事固终归空。人固各有命。然可施智力处。亦不当不理会。又所求者在己。与夫不知义命妄求者。大异也。

子孙计

或曰。既有子孙。当为子孙计。人之情也。余曰。君子岂不为子孙计。然其子孙计。则有道矣。种德一也。家传清白。二也。使之从学而知义。三也。受以资身之术。如才高者。命之习举业。取科第。才卑者。命之以经营生理。四也。家法整齐。上下和睦。五也。为择良师友。六也。为取淑妇。七也。常存俭风。八也。如此八者。岂非为子孙计乎。循理而图之。以有余而遗之。则君子之为子孙计。岂不久利。而父子两得哉。如孔子教伯鱼以诗礼。汉儒教子一经。杨震之使人谓其后为清白吏子孙。邓禹十子。人各授之一业。庞德公云。人皆遗之以危。我独遗之以安。皆善为子孙计者。又何歉焉。

俭而能施。仁也。俭而寡求。义也。俭以为家法。礼也。俭以训子孙。智也。俭而悭吝。不仁也。俭复贪求。不义也。俭于其亲。非礼也。俭其积遗子孙。不智也。

衣以岁计。食以日计。一日阙食。必至饥馁。一年阙衣。尚可藉旧。食在家者也。食粗而无人知。衣饰外者也。衣敝而人必笑。故善处贫者。节食以完衣。不善处贫者。典衣而市食。

陈希夷心相编先生名搏。宋初隐士

弘谋按相者之术。于眉睫方寸之间。以征毕生之休咎。其说有时而中。此不尽关乎术数也。形神本不相离。未有有诸内而不形诸外者。兹以心相名编。谓相从心生。心有善恶。有厚薄。而相之休咎系焉。有不啻影之随形。声之应响者矣。推而广之。经所云惠迪吉。从逆凶。传所云德润身。心广体胖。又云善必先知。不善必先知之。朱子释之。以为如执玉高卑。其容俯仰之类。孟子所云胸中正。则眸子了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皆以心为相之义也。是理也。非术也。

范太傅质。自从仕。未尝废学。曰。昔有异人言。吾他日必当大任。茍如其言。无学术。何以当之。此因相而返观内照。欲求建立。以不负乎相也。有人相吕新吾。指面上部位多贵。先生云。所忧不在此也。汝相予一心。要包藏得天下理。相予两肩。要担得天下事。相予两脚。要踏得万事定。不然。予方有愧于面也。此则直以心为相。不任术。而任理者也。余尝慨世之离心以求相者。相云吉。则深以为喜。生冀幸心。相云凶。则抑郁无聊。生退悔心。相之有损无益也。久矣。喜兹编足以破世人之愚惑。而有助于劝戒也。故录而叙论之。人诚深明乎此。可以相人。可以为人相。可以自相。而且不妨于随时随事。皆作相者观。即以此为省己观人之则可也。

心者貌之根。审心而善恶自见。

行者心之发。观行而祸福可知。

出纳不公平。难得儿孙长育。

语言多反复。应知心腹无依。

消沮闭藏。必是奸贪之辈。

披肝露胆。决为英杰之人。

心和气平。可卜孙荣兼子贵。

才偏性执。不遭大祸必奇穷。

转眼无情。贫寒夭促。

时谈念旧。富贵期颐。

重富欺贫。焉可托妻寄子。

敬老慈幼。必然裕后光前。

轻口出违言。寿元短折。

忘恩思小怨。科第难成。

小富小贵易盈。刑灾准有。

大富大贵不动。厚福无疆。

欺蔽阴私。纵有荣华儿不享。

公平正直。虽无子息死为神。

开口说轻生。临大节。决然规避。

逢人称知己。即深交。究竟平常。

处大事。不辞劳怨。堪为梁栋之材。

遇小故。辄避嫌疑。岂是腹心之寄。

与物难堪。不测亡身还害子。

待人有地。无端得福更延年。

迷花恋酒。阃中妻妾参商。

利己损人。膝下儿孙悖逆。

贱买田园。决生败子。

尊崇师傅。定产贤郎。

愚鲁人。说话尖酸刻薄。既贫穷。必损寿元。

聪明子。语言木讷优容。享安康。且膺封诰。

患难中能守者。若读书。可作朝廷柱石之臣。

安乐中若忘者。纵低才。岂非金榜青云之客。

鄙吝勤劳。亦有大富小康之别。宜观其量。

奢侈靡丽。宁无奇人浪子之分。必视其才。

弗以见小为守成。惹祸破家难免。

莫认惜福为悭吝。轻财仗义尽多。

处事迟而不急。大器晚成。

见机决而能藏。高才蚤发。

有能吝教。己无成。子亦无成。

见过隐规。身可托。家亦可托。

知足与自满不同。一则矜而受灾。一则谦而获福。

大才与见才自别。一则诞而多败。一则实而有成。

忮求念胜。图名利。到底逊人。

恻隐心多。遇艰难。中途获救。

不分德怨。料难至乎遐年。

较量锱铢。岂足期乎大受。

过刚者图谋易就。灾伤岂保全无。

太柔者作事难成。平福亦能安受。

乐处生悲。一生辛苦。

怒时反笑。至老奸邪。

好矜己善。弗再望乎功名。

乐摘人非。最足伤乎性命。

责人重而责己轻。弗与同谋共事。

功归人而过归己。尽堪救患扶灾。

处家孝弟无亏。簪缨奕世。

与世吉凶同患。血食千年。

曲意周全知有后。

任情激搏必凶亡。

易变脸。薄福之人奚较。

耐久朋。能容之士可宗。

好与人争。滋培浅而前程有限。

必求自反。蓄积厚而事业能伸。

少年飞扬浮动。颜子之限难过。

壮岁冒昧昏迷。不惑之期怎免。

喜怒不择轻重。一事无成。

笑骂不审是非。知交断绝。

济急拯危。亦有时乎贫乏。福自天来。

解纷排难。恐亦涉乎囹圄。名扬海内。

饿死岂在纹描。抛衣撒饭。

瘟亡不由运数。骂地咒天。

甘受人欺。有子忽然大发。

常思退步。一身终得安闲。

举止不失其常。非贵亦须大富。寿可知矣。

喜怒不形于色。成名还立大功。奸亦右之。

无事失措仓皇。光如闪电。

有难怡然不动。安若泰山。

积功累仁。百年必报。

大出小入。数世其昌。

人事可凭。

天道不爽。

如何飧刀饮剑。君子刚愎自用。小人行险侥幸。

如何投河自缢。男人才短蹈危。女子气盛见逼。

如何短折亡身。出薄言。做薄事。存薄心。种种皆薄。

如何凶灾恶死。多阴毒。积阴私。有阴行。事事皆阴。

如何暴疾而没。色欲空虚。

如何毒疮而终。肥甘凝腻。

如何老后无嗣。性情孤洁。

如何盛年丧子。心地欺瞒。

如何多遭火盗。刻剥民财。

如何时犯官符。调停失当。

何知端揆首辅。常怀济物之心。

何知拜将封侯。独挟盖世之气。

何知玉堂金马。动容清丽。

何知建牙拥节。气概凌霄。

何知丞簿下吏。量平胆薄。

何知明经教职。志近行拘。

何知苗而不秀。非惟愚蠢更荒唐。

何知秀而不实。盖谓自贤兼短行。

若论妇人。先须静默。

从来淑女。不贵才能。

有威严。当膺一品之封。

少修饰。准掌万金之重。

多言好胜。纵然有嗣必伤身。

尽孝兼慈。不特助夫还旺子。

贫苦中毫无怨詈。两国褒封。

富贵时常惜衣粮。满堂荣庆。

奴婢成群。定是宽宏待下。

赀财盈箧。决然勤俭持家。

悍妇多因性妒。老后无归。

奚婆定是情乖。少年浪走。

为甚欺夫。显然淫行。

缘何无子。暗里伤人。

合观前论。历试无差。

勉教后来。犹期善变。

信乎骨格步位。相辅而行。

允矣血气精神。由之而显。

知其善而守之。锦上添花。

知其恶而弗为。祸转为福。

袁氏世范先生名采。字君载。宋时衢州人。官至监登闻检院。

弘谋按王道本乎人情。至理不离日用。朱子言道之费。而曰近自夫妇居室之间。远而至于圣人天地之所不能外。道岂遗于卑迩哉。篇中所言妇子居室之事。准乎人情。协乎天理。设身处地。即病即药。几于纤悉不遗矣。兹录其切要者。以为训焉。

睦亲

人之至亲。莫过于父子兄弟。而父子兄弟。有不和者。父子或因于责善。兄弟或因于争财。有不因责善争财而不和者。世人见其不和。或就其中分别是非。而莫明其由。盖人之性。或宽缓。或褊急。或刚强。或柔懦。或喜闲静。或喜纷拏。或所见者小。或所见者大。所禀自是不同。父必欲子之性合于己。子之性未必然。兄必欲弟之性合于己。弟之性未必然。其性不可得而合。则其言行亦不可得而合。此父子兄弟不和之根源也。况临事之际。一以为是。一以为非。一以为当先。一以为当后。一以为宜急。一以为宜缓。其不齐如此。若互欲同于己。必致于争论。争论不胜。至于再三。至于十数。则不和之情。自兹而启。或至于终身失欢。若悉悟此理。为父兄者。通情于子弟。而不责子弟之同于己。为子弟者。仰承于父兄。而不望父兄惟己之听。则处事之际。必相和协。无乖争之患。孔子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此圣人教人和家之要术。宜熟思之。语云。识性可与同居。正谓此也。

自古人伦不齐。或父子不能皆贤。或兄弟不能皆令。或夫流荡。或妻悍暴。少有一家之中。无此患者。虽圣贤亦无如之何。譬如身有疮痍疣赘。虽甚可恶。不可决去。惟当宽怀处之。能知

此理。则胸中泰然矣。古人所以谓父子兄弟夫妇之间。人所难言者。如此。宽怀而外。还当循理以化之。积诚以感之。最忌者。忿恨激烈也。

人言居家之道。莫善于忍。然知忍而不知处忍之道。其失尤多。盖忍或有藏蓄之意。人之犯我。藏蓄而不发。不过一再而已。积之既多。其发也。如洪流之决。不可遏矣。不若随而解之。曰此其不思尔。曰此其无知尔。曰此其失悮尔。曰此其所见者小尔。曰此其利害宁几何。不使入于吾心。虽日犯我者十数。亦不至形于颜色。然后见忍之功效甚大。此所谓善处忍者。

骨肉之失欢。有本于至微。而终至不可解者。止由失欢之后。各自负气。不肯先下气尔。朝夕群居。不能无相失。相失之后。有一人能先下气与之话言。则彼此酬复。遂如平时矣。

高年之人。作事有如婴孺。喜得钱财微利。喜受饮食果实小惠。喜与孩儿玩狎。为子弟者。能知此而顺适其意。则尽其欢矣。孝顺二字。理本如此。

父母见诸子中有独贫者。往往念之。常加怜恤。饮食衣服之分。或有所偏私。子之富者或有所献。则转以与之。此乃父母均一之心。而子之富者。或以为怨。此殆未之思也。若使我贫。父母亦移此心于我矣。

同母之子。而长者或为父母所憎。幼者或为父母所爱。此理殆不可晓。窃尝细思其由。盖人

生一二岁。举动笑语。自得人怜。虽他人犹爱之。况父母乎。才三四岁。至五六岁。恣性啼号。多端乖劣。或损动器用。冒犯危险。凡举动言语。皆人之所恶。又多痴顽。不受训戒。故虽父母。亦深恶之。方其长者可恶之时。正值幼者可爱之日。父母移其爱长者之心。而更爱幼者。其憎爱之心。从此而分。最幼者当可恶之时。下无可爱之者。父母爱无所移。遂终爱之。其势或如此。为人子者。当知父母爱之所在。长者宜少让。幼者宜自抑。为父母者。又须觉悟。稍稍回转。不可任意而行。使长者怀怨。幼者纵欲。以致破家。

兄弟子侄同居。至于不和。本非大有所争。由其中有一人设心不公。为己稍重。虽是毫末。必独取于众。或众有所分。在己必欲多得。其它心不能平。遂启争端。破荡家产。驯小得而致大患。若知此理。各怀公心。取于私。则皆取于私。取于公。则皆取于公。众有所分。虽果实之属。直不数十钱。亦必均平。则亦何争之有。

兄弟子侄同居。长者或恃长凌幼。专用其财。自取温饱。簿书出入。不令幼者知。幼者至不免饥寒。必启争端。或长者处事至公。幼者不能承顺。盗取其财。以为不肖之资。尤不能和。若长者总提大纲。幼者分干细务。长必幼谋。幼必长听。各尽公心。自然无争。

兄弟子侄。贫富厚薄不同。富者既怀独善之心。又多骄傲。贫者不生自勉之心。又多妒嫉。此所以不和。若富者时分惠其余。不责其不知恩。贫者知自有定分。不望其必分惠。则亦何争之有。

朝廷立法。于分析一事。非不委曲详悉。然有果是窃众营私。却却于典买契中。称系妻财置到。

或诡名置产。又有果是起于贫寒。不因父祖资产。自能奋立。营置财业。或虽有祖父财产。而其实不因于众。别自植立私财。其同宗之人。必求分析。至于经县经州累十数年。各至破荡而后已。若富者能反思。果是因众成私。不分与贫者。于心岂无所歉。果是自置财产。分与贫者。明则为高义。幽则为阴德。又岂不胜如连年争讼。妨费家务。及资备裹粮。与嘱托吏胥。贿赂官员之徒费耶。贫者亦宜自思。彼虽窃众。亦由辛苦营运。以至增置。岂可悉分有之。况实彼之私财。而吾欲受之。宁不自愧。茍能知此。则所分虽微。必无争讼之费也。

人有兄弟子侄同居。而私财独厚。虑有分析。则买金银之属而深藏之。此为大愚。若以百千金银计之。用以买产。岁收十千。十余年后。所谓百千者。我已取之。其分与者。皆其息也。况百千又有息焉。用以典质营运。三年而其息一倍。则所谓百千者。我已取之。何为藏之箧笥。不假此收息以利众也。余见世人。将私财假于众。使之营家。久而止取其本者。其家富厚。均及兄弟子侄。绵绵不绝。此善处心之报也。亦有窃盗众财。或寄妻家。或寄内外姻亲之家。终为其人用过。不敢取索。及取索而不得者矣。亦有作妻家姻亲置产。为其人所掩有者矣。亦有作妻家置产。身死而妻改嫁。举以自随者矣。凡百君子。幸详鉴此。止须存心。

兄弟同居。世之美事。其间有一人早亡。诸父与子侄。其爱稍疏。其心未必均齐。为长而欺瞒其幼者有之。为幼而悖慢其长者有之。同居交争。其相疾甚于路人。前日美事。至甚不美。岂不可惜。故兄弟当分。宜早有所定。兄弟相爱。虽异居异财。亦不害为孝义。一有交争。则孝义何在。

兄弟子侄。有同门异户而居者。于众事宜各尽心。不可令小儿婢仆。有扰于众。虽是细微。皆起争之渐。且众之庭宇。一人勤于扫洒。一人全不之顾。勤扫洒者。已不能平。况不之顾者。又纵其小儿婢仆。常常狼籍。且不容他人禁止。则怒詈失欢。多起于此。

人有数子。无所不爱。而于兄弟。则相视如仇雠。往往其子因父之意。遂不礼于伯父叔父者。殊不知己之兄弟。即父之诸子。己之诸子。即他日之兄弟。我与兄弟不和。则我之诸子。更相视效。能禁其不乖戾否。子不礼于伯叔父。则不孝于父。亦其渐也。故欲吾之诸子和同。须以吾之处兄弟者示之。欲吾子之孝于己。须以其善事伯叔父者先之。

凡人之家。有子弟及妇女。好传递言语。则虽圣贤同居。亦不能不争。且人之作事。不能皆是。不能皆合他人之意。宁免其背后评议。背后之言。人不传递。则彼不闻知。宁有忿争。惟此言彼闻。则积成怨恨。况两递其言。又从而增易之。两家之怨。至于牢不可解。惟高明之人。有言不听。则此辈自不能离间其所亲。

同居之人。或相往来。须扬声曳履。使人知之。虑其适议及我。则彼此愧惭。进退不可也。又有好伏于幽暗之处。以伺人之言语。此生事兴争之人也。然人之居处。不可谓僻地无人。而辄讥议人。虑或有闻之者。俗谓墙壁有耳。又曰日不可说人。夜不可说鬼。

人家不和。多因妇女以言激怒其夫。及同辈。盖妇女所见不广。不远。不公。不平。又其所谓舅姑伯叔妯娌。皆假合强为之称呼。非自然天属。故轻于割恩。易于修怨。非丈夫有远识。则为其役而不自觉。一家之中。乖戾生矣。于是有亲兄弟子侄。隔屋连墙。至死不相往来者。有无子而不肯以犹子为后。有多子而不以与其兄弟者。有不恤兄弟之贫。养亲必欲如一。宁弃亲而不顾者。有不恤兄弟之贫。葬亲必欲均费。宁留丧而不葬者。其事多端。不可概述。亦尝见有远识之人。知妇女之不可谏诲。而外与兄弟相爱。常不失欢。私救其所急。私赒其所乏。

不使妇女知之。彼兄弟之贫者。虽深怨其妇女。而重爱其兄弟。分析之际。不敢以贫故。而贪爱其兄弟之财产者。盖由见识高远。不听妇女之言。而先施之厚。因以得兄弟之心也。

妇女之易生言语者。又多出于婢妾之构斗。婢妾愚贱。尤无见识。以言他人短失。为忠于主母。若妇女有见识。能一切勿听。则虚佞之言。不复敢进。若听之信之。则必再言之。使主母与人。遂成深雠。为婢妾者。方洋洋得志。仆隶亦多如此。若主翁听信。则房族亲戚故旧。皆大失欢矣。

寡妇再嫁。或有孤女年未及嫁。如内外亲姻。有高义者。宁若与之议亲。使鞠养于舅姑之家。俟其长而成亲。若随母而归义父之家。则嫌疑之间。多不能明。

妇人有以其夫蠢懦。而能自理家务。计算钱谷出入。人不能欺者。有夫死子幼。而能教养其子。敦睦内外姻亲。料理家务。至于兴隆者。皆贤妇人也。而夫死子幼。居家营生。最为难事。托之宗族。宗族未必贤。托之亲戚。亲戚未必贤。贤者又不肯预人家事。惟妇人自识书算。而所托之人。衣食自给。稍识公义。则庶几焉。不然。鲜不破家。

有男虽欲择妇。有女虽欲择婿。又须自量我家子女如何。如我子愚痴庸下。若娶美妇。岂特不和。或有他事。如我女丑拙狠妒。若嫁美婿。万一不和。卒为其弃出者有之。凡嫁娶因非偶

而不和者。父母不审之罪也。相女为配夫。量桩系马。虽属俗语。却有至理。

古人谓周人恶媒。以其言语反复。绐女家。则曰男富。绐男家。则曰女美。近世尤甚。绐女家。则曰男家不求备礼。且助出嫁遣之资。绐男家。则厚许其所迁之贿。且虚指数目。若轻信其言而成婚。则责恨见欺。夫妻反目至于仳离克者有之。大抵嫁娶固不可无媒。而媒者之言。不可尽信如此。宜谨察于始。

嫁女须随家力。不可勉强。然或财产宽余。亦不可视为他人。不以分给。今世固有生男不得力。而依托女家。及身后葬祭。皆由女子者。岂可谓生女之不如男也。大抵女子之心。最为可怜。母家富而夫家贫。则欲得母家之财。以与夫家。夫家富而母家贫。则欲得夫家之财。以与母家。为父母及夫者。宜怜而稍从之。及其有男女嫁娶之后。男家富而女家贫。则欲得男家

之财。以与女家。女家富而男家贫。则欲得女家之财。以与男家。为男女者。亦宜怜而稍从之。若或割贫益富。此为非宜。不从可也。

亲戚中有妇女。年老无子。或子孙不肖。不能供养者。当为收养。然又须关防。恐其身故之后。其不肖子孙称其人因饥寒而死。或称其人有遗下囊箧之物。妄经官司。不免有扰。须于生前令白之于众。质之于官。则免他患。大抵为高义之事。须令无后患。

遗嘱之文。皆明贤之人。为身后之虑。然亦须公平。乃可以保家。如劫于悍妻黠妾。因于后妻爱子中。有偏曲厚薄。或妄立嗣。或妄逐子。不近人情之事。不可胜数。皆所以兴讼破家也。

处己

富贵自有定分。造物者。既设为一定之分。又设为不测之机。使天下之人。朝夕奔趋。老死而不觉。不如是。则人生天地间。全然无事。而造化之术穷矣。然奔趋而得者。不过一二。奔趋而不得者。盖千万人。世人终以一二者之故。至于劳心费力。老死无成者。多矣。不知他人奔趋而得。亦其定分中所有者。虽不奔趋。亦终必得。前辈谓死生贫富。生来注定。君子赢得为君子。小人枉了为小人。此言甚切。人自不知耳。

凡人谋事。虽日用至微者。亦须龃龉而难成。或几成而败。既败而复成。然后其成也。永久平宁。无复后患。若偶然易成。后必有不如意者。静思此理。可以宽怀。

人之性行。虽有所短。必有所长。与人交游。若常见其短。不见其长。则时日不可同处。若念其所长。置其所短。虽终身与

之交游。可也。

处己接物。常怀慢心。伪心。妒心。疑心者。皆自取轻辱于人。君子不为也。慢心者。自不如人。而好轻薄人。见敌己以下之人。及有求于我者。面前既不加礼。背后又窃讥笑。若能回省其身。则媿汗浃背矣。伪心者。言语委曲。若甚相厚。而中心乃大不然。一时之间。人所信慕。用之再三。则踪迹露见。为人所唾去矣。妒心者。常欲我之高出于人。故闻有称道人之美者。则不以为然。闻人有不如己者。则欣然笑快。此何加损于人。祇厚怨耳。疑心者。人之出言。未尝有心。而反复思绎。曰此讥我何事。此笑我何事。与人缔怨。常萌于此。贤者闻人讥笑。若不闻焉。此岂不省事。

忠信笃敬。先存其在己者。然后望其在人者。如在己者未尽。而以责人。人亦以此责我矣。今世之人。能自省其忠信笃敬者盖寡。能责人以忠信笃敬者皆然也。虽然。在我者既尽。在人者亦不必深责。今有人能尽其在我。乃欲责人之似己。一或不满吾意。则疾之已甚。亦非有容德者。祇益贻怨于人耳。

凡人行己。公平正直。可用此以事神。而不可恃此以慢神。可用此以事人。而不可恃此以傲人。虽孔子亦以敬鬼神。事大夫。畏大人为言。况下此者哉。

人之处事。能常悔往事之非。常悔前言之失。常悔往年之未有知识。其德之进。所谓日加益而不自知也。

凡人为不善事而不成。不必怨尤。此乃天之所爱。终无祸患。如见他人为不善事常称意者。不须多羡。此乃天之所弃。待其积恶深厚。从而殄灭之。不在其身。则在其子孙也。

人之平居。欲近君子而远小人者。君子之言。多长厚端谨。此言先入于吾心。及乎临事。自然出于长厚端谨矣。小人之言。多刻薄浮华。此言先入于吾心。及乎临事。自然出于刻薄浮华

矣。且如朝夕闻人尚气好凌人之言。吾亦将尚气凌人而不觉矣。朝夕闻人游荡不事绳检之言。吾亦将游荡不事绳检而不觉矣。如此非一端。非大有定力。必不免渐染之患也。

老成之人。言近迂阔。而更事已多。情理自透。后生虽天质聪明。而见识终有不及。后生类以老成为迂阔。及至年齿渐长。历事渐多。方悟老成之言。可以佩服。然已在险阻备尝之后矣。

人有过失。非其父兄。孰肯诲责。非其契爱。孰肯谏谕。泛然相识。不过背后窃议之耳。君子惟恐有过。密访人之有言。求谢而思改。小人闻人之有言。则好为强辨。至绝往来。或起争讼者。有矣。

人有善诵我之美。使我喜闻而不觉其谀者。小人之最黠者也。彼其面谀我而我喜。及其退与他人语。未必不窃笑我为他所愚也。人有善揣人意之所向。先发其端。导而迎之。使人喜其与己暗合者。亦小人之最黠者也。彼其揣我意而果合。及其退与他人语。又未必不窃笑我为他所料也。君子与人为善。能者所见略同。又当别论。

大抵忿怒之际。最不可指人隐讳之事。而暴其父祖之恶。吾之一时怒气所激。必欲指其切实而言之。不知彼之怨恨。深入骨髓。古人谓伤人之言。深于矛戟是也。俗亦谓打人莫打膝。道人莫道实。

亲戚故旧。因言语而失欢者。多是颜色辞气暴厉。能激人之怒。且如谏人之短。语虽切直。而能温言下气。纵不见听。亦未必怒。若平常言语。无伤人处。而词色俱厉。纵不见怒。亦须怀疑。古人谓怒于室者色于市。方其有怒。与他人言。必不卑逊。他人不知所自。安得不怪。故盛怒之际。与人言语。尤当自警。前辈有言。诫酒后语。忌食时嗔。忍难耐事。顺自强人。常能持此。最得便宜。

士大夫居家。能思居官之时。则不至干请把持。而挠时政。居官能思居家之时。则不至狠愎暴恣。而贻人怨。不能回思者。皆是也。故见任官。每每称寄居官之可恶。寄居官。亦多谈见任官之不韪。并与其善者而掩之也。

小人以物市于人。弊恶之物。饰为新奇。假伪之物。饰为真实。如绢帛之用胶糊。米麦之增湿润。肉食之灌以水。药材之易以他物。巧其言词。止于求售。误人食用。有不恤也。其不忠也。类如此。负人财物。久而不偿。人茍索之。期以一月。如期索之。不售。又期以一月。又不售。至于十数期。而不售如初。工匠制器。要其定资。责其所制之器。期以一月。如期索之。不得。又期以一月。又不得。至于十数期。而不得如初。其不信也。类如此。小人朝夕行之。略不之怪。为君子者。往往忿疐。直欲深治之。至于殴打论讼。若君子自省其身。不为不忠不信之事。而怜小人之无知。及不得已。而为自便之计。至于如此。可以少置之度外也。

张安国舍人。知抚州日。有卖假药者。出榜戒约曰。陶隐居孙真人。因本草千金方。济物利生。多积阴德。名在列仙。自此以来。行医货药。诚心救人。获福者甚众。不论方册所载。只如近时。此验尤多。有只卖一真药。便家资钜万。或自身安荣享高寿。或子孙及第。又曾见货卖假药者。其初积得些少家业。自谓得计。不知冥冥之中。自家合得禄料。都被减克。或身有横祸。或子孙非理破荡者。盖缘买药之人。多是疾病急切。将钱告求卖药之家。孝子顺孙。只望一服见效。却被假药误赚。非惟无益。反致损伤。人命最重。无辜被祸。其痛何穷。舍人此言。岂止为假药者言之。有识之人。自宜触类。

起家之人。生财富庶。乃日夜忧惧。虑不免于饥寒。破家之子。生事日消。乃轩昂自恣。谓不复可虑。所谓吉人凶其吉。凶人吉其凶。此其效验。常见于已壮未老已老未死之前。识者当自默喻。

人有困苦无所诉。贫乏不自存。而朴讷怀媿。不能自言于人者。吾虽无余。亦当随力周助。此人纵不能报。亦必知恩。若其人本非窘乏。而以作谒为业。遍干富贵之门。有所得。则以为己能。无所得。则以为怨雠。今日无感恩之心。他日无报德之事。正可以不恤不顾待之。岂可割吾之不敢用。以资他之不当用。

居乡及在旅。不可轻受人之恩。方吾未达时。受人之恩。每见其人。当怀敬畏。而其人亦以有恩在我。常有德色。及吾荣达之后。遍报。则有所不及。不报。则为亏义。前辈见人仕宦。而广求知己。戒之曰。受恩多。则难以立朝。宜详味此。

今人受人恩惠。多不记省。而有所惠于人。虽微物。亦历历在心。古人言施人勿念。受施勿忘。诚为难事。

居乡不得已而后与人争。又大不得已。而后与人讼。彼稍服其不然。则已之。不必费用财物。交结胥吏。求以快意。穷治其雠。至于争讼财产。本无理而强求得理。官吏贪缪。或可如志。宁不有愧于神明。雠者不伏。更相诉讼。所费财物。十数倍于其所直。况遇贤明有司。安得以无理为有理耶。大抵人之所讼。互有短长。各言其长。而掩其短。有司不明则。牵连不决。或决而不尽其情。胥吏得以受赃而弄法。蔽者之所以破家也。

治家

居家在山村僻静之地。须于周围要害去处。置立庄屋。招朴实之人居之。火烛窃盗可以即相救应。

凡夜犬吠。盗未必至。亦是盗来探试。不可以为他而不警。夜间遇物有声。亦不可以为鼠而不警。

屋之周围。须令有路可以往来。夜间遣人十数遍巡之。居于城郭。无甚隙地。亦为夹墙。使逻者往来其间。若屋之内。则子弟及奴婢。更迭巡警。

夜间觉有盗。便须直言有盗。徐起逐之。盗必且窜。不可乘暗击之。恐盗之急。以刃伤我。及误击自家之人。若持烛见盗击之犹庶几。若获盗而已受拘执。自当准法。无过殴伤。

劫盗虽小人之雄。亦自有识见。如富家平时不刻剥。又能乐施。又能种种方便。当兵火扰攘之际。犹得保全。至不忍焚毁其屋。凡盗所快意于焚掠污辱者。多是积恶之人。富家各宜自省。

居家或有失物。不可妄猜疑人。猜疑之当。则人或自疑。恐生他虞。猜疑不当。则真窃者反自得意。况疑心一生。则所疑之人。揣其行坐辞色。皆若窃物。而实未尝有所窃也。或已形于言。或妄有所执治。而所失之物偶见。或正窃者方获。则悔将若何。

居宅不可无邻家。虑有火烛。无人救应。宅之四围。如无溪流。当为池井。虑有火烛。无水救应。又须平时抚恤邻里有恩义。有士大夫。平时多以官势残虐邻里。一日为雠人火其屋宅。邻里更相戒曰。若救火。火熄之后。非惟无功。彼更讼我以为盗取他家财物。则狱讼未知了期。若不救火。不过杖一百而已。邻里甘受杖。而坐视其大厦为煨烬。此其平时暴虐所致也。

富人有爱其小儿者。以金银珠宝之属饰其身。小人于僻静处。坏其性命。而取其物。虽闻于官而置于法。何益。

人之居家。井必有干。池必有栏。深溪急流之处。峭险高危之地。机关触动之物。必有禁防。不可令小儿狎而临之。脱有疏虞。归怨于人。何及。

人家有仆。当取其朴直谨愿。勤于任事。不必责其应对进退之快人意。人之子弟。不知温饱所自来者。不求自己德业之出众。而独欲仆俏黠之出众。费财以养无用之人。甚而生事为非。其害不细。

奴仆小人。就役于人者。天资多愚。作事乖舛背违。不能有便当省力之处。如顿放什物。必以斜为正。如裁截物色。必以长为短。若此之类。殆非一端。又性多忘。嘱之以事。全不记忆。又性多执。自以为是。又性多狠。轻于应对。不识分守。所以顾主于使令之际。常多叱咄。其为不改。其言愈辨。顾主愈不能耐。于是棰楚加之。或失手而至于死亡者。有矣。凡为家长者。于使令之际。有不如意。当云小人天资之愚如此。宜宽以处之。多其教诲。省其嗔怒。可也。如此。则仆可免罪。主者胸中亦安乐。省事多矣。至于婢妾。其愚尤甚。妇人既多褊急狠愎。暴忍残刻。又不知古今道理。其所以责备婢妾者。又非丈夫之比。为家长者。宜于平昔。常以待奴仆之理谕之。其间必自有晓然者。

人之居家。凡有作为。及安顿什物。以至田园仓库厨厕等事。皆为之区处。然后三令五申。以责付奴仆。犹惧其遗忘。不如吾志。今有人。一切不为之区处。凡事无大小。听奴仆自为谋。不合己意。则怒骂鞭挞继之。彼愚人。止能出力以奉吾令而已。岂能善谋。一一暗合吾意。若不知此。自见多事。

寿昌胡倅彦特之家。子弟不得自打仆隶。妇女不得自打婢妾。有过。则告之家长。家长为之行遣。妇女擅打婢妾。则挞子弟。此贤者之家法也。

婢仆有过。既已鞭挞。而呼唤使令。辞色如常。则无他事。盖小人受杖。方内怀怨。而主人怒不之释。恐有轻生而自残者。

婢不厌多。教之纺绩。则足以衣其身。仆不厌多。教之耕种。则足以饱其腹。大抵小民有力。足以办衣食。而力无所施。不能自活。故求就役于人。为富家者。能推恻隐之心。蓄养婢仆。乃以其力还养其身。其德大矣。而此辈既得温饱。虽苦役之。彼亦甘心焉。

婢仆宿卧去处。皆为检点。令冬时无风寒之患。以至牛马猪羊猫狗鸡鸭之属。遇冬寒时。各为区处牢圈栖息之处。此仁人之用心。视物我为一体也。

飞禽走兽之与人。形性虽殊。而喜聚恶散。贪生畏死。其情则与人同。故离群。则向人悲鸣。临庖则向人哀号。为人者。既忍而不之顾。反怒其鸣号者有矣。胡不反己以思之。物之有望于人。犹人之有望于天也。物之鸣号有诉于人。而人不之恤。则人之处患难死亡困苦之际。乃欲仰首叫号。求天之恤耶。大抵人居病患不能支持之时。及处囹圄不能脱去之时。未尝不反复究省。平日所为。某者为恶。某者为不是。其所以改悔自新者。指天誓日可表。至病患平宁。及脱去罪戾。则不复记省。造罪作恶。无异往日。余前所言。若言于经历患难之人。必以为然。犹恐痛定之后。不复记省。彼不知患难者。安知不以吾言为迂。

族人邻里亲戚。有狡狯子弟。能恃强凌人。损彼益此。富家多用之以为爪牙。且得目前快意。此曹内既奸巧。外常柔顺。子弟责骂狎玩。常能容忍。为子弟者亦爱之。他日家长既没之后。诱子弟为非者。皆此等人也。大抵为家长者。必自老练。又其智略。能驾驭此曹。故得其力。至于子弟。须贤明如其父兄。则可无虑。中材之人。鲜不为其鼓惑。以致败家。唐史有言。妖禽孽狐。当昼则伏息自如。待夜乃出为祟。正谓此曹。若平昔延接淳厚刚正之人。虽言语多拂人意。而子弟与之久处。则有身后之益。所谓快意之事常有损。拂意之事常有益。凡事皆然。宜广思之。

国家以农为重。盖以衣食之源在此。然人家耕种。出于佃人之力。可不以佃人为重。遇其有生育婚嫁。营造死亡。当厚赒之。耕耘之际。有所假贷。少收其息。水旱之年。察其所亏。早为除减。不可有非理之需。不可有非时之役。不可令子弟及干人。私有所扰。不可因其雠者告语。

增其岁入之租。不可强其称贷。使厚供息。不可见其自有田园。辄起贪图之意。视之爱之。不啻如骨肉。则我衣食之源。悉藉其力矣。

池塘。陂湖。河埭。蓄水以溉田者。须于每年冬月水涸之际。浚之使深。筑之使固。遇天时亢旱。虽不至大稔。亦不至于全损。今人往往于亢旱之际。方思修治。至收刈之后。则忘之矣。谚所谓三月思种桑。六月思筑塘。盖伤人之无远虑如此。

池塘。陂湖。河埭。有众享其溉田之利者。田多之家。当相率倡。令田主出食。佃人出力。遇冬时修筑。及用水之际远近高下。分水必均。非止利己。又且利人。其利岂不溥哉。今人当修筑之际。靳出食力。及用水之际。夺臂交争。有以锄耰相殴至死者。纵不死。亦至坐狱被刑。岂不可伤。然至此者。皆田主悭吝之罪也。

桑果竹木之属。春时种植。甚非难事。十年二十年之间。即享其利。今人往往于荒山闲地。任其弃废。至于兄弟析产。或因一根荄之微。忿争失欢。比邻山地。偶有竹木在两界之间。则兴讼连年。宁不思使向来天不产此。则将何所争。若以争讼所费。佣工植木。则一二十年之间。所谓材木不可胜用也。其间有以果木逼于邻家。实利有及于其童稚。则怒而伐去之者。尤无所见也。

人有田园山地。界至不可不分明。异居分析之初。置产典买之际。尤不可不仔细。人之争讼。多由此始。且如田亩。有因地势不平。分一邱为两邱者。有欲便顺。并两邱为一邱者。有以屋基山地为田。又有以田为屋基园地者。有改移街路水圳者。官中虽有经界图籍。坏烂不存者多矣。况又从而改易。不经官司邻保验证。岂不大启争端。人之田亩。有在上邱者。若常修

田畔。莫令倾倒。人之屋基园地。若及时筑迭。园墙才损。即修。人之山林。若分明挑掘。沟堑才损。即修。有何争讼。惟其卤莽。田畔倾倒。修治失时。屋基园地。止用篱围。年深坏烂。因而侵占山林。或用分水。犹可辨明。间有以木为石。以坎为界。年深不存。及以坑为界。而外又有一坑相似者。未尝不起纷纷不决之讼也。更有典买山地。幸其界至有疑。故令元契称说不明。因而包占者。此小人之用心。遇明官司。自正其罪矣。

人有求避役者。私分财产甚均。而阄书砧基。则妆在一分之内。令一人认役。其它物力低小。不须充应。其子孙有欲执书契而掩有之者。遂兴诉讼。官司欲断从实。则于文有碍。欲以文为断。而情则不然。此皆俗曹初无远见。规避于目前。贻争于身后。可不鉴此。

人有己分财产。而欲避免差役。则冒同宗有官之人。为一户籍者。皆他日争讼之端由也。

凡田产有交关违条者。虽其价廉。不可与之交易。他时事发到官。则所费或十倍。然富人多要买此产。自谓将来拼钱与人打官司。此其癖不可救。自遗患。与患及子孙者甚多。

凡交易必须项项合条。即无后患。不可凭恃人情契密。不为之防。或有失欢。则皆成争端。如交易取钱未尽。及赎产不曾取契之类。

贫富无定势。田宅无定主。有钱则买。无钱则卖。买产之家。当知此理。不可苦害卖产之人。盖人之卖产。或以阙食。或以负债。或以疾病死亡。婚嫁争讼。己有百千之费。则鬻百千之产。若买产之家。即还其值。虽转手无留。且可以了其出产欲用之一事。置产本非周济。然常存此心。则穷人阴受其益。与周济无异。而为富不仁之人。知其欲用之急。则阳距而阴钩之。以重阨其价。既成契。则姑还其直之什一二。约以数日而尽偿。至数日而问焉。则辞以未办。又屡问之。或以数缗授之。或以米谷及他物。高估而补偿之。出产之家。必大窘乏。所得零微。随即耗散。向之所拟以办某事者。不复办矣。而往还取索。夫力之费。又居其中。彼富家方自喜以为善谋。不知天道好还。有及其身而获报者。有不在其身。而在其子孙者。富家多不之悟。岂不迷哉。贫而变产者。层层可悯。富而置产者。种种作难。良心何在。为富不仁。决无久享之理。

兼并之家。见有产之家。子弟昏愚不肖。及有缓急。多是将钱强以借与。或始借之时。设酒食以媚悦其意。或既借之后。历数年不索取。待其息多。又设酒食招诱。使之结转。并息为本。别更生息。又诱勒其将田产抵还。法禁虽严。多是幸免。惟天网不漏。谚云。富儿更替做。盖谓迭相酬报也。如此处心积虑。与攘夺何异。

有轻于举债者。不可借与。必是无藉之人。已怀负赖之意。凡借人钱谷。少则易偿。多则易负。故借谷至百石。借钱至百贯。虽力可还。亦不肯还。宁以所还之资。为争讼之费者多矣。可为贪取重利。盘剥穷人者戒。

凡人之敢于举债者。必谓他日之宽余可以偿矣。不知今日之无宽余。他日何为而有宽余。譬如百里之路。分为两日行。则两日皆办。若欲以今日之路。使明日并行。虽劳苦而不可至。凡无远识之人。求目前宽余。而那积在后者。无不破家也。

凡有家产。必有税赋。须是先截留输纳之资。却将赢余。分给日月。岁入或薄。只得省用。不可侵支输纳之资。临时为官中所迫。则举债认息。或托揽户兑纳。而高价算还。是皆可以耗家。大抵曰贫曰俭。自是美称。切不可以此为愧。若能知此。则无破家之患也。有甘于破家。而以贫为羞。以俭为鄙者。亦可叹也。

乡人有纠率钱物。以造桥修路。及打造渡船者。宜随力助之。不可谓舍财不见获福而不为。且如道路既成。吾之晨出暮归。仆马无疏虞。及乘舆马。过桥渡。而不至惴栗者。皆所获之福也。

人之经营财利。偶获厚息。以致富盛者。必其命运亨通。造物者阴赐至此。有见他人获息致富。欲以人事强夺天理。如贩米而加以水。卖盐而杂以灰。卖漆而和以油。卖药而易以他物。目下多得赢余。其心便自欣然。而不知造物者。随即以他事取去。终于贫乏。况又因假坏真。以亏本者。多矣。大抵转贩经营。须是先存心地。凡物货必真。又须敬惜。又须不敢贪求厚利。任天理如何。虽目下所得之薄。必无后患。

起造屋宇。最人家至难事。起造之时。必先与匠者谋。匠者惟恐主人惮费而不为。则必小其规模。节其费用。主人以为力可办。锐意为之。匠者则渐增广其规模。至数倍其费。而屋犹未及半。主人势不可中辍。则举债鬻产。匠者方喜兴作之未艾。工镪之益增。余尝劝人起造屋宇。须十数年经营。以渐为之。先议基址。或平高就下。或增卑为高。或筑墙穿池。次议规模之高广。材木之若干。细至椽桶篱壁竹木之属。必籍其数。逐年买取。随即斫削。次议瓦石之多少。皆预以余力。积渐而储之。虽僦雇之费。亦不取办于仓卒。故屋成而家富自若也。

训俗遗规卷之二

许鲁斋语录

先生名衡。字平仲。河南人。元。国子监祭酒。谥文正。崇祀庙庭。

弘谋按鲁斋先生。在元时。专以小学四书。修己治人之法为教。不尚文辞。务敦实行。薛文清谓朱子以后一人者也。语录所载。本于六经。切于伦常。近里着己。详明恳挚。兹录其知愚共晓者。若干条。常人守此。亦足以寡过矣。

不听父命者。则为不孝。不听君命者。则为不忠。其或不听天命者。独无责耶。君父之命。或时可否之间。设教者。犹曰勿逆勿怠。况乎天命。大公至正。无有不善。何苦而不受命乎。

责得人深者。必自恕。责得己深者。必薄责于人。盖亦不暇责人也。自责以至于圣贤地面。何暇有工夫责人。见人有片善。早去仿学他。盖不见其人之可责。惟责己也。颜子有之。以众人望人。则皆可。以圣贤望人。则无完人矣。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

责己者。可以成人之善。责人者。适以长己之恶。喜怒哀乐爱恶欲。一有动于心。则气便不平。气既不平。则发言多失。七者之中。惟怒为难治。又偏招患难。须于盛怒时。坚忍不动。候心气平时。审而应之。庶几无失。

天地间当大着心。不可拘于气质。局于一己。贫贱忧戚。不可过为陨获。贵为公相。不可骄。当知有天地国家以来。多少圣贤在此位。贱为匹夫。不必耻。当知古昔志士仁人。多少屈伏。甘于贫贱者。无入而不自得也。何欣戚之有。

凡事物之际。有由自己的。有不由自己的。由自己的。有义在。不由自己的。有命在。归于义命而已。 阿弥陀佛

世人怀智挟诈。而欲事之善。岂有此理。必尽去人伪。忠厚纯一。然后可善其事。至于死生祸福。则一归之天命而已。人谋孔臧。亦可以保天命。人能摄生。亦可以保神气。自暴自弃。而有凶祸。皆自取之也。

汲汲焉毋欲速也。循循焉毋敢惰也。非止学问如此。日用事物之间。皆当如此。乃能有成。

称人之善。宜就迹上言。议人之失。宜就心上言。盖人之初心。本自无恶。特以利欲驱之。故失正理。其始甚微。其终至于不可救。仁人虽恶其去道之远。然亦未尝不湣其昏暗无知。误至此极也。故议之。必从始失之地言之。使其人闻之。足以自新而无怨。而吾之言。亦自为长厚切要之言。善迹既着。即从而美之。不必更求隐微。主为一定之论。在人闻。则乐于自勉。在我。则为有实益。而又无他日之弊也。

教人使人。必先使有耻。又须养护其知耻之心。督责之。使有所畏。荣耀之。使有所慕。皆所以为教也。到无所畏。不知慕时。都行不将去。

凡在朋侪中。切戒自满。惟虚故能受。满则无所容。人不我告。则止于此耳。不能日益也。故一人之见。不足以兼十人。我能取之十人。是兼十人之能矣。取之不已。至于百人千人。则在我者。可量也哉。

前人谓得便宜事。莫得再做。得便宜处。不得再去。休说莫得再。只先一次。已是错了。汝既多取了他人底。便是欠下他底。随后却要还他。世间人都有合得底分限。你如何多得他便宜。万无此理。又人道得便宜。是落便宜。实是所得便宜无几。而于天理人心。欠缺不可胜道。天理也不容汝。人心也放你不过。外面事不停当。反而求之。此心歉然。于义理所欠多矣。稍能自思自反者。此理不难见也。其反报甚速。大可畏也。可为爱便宜者之戒。

或谓人依道理行。多不乐。故不肯收敛入来。放旷不守法度。却乐多。只于那壁去了。以故为学近理者少。而多喜于自恣。放言自适。如李太白诸诗豪皆是也。此何故。曰。天下只问是与不是。休问乐与不乐。若分明知得这壁是。那壁不是。虽乐亦不从也。如家有诸子。一子服田力穑。以堂构为己任。一子荒纵。饮宴市楼。若论乐与不乐。力田之苦。诚不如市楼之乐。为其父祖者。爱力田者乎。爱荒纵者乎。使诚知服田力穑之为乐无穷也。则于荒宴。不肯一朝居矣。彼诚不知耳。茍能知之。必不如是也。所以大学要致知。

陈定宇先世事略先生名栎。字寿翁。元时休宁人。

弘谋按述家世者。无不竞尚贵显。人亦以此艳称之。甚则比附而粉饰之。以为非是。则举无足述也矣。定宇先生。所述先世。绝无贵显。而清白家风。吉祥善事。难能而可贵。莫大于此。区区一时之贵显。均不足以拟之。家之可久也。不以势而以德。不信然哉。至不作佛事一节。学士大夫。类能言之。兹乃推明所以不能行之故。力挽颓风。更于礼教有补。先生在元时。举于乡。而未仕。授徒著述。一宗程朱。与吴文正并称云。

自始祖府君。十有八世而至栎。他房有以儒学显者。而本房独无有。然洪范五福。贵不与焉。数世以来。寿皆八九十。无下七十者。祖与妣偕老。无再娶者。父子皆亲传。无祝螟者。皆称善人。无一为人所指者。良可表于道曰。处士陈君之墓。有儒学而不显。安足计哉。又自曾祖以上。世润其屋。降是窭殊甚。然家虽空。而行颇实。口虽羹藜饭糗之不给。而经炊史酌之味无穷。贫亦安足计哉。所大惧者。气薄蚤衰。儿辈才下志怠。或隤其家声焉耳。

先曾祖平生不好佛。治命命先祖曰。我死。丧葬参用古今礼。毋作佛事。先考先叔。所以丧先祖祖妣。不肖所以丧考妣。皆不敢变焉。大抵此说。儒者知之者多。能行之者寡。不摇于俗论。则夺于妇人。先考之殁也。来吊者见勉曰。纵不斋佛。亦必声钟。应之曰。升屋而号。告曰皋某复。皋。长声也。某。死者之名。复。反也。此儒家之声钟也。欲声佛家之无常钟也。何为。又有曰。纵不为佛事。亦必填受生。又应之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夙兴夜寐。无忝尔所生。此儒家之填受生也。以纸寓钱。填受生也。何为。此不肖所以不摇于俗论者也。吴氏女兄。明敏知书。习闻家法。固无异论。吾妇朱。其父兄信佛甚。亦化之。无异论焉。此不肖所以不夺于妇人者也。昔程子曰。吾家治丧。不用浮屠。洛中亦有一二人家化之。近年同邑求迩范公歙邑古梅吴公之家皆然。然程子大贤。范吴富者。人无敢非之。吾家三世。不幸皆贫。流俗不过曰。是贫甚。不能为。故立异耳。嗟乎。安得家肥屋润。更酌古礼行之。以一洗流俗之言哉。又尝闻士友之言曰。平昔非不知佛事不足为。古礼所当用。一旦不幸。至于大故。则族姻交以不孝责我。虽欲不为。不可得已。嗟乎。佛入中原祭礼荒。胡僧奏乐孤子忙。后邨刘公。叹之久矣。孝也者。其作佛事之谓与。流俗之所谓不孝。乃我之所谓孝也。流俗之所谓孝。乃我之所谓不孝也。儿辈听之。不守家法。非吾子孙。岂惟望尔之不变哉。将世世望子孙无变也。

王阳明文钞先生名守仁。字伯安。浙江余姚人。明。弘治进士。官至四省总制。封新建伯。祀文成。崇祀庙庭。

弘谋按阳明先生。勋业文章。炳着天壤。读其文集。所言为学。专尚致良知。未免开后来蹈空之弊。然万事根本于心。人性无有不善。良知者。即不昧之良心也。学问所以扩充此良心。但非空空守此良心。便谓不须学问耳。今录其教人数则。反复提撕。俱从良心处。发人深省。三复斯语。可以修己而责善。可以范世而化俗。于世教不无裨益云。

志不立。天下无可成之事。虽百工技艺。未有不本于志者。志不立。如无舵之舟。无衔之马。漂荡奔逸。何所底乎。昔人有言。使为善而父母怒之。兄弟怨之。宗族乡党恶之。如此而不为善可也。为善则父母爱之。兄弟悦之。宗族乡党敬信之。何苦而不为善。使为恶而父母爱之。兄弟悦之。宗族乡党敬信之。如此而为恶可也。为恶则父母怒之。兄弟怨之。宗族乡党贱恶之。何苦而必为恶。诸生念此。可以知所立志矣。

已立志为君子。自当从事于学。凡学之不勤。必其志之尚未笃也。从吾游者。不以聪慧警捷为高。而以勤确谦抑为上。试观侪辈之中。茍有虚而为盈。无而为有。讳己之不能。忌人之有善。自矜自是。大言欺人者。使其人资禀虽甚超迈。侪辈之中。有弗疾恶之者乎。有弗鄙贱之者乎。彼固将以欺人。人果遂为所欺。有弗窃笑之者乎。茍有谦默自持。无能自处。笃志力行。勤学好问。称人之善。而咎己之失。从人之长。而明己之短。忠信乐易。表里一致者。使其人资禀虽甚鲁钝。侪辈之中。有弗称慕之者乎。彼固以无能自处。而不求上人。人果遂以彼为无能。有弗敬尚之者乎。诸生观此。亦可以知所从事于学矣。

夫过者。大贤所不免。然不害其卒为大贤者。为其能改也。诸生自思平日。亦有缺于廉耻忠信之行者乎。亦有薄于孝友之道。陷于狡诈偷刻之习者乎。不幸或有之。皆其不知而误蹈。素无师友之讲习规饬也。诸生试内省。万一有近于是者。固亦不可以不痛自悔咎。然亦不当以此自歉。遂馁于改过从善之心。但能一旦脱然洗涤旧染。虽昔为寇盗。今日不害为君子矣。若曰吾昔已如此。今虽改过而从善。将人不信我。且无赎于前过。反怀羞涩疑沮。而甘心于污浊终焉。则吾亦绝望尔矣。

责善。朋友之道。然须忠告而善道之。悉其忠爱。致其婉曲。使彼闻之而可从。绎之而可改。有所感而无所怒。乃为善耳。若先暴白其过恶。痛毁极诋。使无所容。彼将发其愧耻愤恨之心。虽欲降以相从。而势有所不能。是激之而使为恶矣。故凡讦人之短。攻发人之阴私。以沽直者。皆不可以言责善。虽然。我以是而施于人。不可也。人以是而加诸我。凡攻我之失者。皆我师也。安可以不乐受而心感之乎。某于道未有所得。谬为诸生相从于此。每终夜以思。恶且未免。况于过乎。人谓事师无犯无隐。而遂谓师无可谏。非也。谏师之道。直不至于犯。而婉不至于隐耳。使吾而是也。因得以明其是。吾而非也。因得以去其非。盖敩学相长也。诸生责善。当自吾始。以上示龙场诸生教条。

为善之人。非独其宗族亲戚爱之。朋友乡党敬之。虽鬼神亦阴相之。为恶之人。非独其宗族亲戚恶之。朋友乡党怨之。虽鬼神亦阴殛之。故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见人之为善。我必爱之。我能为善。人岂有不爱我者乎。见人之为不善。我必恶之。我茍为不善。人岂有不恶我者乎。故凶人之为不善。至于陨身亡家而不悟者。由其不能自反也。今人不忍一言之忿。或争铢两之利。遂相构讼。夫我欲求胜于彼。彼亦欲求胜于我。雠雠相报。遂至破家荡产。祸诒子孙。岂若含忍退让。使邻里称为善人长者。子孙亦蒙其庇乎。

今人为子孙计。或至谋人之业。夺人之产。日夜营营。无所不至。昔人谓为子孙作马牛。然身没未寒。而业已属之他人。 雠家群起而报复。子孙反受其殃。是殆为子孙作蛇蝎也。吁。可戒哉。以上论俗。

泰和人杨茂。聋哑。仅能识字。候门求见。先生以字问。你口不能言是非。你耳不能听是非。你心还能知是非否。茂以字答曰。知是非。先生曰。如此。你口虽不如人。你耳虽不如人。你心还与人一般。大凡人只是此心。此心若能存天理。是个圣贤的心。口虽不能言。耳虽不能听。也是个不能言不能听

的圣贤。心若不存天理。是个禽兽的心。口虽能言。耳虽能听。也只是个能言能听的禽兽。你如今于父母。尽你心的孝。于兄长。但尽你心的敬。于乡党邻里宗族亲戚。但尽你心的谦和恭顺。见人怠慢。不要嗔怪。见人财利。不要贪图。但在里面行你那是的心。莫行你那非的心。纵使外面人。说你是。也不须听。说你不是。也不须听。我如今教你。但终日行你的心。不消口里说。但终日听你的心。不消耳里听。茂扣胸指天。再拜而已。谕杨茂。

但愿温恭直谅之友。来此讲学论道。示以孝友谦和之行。德业相劝。过失相规。以教训我子弟。使无陷于非僻。不愿狂躁惰慢之徒。来此博奕饮酒。长傲饰非。导以骄奢浮荡之事。诱以贪财黩货之谋。冥顽无耻。扇惑鼓动。以益我子弟之不肖。呜呼。由前之说。是谓良士。由后之说。是谓凶人。我子弟茍远良士而近凶人。是谓逆子。戒之戒之。将有两广之行。书此以戒我弟。并以告夫士友之辱临于斯者。请一览。教之。客座私祝。

一友常易动气责人。先生警之曰。学须反己。若徒责人。只见得人不是。不见自己非。何益。惟能反己。方知自己有许多未尽处。奚暇责人。舜能化得象傲。其机括只是不见象之不是。若舜只要正他奸恶。就见得象不是矣。像是傲人。必不肯相下。如何感化得他。

凡朋友问难。纵有浅近粗疏。或露才扬己。只因其病而药之。可也。若遽怀鄙薄之意。非君子与人为善之心矣。

乡人有父子争讼。诉于先生者。先生言不终辞。其父子相抱。恸哭而去。柴鸣治问先生。何言致彼感悔之速。先生曰。我言舜是世间大不孝子。瞽瞍是世间大慈父。鸣治愕然请问。先生曰。舜常自以为大不孝。所以能孝。瞽瞍常自以为大慈。所以不能慈。瞽瞍只记得舜是我孩提长养。今何不会豫悦我。不知自心。已为后妻所移。尚谓自家能慈。所以愈不能慈。舜只思父提孩我时。如何爱我。今日不爱。只是我不能尽孝。日思所以不能尽孝处。所以愈能孝。及至瞽瞍底豫。舜是古今大孝子。瞽瞍亦做成个慈父。

古乐不作久矣。今之戏子。尚与古乐意思相近。韶之九成。便是舜一本戏子。武之九变。便是武王一本戏子。圣人一生实事。俱播在乐中。所以有德者闻之。便知其尽善尽美。与尽美未尽善处。若后世作乐。只是做词调。于民俗风化。绝无干涉。何以化民善俗。今要民俗反朴还淳。取今之戏本。将妖淫词调删去。只取忠臣孝子故事。使愚俗人人易晓。无意中。感发他良知起来。却于风化有益。以上传习录。

梨园唱剧。至今日而滥觞极矣。然而敬神宴客。世俗必不能废。但其中所演传奇。有邪正之不同。主持世道者。正宜从此设法立教。虽无益之事。未必非转移风俗之一机也。先辈陶石梁曰。今之院本。即古之乐章也。每演戏时。见有孝子悌弟。忠臣义士。激烈悲苦。流离患难。虽妇人牧竖。往往涕泗横流。不能自已。旁视左右。莫不皆然。此其动人最恳切。最神速。较之老生拥皋比。讲经义。老衲登上座。说佛法。功效百倍。至于渡蚁还带等剧。更能使人知因果报应。秋毫不爽。杀盗淫妄。不觉自化。而好生乐善之念。油然生矣。此则虽戏而有益者也。近时所撰院本。多是男女私媟之事。深可痛恨。而世人喜为搬演。聚父子兄弟。并帏其妇人而观之。见其淫谑亵秽。备极丑态。恬不知愧。曾不思男女之欲。如水浸灌。即日事防闲。犹恐有渎伦犯义之事。而况乎宣淫以道之。试思此时观者。其心皆作何状。不独少年不检之人。情意飞荡。即生平礼义自持者。到此亦不觉津津有动。稍不自制。便入禽兽之门。可不深戒哉。人谱类记一则。与先生之意相发明。均为近时良药。故附录于此。更有演戏不以邪淫为戒。偏以悲苦为嫌。以姓名为讳。则其惑尤甚矣。

杨椒山遗属公名继盛。字仲芳。直隶容城人。明嘉靖进士。官兵部员外郎。谥忠湣。

弘谋按椒山先生。弹劾奸邪。身蹈不测。于造次颠沛之中。从容暇豫。训诫后人。委曲详尽。足知其至性肫笃。操持坚定。在国在家。无以异也。其所言居家行己之道。字字从天理人情中。体验而出。宁过厚。毋从薄。宁过诚朴。毋涉巧伪。身后之虑。洵可为居家者法。

谕应尾应箕两儿

人须要立志。初时立志为君子。后来多有变为小人的。若初时不先立下一个定志。则中无定向。便无所不为。便为天下之小人。众人皆贱恶你。你发愤立志。要做个君子。则不拘做官不做官。人人都敬重你。故我要你。第一先立起志气来。

心为人一身之主。如树之根。如果之蒂。最不可先坏了心。心里若存天理。存公道。行出来。便都是好事。便是君子这边的人。心里若存的是人欲。是私意。虽欲行好事。也有始无终。虽欲外面做好人。也被人看破。如根衰则树枯。蒂坏则果落。故要你休把心坏了。

心以思为职。或独坐时。或夜深时。念头一起。则自思曰。这是好念。是恶念。若是好念。便扩充起来。必见之行。若是恶念。便禁止勿思。方行一事。则思之。以为此事合天理。不合天理。若是合天理。便行。若是不合天理。便止而勿行。不可为分毫违心害理之事。则上天必保护你。鬼神必加佑你。否则。天地鬼神。必不容你。你读书若中举中进士。思我之苦。不做官也是。若是做官。必须正直忠厚。赤心随分报国。固不可效我之狂愚。亦不可因我为忠受祸。遂改心易行。懈了为善之志。惹人父贤子不肖之诮。

你母是个最正直。不偏心的人。你两个要孝顺他。凡事依他。不可说你母向那个儿子。不向那个儿子。向那个媳妇。不向那个媳妇。要着他生一些气。便是不孝。不但天诛你。我在九泉之下。也摆布你。

你两个是同胞兄弟。当和好到老。不可各积私财。致起争端。不可因言语差错。小事差池。便面红面赤。应箕性暴些。应尾自幼晓得他性儿的。看我面皮。若有些冲撞。担待他罢。应箕敬你哥哥。要十分小心。合敬我一般的。才是。若你哥计较你些儿。你便自家跪拜。与他陪礼。他若十分恼不解。你便央及你哥相好的朋友劝他。不可因他恼了。你就不让他。

应尾媳妇。是儒家女。应箕媳妇。是宦家女。此最难处。应尾要教导你媳妇。爱弟妻如亲妹。不可因他是官宦人家女。便气不过。生猜忌之心。应箕要教导你媳妇。敬嫂嫂如亲姐。衣服首饰。休穿戴十分好的。你嫂嫂见了。口虽不言。心里便有几分不耐烦。嫌隙自此生矣。四季衣服。每遇出入。妯娌两个。是一样的。兄弟两个。也是一样的。每吃饭。你两个。同你母一处吃。两个媳妇一处吃。不可各人合各人媳妇。自己房里吃。久则就生恶了。

你两个不拘有天来大恼。要私下请众亲戚讲和。切记不可告之于官。若是一人先告。后告者。把这手卷送至于官。先告者。即是不孝。官府必重治他。央及你两个。好歹与我长些志气。再预告问官老先生。若见此卷。幸谅我苦情。教我二子。再三劝诱。使争而复和。则我九泉之下。必有衔结之报。

你堂兄燕雄。燕豪。燕杰。燕贤。都是知好歹的人。虽在我身上冷淡。却不干他事。俗语云。好时是他人。恶时是家人。你两个要敬他让他。祖产有未均处。他若爱便宜。也让他罢。休要争竞。自有旁人话短长也。

你两个年幼。恐油滑人见了。便要哄诱你。或请你吃饭。或诱你赌博。或以心爱之物送你。或以美色诱你。一入他圈套。便吃他亏。不惟荡尽家业。且弄你成不的人。若是有这样人哄你。便想我的话来识破他。合你好。是不好的意思。便远了他。拣着老成忠厚。肯读书。肯学好的人。你就与他肝胆相交。语言必信。逐日与他相处。你自然成个好人。不入下流也。

读书见一件好事。则便思量。我将来必定要行。见一件不好的事。则便思量。我将来必定要戒。见一个好人则敬他。我将来必要合他一般。见一个不好的人。则思量。我将来切休要学他。则心地自然光明正大。行事自然不会茍且。便为天下第一等人矣。

习举业。只是要多记多作。四书本经之外。古文论策表判。皆须熟读常作。不可专读时文。专作时文。不可止读本经。切记不可一日无师傅。无师傅。则无严惮。无稽考。虽十分用功。终是疏散。又必须择好师。如一师不惬意。即辞了。另寻。不可惜费迁延。致误学业。又必择好朋友。日日会讲切磋。则举业不患其不成矣。

居家之要。第一要内外界限严谨。女子十岁以上。不可使出中门。男子十岁以上。不可使入中门。外面妇人。虽至亲。不可使其常来行走。恐说谈是非。致一家不和。又防其为奸盗之媒也。只照依我行。便是。院墙要极高。上面必以棘针缘的周密。少有缺坏。务要追究来历。如夏间霖雨。院墙倒塌。必实时修起。如雨天不便。亦实时加上寨篱。不可迁延日月。庶止奸盗之原。酒肉面果。油盐酱菜。必总收一库房。五谷粮食。必总收一仓房。当家之人。掌其锁钥。衣服要朴素。房屋休高大。饮食使用要俭约。休要见人家穿好衣服。便要做。住好房屋。便要盖。使好家伙。便要买。此致穷之道也。若用度少有不足。便算计节省。切记不可揭债。若揭债。则日日行利。累的债深。穷的便快。戒之戒之。田地四顷有余。够你两个种了。不可贪心。见好田土又买。盖地多。则门必高。粮差必多。恐至负累。受官衙之气也。

与人相处之道。第一要谦下诚实。同干事。则勿避劳苦。同饮食。则勿贪甘美。同行走。则勿择好路。同睡寝。则勿占床席。宁让人。勿使人让我。宁容人。勿使人容我。宁吃人亏。勿使人吃我亏。宁受人气。勿使人受我气。人有恩于我。则终身不忘。人有怨于我。则实时丢过。见人之善。则对人称扬不已。闻人之过。则绝口不对人言。人有向你说。某人感你之恩。则云。他有恩于我。我无恩于他。则感恩者闻之。其感益深。有人向你说。某人恼你谤你。则云他与我平日最相好。岂有恼我谤我之理。则恼我谤我者闻之。其怨即解。人之胜似你。则敬重之。不可有傲忌之心。人之不如你。则谦待之。不可有轻贱之意。又与人相交。久而益密。则行之邦家。可无怨矣。

我一母同胞。见在者四人。你大伯。二姑。四姑。及我。大伯有四个好子。且家道富实。不必你忧。你二姑。四姑。俱贫穷。要你时常看顾他。你敬他。合敬我一般。至于你五姑六姑。总须一样看待也。户族中人。有饥寒者。不能葬者。不能嫁娶者。要你量力周济。不可忘一本之念。漠然不关于心。

我们系诗礼士夫之家。冠婚丧祭。必照家礼行。你若不知。当问之于人。不可随俗茍且。庶子孙有所观法。

你姊。是你同胞的人。他日后若富贵。便罢。若是穷。你两个要老实供给照顾他。你娘要与他东西。你两个休要违阻。若是有些违阻。不但失兄弟之情。且使你娘生气。不友。又不孝。记之记之。

杨应民。是我自幼抚养他成人。你日后。与他邨里庄窠一所。坟左近地。与他五十亩。他若公道。便与他。若有分毫私心。私积钱财。房子地土。都休要与他。曲钺他若守分。到日后。亦与他地二十亩。邨宅一小所。若是生事。心里要回去。你就合你两个丈人商议。告着他。不可饶他。恐怕小厮们照样儿行。你就难管。福寿儿。甲首儿。杨爱儿。都是监中伏侍我的人。日后都与他地二十亩。房一小所。以上各人。地都与他坟左近的。着他看守坟墓。许他种。不许他卖。覆奏本已上。恐本下急。仓卒之间。灯下写此。殊欠伦序。然居家做人之道。尽在是矣。拿去你娘看后。做一个布袋装盛。放在我灵前桌上。每月初一十五。合家大小。灵前拜祭了。把这手卷。从头至尾。念一遍。合家听着。虽有紧事。也休废了。

沈文端公驭下说公名鲤。字化龙。号龙江。河南人。明嘉靖进士。官至大学士。

弘谋按奴仆本难驭。而仕宦之奴仆更甚。若辈以恣肆为能。倚其声势。动多凌侮。主人不察。反曲庇之。身名俱丧。士大夫用奴仆。而不知已为奴仆用。良可慨也。明代江左。此风尤甚。顾亭林尝极言之矣。兹说拟诸形容。极其流弊。语语切至。盖观其仆从之谨肆。即可以知其主之贤否矣。凡为家长。可不鉴与。

凡驺从不宜太侈。盖吾辈乡宦。皆好省事。而仆从则务喜多事。惟多事。则仆从亦一乡宦也。假令一乡宦使十人。十乡宦使百人。则一邑有百乡宦矣。呜呼。一邑中百乡宦。其气焰岂不熏塞邑里。无复有空闲处所耶。矧复有兄弟子侄。亦皆以乡宦行事。而仆从亦皆称乡宦仆从也。于乡人何堪矣。夫以一人之身。而人之藉我为用者。若此其众。吾之两手两目。既不能遍戢之。乃犹复招延之未已。岂不益自苦哉。予既已验之久。知之真。何敢不尽言与诸公相告。大凡仆从只将就足用。不必太多。太多。则衣食于我者侈矣。故曰官事不摄。焉得俭。言侈也。夫公家不堪侈。况养之私家乎。若谓有不衣不食。而为我服役者。则益不可。何也。彼不衣不食。而为我服役者。非徒也。必藉我以行其私也。彼藉我以营私。吾因彼以敛怨。则我之役彼者。一时奔走之微劳。而彼之役我者。终身名节之大关也。此讵我役彼。而实彼役我也。柰何役人者。而反为人役哉。纵不然。而堂阶之上。森然林立。车马之间。簇如云涌。亦甚非有道者宜处矣。

凡仆从以肤受来愬者。直笑曰。我不曾眼见。有驾言毁骂主翁者。直笑曰。吾不曾耳闻。则下人无所售其欺。而我亦不为彼激怒以戕吾天和。致有他事。盖一忍之为效多矣。

有争一两钱之利。而与人日暄于市者。吾辈手下人之买办是也。夫吾辈岂与人计较些微者。惟下人不能体吾意。而欲有所染指。则不得不朘削于人。夫岂知田野小民。斗栗尺布。入市营求。针头削铁。要养一家性命。我却要在他身上讨便宜。所得几何。纵使日日买办常过其直。一岁之中。所费几何。顾令人当面谘嗟。背后谈议耶。自今宜严饬下人。入市买办者。务使人争售之。勿使人望而避匿也。

每见宦家仆从。遇其主翁亲识。属在寒贱者。即肆与抗礼。且屑越之。其主翁亦恬然不以为怪。此讵非名分倒置。风俗薄恶。一大事耶。吾辈宜深以相戒。

凡笞责仆婢。当推吾爱子女之心以恕之。不宁惟是。即寒暑饥饱。疾病劳逸。与其心曲中微隐。有疑虑而不敢声言者。一一体悉之。而后得处下之道。

吕新吾好人歌公名坤。字叔简。宁陵人。明嘉靖进士。仕至少司寇。

弘谋按人皆知爱慕好人。而存心行事。有时近于不好者矣。今一一列出。孰为好人。孰为不好人。随事可见。有志者。可以自省矣。

天地生万物。惟人最为贵。人中有好人。更出人中类。

好人先忠信。好人重孝弟。好人知廉耻。好人守礼义。

好人不纵酒。好人不恋妓。好人不赌钱。好人不尚气。

好人不仗富。好人不倚势。好人不欠粮。好人不侵地。

好人不教唆。好人不妒忌。好人不说谎。好人不谑戏。

好人没闲言。好人不谤议。好人没歹朋。好人没浪会。

好人不村野。好人不狂悖。好人不懒惰。好人不妄费。

好人不轻浮。好人不华丽。好人不邋遢。好人不跷蹊。

好人不强梁。好人不暗昧。好人救患难。好人施恩惠。

好人行方便。好人让便宜。恶人骂好人。好人不答对。

恶人打好人。好人只躲避。不论大小人。好人不得罪。

不论大小事。好人合天理。富人做好人。阴功及后世。

贵人做好人。乡党不咒詈。贫人做好人。说甚千顷地。

贱人做好人。不数王侯贵。少年做好人。德望等前辈。

老年做好人。遮尽一生罪。弱汉做好人。强人自羞愧。

恶人做好人。声名重千倍。好人乡邦宝。好人家国瑞。

好人动鬼神。好人感天地。不枉做场人。替天出口气。

吁嗟乎。百年一去永不还。休做恶人涴世间。

李忠毅公诫子书公名应升。字仲达。江阴人。万历进士。官御史。卒赠太仆卿。

弘谋按此与椒山先生遗嘱。并为狱中所书。杨公之言。详且尽。李公之言。简而该。要皆各就其家之事势。及其子之材质而立论也。事不外乎日用伦常。理不离乎孝友恭俭。家遭多难。覆卵难完。尚且谆谆于此。彼安常处顺之子弟。顾重财帛而轻骨肉。骛名利而忘道义。不重可惜哉。至其悲凉切挚之情。更在笔墨字句之外。忠良蒙难。至今读之。犹有余慨焉。

吾直言贾祸。自分一死。以报朝廷。不复与汝相见。故书数言以告汝。汝长成之日。佩为韦弦。即吾不死之年也。

汝生长官舍。祖父母拱璧视汝。内外亲戚。以贵公子待汝。衣鲜食甘。嗔喜任意。娇养既惯。不肯服布旧之衣。不肯食粗粝之食。若长而弗改。必至穷饿。此宜俭以惜福。一也。

汝少所习见。游宦赫弈。未见吾童生秀才时。低眉下人。及祖父母艰难支援之日也。又未见吾囚服被逮。及狱中幽囚痛苦之状也。汝不尝胆以思。岂复有人心者哉。人不可上。物不可凌。此宜谦以守身。二也。

祖父母爱汝。汝狎而忘敬。汝母训汝。汝傲而弗亲。今吾不测。汝代吾为子。可不仰体祖父母之心乎。至于汝母。更倚何人。汝若不孝。神明殛之矣。此宜孝以事亲。三也。

吾居官爱名节。未尝贪取肥家。今家中所存基业。皆祖父母勤苦积累。且此番销费大半。吾向有誓愿。兄弟三分。必不多取一亩一粒。汝视伯父如父。视寡婶如母。即有祖父母之命。毫不可多取。以负我志。此宜公以承家。四也。

汝既鲜兄弟。止一庶妹。当待以同胞。倘嫁于中等贫家。须与妆田百亩。至庶妹之母。奉事吾有年。当足其衣食拨与赡田。收租以给之。内外出入。谨其防闲。此恩义所关。五也。

汝资性不钝。吾失于教训。读书已迟。汝念吾辛苦。励志勤学。倘有上进之日。即先归养。若上进无望。须做一读书秀才。将吾所存诸稿简籍。好好诠次。此文章一脉。六也。

吾苦生不得尽养。他日伺祖父母百岁后。葬我于墓侧。不得远离。

王孟箕讲宗约会规公名演畴。江西彭泽人。万历进士。任山西副使。

弘谋按一乡之内。异姓错处。尚且有约。交相规劝。况于同宗。以其尊长。约束子弟。临以宗祖。训诫后裔。较之异姓。情事更亲。观感尤易。则合爱同敬。谨身寡过。均不外于宗祠焉得之矣。西江所在皆有宗祠。惜少规劝约束之意。则宗约之不讲也。此西江前辈遗法。胡不勉而行之。

期会款式

每月两会。或朔望。或初二十六。先时约干洒扫。摆列书案。坐席东西两向。两边各几层。宗人照班辈。序齿分坐。案上各置所讲书。另设讲读之席于前。负前楹。向中堂。定二人为约讲约读。择少年音声响亮。或新进秀才充之。中一桌。设云板。命一人司之。为约警。所讲书。如易家人。诗国风。大学修身齐家。孝经。小学。并将国家律法。及孝顺事实。太上感应篇。善恶果报之类。每会。讲几条。盖导之以经书典故。使知各当如此。惕之以法律报应。使之不得不如此。庶几知所趋避。不为醉梦中人。

讲约规条

一每会。清茶多备。茶点一行。饭一餐。并不设酒。讲约时。不许离席。不许两人私语。惟各端坐。专精静听。纵有疑欲问。并己另有发明欲吐。止须先时记存。俟其讲毕。然后问。然后发挥也。若有任意走动。及私语搀越剿说之类。宗长命击云板一声。便当翕然禁步杜口。如一人。一会两犯。宗长命击云板三声。撤其席。押之。拜庙拜宗长。谢过。又家人起于利女贞。古今女诫。母仪妇道备焉。并讲之。在会者熟记。归而述于母妻。亦为不约之约。讲毕。有数事询问处置。分载于后。

周谘族众

一先问会中诸族人。有身家难处之事。内外难处之人。即对众请教。众随所见。与细心商确。凡可解免其患难。裨益其身心者。无不具告。乃见家人一体之意。此会不为空谈。又问族中某人。有某善行。即对众称扬。兼书之纪善簿。以共相效法。又闻某人有某过。亦委曲开谕。令彼省悟改图。不可面斥其非。使无所容。庶几恩不掩义。若有显过。为乡里共知。众便救正。无徒避嫌姑息。以长其恶。

讥察正供

一问族中钱粮。各户当依限输纳。不可任意拖欠。至累当里排者。充代比较。若藉口里排科收。则令其自纳。止以官单付里排应比。若数目不明。互相争执。族长令本房公直者一人。就宗约所算明。押之速完。务令本家钱粮。输纳在各里之先。不烦催科。庶国为良民。家为肖子矣。倘充里排者。征收钱粮。不即完官。或花酒浪费。或营运做家。致县中开欠户。解比较。久之则无意完官。妄希蠲赦。深为门户之羞。万一有此。于约所询得其状。即具呈首告。盖一时拖欠数少。犹可措办。若节年包侵费用。穷年积岁。终必难完。其为身家之祸不小。名虽首弊。实免后灾。事有反而相成。未必非厚族之一端也。

平情息讼

一问族中有无内外词讼。除本家兄弟叔侄之争。宗长令各房长。于约所会议处分。不致成讼外。倘本族于外姓有争。除事情重大。付之公断。若止户婚田土。闲气小忿。则宗长便询所讼之家。与本族某人为亲。某人为友。就令其代为讲息。屈在本族。押之赔礼。屈在外姓。亦须委曲调停。禀官认罪求和。虽是稍屈。但留此闲钱。做人家。趁此好光阴。读书穷理。不为客气所分。亦是自家讨便宜处。即不敢谓人望彦方之庐。或可平乡人之怒。而省公祖父母之案牍矣。

矜恤孤苦

一问族中鳏寡疾苦。以相赒恤。尚书称文王惠鲜鳏寡。鲜字最妙。谓鳏寡之人。垂首丧气。赉与周给之。使之有生意。夫国于鳏寡。尚留其生意。况同宗一气相属者乎。今人酒肉馈遗。每施于外亲近邻。家温能还报之人。即往来不厌其频。而族中鳏寡。曾不一念及之。甑里尘生。门前草长。或鸠杖而倚门闾。或鸡骨而支床笫。音子床箦也。凄风苦雨。举目萧条。长日穷年。无人偢睬。纵同门共巷。尚且置若罔闻。而况住居相隔乎。偶经道过门。亦必佯为不知。更无特地相问者。惟俟其死。一假哭胡拜之。曰予为族谊也。族谊固如是乎。今于讲后。询问应恤之家。派各房先后。每人馈问一次。多寡随分。即寻常饮食果实之类。亦且见意。有病或为求医购药。盖惠不期众寡。期于当厄。一体血脉相贯。庶几不为痿痹之民。

禁戢闲谈

一宗约。讲读古人经书。商确族中事体。了此。倘有余闲。惟命童子歌诗。或习礼而罢。万不可言及他事。说鬼。说梦。总属荒唐。言人富贵。便是羡人富贵。言人贫贱。便是笑人贫贱、惟是一片俗心肠。方有此闲言语。若论饮食之美恶。评女色之妍媸。尤为市井下流。即如援引邸报。谈及朝政。或边境警息。或缙绅差除。古人云。一日看除目。三年损道心。又云。士君子不可无忧国之心。不可有忧国之言。有忧国之心而言之。已为出位。若无忧国之心而言之。更为讪上。若言及官府得失。人家长短。闺门隐微。便是杀身之道。各宜痛戒。偶有一犯。众共斥之。后不许与会。

王士晋宗规

弘谋按此篇与王孟箕讲宗约同意。而条约更觉周备。自家庭乡党。以至涉世应务之道。均列于宗规。于此见人生一举足而不可忘祖宗之训也。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亲亲长长而天下平。皆此义耳。愿有宗祠者。三复此规也。

乡约当遵

孝顺父母。尊敬长上。和睦乡里。教训子孙。各安生理。毋作非为。这六句。包尽做人的道理。凡为忠臣。为孝子。为顺孙。为圣世良民。皆由此出。无论圣愚。皆晓得此文义。只是不肯着实遵行。故自陷于过恶。祖宗在上。岂忍使子孙辈如此。今于宗祠内。仿乡约仪节。每朔日。族长督率子弟。齐赴听讲。各宜恭敬体认。共成美俗。

祠墓当展

祠乃祖宗神灵所依。墓乃祖宗体魄所藏。子孙思祖宗不可见。见所依所藏之处。即如见祖宗一般。时而祠祭。时而墓祭。皆展视大礼。必加敬谨。凡栋宇有坏。则葺之。罅漏则补之。垣砌碑石有损。则重整之。蓬棘则剪之。树木什器。则爱惜之。或被人侵害。盗卖盗葬。则同心合力复之。患无忽小。视无逾时。若使缓延。所费愈大。此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之道。族人所宜首讲者。

族类当辨

类族辨物。圣人不废。世以门第相高。间有非族认为族者。或同姓而杂居一里。或自外邑移居本村。或继同姓子为嗣。其类匪一。然姓虽同而祠不同入。墓不同祭。是非难淆。疑似当辨。傥称谓亦从叔侄兄弟。后将若之何。故谱内必严为之防。盖神不歆非类。处己处人之道。当如是也。

名分当正

非族者辨之。众人所易知易能也。同族者。实有兄弟叔侄。名分彼此。称呼自有定序。近世风俗浇漓。或狎于亵昵。或狃于阿承。皆非礼也。至于拜揖必恭。言语必逊。坐次必依先后。不论近族远族。俱照叔侄序列。情既亲洽。心更相安。名门故家之礼。原是如此。又有尊庶母为嫡。跻妾为妻者。大乖纲常。反蒙诟笑。又女子已嫁而归。辄居客位。是何礼数。吉水罗念庵先生宅。于归宁之女。仍依世次。别设一席。可法也。若同族义男。亦必有约束。不得凌犯疏房长上。有失族谊。且寓防微杜渐之意。

宗族当睦

书曰以亲九族。诗曰本支百世。睦族。圣王且尔。况凡众人乎。观于万石君家。子孙醇谨。过里必下车。此风犹有存者。末俗或以富贵骄。或以智力抗。或以顽泼欺凌。虽能争胜一时。已皆自作罪孽。况相角相仇。循环不辍。人厌之。天恶之。未有不败者。何苦如此。尝谓睦族之要有三。曰尊尊。曰老老。曰贤贤。名分属尊行者。尊也。则恭顺退逊。不敢触犯。分属虽卑。而齿迈众。老也。则扶持保护。事以高年之礼。有德行族彦。贤也。贤者乃本宗桢干。则亲炙之。景仰之。每事效法。忘分忘年以敬之。此之谓三要。又有四务。曰矜幼弱。曰恤孤寡。曰周窘急。曰解忿竞。幼者稚年。弱者鲜势。人所易欺。则矜之。一有矜悯之心。自随处为之效力矣。鳏寡孤独。王政所先。况乎同族。得于耳闻目击者乎。则恤之。贫者恤以善言。富者恤以财谷。皆阴德也。衣食窘急。生计无聊。命运亦乖。则周之。量己量彼。可为则为。不必望其报。不必使人知。吾尽吾心焉。人有忿。则争竞。得一人劝之。气遂平。遇一人助之。气愈激。然当局而迷者多矣。居间解之。族人之责也。亦积善之一事也。此之谓四务。引伸触类。为义田义仓。为义学。为义冢。教养同族。使生死无失所。皆豪杰所当为者。善乎陶渊明之言曰。同源分流。人易世疏。慨焉寤叹。念兹厥初。范文正公之言曰。宗族于吾。固有亲疏。自祖宗视之。则均是子孙。固无亲疏。此先贤格言也。

人能以祖宗之念为念。自知宗族之当睦矣。

谱牒当重

谱牒所载。皆宗族祖父名讳。孝子顺孙。目可得睹。口不可得言。收藏贵密。保守贵久。每岁清明祭祖时。宜各带所编发字号原本。到宗祠会看一遍。祭毕。仍各带回收藏。如有鼠侵油污。磨坏字迹者。族长同族众。即在祖宗前。量加惩诫。另择贤能子孙收管。登名于簿。以便稽查。或有不肖辈。鬻谱卖宗。或誊写原本。瞒众觅利。致使以赝混真。紊乱支派者。不惟得罪族人。抑且得罪祖宗。众共黜之。不许入祠。仍会众呈官。追谱治罪。

闺门当肃

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内。圣训也。君子正家。取法乎此。其闺门未有不严肃者。纵使家道贫富不齐。如馌耕采桑。操井臼之类。势所不免。而清白家风自在。或有不幸寡居。则丹心铁石。白首冰霜。如古史所载贞烈妇女。炳耀后先。相传不朽。皆风化之助。亦以三从四德。姆训夙娴。养之者素也。若徇利妄娶。门阀不称。家教无闻。又或赋性不良。凶悍妒忌。傲僻长舌。私溺子女。皆为家之索。罪坐其夫。若本妇委果冥顽。化诲不改。夫亦无如之何者。祠中据本夫告词。询访的确。当祖宗前。合众给以除名帖。或屏之外氏之家。亦少有所警矣。要之教妇在初来。择妇必世德。语曰。逆家子不娶。乱家子不娶。颜氏家训曰。娶必欲不若吾家者。盖言娶贫女有益。非谓迁就族类。娶卑陋之女以胎祸也。至于近时恶俗人家。妇女有相聚二三十人。结社讲经。不分晓夜者。有跋涉数千里外。望南海。走东岱。祈福者。有朔望入祠烧香者。有春节看春。灯节看灯者。有纵容女妇往来。搬弄是非者。闲家之道。一切严禁。庶无他患。

蒙养当豫

闺门之内。古人有胎教。又有能言之教。父兄又有小学之教。大学之教。是以子弟易于成材。今俗教子弟者何如。上者。教之作文。取科第功名止矣。功名之上。道德未教也。次者。教之杂字柬笺。以便商贾书计。下者。教之状词活套。以为他日刁猾之地。是虽教之。实害之矣。族中各父兄。须知子弟之当教。又须知教法之当正。又须知养正之当豫。七岁便入乡塾。学字学书。随其资质。渐长有知识。便择端悫师友。将正经书史。严加训迪。务使变化气质。陶镕德性。他日若做秀才。做官。固为良士。为廉吏。就是为农。为工。为商。亦不失为醇谨君子。

姻里当厚

姻者。族之亲。里者。族之邻。远则情义相关。近则出门相见。宇宙茫茫。幸而聚集。亦是良缘。况童蒙时。或多同馆。或共游嬉。比之路人迥别。凡事皆当从厚。通有无。恤患难。不论曾否相与。俱以诚心和气遇之。即使彼曾待我薄。我不可以薄待。久之且感而化矣。若恃强凌弱。倚众暴寡。靠富欺贫。捏故占人田地风水。侵人山林疆界。放债违例。过三分取息。此皆薄恶凶习。天道好还。尤宜急戒。毋自害儿孙也。

职业当勤

士农工商。业虽不同。皆是本职。勤则职业修。惰则职业隳。修则父母妻子。仰事俯育有赖。隳则资身无策。不免姗笑于姻 里。然所谓勤者。非徒尽力。实要尽道。如士者。则须先德行。次文艺。切勿因读书识字。舞弄文法。颠倒是非。造歌谣。匿名帖。举监生员。不得出入公门。有玷行止。士宦不得以贿败官。贻辱祖宗。农者。不得窃田水。纵牲畜作践。欺赖佃租。工者不可作淫巧。售敝伪器什。商者不得纨袴冶游。酒色浪费。亦不得越四民之外。为僧道。为胥隶。为优戏。为椎埋屠宰。若赌博一事。近来相习成风。凡倾家荡产。招祸速衅。无不由此。犯者。宜会族众。送官惩治。不则罪坐房长。

赋役当供

以下事上。古今通谊。赋税力役之征。皆国家法度所系。若拖欠钱粮。躲避差徭。便是不良的百姓。连累里长。恼烦官府。追呼问罪。甚至枷号。身家被亏。玷辱父母。又准不得事。乃要赋役完官。是何算计。故勤业之人。将一年本等差粮。先要办纳明白。讨经手印押收票存证。上不欠官钱。何等自在。亦良民职分所当尽者。

争讼当止

太平百姓。完赋役。无争讼。便是天堂世界。盖讼事有害无利。要盘缠。要奔走。若造机关。又坏心术。且无论官府廉明何如。到城市。便被歇家撮弄。到衙门。便受胥皂呵叱。伺候几朝夕。方得见官。理直犹可。理曲到底吃亏。受笞杖。受罪罚。甚至破家。忘身。辱亲。冤冤相报。害及子孙。总之。则为一念客气。始不可不慎。经曰。君子以作事谋始。始能忍。终无祸。始之时义大矣哉。即有万不得已。或关系祖宗父母兄弟妻子情事。私下处不得。没奈何闻官。只宜从直告诉。官府善察情。更易明白。切莫架桥捏怪。致问招回。又要早知回头。不可终讼。圣人于讼卦曰。惕中吉。终凶。此是锦囊妙策。须是自作张主。不可听讼师棍党教唆。财被人得。祸自己当。省之省之。

节俭当崇

老氏三宝。俭居一焉。人生福分。各有限制。若饮食衣服。日用起居。一一朴啬。留有余不尽之享。以还造化。优游天年。是可以养福。奢靡败度。俭约鲜过。不逊宁固。圣人有辨。是可以养德。多费多取。至于多取。不免奴颜婢膝。委曲徇人。自丧己志。费少取少。随分随足。浩然自得。是可以养气。且以俭示后。子孙可法。有益于家。以俭率人。敝俗可挽。有益于国。世顾莫之能行。何哉。其弊在于好门面一念始。如争讼好赢的门面。则鬻产借债。讨人情钻刺。不顾利害。吉凶礼节。好富厚的门面。则卖田嫁女。厚赂聘媳。铺张发引。开厨设供。倡优杂遝。击鲜散帛。乱用绫纱。又加招请贵宾。宴新婿。与搬戏许愿。预修祈福。力实不支。设法应用。不知挖肉补疮。所损日甚。此皆恶俗。可悯可悲。噫。士者民之倡。贤智者。庸众之倡。责有所属。吾日望之。

守望当严

上司设立保甲。只为地方。而百姓却乃欺瞒官府。虚应故事。以致防盗无术。束手待寇。小则窃。大则强。及至告官。得不偿失。即能获盗。牵累无时。抛弃本业。是百姓之自为计疏也。民族虽散居。然多者千烟。少者百室。又少者数十户。兼有乡邻同井。相友相助。须依奉上司条约。平居互议。出入有事。递为应援。或合或分。随便邀截。若约中有不遵防范。踪迹可疑者。实时察之。若果有实事可据。即会呈送官究治。盖思患预防。不可不虑。奢靡之乡。尤所当虑也。

邪巫当禁

禁止师巫邪术。律有明条。盖鬼道盛。人道衰。理之一定者。故曰。国将兴。听于人。将亡。听于神。况百姓之家乎。故一切左道惑众诸辈。宜勿令至门。至于妇女。识见庸下。更喜媚神儌福。其惑于邪巫也。尤甚于男子。且风俗日偷。僧道之外。又有斋婆。卖婆。尼姑。跳神。卜妇。女相。女戏。等项。穿门入户。人不知禁。以致哄诱费财。甚有犯奸盗者。为害不小。各夫男。须皆预防。察其动静。杜其往来。以免后悔。此是齐家最要紧事。

四礼当行

先王制冠婚丧祭四礼。以范后人。载在性理大全。及家礼仪节者。是皆国朝颁降者也。民生日用常行。此为最切。惟礼。则成父道。成子道。成夫妇之道。无礼。则禽彘耳。然民俗所以不由礼者。或谓礼节烦多。未免伤财废事。不知师其意而用其精。至易至简。何不可行。试言其大要。冠则宾不用币。归俎止殽品果酒。不用牲。惟从俭。族有将冠者众。则同日行礼。长子众子。各从其类。赞与席。如冠者之数。祝词不重出。加冠醮酒。祝后次第举之。拜则同庶人。三加之礼。初用小帽。小深衣。履鞋。再用折巾。绢深衣。皂靴。三用方巾。或儒巾。服或直身。或襕衫员领。皆从便。婚则禁同姓。禁服妇改嫁。恐犯离异之律。女未及笄。无过门。夫亡。无招赘。无招夫养夫。受聘。择门第。辨良贱。无贪下户货财。将女许配。作贱骨肉。玷辱宗祊。丧则惟竭力于衣衾棺椁。遵礼哀泣。棺内不得用金银玉物。吊者止款茶。途远待以素饭。不设酒筵。服未除。不嫁娶。不听乐。不与宴。贺。衰绖不入公门。葬必择地。避五鬼。不得泥风水邀福。至有终身不葬。累世不葬。不得盗葬。不得侵祖葬。不得水葬。尤不得火化。犯律重罪。祭则聚精神。致孝享。内外一心。长幼整肃。具物惟称家有无。不得为非礼之礼。此皆孝子慈孙所当尽者。

顾亭林日知录先生名炎武。字宁人。昆山人。

弘谋按亭林先生。为近代通儒。贯穿经史。得其领要。故所见者大。所规者远。坐而言。起而行。日知录一书。其庶几乎。全书皆至理名言。援古证今。而皆一衷于道者也。偶录数则。以为世俗训。近世停丧火葬二事。不仁不孝。莫大于此。先生之论。痛快切挚。读此而不惕然起者。虽谓之无人心。可矣。

张公艺九世同居。高宗问之。书忍字百余以进。其意美矣。而未尽善也。居家御众。当令纪纲法度。截然有章。乃可行之永久。若使姑妇勃溪。奴仆放纵。而为家长者。仅含默隐忍而已。此不可一朝居。而况九世乎。善乎浦江郑氏。对太祖之言曰。臣同居无他。惟不听妇人言耳。此格论也。虽百世可也。

生日之礼。古人所无。颜氏家训曰。江南风俗。儿生一朞。为制新衣。盥浴装饰。男则用弓矢纸笔。女则刀尺针缕。并加饮食之物。及珍宝服玩。置之儿前。观其发意所取。以验贪廉智愚。名之为试儿。亲表聚集。因成宴会。自兹以后。二亲若在。每至此日。常有饮食之事。无教之徒。虽已孤露。父亡为孤露。其日皆为供顿。酣畅声乐。不知有所感伤。梁孝元少时。每载诞之辰。尝设斋讲。自阮修容。元帝所生母。薨后。此事亦绝。是此礼起于齐梁之间。逮唐宋以后。无不崇饰此日。开筵召客。赋诗称寿。而于昔人反本乐生之意。去之远矣。

停丧之事。自古所无。自建安离析。永嘉播窜。于是有不得已而停者。魏晋之制。祖父未葬者。不听服官。而御史中丞刘隗奏。诸军败亡。失父母。未知吉凶者。不得仕进宴乐。皆使心丧。有犯。君子废。小人戮。通典生者犹然。况于既殁。是以齐高帝时。乌程令顾昌元。坐父法秀北征。尸骸不反。而昌元宴乐嬉游。与常人无异。有司请加以清议。振武将军邱冠先。为休留茂所杀。丧尸绝域。不可复寻。世祖特敕其子雄。方敢入仕。当江左偏安之日。而犹申此禁。岂有死非战场。棺非异域。而停久不葬。自同平人。如今人之所为者哉。唐郑延祚。朔方令。母卒二十九年。殡僧舍垣地。颜真卿劾奏之。兄弟终身不齿。天下耸动。后周太祖敕曰。古者立封树之制。定丧葬之期。着在经典。是为名教。洎乎世俗衰薄。风化陵迟。亲殁而多阙送终。身后而便为无主。或羁束于仕宦。或拘忌于阴阳。旅榇不归。遗骸何托。但以先王垂训。孝子因心。非以厚葬为贤。只以称家为礼。埽地而祭。尚可以告虔。负土成坟。所贵乎尽力。宜颁条令。用警因循。庶几九原绝抱恨之魂。千古无不归之骨。今后有父母祖父母亡殁。未经迁葬者。其主家之长。不得辄求仕进。所由司。亦不得申举解送。宋王子韶。以不葬父母贬官。刘苪兄弟。以不葬父母夺职。后之王者。以礼治人。则周祖之诏。鲁公之劾。不可不着之甲令。但使未葬其亲之子若孙。搢绅不许入官。士人不许赴举。则天下无不葬之丧矣。

皇甫谧笃终论张稷若作。曰。葬之习于侈也。于是有久而不克葬者。是徒知备物丰仪之为厚其亲。而不知久而不葬之大悖于礼也。先王之制。丧礼。始死而袭。袭而敛。三日而殡。殡而治葬具。其葬也。贵贱有时。天子七月。诸侯五月。大夫三月。士逾月。先时而葬者。谓之得葬。后时而葬者。谓之怠葬。其自袭而敛。自敛而殡。自殡而葬。中间皆不治他事。各视其力。日夕拮据。至葬而已。以为所以计安亲体者。必至乎葬而始毕也。袭也。敛也。殡也。皆以期成乎葬者也。殡则不可不葬。犹之袭则不可不敛。敛则不可不殡。相待而为始终者也。故不可以他事间也。今有人。亲死逾日而不袭。逾旬而不敛。逾月而不殡。茍非狂易丧心之人。必有痛乎其中者矣。至于累年而不葬。则相与安之。何也。殡者必于客位。所以宾之也。父母而宾之。人子之所不忍也。而为之者。以将葬。故宾之也。所以渐即乎远也。殡而不葬。是使其亲。退而不得反于寝。进而不得即于墓。不犹之客而未得归。归而未得至者与。非人事之至难安。而人子之大不忍者与。

近年亦有一二知礼之士。未克葬而不变服者。而或且讥之。曰。夫饮酒食肉处内。与夫交际往来。一一如平人。而独不变衣冠。则文存而实亡也。文存而实亡。近于为名。然则必并其文而去之。而后为不近名邪。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鸣呼。夫习之难移久矣。自非大贤。中人之情。鲜不动于外者。圣人为之弁冕衣服佩玉以教恭。衰麻以教孝。介胄以教武。故君子耻服其服而无其容。使其未葬而不释衰麻。则其悲哀之心。痛疾之意。必有触于目而常存者。此子游所谓以故兴物。而为孝子仁人之一助也。奚为其必去之也。今吴人丧。除服。则取冠衰履杖焚之。服终而未葬。则藏之柩旁。待葬而服。既葬。服以谢吊客。而后除且焚。此亦饩羊之犹存者矣。

侈于殡埋之饰。而民遂至于不葬其亲。丰于资送之仪。而民遂至于不举其女。于是有反本尚质之思。而老氏之书。谓礼为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则亦过矣。岂知召南之女。迨其谓之。周礼媒氏凡嫁子娶妻。入币。纯帛无过五两。而夫子之告子路曰。敛首足形。还葬而无椁。称其财。斯之谓礼。何至如盐铁论之云送死殚家。遣女满车。齐武帝诏书之云斑白不婚。露棺累叶者乎。马融有言。嫁娶之礼俭。则婚者以时矣。丧祭之礼约。则终者掩藏矣。林放问礼之本。孔子曰。礼。与其奢也宁俭。其正俗之先务乎。

火葬之俗。盛行于江南。自宋时已有之。监登闻鼓院范同言。今民俗有所谓火化者。生则奉养之具。惟恐不至。死则燔爇而捐弃之。国朝着令。贫无葬地者。许以官地安葬。河东地狭人众。虽至亲之丧。悉皆焚弃。韩琦镇并州。以官钱市田数顷。给民安葬。至今为美谈。然则承流宣化。使民不畔于礼法。正守臣之职也。事关风化。理宜禁止。仍饬守臣措置荒闲之地。使贫民得以收葬。从之。黄震为吴县尉。乞免再起化人亭。状曰。城外有通济寺。为焚人空亭。约十间。以罔利。愚民悉为所诱。亲死。即举而付之烈焰。余骸不化。则又举而投之深渊。斯人何辜。遭此身后之大戮邪。震久切痛心。欲言未发。乃风雷骤至。独尽彻其所谓焚人之亭而去之。意者。秽气彰闻。冤魂共诉。皇天震怒。为绝此根。备申使府。盖亦幸此亭之坏耳。案吏何人。敢受寺僧之嘱付。行下本司。勒令监造。震窃谓此亭为焚人之亲设也。人之焚其亲。不孝之大者也。此亭其可再也哉。谨案古者。小敛大敛。以至殡葬。皆擗踊。为迁其亲之尸而动之也。况可得而火之邪。举其尸而畀之火。惨虐之极。无复人道。虽蚩尤作五虐之法。商纣为炮烙之刑。皆施之于生前。未至戮之于死后也。王敦叛逆。有司出其尸于瘗。焚其衣冠。斩之。所焚犹衣冠耳。惟苏峻以反诛。焚其骨。杨元感反。隋亦掘其父素冢。焚其骸骨。惨虐之门既开。因以施之极恶之人。周礼。秋官掌戮。凡杀其亲者焚之。然非治世法也。隋为仁寿宫。役夫死道上。杨素焚之。上闻之不悦。夫淫刑如隋文。且不忍焚人。则痛莫甚于焚人者。矣蒋元晖渎乱宫闱。朱全忠杀而焚之。一死不足以尽其罪也。然杀之者当刑。焚之者非法。非法之虐。且不可施之诛死之罪人。况可施之父母骨肉乎。世之施此于父母骨肉者。又往往拾其遗烬而弃之水。惨益甚矣。而或者乃以焚人为佛法。然闻佛之说戒火。自焚也。今之焚者。戒火邪。人火邪。自焚邪。其子孙邪。有识者。为之痛惋久矣。今通济寺僧。焚人之亲以罔利。伤风败俗。莫此为甚。天幸废之。何可兴之。欲望台慈。矜生民之无知。念死者之何罪。备榜通济寺。风雷已坏之。焚人寺。不许再行起置。其于哀死慎终。实非小补。然自宋以来。此风日盛。国家虽有漏泽园之设。而地窄人多。不能遍葬。相率焚烧。名曰火葬。习以成俗。谓宜每里给空地若干为义冢。以待贫民之葬。除其租税。而更为之严禁。焚其亲者。以不孝罪之。庶乎礼教再兴。民俗可厚也。吴俗多火葬。有烧人坛。余司臬时。毁其坛。并查缴器具。就坛地为义冢。以葬无地之棺。亦此意也。

贫者不以货事人。然未尝无以自致也。江上之贫女。常先至而扫室布席。陈平侍里中丧。以先往后罢为助。古人之风。吾党所宜勉矣。

陆桴亭思辨录先生名世仪。字道威。太仓人。

弘谋按桴亭先生为学。专力于格致诚正。而推暨乎修齐治平。思辨录。天德王道。无所不贯。兹所采者。皆持己涉世之事。人人可以理会者也。言则平正而无奇。理实切当而不易。率而由之。可以寡过矣。

昔人有言。天下甚事。不因忙后错了。世仪道。天下甚事。不因怒后错了。怒则忙。忙则错。气一动时。不可不实时简点。

问吾辈克己。而他人或有加无已。奈何。曰。天下是处。不可让与别人做。天下不是处。何妨让与别人做。

予初学时。偶有友人相托一事。为某人解纷者。其人盖尝阴害予者也。予虽漫应之。而心不然。既而惕然曰。此岂非所谓己私者乎。即克去之。后来凡遇此等事。皆不须用力。要知古人克己之说。不过如此。

昔人云。见利思义。见色亦当思义。则邪念自息矣。四十二章经数语甚好。老者以为母。长者以为姊。少者如妹。幼者如女。敬之以礼。予少时每乐诵此数语。然细味之。犹有解譬降伏之劳。若能思义。则男有室。女有家。自不得一毫乱动。何烦解譬降伏。

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语宛而严。可为见色思义之勖。

人能常知此身之贵。常念此身之重。则自能不淫于色。人于利欲场中。每看得此身不贵重。甘心陷溺。至君父大事。却又看得此身贵重。忍辱苟全。皆惑也。切莫做识得破。忍不过的事。

凡人语言之间。多带笑者。其人必不正。

人视瞻须平正。上视者傲。下视者弱。偷视者奸。邪视者淫。惟圣贤。则正瞻平视。所谓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也。

人相生于天然。语有之。有心无相。相逐心生。有相无心。相随心灭。知上视之非。则去其傲。知下视之非。则去其弱。知偷视之非。则去其奸。知邪视之非。则去其淫。心既平正。则视瞻不期平正。而自无不平正矣。此之谓修身。此之谓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眼如日月。须照耀万物。勿为丰蔀所蔽。

语有之。五色令人目盲。五色皆我之丰蔀也。

读书不能穷理。亦是丰蔀。

语有之。一言折尽平生福。此盖指刻薄之人言也。乃今之人。以能言刻薄之言为能。未语先笑。恬不知警。殊为可骇。此风亦始于近日。未知将来。作何底止。

后生以口舌角胜者。谓之讨便宜。吾知其得便宜处失便宜也。

予家居多蔬食。偶有鱼肉。食之亦甚少。家人每劝餐。予曰。此不特惜物力。亦惜物命也。吾儒非不欲蔬食。人之一身。所系甚大。不得不借资于饮食。权其轻重故耳。岂可以吾儒不禁杀。而贪饕恣食乎。

范文正公。每日必念自己一日所行之事。与所食之食。能相准否。相准。则欣然。否则不乐。终日。必求补过。此可为吾人饮食之法。

语云。醉之酒以观其德。此言甚好。人虽有德。醉后则不能自持。亦白璧之瑕也。于此自持。则无之或失矣。

鉴明王先生曰。功名心须是放淡。予问何以能淡。曰。只是安个命字。予曰。命字上。须再加个义字。

或问君子闻誉亦以为喜耶。曰。闻誉而我有其实。非誉也。名称其实也。此而不喜。非人情。但不以此自矜耳。若闻誉而我无其实。则惭愧不暇。而何敢喜焉。

昼坐当惜阴。夜坐当惜灯。遇言当惜口。遇事当惜心。闲时忙得一刻。则忙时闲得一刻。

凡处事。须视小如大。又须视大如小。视小如大。见小心。视大如小。见作用。昔人所谓胆欲大而心欲小也。

或谓与倾险人处。甚有害。曰。甚有益。或问故。曰。正使人言语动作。一毫轻易不得。岂惟过失可少。于敬字工夫上。亦甚增益。

谦字谄字。本大悬绝。今人多把谦字看作谄字。又把谄字看作谦字。殊不可解。有人于此。道德深重。学问该博。此所当亲近而师事者也。则曰。予奚为而谄事之。至于势位所在。货财所聚。又不觉谈之慕之。而趋之恐后也。后生于此处看不分明。人品安得不坏。

利亦训通。通则利。不通则不利。以义为利者。通于人者也。以利为利者。专于己者也。通于人者。财散则民聚。专于己者。财聚则民散。

名利是天地间公共之物。利惟公。故溥。名惟公。故大。自小人以名利为私。而名利二字。始目为膻途矣。自圣人观之。必得其名。必得其禄。名利何尝是膻物。

利与义合。则与和同。文言曰。利者。义之和也。利与义反。则与害对。论语曰。放于利而行。多怨。

横逆之来。圣凡不免。然而所以待横逆之道。则有间矣。出乎尔。反乎尔。此凡庸之所以待横逆也。恶声至。必反之。此侠烈之所以待横逆也。宽柔以教。不报无道。此君子之所以待横逆也。禽兽何难。此孟子之所以待横逆也。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此孔子之所以待横逆也。吾人茍有志于学圣贤。则凡待横逆之道。其于数者之间。可不知所以自处乎。

改过之人。如天气新晴一般。自家固自洒然。人见之亦分外可喜。识得此理。可以进德。并可以成人之美。

己有过。不当讳。朋友有过。决当为之讳。讳者。正所以劝其改。玉成其改也。故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彼以过失相规为名。而亟亟于成人之恶者。真刻薄小人耳。故子贡曰。恶讦以为直者。

冬温夏凊。昏定晨省。是事父母小节。能读书修身。学为圣贤。使其亲为圣贤之亲。方尽得孝之分量。舜称大孝。亦只是德为圣人一句。

孝经王者合万国之欢心。以事其先王。此语最妙。吾谓士庶人。亦当合一家之欢心。以事其父母。凡婢妾仆隶。亦易生衅骨肉。为孝子者。须是无往不敬。古人亲在。叱吒之声。未尝至于犬马。正识得此意。

重远弟不得于亲。甚切忧思。予为讲怨慕章。令细玩父母之不我爱二句。谓父母之不爱其子。与子之不得于父母。其中必有一个缘故。但不知为着那一件。惟大孝之子。能痛心疾首。早夜思量。必要寻出那一件来。尽情改过。自然能得亲顺亲。不然。父母怒我责我。一概夷然遇之。曰。我自尽其子职。父母不我爱。听之而已。这便是恝然。恝然者终不得谓之孝。

孟子于我何哉。注云自责。不知己有何罪。妙甚。人子不能得亲顺亲。只是不知寻讨自己过失。若识得于我何哉之意。将自己不得亲心处。反复搜求。一毫未尽。必要将来尽情改换。如此久久。断无不得亲顺亲之理。二条正见事父母。与待朋友不同。所谓天下无不是底父母也。

朋友是后来的兄弟。兄弟是天然的朋友。少同游。长同学。若得一心一德之兄弟。何乐如之。此古人所以深贵乎兄弟之互相师友也。此人生之幸。门庭之瑞。不可不知。不可不勉。

人所最不可解者。是兄弟嫉妒。彼秦越之人。漫不相关。尚或喜其富。慕其贵。惟兄弟之间。一富一贫。一贵一贱。则顿起嫉妒。彼其心。以为势相形。名相轧耳。不知以阋墙御侮之诗观之。则贫贱之兄弟。尚于我有益。而况其为富贵者乎。若能以父母之心为心。则何富。何贵。何贫。何贱。总之同气连枝也。

兄弟富贵。而不念贫贱者。其人固不足言。若自己贫贱。而嫉妒兄弟之富贵。则在贤者亦往往不免。盖起于先分形迹。见得他人富贵。不知父母同胞。有何形迹。一分形迹。早已为他人觑破。一文不值也。

以身孝父母。不若以妻子孝父母。以身孝父母。容有不尽之时。以妻子孝父母。更无不到之处。子曰父母其顺矣乎一句。煞有意味。

闺门之中。最难是一敬字。古人动云。夫妇相敬如宾。又曰。闺门之内。肃若朝廷。皆言敬也。此处能敬。便是真工夫。真学问。于齐家乎何有。朱子有言。闺门衽席之间。一息断绝。则天命不行。每念及此言。令人神悚。

教子工夫。第一在齐家。第二方在择师。若不能齐家。则其子自孩提以来。爱憎颦笑。必有不能一轨于正者矣。虽有良师。化诲亦难。

古人云教孝。愚谓亦当教慈。慈者。所以致孝之本也。愚见人家。尽有中才子弟。却因父母不慈。打入不孝一边。遇顽嚚而成底豫者。古今自大舜后。能有几人。

教子须是以身率先。每见人家子弟。父兄未尝着意督率。而规模动定。性情好尚。辄酷肖其父。皆身教为之也。念及此。岂可不知自省。

教家之道。第一以敬祖宗为本。敬祖宗。在修祭法。祭法立。则家礼行。家礼行。则百事举矣。

今人多宝爱骨董。铺张陈设。以供玩赏。殊为无谓。予向恶之。近日思得。此种器物。亦有用处。盖古者宗庙祭器。必用贵重华美之物。如瑚琏簠簋之类。虽家国不同。然古人祭器。必用重物无疑。今世士大夫。金玉之器。充满几席。而祖宗祭器。则仅取充数。殊非古人致孝鬼神。致美黻冕之意也。愚以为士大夫家。凡有家传重器。当悉以为祭器。贫者。则以精洁之器为之。断不可以滥恶之物。进御鬼神也。

今士大夫家。每好言家法。不言家礼。法使人遵。礼使人化。法使人畏。礼使人亲。只此是一家中王伯之辨。

择婿易。择妇难。婿露头角。选择可凭。妇在深闺。风闻难据也。

择婿须观头角。择妇须观庭训。

伊川先生以塑像之故。并不取影神之说。以为茍毫发不似我父母。则未免为他人矣。此言似属太过。父母有影神。亦人子思慕音容之一助也。何害义理。而必欲去之。是使人子之幼丧其父母者。并其仿佛而不得一睹也。此予所以抱终天之恨也。

人子于父母之亡。决当依礼立主。至于影神。则随其心力。若祖宗有贤德。及为时名臣。则断不可不传影神。以为后人瞻仰之资。是亦立碑勒像之意也。

葬者。送死之大事。故古者未葬不除服。今世阙焉不讲。无论庶民。即士大夫。有终身不葬者矣。今宜制为令典。人子葬亲。不拘月日。凡士大夫。必葬亲。然后起服。庶几无不葬之亲矣。

江君遴问风水之说。于理有之乎。曰。山水是天地骨血。其回合会聚处。自有真穴。所以古人建都。必择善地。然人子葬亲。又自有说。择地。次也。其要处在立心。立心欲亲之体魄安。不至有水泉蝼蚁之患。此天理之至情也。如是者得善地。而富贵应之。立心为求富贵。或停柩不葬。或欺盗侵夺。此人欲之恶念也。如是者虽得善地。而富贵不应焉。譬之种植。人心。则种子之善否也。风水。则土地之肥硗也。种子善。虽瘠土未尝不生。种子不善。虽极肥之土。未有种草而得豆。种稗而得谷者。所以儒者重心术。不重风水。

钱蕃侯有妹未嫁。丧其翁。夫家无人。欲乘凶而娶。蕃侯家不允。而势不可已。因与世仪及圣传议其事。且曰。是律有明禁。但世俗习而不察。亦有善处之法乎。世仪曰。此处决不可通融。然庶民之家。尽有势不能不娶者。亦不可无通融之法。其说有三。二兄试思之。蕃侯曰。不用鼓乐。世仪曰。得之。圣传曰。娶后不同寝。世仪曰。得之。其一说未得。世仪曰。嫁之夕。以奔丧之礼往。交拜哭踊成礼。丧毕而就婚。礼之正也。

治家人生产。非必如今人封殖。只是条理得停当。使一家衣食无缺。如许衡治生之谓。盖衣食所以养廉。衣食足。自不至轻易求人。轻为非礼之事。然后可立定脚跟。向上做去。若忽视治生。不问生产。每见豪杰之士。往往以衣食不足。不矜细行。而丧其生平者多矣。可不戒哉。

切莫为力量所不能为之事。是亦治生一诀也。

四、教女遗规

目录

卷之上

卷之下

卷之中

天下无不可教之人,亦无可以不教之人,而岂独遗于女子也?当其甫离繦褓,养护深闺,非若男子出就外傅,有师友之切磋,诗书之浸灌也。父母虽甚爱之,亦不过于起居服食之间,加意体恤,及其长也,为之教针黹,备装奁而已。至于性情嗜好之偏,正言动之,合古谊与否,则鲜有及焉。是视女子为不必教,皆若有固然者。幸而爱敬之良,性所同具,犹不尽至于背理而伤道。且有克敦大义,足以扶植伦纪者。倘平时更以格言至论,可法可戒之事,日陈于前,使之观感而效法,其为德性之助,岂浅鲜哉?余故于养正遗规之后,复采古今教女之书,及凡有关于女德者,裒集成编。事取其平易而近人,理取其显浅而易晓,盖欲世人之有以教其子,而更有以教其女也。夫在家为女,出嫁为妇,生子为母。有贤女然后有贤妇,有贤妇然后有贤母,有贤母然后有贤子孙。王化始于闺门,家人利在女贞。女教之所系,盖綦重矣。或者疑女子知书者少,非文字之所能教,而弄笔墨工文词者,有时反为女德之累,不知女子具有性慧,纵不能经史贯通,间亦粗知文义。即至村姑里妇,未尽识字,而一门之内,父兄子弟,为之陈述故事,讲说遗文,亦必有心领神会,随事感发之处。一家如此,推而一乡而一邑,孰非教之所可及乎?彼专工文墨,不明大义,则所以教之者之过,而非尽女子之过也。抑余又见夫世之妇女,守其一知半解,或习闻片词只义,往往笃信固守,奉以终身,且转相传述,交相劝戒,曾不若口读诗书,而所行悉与倍焉者。意者女子之性专一笃至,其为教尤有易入者乎。是在有闲家之责者,加之意而已。

乾隆七年九月既望桂林陈弘谋题于西江使署

卷之上

曹大家《女诫》有序

蔡中郎《女训》

宋尚宫女论语

○曹大家《女诫》有序

曹大家,姓班氏,名昭,后汉平阳曹世叔妻,扶风班彪之女也。世叔早卒,昭守志,教子曹谷成人。长兄班固,作前汉书,未毕而卒,昭续成之。次兄班超,久镇西域,未蒙诏还,昭伏阙上书,乞赐兄归老。和熹邓太后,嘉其志节,诏入宫,以为女师,赐号大家,皇后及诸贵人皆师事之。

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年十有四,执箕帚于曹氏,今四十余载矣。战战兢兢,常惧黜辱,以增父母之羞,以益中外之累。是以夙夜劬心,勤不告劳,而今而后,乃知免耳。吾性疏愚,教导无素,恒恐子谷,负辱清朝。圣恩横加,猥赐金紫,实非鄙人庶几所望也。男能自谋矣,吾不复以为忧,但伤诸女,方当适人,而不渐加训诲,不闻妇礼。惧失容他门,取耻宗族。吾今疾在沉滞,性命无常,念汝曹如此,每用惆怅。因作《女诫》七篇,愿诸女各写一通,庶有补益,裨助汝身。去矣,其勖勉之。

谨按:大家,身都贵胄,博极群书,完节抚孤。复能为兄上书,为兄续史。时皇后诸嫔,皆师事之,诚巾帼中丈夫也。今观其所以诫女者,始之以卑弱,终之以谦和,大要以敬顺为主,绝无一语及于外政,则女德之所尚。可知矣。至于近世女子,好华饰,趋巧异异。几几乎以四德为诟病。今所论德言容功,乃在此不在彼,尤可谓对症良剂也。惩骄惰于未萌,严礼法于不坠,贵贱大小,莫不率由,以是为百代女师可也。故列诸卷首,以为教女者则焉。

卑弱第一

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齐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齐告先君,明当主继祭祀也。三者盖女人之常道,礼法之典教矣。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不自矜夸,有恶莫辞不自饰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卑弱下人也。晚寝早作,不惮夙夜;执务私事,不辞剧音极烦重也易;所作必成,手迹整理,是谓执勤也。正色端操,以事夫主;清静自守,无好戏笑;洁齐酒食,以供祖宗,是谓继祭祀也。三者苟备,而患名称之不闻,黜辱之在身,未之见也。三者苟失之,何名称之可闻,黜辱之可免哉?

夫妇第二

夫妇之道,参配阴阳,通达神明,信天地之宏义,人伦之大节也。是以礼贵男女之际,诗着关睢之义,由斯言之,不可不重也。夫不贤,则无以御;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方斯二者,其用一也。察今之君子,徒知妻妇之不可不御,威仪之不可不整,故训其男,检以书传,殊不知夫主之不可不事,礼义之不可不存也,但教男而不教女,不亦蔽于彼此之数乎。礼,八岁始教之书,十五而至于学矣,独不可以此为则哉。

敬顺第三

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故鄙谚有云:“生男如狼,犹恐其尪生女如鼠,犹恐其虎。”然则修身莫如敬,避强莫若顺,故曰:敬顺之道,为妇之大礼也。夫敬非他,持久之谓也;夫顺非他,宽裕之谓也。持久者,知止足也,宽裕者,尚恭下也。夫妇之好,终身不离,房室周旋,遂生媟黩,媟黩既生,语言过矣,语言既过,纵恣必作,纵恣既作,则侮夫之心生矣,此由于不知止足者也。夫事有曲直,言有是非,直者不能不争,曲者不能不讼,讼争既施,则有忿怒之事矣,此由于不尚恭下者也。侮夫不节,谴呵从之;忿怒不止,楚挞从之。夫为夫妇者,义以和亲,恩以好合,楚挞既行,何义之存,谴呵既宣,何恩之有?恩义俱废,夫妇离行。

妇行第四

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技巧过人也。幽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盥浣音管换,皆洗也。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专心纺绩,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供宾客,是谓妇功。此四者,女人之大节,而不可乏无者也。然为之甚易,唯在存心耳。古人有言:“仁远乎哉,我欲仁,而仁斯至矣。”此之谓也。

专心第五

礼,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违,夫故不可离也。行违神祇,天则罚之;礼义有愆,夫则薄之。故《女宪》曰:“得意一人得夫之意,是谓永毕;和谐毕世。失意一人,失夫之意。是谓永讫。讫,止也。夫妇乖离。尽于此也。”由斯言之,夫不可不求其心,然所求者,亦非谓佞媚苟亲也。固莫若专心正色。礼义居洁,耳无妄听,目无邪视,出无冶容,入无废饰,无聚会群辈,无看视门户,则谓专心正色矣。若夫动静轻脱,视听邪偷,入则乱发坏形,出则窈窕作态,说所不当道,观所不当视,此谓不能专心正色矣。

曲从第六

夫得意一人,是谓永毕,失意一人,是谓永讫,欲人定志专心之言也。舅姑之心,岂当可失哉?物有以恩自离者,有恩于人,人反离之。亦有以义自破者也。夫虽云爱,舅姑云非,此所谓以义自破者也。然则舅姑之心奈何,故莫尚于曲从矣。姑云不,音否尔而是,固宜从令。姑云是,尔而非,犹宜顺命。勿得违戾是非,争分曲直,此则所谓曲从矣。故《女宪》曰:“妇如影响顺从舅姑如影随形响应声自得欢心,焉不可赏?”

和叔妹第七

妇人之得意于夫主,由舅姑之爱己也;舅姑之爱己,由叔妹之誉己也。由此言之,我之臧否毁誉,一由叔妹。叔妹之心。不可失也。人皆莫知叔妹之不可失,而不能和之以求亲,其蔽也哉。自非圣人,鲜能无过,故颜子贵于能改,仲尼嘉其不贰,而况于妇人者也。虽以贤女之行,聪哲之性,其能备乎?故室人和,则谤掩,内外离,则过扬,此必然之势也。《易》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可以截金铁。”同心之言,其臭气也,如兰,此之谓也。夫叔妹者,体敌而分尊,恩疏而义亲。若淑嫒谦顺之人,则能依义以笃好,崇恩以结援。使徽美显彰,而瑕过隐塞。舅姑矜善,而夫主嘉美,声誉曜于邑邻,休光延于父母。若夫愚蠢之人,于叔则托名以自高,于妹则因宠以骄盈。骄盈既施,何和之有?恩义既乖,何誉之臻?是以美隐而过宣,姑忿而夫愠,毁訾音子,谤言也,布于中外,耻辱集于厥身,进增父母之羞,退益君子之累。斯乃荣辱之本,而显显扬否之基也,可不慎欤?然则求叔妹之心,固莫尚于谦顺矣。谦则德之柄,顺则妇之行,知斯二者,足以和矣。《诗》云:“在彼无恶,在此无射。”此之谓也。

○蔡中郎《女训》

名邕,字伯喈,东汉人。

谨按女子,自离提抱,无论富贵贫贱,鲜不日有事于盥洗梳栉者也。此编以修容喻修身,因其所共晓,而导以所未明;即其所习为,而责以所未能。眼前指点,何其亲切而有味也。女子虽至愚,三复斯训,能不揽镜而有悟乎?

心犹首面也,是以甚致饰焉。面一旦不修,则尘垢秽之;心一朝不思善,则邪恶入之。咸知饰其面,不修其心,惑矣。夫面之不饰,愚者谓之丑;心之不修,贤者谓之恶。愚者谓之丑,犹可,贤者谓之恶,将何容焉?故览照拭面,面宜洁净。则思其心之洁也;傅粉,粉宜调和。则思其心之和也;加粉,粉宜鲜明。则思其心之鲜也;泽发,发宜润泽,则思其心之润也;用栉,栉以理乱丝。则思其心之理也;立髻,髻宜端正。则思其心之正也;摄鬓,鬓宜整齐。则思其心之整也。

○宋尚宫女论语

宋若昭,贝州人,世以儒闻。父棻,好学,生五女,若华、若昭、若伦、若宪、若荀,皆慧美能文。若昭文词高洁,不愿归人,欲以文学名世。若华着《女论语》,若昭申释之。唐贞元中,诏入禁中,试文章,论经史,俱称旨。若昭以曹大家自许,帝嘉其志,称为女学士,拜内职,官尚宫,掌六宫文学,兼教诸皇子、公主,皆事之以师礼,号曰宫师。

谨按:若华托曹大家之意,集为女训,名曰《女论语》,其妹若昭申释之。夫《论语》,圣贤问答之言也,可与之并列乎?然吾观曲礼内则,所载葱薤酒浆,纷帨刀砺,纤悉具备,盖至道不离乎居室日用之常,而圣贤垂训,无非欲人言动举止,悉合于当然之则,《论语》二十篇,亦岂在高远哉?兹编条分缕晰,便于诵习,言虽浅俚,事实切近,妪媪孩提,皆可通晓。苟如斯训,亦不愧于妇道矣。

立身章第一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男非眷属,莫与通名。女非善淑,莫与相亲。立身端正,方可为人。

学作章第二

凡为女子,须学女工。纫麻缉苎,粗细不同。车机纺织,切勿匆匆。看蚕煮茧,晓夜相从。采桑摘柘,看雨占风。滓湿即替,寒冷须烘。取叶饲食,必得其中。取丝经纬,丈疋成工。轻纱下轴,细布入筒。绸绢苎葛,织造重重。亦可货卖。亦可自缝。刺鞋作袜,引线绣绒。缝联补缀,百事皆通。能依此语,寒冷从容。衣不愁破,家不愁穷。莫学懒妇,积小痴慵。不贪女务,不计春冬。针线粗率,为人所攻。嫁为人妇,耻辱门风。衣裳破损,牵西遮东。遭人指点,耻笑乡中。奉劝女子,听取言终。

学礼章第三

凡为女子,当知礼数。女客相过,安排坐具。整顿衣裳,轻行缓步。敛手低声,请过庭户。问候通时,从头称叙。答问殷勤.轻言细语。备办茶汤,迎来递去。莫学他人,抬身不顾。接见依稀,有相欺侮,如到人家。当知女务,相见传茶,即通事故。说罢起身,再三辞去。主若相留,礼筵待遇。酒略沾唇。食无又筋。退盏辞壶,过承推拒。莫学他人,呼汤呷醋。醉后颠狂,招人怨恶。当在家庭,少游道路。生面相逢,低头看顾。莫学他人,不知朝暮。走遍乡村,说三道四。引惹恶声,多招骂怒。辱贱门风,连累父母。损破自身,供他笑具。如此之人,有如犬鼠。

早起章第四

凡为女子,习以为常。五更鸡唱,起着衣裳。盥漱已了,随意梳妆。拣柴烧火,早下厨房。摩锅洗镬,煮水煎汤。随家丰俭,蒸煮食尝。安排蔬菜,炮豉舂姜。随时下料,甜淡馨香。整齐碗碟,铺设分张。三餐饱食,朝暮相当。莫学懒妇,不解思量。日高三丈,犹未离床。起来已晏,却是惭惶。未曾梳洗,突入厨房。容颜龌龊,手脚慌忙。煎茶煮饭,不及时常。又有一等,哺啜争尝。未曾炮馔,先已偷藏。丑呈乡里,辱及爷娘。被人传说,岂不羞惶?

事父母章第五

女子在堂,敬重爹娘。每朝早起,先问安康。寒则烘火,热则扇凉。饥则进食,渴则进汤。父母检责,不得慌忙。近前听取,早夜思量。若有不是,改过从长。父母言语,莫作寻常。遵依教训,不可强梁。若有不谙,细问无妨。父母年老,朝夕忧惶。补联鞋袜,做造衣裳。四时八节,孝养相当。父母有疾,身莫离床。衣不解带,汤药亲尝。祷告神祇,保佑安康。设有不幸,大数身亡。痛入骨髓,哭断肝肠。劬劳罔极,恩德难忘。衣裳装殓,持服居丧。安埋设祭,礼拜家堂。逢周遇忌,血泪汪汪。莫学忤逆,不敬爹娘。才出一语,使气昂昂。需索陪送,争竞衣装。父母不幸,说短论长。搜求财帛,不顾哀丧。如此妇人,狗彘豺狼。

事舅姑章第六

阿翁阿姑,夫家之主。既入他门,合称新妇。供承看养,如同父母。敬事阿翁,形容不睹。不敢随行,不敢对语。如有使令,听其嘱咐。姑坐则立,使令便去。早起开门,莫令惊忤。洒扫庭堂,洗濯巾布。齿药肥皂,温凉得所。退步阶前,待其浣洗。万福一声,即时退步。整办茶盘,安排匙筋。香洁茶汤,小心敬递。饭则软蒸,肉则熟煮。自古老人,齿牙疏蛀。茶水羹汤,莫教虚度。夜晚更深,将归睡处。安置相辞,方回房户。日日一般,朝朝相似。传教庭帏,人称贤妇。莫学他人,跳梁可恶。咆哮尊长,说辛道苦。呼唤不来,饥寒不顾。如此之人,号为恶妇。天地不容,雷霆震怒。责罚加身,悔之无路。

事夫章第七

女子出嫁,夫主为亲。前生缘分,今世婚姻。将夫比天,其义匪轻。夫刚妻柔,恩爱相因。居家相待,敬重如宾。夫有言语,侧耳详听。夫有恶事,劝谏谆谆。莫学愚妇,惹祸临身。夫若出外,须记途程。黄昏未返,瞻望相寻。停灯温饭,等候敲门。莫学懒妇,先自安身。夫如有病,终日劳心。多方问药,遍处求神。百般治疗,愿得长生。莫学蠢妇,全不忧心。夫若发怒,不可生嗔。退身相让,忍气低声。莫学泼妇,斗闹频频。粗丝细葛,熨贴缝纫。莫教寒冷,冻损夫身。家常茶饭,供待殷勤。莫教饥渴,瘦瘠苦辛。同甘同苦,同富同贫。死同葬穴,生共衣衾。能依此语,和乐瑟琴。如此之女,贤德声闻。

训男女章第八

大抵人家,皆有男女。年已长成,教之有序。训诲之权,亦在于母。男入书堂,请延师傅。习学礼仪,吟诗作赋。尊敬师儒,束修酒脯。女处闺门,少令出户。唤来便来,唤去便去。稍有不从,当加叱怒。朝暮训诲,各勤事务。扫地烧香,纫麻缉苎。若在人前,教他礼数。莫纵娇痴,恐他啼怒。莫纵跳梁,恐他轻侮。莫纵歌词,恐他淫污。莫纵游行,恐他恶事。堪笑今人,不能为主。男不知书,听其弄齿。斗闹贪杯,讴歌习舞。官府不忧,家乡不顾。女不知礼,强梁言语。不识尊卑,不能针指。辱及尊亲,有玷父母。如此之人,养猪养鼠。

营家章第九

营家之女,惟俭惟勤。勤则家起,懒则家倾。俭则家富,奢则家贫。凡为女子,不可因循。一生之计,惟在于勤。一年之计,惟在于春。一日之计,惟在于寅。奉箕拥帚,洒扫灰尘。撮除邋遢,洁静幽清。眼前爽利,家宅光明。莫教秽污,有玷门庭。耕田下种,莫怨辛勤。炊羹造饭,馈送频频。奠教迟慢,有误工程。积糠聚屑,喂养孳牲。呼归放去,检点搜寻。莫教失落,扰乱四邻。夫有钱米,收拾经营。夫有酒物,存积留停。迎宾待客,不可偷侵。大富由命,小富由勤。禾麻菽麦,成栈成囷。油盐椒豉,盎瓮装盛。猪鸡鹅鸭,成队成群。四时八节,免得营营。酒浆食馔,各有余盈。夫妇享福,欢笑欣欣。

待客章第十

大抵人家,皆有宾主。洗涤壶瓶,抹光橐子。准备人来,点汤递水。退立堂后,听夫言语。细语商量,杀鸡为黍。五味调和,菜蔬齐楚。茶酒清香,有光门户。红日含山,晚留居住。点烛擎灯,安排卧具。钦敬相承,温凉得理。次晓相看,客如辞去。酒饭殷勤,一切周至。夫喜能家,客称晓事。莫学他人,不持家务。客来无汤,慌忙失措。夫若留人,妻怀嗔怒。有箸无匙,有盐无醋。打男骂女,争啜争哺。夫受惭惶,客怀羞惧。有客到门,无人在户。须遣家童,问其来处。当见则见,不见则避。敬待茶汤,莫缺礼数。记其姓名.询其事务。等得夫归,即当说诉。奉劝后人。切依规度。

和柔章第十一

处家之法,妇女须能。以和为贵,孝顺为尊。翁姑嗔责,曾如不曾。上房下户,子侄宜亲。是非休习,长短休争。从来家丑,不可外闻。东邻西舍,礼数周全。往来动问,款曲盘旋。一茶一水,笑语忻然。当说则说,当行则行。闲是闲非,不入我门。莫学愚妇,不问根源。秽言污语,触突尊贤。奉劝女子,量后思前。

守节章第十二

古来贤妇,九烈三贞。名标青史,传到于今。后生宜学,勿曰难行。第一贞节,神鬼皆钦。有女在室,莫出闺庭。有客在户,莫露声音。不谈私语,不听淫音。黄昏来往,秉烛掌灯。暗中出入,非女之经。一行有失,百行无成。夫妻结发,义重千金。若有不幸,中路先倾。三年重服,守志坚心。保家持业,整顿坟茔。殷勤训子,存殁光荣。此篇论语,内范仪刑。后人依此,女德昭明。幼年切记,不可朦胧。若依此言,享福无穷。

卷之中

吕近溪《女小儿语》

吕新吾《闺范》有序

○吕近溪《女小儿语》

公名得胜,明嘉靖时,宁陵人。

谨按:近溪先生小儿语,已刊入养正遗规,兹篇其专训女子者也。警醒透露,无一字不近人情,无一字不合正理,其言似浅,其义实深,闺训之切要,无有过于此者。凡为女子,童而习其词,长而通其义,时时提撕,事事效法,庶乎女德可全,虽以之终身焉可也。

四言

少年妇女,最要勤谨,比人先起,比人后寝。

争着做活,让着吃饭,身懒口馋,惹人下贱。

米面油盐,盘碟匙箸,一切家火,放在是处。

件件要能,事事要会,人巧我拙,见他也愧。

口要常漱,手要常洗,避人之物。藏在背里。

脚手头脸,女人四强,身子不顾,人笑爷娘。

衣服整齐,茶饭洁净,污浊邋遢,诸人厌憎。

一斗珍珠,不如升米,织金妆花,再难拆洗。

刺凤描鸾,要他何用,使的眼花,坐成劳病。

妇女妆束,清修雅淡,只在贤德,不在打扮。

不良之妇,穿金戴银,不如贤女,荆钗布裙。

剩饭残茶,都要爱惜,看那穷汉,糠土也吃。

一米一丝,贫人汗血,舍是阴陟,费是作孽。

笑休高声,说要低语,下气小心,才是妇女。

偷眼瞧人,偷声低唱,又惹是非,又不贵相。

古分内外,礼别男女,不避嫌疑,招人言语。

孝顺公婆,比如爷娘,随他宽窄,不要怨伤。

尊长叫人,接声就叫,若叫不应,自家先到。

长者当让,尊者当敬,任他难为,只休使性。

事无大小,休自主张,公婆禀问,夫主商量。

夫是你天,不可欺心,天若塌了,那瑞安身。

也休要强,也休撒暴,惧内凌夫,世人两笑。

夫不成人,劝救须早,万语千言,要他学好。

相敬如宾,相成如友,媟狎谑戏,夫妇之丑。

久不生长,劝夫取妾,妾若生子,你也不绝。

家中有妾,快休嚷闹,邻家听的,只把你笑。

越争越生,越嚷越恼,不如贤惠,都见你好。

夫若不平,妾若不顺,你做好人,自有公论。

大伯小叔,小姑妯娌,你不让他,那个让你。

骂尽他骂,说尽他说,我不还他.他也脸热。

百年相处,终日相见,千忍万忍,休失体面。

既是一家,休要两心,外合里差,坏了自身。

母家夫前,休学语言,讲不清白,落个不贤。

让的小人,才是君子,一般见识,有甚彼此。

休要搬舌,休要翻嘴,招对出来,又羞又悔。

邪书休看,邪话休听,邪人休见,邪地休行。

宁好明求,休要暗起,一遍发觉,百遍是你。

也休心粗,也怕手慢,不痒不疼,忙时没干。

看养婴儿,切戒饱暖,些须过失,就要束管。

水火剪刀,高下跌磕,生冷果肉,小儿毒药。

邻里亲戚,都要和气,情性温热,财物周济。

也要仔细,也要宽大,作事刻薄,须防祸害。

只夸人长,休说人短,人向你说,只听休管。

手下之人,劳苦饥寒,知他念他,凡事从宽。

三婆师婆、媒婆、卖婆二妇娼妇、唱妇休教入门,倡扬是非,惑乱人心。

房中说话,常要小心,傍人听去,惹笑生嗔。

门户常关,箱柜常锁,日日紧要,防盗防火。

多积阴陟,少积钱财,儿孙若好,钱去还来。

安分知足,休生暴怨,天不周全,地有缺欠。

任从受气,留着本身,自家寻死,好了别人。

三从四德,妇人常守,犯了五出,不出也丑。无子、有恶疾,皆非其罪。

妇人好处,温柔方正,勤俭孝慈,老成庄重。

妇人歪处,轻浅风流,性凶心狠,又懒又丢。

贤妻孝妇,万古传名,不贤不孝,枉活一生。

杂言

买马不为鞍镫,取妻却争赔赠。

妇人好吃好坐,男子忍寒受饿。

妇人口大舌长,男子家败身亡。

打骂休得烦恼,受些气儿灾少。

谁好与我斗气,是我不可人意。

妇人声满四邻,不恶也是凶神。

美女出头,丈夫该愁。必惹杀夫之祸。

孤儿寡妇,只要劲做。能自树立。

絮聒老婆琐性子,一件事儿重个死。

好听偷瞧,自家寻气。妆哑推聋,倒得便益。

仆隶没贤德的主儿护短之故。娘家没不是的女儿溺爱之故。

新来媳妇难得好,耐心调教休烦恼。

只怨自家有不是,休怨公婆难服事。

公婆夫婿掌生死,心高气傲那里使。

家教宽中有严,家人一世安然。

人有廉耻好化,面色甚似打骂。

妇人败坏说夫婿,开口没你是处。

大妇爱小妻,贤名天下知;继母爱前男,贤名天下传。

○吕新吾《闺范》有序

先王重阴教,故妇人有女师,讲明古语,称引昔贤。令之谨守三从,克尊四德,以为夫子之光,不贻父母之辱。自世教衰,而闺门中人,竟异之礼法之外矣。生闾阎内,惯听鄙俚之言;在富贵家,恣长骄奢之性。首满金珠,体遍毂罗,态学轻浮,语习儇巧,而口无良言,身无善行。舅姑妯娌,不传贤孝之名,乡党亲戚,但闻顽悍之恶.则不教之故,乃高之者,弄柔翰,逞骚才,以夸浮士,卑之者,拨俗弦,歌艳语,近于倡家,则邪教之流也。闺门万化之原。审如是,内治何以修哉?女训诸书,昔人备矣,然多者难悉,晦者难明,杂者无所别白,淡无味者,不能令人感惕。闺人无所持循,以为诵习。余读而病之,乃拟《列女传》,辑先哲嘉言,诸贤善行,绘之图像。其奇文奥义,则间为音释。又于每类之前,各题大指,每传之后,各赞数言,以示激劝。嗟夫!孝贤贞烈,根于天性。彼流芳百世之人,未必读书,而诵习流芳百世者,乃不取法其万一焉,良可愧矣。予因序前贤以警后学云。宁陵吕坤书。

谨按:吕新吾先生,凡有著述,悉有功于世道人心,予录之以为世劝者屡矣。闺范一编,前列嘉言,后载善行,复绘之为图,系之以赞,无非欲儿女子见之,喜于观览,转相论说,因事垂训,实具苦心。当时士林,乐诵其书,摹印不下数万本,直至流布宫禁。其中由感生愧,由愧生奋,巾帼之内,相与劝于善,而远于不善者,盖不知凡几也。今限于卷帙,不复绘图,择其言之尤切,行之尤显者,录为一卷。虽于原编,仅十之三四,而子道、妇道、母道。胥备焉。所载懿行,可以动天地,泣鬼神,至今读之,凛凛犹有生气。诚哉!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孰谓女德为无关轻重哉?!

嘉言

《列女传》曰:“古者妇人妊子,寝不侧,坐不边,立不跸,一不食邪味,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目不视邪色,耳不听淫声,夜则令瞽诵诗,道正事。如此,则生子形容端正,才德过人矣。”

孔子曰:“妇人,伏于人也。是故无专制之义,有三从之道,无所敢自遂也。教令不出闺门,事在馈食之间而已矣。”

是故女及日。乎闺门之内,不百里而奔丧。有三年之嵌,则越境。事无擅为,行无独成。参参知而后动,可验而后言。书不游庭,夜行以火。所以正妇德也。

女有五不取:逆家不忠不孝,子不取;乱家内外淫嬻,子不取;世有刑人弃于官法。不取;世有恶疾天疱癞风,体气之种,不取;丧父长子,无家教,不取。

妇有七去:不顺父母去,无子去,淫去,妒去,有恶疾去,多言去,窃盗去。

有三不去:有所取娶时父兄在,无所归而今父兄不在,不去;与更三年丧,不去;先贫贱,后富贵,不去。

士昏礼曰:“父醮子,命之曰:‘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嗣先祖勖帅以敬,先妣之嗣,若则有常。’子曰:‘诺。唯恐弗堪,不敢忘命。’”

父送女,命之曰:“戒之无非为敬之勉善行,夙夜无违命舅姑夫子之令。”母施衿结帨,曰:“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宫事。”庶母及门内施鞶,申之以父母之命,命之曰:“敬恭言敬又言恭,恐其忽忘也。听尔父母之言,夙夜无愆过也,视诸衿鞶。”

视衿鞶。则思父母之命矣。衿鞶二带,欲其重重收敛,帨欲其日日清洁。真西山曰:“夫之道,在敬身以帅其妇;妇之道,在敬身以承其夫。孰谓闺门为放肆之地,夫妇为亵押之人哉?”

文中子王通曰:“婚娶而论财,夷虏之道也,君子不入其乡。古者男女之族,各择德焉,不以财为礼。早婚少聘,教人以偷真性早凿,情欲早肆;妾媵无数,教人以乱。且贵贱有等,一夫一妇,庶人之职也。”

匡衡曰:“匹配之际,生民之始,万福之原。婚姻之礼正,然后,品物遂而天命全。孔子论诗,以《关睢》为首,言太上者,民之父母,后夫人之行,不侔似也。乎天地,则无以奉九庙神灵之统,而理九宫万物之宜,故诗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言能致极也。其贞淑,不贰其操节操始终如一。情欲之感,无介乎容仪,宴私之意,不形于动静,然后可以配至尊天子。而为宗庙主。此纲纪之首,王教这端也。”

吴虞翻与其弟书曰:“长子容当为求妇。远求小姓,足使生子。天福其人,不在贵族。芝草无根,醴泉无源。”

柳开仲涂曰:“皇考治家孝且严。旦望诸妇等拜堂下毕,即上手低面,听我皇考训诫曰:‘人家兄弟,无不义者,尽因娶妇入门,异姓相聚,争长竞短,渐渍日闻,偏爱私藏,以致背戾,分门割户。患若贼仇,皆汝妇人所作。男子刚肠者几人,能不为妇言所惑,吾见罕矣。若等宁有是耶?’退则惴惴,不敢出一语,为不孝事。开辈抵此,赖之得全其家云。”

愚尝谓妇人有五认得,认得丈夫是自家丈夫,子女是自家子女,财帛是自家财帛,父母兄弟是自家父母兄弟,奴仆是自家奴仆,其夫家尊卑长幼,俱是路人。妯娌皆怀此心,家产安得不分?妇人日浸此言,兄弟安得无嫌?谚曰:“兄弟一块肉,妇人是刀锥。”言任其剜割也。“兄弟一釜羹,妇人是盐梅。”言任其调和也,妇人可畏哉!大抵妇人轻利而寡言,恩多而怨少,庶几不作人家灾星祸鬼云。

司马温公曰:“凡议婚姻,当先察婿与妇之性行,及家法何如,勿苟慕其富贵。婿苟贤矣,今虽贫贱,安知异时不富贵乎?苟为不肖,今虽富贵,安知异时不贫贱乎?妇者,家之所由盛衰也。苟慕一时之富贵而娶之,彼挟富贵,鲜有不轻其夫,而傲其舅姑者。养成骄妒之性,异日为患,庸有极乎?借使因妇财以致富,依妇势以取贵,苟有丈夫之志气,能无愧耶?”

又曰:“女子六岁,始习女工之小者。七岁诵《孝经》、《论语》。九岁讲解《孝经》、《论语》及《女诫》之类,略晓大义。今人或教女子以作歌诗,执俗乐,殊非所宜也。”

安定胡先生曰:“嫁女必须胜吾家者。胜吾家,则女之事人,必钦必戒。娶妇,必须不若吾家者。不若吾家则妇事舅姑,必执妇道。”

《颜氏家训》曰:“妇主中馈,唯事酒食衣服之礼耳。国不可使预政,家不可使干蛊。如有聪明才智,识达古今,正当辅佐君子,劝其不足。必无牝鸡晨鸣以致祸也。”

兄弟者,分形连气之人也。方其幼也,父母左提右挈,前襟后裾,食则同案,衣则传服,学则之业,游则共方。虽有悖乱之人,不能不相爱也。及其壮也,各妻其妻,各子其子,虽有笃原之人不能不少衰也,娣姒之比兄弟,则疏薄矣。今使疏薄之人,而节量亲厚之恩,犹方底而圆盖,必不合矣。唯友悌深至,不为傍人之所移者免夫。”

《李氏女戒》曰:“贫者安其贫,富者戒其富。”又云:“弃和柔之色,作娇小之容,是为轻薄之妇人。藏心为情,出口为语。言语者,荣辱之枢机,亲疏之大节也。亦能离坚合异,结怨兴仇,大则覆国亡家,小则六亲离散。是以贤女谨口,恐招耻谤,或在尊前,或居闲处,未尝触应答之语,他人话,傍边接声,发謟谀之言,不出无稽之词,不为调戏之事,不涉秽浊,不处嫌疑。”

善行

女子之道

妇道母仪,始于女德,未有女无良而妇淑者也。故首女道。

孝女。女耒适人,与子同道。孝子难,孝女为尤难。世俗女子在室,自处以客,而母亦客之。子道不修,母顾共衣食事之焉,养骄修态,易怨轻悲,亦未闻道矣,今录其可法者。

齐景公有爱槐,使衍守之,下令曰:“犯槐者刑,伤槐者死。”于是衍醉而伤槐。景公怒,将杀之。女婧惧,乃造晏子请曰:“妾父衍,先犯君令,罪固当死。妾闻明君之治国也,不为畜伤人,不以草伤稼。今吾君以槐杀妾之父,孤妾之身,妾恐邻国闻之,谓君爱树而贼人也。”晏子惕然。明日朝,谓景公曰:“君极土木以匮民,又杀无罪以滋虐,无乃殃国乎?”公曰:“寡人敬受命矣。”即罢守槐之役。而赦伤槐者。

吕氏曰:势之尊,惟理能屈之,是故君子贵理直。伤槐女之言,岂独能救父死.君相能用其言也。齐国其大治乎!

女娟者,赵简子夫人也。初简子伐楚,与津吏期。简子至,津吏醉不能渡,简子欲杀之。娟对曰:“妾父闻主君来渡不测之水,祷祀九江三淮之神,既祭饮福,不胜杯酌余沥,醉至于此。妾愿以贱躯代父之死。”简子曰:“非女子之罪也。”娟曰:“妾父尚醉,恐其身不知痛,而心不知非也,愿醒而伏辜焉。”简子释其父而弗诛。

齐太仓女者,汉太仓令淳于意之少女.名缇萦。公有女五人,无子。公有罪当刑,诏系长安。会逮,公骂曰;“生女不生男,缓急非有益。”缇萦悲泣随之,至长安,上书曰:“妾父为吏,齐中皆称廉平。今坐法当刑,妾伤夫死者不可复生,刑者不可复属,虽欲改过自新,其道无由也。妾愿入身为官婢,以赎父罪,使得自新。”书奏,天子怜其意,乃除肉刑。淳于公遂得免焉。

吕氏曰:生男未必有益。顾用情何如耳?若缇萦者,虽谓之有子可也。为人子者,可以愧矣。

曹娥者,上虞曹旴之女也。旴能抚剑长歌,婆娑乐神。以汉建安二年五月五日,迎伍君,逆涛而上,为水所没,不得其尸。娥年十四,沿江号哭,十七昼夜不绝声,遂自投江以死。经五日,抱父尸出。县长度尚,改葬娥于江南道傍,为立碑焉。

吕氏曰:曹娥求父,十有七日,而孝念不衰。投江五日,而负尸以出,至诚所格,江神效灵,千古谈及,使人挥泪,江名曹娥,万古流芳矣。

卢氏,永嘉人。一日与母同行,遇虎将噬母。女以身当之,虎得女,母乃免。后有人见其跨虎而行,里人建祠于永宁乡。宋理宗朝,封曰孝佑。

吕氏曰:世岂有不畏虎之人哉?况一胆怯女子,独当母前,惟恐虎不我噬焉,此何心或?一情所笃,万念俱忘。虎何尝噬卢氏,天固假之以章孝应耳。

谢小娥,幼有志操,许聘段居真。父与居真同为商贩,盗申兰申春杀之。小娥诡服为男子,托庸申家。因群盗,饮酒,兰春与群盗皆醉卧,娥闭户斩兰首,大呼捕贼。乡人擒春,得赃巨万。娥乃祝发为尼。

吕氏曰:小娥之节孝无论,至其智勇有伟丈夫所不及者。娥许聘未嫁,一柔脆女子耳。

谁为之谋,又何敢与他人谋,乃托身于危身之地,竟遂其难遂之心,何智深而勇沉耶!吾谓之女子房,卒之祝发,抑赤松与游之,类乎?

葛妙真,元宣城民家女。九岁,闻日者言母年五十,当死。妙真即悲忧祝天,誓不嫁,终日斋素,以延母年。母后年八十一卒。事上,赐旌异。

吕氏曰:葛妙真笃母子之情,废夫妇之道,可谓卓绝之行,纯一之心矣。人定胜天,孰谓命禀于有生之初哉?

袁氏女,元溧水人,年十五。其母严氏孀居,极贫,病瘫痪,卧于床,女事母极孝。至正中,兵火延其里,邻妇强女出避,女泣曰:“我何忍舍母去乎?”遂入室抱母,力不能出,共焚而死。

吕氏曰:袁氏以孱弱女子,抱病废之母以出,岂不量力,意甘同死,不忍使母之独死耳。道固当尔,则杀身乃所以成仁乎。

康孝女,明济源人。父友贤,年老无子.择王珏入婿。女劝母纳妾,生子,而乏乳。女亦生女,遂舍之,乳其弟,曰:“吾父老矣,女可得,而弟不可再得也。”母尝遘疾甚,女尝粪甘苦。夫早没,誓不再适。时人称之。

吕氏曰:康女事亲之孝,爱弟之友,从夫之贞,是谓三不可及。

烈女。女子之道,守正待求。不惟从一而永终,亦须待礼而正始。命之不谷,时与愿违,朱颜无自免之术,白刃岂甘心之地,然而一死之外,更无良图。所谓舍生取义者也。

奉天窦氏,有二女,长者年十九,幼者年十六,少有志操,皆美姿容。永泰中,群盗数千人,剽掠其村。二女匿岩穴间,盗曳出之,驱迫以前,临壑谷,深数百尺。其姊曰:“吾宁就死,义不受辱。”即投崖而死。盗方惊骇,其妹继之。折足,破面流血。群盗舍之而去。京兆尹第五琦嘉其贞烈,奏之。诏旌表门闾,永免其家丁役。

詹氏女,绍兴初,年十七。淮寇号“一窠蜂”,破芜湖。女叹曰:“父子俱无生理,我计决矣。”顷之,贼至,执其父兄,将杀之,女泣拜曰:“妾虽窭陋,愿相从,赎父兄命。不然,且同死,无益也。”贼释父兄缚。女麾之曰:“亟走,无相念,我得侍将军足矣。”从贼行数里,过市东桥,跃入水中死。贼相顾骇叹而去。

吕氏曰:宋儒有云,死天下事易,成天下事难。故圣人贵德,尤贵有才之德。詹女委曲

数言,忍死数里,而父兄俱脱于兵刃之下。向使骂贼不屈,阖门被害,岂不烈哉?而一无所济,智者惜之。若詹烈女,可为处变法矣。

贞女。女子守身,如持玉卮,如捧盈水,心不欲为耳目所变,迹不欲为中外所疑,然后可以完坚白之节,成清洁之身,何者?丈夫事业在六合,苟非嬻伦,小节犹足自赎,女子名节在一身,稍有微瑕,万善不能相掩。然居常处顺,十女九贞。惟夫消磨糜烂之际,金久炼

而愈精;滓泥污秽之中,莲含香而自洁。则点节者,亦十九也。故取贞女以示训焉。

江南有一女子,父系狱,无兄弟供朝夕,女与嫂往省之。过高邮,其郡蚊盛,夜若轰雷,非帐中不能避。有男子招入帐者,嫂从之。女曰:“男女别嫌,阿家为准,而可入也?”独宿草莽中。行数日,竟为蚊嘬而死.筋有露者。士人立祠祀之,世传为露筋庙。

吕氏曰:高邮不志其事,而有祠,吾里人有谒其祠者,又载之刘叔刚启蒙故事云。嗟夫!姑嫂同行,旦夕不相离,即投民舍,少避须臾,谁得而议之?贞女守礼爱名,重于生死,固如此。古侍从无人,虽母子父女不同室。近世远别之道不明,即心可自信,而迹易生疑,无别而不苟合者有矣,未有苟合而不始于无别者也。故先王远男女于天壤。明嫌微于毫发,岂惟口语是忧,而实死亡祸败之为惧也。

廉女。视利如尘垢,若将浼焉者也。

曹修古知兴化军,卒于官,贫不能归葬。宾佐赠钱五十万,妻欲受之,季女泣白其母曰:“我先人在,未尝受宾佐馈遗,奈何以赙钱累其身后?”母从之,尽郤不受。

吕氏曰:父之廉见信于女。女爱父以德。宁不能归葬,而不受宾佐之赠焉,此岂世俗之见所能及哉?礼,丧有赙,孔孟亦所不辞,吾未见女予之狷介如是者。故录之以示训焉。

夫妇之道

易之家人曰:“夫夫妇妇而家道正。夫义妇顺,家之福也。”故择夫妇之贤者以示

训焉,使知刑于之化,不独责之丈夫,而同心协德,亦有力焉。

晋冀邑人却缺,夫妇相敬如宾客。一日缺耨。乃豆切,耘也。其妻馌,音叶,送饭。持餐奉夫甚谨,缺亦敛容受之。晋大夫臼季,过而见之,载以归,言诸文公曰:“敬,德之聚也。能敬,必有德。德能治民,君请用之。”文公以为下军大夫。

吕氏曰:夫妇非疏远之人,田野非几席之地,馌饷非献酬之时,却缺夫妇,敬以相将,观者欣慕焉,则事事有容,在在不苟,可知矣。余尝谓闺门之内,离一礼字不得,而夫妇反目,则不以礼节之故也。却缺夫妇真可师哉!

汉鲍宣妻桓氏,字少君。宣尝就少君父学,父奇其清苦,以少君妻之,资装甚盛。宣不悦曰:“少君生富骄,习美饰,而吾实贫贱,不敢当。”妻曰:“大人以先生修德守约,故使妾侍执巾栉。既承奉君子,唯命是从。”宣笑曰:“能如是,是吾志也。”妻乃悉归侍御服饰,更着短布裳,与宣共挽鹿车。归乡里,拜姑礼毕,提瓮出汲。修行妇道,乡邦称之。

吕氏曰:少君以富家少女,幡然甘贫妇之行,毁妆露面,汲水挽车。古称习气难脱,士君子累岁穷年,不能渐变,而况斯妇乎!少君可谓勇于义矣。鲍宣甘心苦节,视势利纷华,若将浼焉,岂不介石君子哉?乃有利妇家之财。得之则喜,不得则怒,日填溪壑而不足者,视此当亦汗颜。

吕荣公夫人仙源,夫人字也。尝言与侍讲为夫妇,相处六十年,未尝一日有面赤。自少至老,虽衽席之上,未尝戏笑。

吕氏曰:夫妇之间,以狎昵始,未有不以怨怒终者。荣公夫妇,惟其衽席无嬉戏.是以终身无面赤,吾录之以为夫妇居室之法云。

妇人之道

妇人者,伏于人者也。温柔卑顺,乃事人之性情。纯一坚贞,则持身之节操。至于四德,尤所当知。妇德尚静正,妇言尚简婉,妇功尚周慎,妇容尚闲雅。四德备,虽才拙性愚,家贫貌陋,不能累其贤;四德亡,虽奇能异慧,贵女芳姿,不能掩其恶。今采古人之贤者。

兼德。妇人备有众善。一长不足以尽之也。故列诸首。

明帝后马氏,伏波将军援之女也。谦抑节俭,不私所亲。肃宗即位,欲封诸舅,太后不听。明年夏,大旱,言事者以为不封外戚之故。太后乃下诏曰:“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希恩耳。昔王氏同日五候,其时黄雾四塞,不闻澍雨甘雨之应。田窦贵宠横恣,倾覆之祸,为世所传。故先帝慎防舅氏,不令在枢机之位。诸子之封,裁令半楚淮阳诸国。尝谓我子不得与先帝子等,今有司奈何欲以马氏比阴氏乎?吾为天下母,而身服大练粗熟绢布,食不求甘,左右但着布帛,无香熏之饰者,欲以身率下也。”

吕氏曰:士庶人女,莫不私其所亲,况太后耶!明德惩田窦五王之横,裁抑外家,不令封侯。身为天下母,而衣大练之衣,无三味之膳,敦节俭以为天下先。非甚盛德,何能割恩任怨,约己率人若此哉?吾首录之以为妇道倡。

敬姜者,鲁穆伯之妻,文伯之母,季康子之从祖叔母也。文伯相鲁,退朝,敬姜方绩。文伯曰:“以歜音出文伯名之家,而主大夫之妻称主犹绩,惧干季孙之怒,其以歜为不能事主乎。”敬姜叹曰:“鲁其亡乎!使僮子备官而未之闻耶。居,吾语女:‘昔圣王之于民也,择瘠音即土而处之,劳而用之,故长王天下。夫民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而恶心生。沃土之民不材,淫也。瘠土之民向义,劳也。是故天子公侯,王后夫人,莫不旦暮优勤,各修其职业。今我寡也,尔又在下位,朝夕虔事,犹怨忘先人之业,况敢怠耶!”季康子尝至,敬姜缠音委,斜开。门而与之言,不逾阈。仲尼谓敬姜别于男女之礼矣。

吕氏曰:敬姜之内教备矣,无一而不善,可为妇人持身之法。

乐羊子妻,不知何氏女。羊子尝行路,得遗金一饼,与其妻。妻曰:“妾闻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况拾金以污其行乎!”羊子大惭,乃捐于野。尝远寻师,学一年来归,妻跪问故。羊子曰:“久行怀思,无他意也。”妻乃引刀就机而言曰:“此织生自蚕茧,成于机杼。一丝之累,以至于寸。累寸不已,遂成丈匹。今若断斯织也,则捐成功,废时月。夫子积学,当日有成。若中道而归,何异断斯织乎?”羊子感其言,还就学,七年不反。妻躬勤养姑,又远馈羊子,俾之卒业。尝有盗入其家,欲犯之不得,乃劫其姑。妻闻,操刀而出。盗曰:“速从我!不从,我杀汝姑!”妻仰天恸哭,举刀刎颈而死。盗大惭,舍其姑而去。太守闻之,赐钱帛,以礼葬之,号曰贞义。

吕氏曰:贤哉,乐羊子之妻乎!遗金不受。临财之义也;乐守寂寥,爱夫之正也;甘心自杀,处变之权也。值此节孝难全之会,一死之外,无他图矣。史逸其名,惜哉!

李五妻张氏,济南邹平县人,年十八,夫戍福建之福宁州,死于戍。时舅姑老,家贫无子,张蚕绩以为养。及舅姑殁,张叹曰:“夫死数千里外,不能归骨以葬者。以舅姑无依,不能远离也。今大事尽矣,而夫骨终弃远土,妾何以生?”乃卧积冰上,誓曰:“使妾若能归夫骨以葬,即幸不冻死。”卧月余不死。乡人异之,乃相率赠以钱粮。大书其事于衣以行,由邹平至福宁,五千余里,不四十日而至。其侄补戍在焉。张氏见之,问夫葬处,已忘之矣。张哀号欲绝,忽其夫降神,道别及死状,且指骨所。张如言求之,果得以归。有司上其事,旌表焉。

吕氏曰:张氏孝节,可谓审于先后矣。夫死而舅姑无依,则我身重于夫,故代夫为子.而夫死若忘。舅姑死而夫为客鬼,则夫身重于我,故忍死间关,而夫尸竟得。孰谓贫妇而有斯人?

孝妇。万善百行,惟孝为尊。故孝妇先焉。

孝妇者,陈之少寡妇也。甫嫁而夫当戍,将行,属孝妇曰:“我生死未可知,幸有老母,无他兄弟备养。吾不还,汝肯养吾母乎?”妇应曰:“诺。”夫果死不还。妇无子,养姑慈爱愈固。纺绩以为业,终无嫁意。居丧三年,其母将取而嫁之,孝妇曰:“妾闻信者,人之干也。义者,行之节也。妾始嫁时,受严命而事夫。夫行,属妾以母,妾既诺之矣。受人之托,岂可弃哉?弃托不信。背死不义。”母百计劝之,孝妇曰:“所贵乎人,贵其行也。生子而娶之妇,非以托此身乎?姑老矣,夫不幸,不得终为子,而妾又弃之,是负夫之心,而伤妾之行也。行之不修,将何以立于世?”欲自杀,父母惧而从之。养姑二十八年,姑死,终身祭祀。淮阳太守以闻,汉文帝高其义,赐黄金四十斤。复其家,号曰孝妇。

吕氏曰:孝妇夫亡时,年甫十八耳。别时一诺,持以终身。既守妇节,又尽子道。艰苦几经,不二其心,设非孝妇,母也不为沟壑之枯骨乎?

唐夫人者,中书侍郎崔远之祖母也。夫人事姑孝。姑长孙夫人,年高无齿。唐夫人每旦拜于阶下,即升堂乳其姑。长孙夫人,不粒食数年而康宁。一日疾病,长幼咸集,宣言无以报新妇恩,愿新妇有子有孙,皆得如新妇孝敬。则崔氏之门,安得不昌大乎?!

吕氏曰:妇事姑,菽水时供,不失妇道。即以孝称者,日竭甘旨,极意承欢,母不能食,亦付之无可柰何耳。唐夫人事姑乃夺子之乳以乳之,非真心至爱,出于自然,何能思及此哉?是故有孝亲之心,不患无事亲之法。

广汉姜诗,事母至孝。妻庞氏,奉顺尤笃。母好饮江水,去舍六七里,其妻取水,值风,还不及时。母渴,诗怒而遣之。妻寄止邻舍,昼夜纺绩,市珍羞,因邻母以达于姑。久之,姑怪问,邻母具对。姑感惭,还之。恩养愈谨。其子因远汲溺死。妻恐姑哀伤,托以远学不在。姑嗜鲙,又不能独食。夫妇常力作供鲙,呼邻母共之。舍侧忽涌泉,味如江水,每日跃出鲤鱼一双,常供二母之膳。赤眉贼经诗里,弛兵而过曰:“惊大孝必触鬼神,其孝感如此。”

吕氏曰:孝子之事亲也,养口体易,养心志难,顺一时易,顺终身难,事慈亲易,事严亲难。庞氏小过被逐,怨怼不生,而托邻母以致养,力作求鲙,不惟供母,又养邻母以陪欢。孝无以加矣!余非人子耶?余甚愧之,安得起九泉人!复伸姜孝子一日之心耶。

赵孝妇,早寡家贫,为人织纴。得美食,必持归奉姑,自啖粗粝。尝念姑老,后事无资,乃鬻次子于富家,得钱百缗,买木治棺。棺成,南邻失火,顺风而北。势迫失矣。孝妇亟扶姑出,而棺重不可移,乃伏棺大哭曰:“吾卖儿得棺,无能为我救者?天乎天乎?”言毕,火越而北,人以为孝感所致。

吕氏曰:孰谓回禄无知哉?止火即异,越孝妇而北不尤异乎!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

俞新之妻,绍兴人,闻氏女也。新殁,闻尚幼,父母虑其不能守,欲更嫁之。闻哭曰:“一身二夫,烈妇所耻。妾可无生,可无耻乎?且姑老子幼,妾去当谁依也?”即断发自誓。父母知其志笃,乃不忍强。姑久病风,失明,闻手涤溷秽,时漱口上堂舐其目,目为复明。及姑卒家贫无资,与子亲负土葬之,朝夕悲号,闻者惨恻。

吕氏曰:未有贞妻不为孝妇者。闻氏事姑,至舐目复明,非至孝感通,孰谓舌能愈目哉?乃有欺其不见,而以螬具食者。

死节之妇。身当凶变,欲求生必至失身。非捐躯不能遂志。死乎不得不死。

虽孔孟亦如是而已。

皇甫规妻,不知何氏女,美姿容,能文,工书,时为规答书记。人怪其工,后乃知之。规卒,妻年方少,董卓为相,聘以辎軿百乘,马二十匹,奴婢钱帛充路。妻乃缞服诣卓门,跪自陈请,辞甚酸怆。卓使侍者拨刃围之,谓曰:“孤之威令,四海风靡,乃不行于一妇人乎?”妻知不免,乃起骂卓曰:“君羌胡之种,毒害天下,犹未足耶!妾先人,清德弈世,皇甫氏,文武上才,为国忠臣。君其趣走吏,敢行非礼于尔君夫人耶?”卓乃引车庭中,以其头悬轭,鞭扑交下。妻谢杖者曰:“重加之,令我速死。”遂死车下。后人图画,号曰礼宗云。

吕氏曰:哀哉!皇甫妻也。有色,有文,有行,而天不祚其身。义哉!皇甫妻也。诿之以利怵之以兵,而竟不夺其志,至于跪卓乞免,积诚意以感动之,可谓从容不迫矣!不爱死,不求死,不得已而后死,其善用死者哉!

粱氏,临川人。归王氏家,才数月,会元兵至。与夫约曰:“吾必死兵。若更娶,当告我。”顷之,夫妇俱被执。有军千户,欲纳粱氏。粱绐曰:“同行而事两夫,情理均病。乞归吾夫而后可。”千户从之,夫去。计不可迫矣,即拒搏怒骂。遂被杀。越数年,夫谋更娶,议辄不谐。因告妻,夜梦妻云:“我死后,生某氏家,后当复为君妇。”明日遣人聘之,一言而合。询其生,与妇死年月日正同云。

吕氏曰:梁氏全夫之智,临变不迷,从一之贞,再生不易,事不必其有无,然金石之操,两世犹事一夫。世顾有事一夫而怀二心者,梁氏传不可不读。

谭烈妇赵氏,吉州永新人。元兵破城,赵氏抱婴儿,随其舅姑,同藏乡校中。为悍兵所执,杀其舅姑。又执赵欲污之,不从,恐之以刃。赵骂曰:吾舅死于汝,吾姑又死于汝,与其不义而生,宁从吾舅姑死耳。”遂与婴儿同遇害。血渍文庙两楹之间,八砖宛然妇人抱婴儿状。磨以沙石不去,锻以石炭,其状益显。

吕氏曰:舅姑之血,岂不溅染砖石,然已泯没。而烈妇婴儿,血状宛然,磨而益着。贞心为血,贯彻金石,理固然耳。

潘氏字妙圆,山阴人。适同邑徐允让。甫三月,值元兵围城,潘同夫匿岭西,贼得之,允让死于刃。执潘欲辱之,潘颜色自若,曰:“我一妇人,家破夫亡。既已见执,欲不从君,安往?愿焚吾夫,得尽一恸,即事君百年无憾矣。”兵从之,乃为坎燔柴。火正烈,潘跃入烈焰而死。

吕氏曰:济变以才,含情以量,使妙圆骂贼不屈,岂不获死?而夫骨谁收,又安得同为一坎之灰耶?哀惧不形,安详以成其志,圆也可为丈夫法矣。

赵淮,长沙人。德佑中携妾戍银树坝。元兵至,俱执至瓜洲,元将使淮招李庭芝降,淮不从,为所杀,弃尸江滨。妾入元军,泣曰:“妾夙事赵运使,今尸弃不收,情不能忍,愿得掩埋,终身事公,无憾。”元将怜之,使数兵舆至江上。妾聚薪焚淮骸骨,置瓦缶中,自抱持,操小舟至中流,仰天恸哭,跃水而死。

吕氏曰:淮之忠,妾之节,读之俱堪泪下,使妾也骂贼而死,则淮骨终无人收矣。哀言感动,元将为怜,淮葬江心,妾全首领,处变不当如是耶。

守节之妇。视死者之难,不啻十百,而无子女之守为尤难。余列之死者之后,湣死者之不幸也。天地常经,古今中道,惟守为正,余甚重之。

高行者,梁之寡妇也。荣于色,美于行。夫早死不嫁。梁贵人争欲取之,不能得。梁王闻之,使相聘焉,再三往。高行曰:“妾夫不幸,先狗马填沟壑。妾养其幼孤,势难他适。且妇人之义,一醮不改。忘死而贪生,弃义而从利,何以为人?”乃援镜持刀,割其鼻,曰:“妾已刑矣。所以不死者,不忍幼弱之重孤也。且王之求妾者,非以色耶?刑余之人,殆可释矣。”相以报王,王乃免其丁徭,号曰高行。

吕氏曰:王侯不能夺其守,况卿大夫乎?坚于金石,凛若冰霜,吾于梁寡妇见之。

魏夏侯氏,名令女,方适曹文叔,而文叔死。令女年少,无子,父母欲嫁之,令女乃断发为信。后曹氏灭族,父母以其无依,必欲嫁之。令女又截其两耳,断其鼻,以死自誓。蒙被而卧,血流满床席。家人叹而谓之曰:“人生世间,如轻尘栖弱草耳,何辛苦如是?且夫家夷灭已尽,守此欲谁为哉?,令女曰:”吾闻仁者不以盛衰改节,义者不以存亡易心。曹氏前盛之时,尚欲保终,况今衰亡,何忍弃之?禽兽之行,吾岂为乎?!

吕氏曰:曹爽之族赤矣,独令女在,父母是依,盖朝夕以必嫁为心者也。设令女不毁其形,使不可嫁。宁免夺志之谋乎?令女苦节,盖不得已耳。

刘长卿妻桓氏,生男五岁,而长卿卒。桓氏防远嫌疑,不肯归宁。儿年十五夭死。桓氏虑不免,乃割其耳以自誓。邻妇相与湣之,谓曰:“夫亡子死,无以养节,何贵义轻身若此哉?”对曰:“昔我先君五更,学为儒宗,尊为帝师。五更以来,男以忠孝显,女以贞顺称。《诗》云:‘无忝尔祖,聿修厥德。’是以预自刑翦,以明我情。”沛相王吉,上奏高行,显其门闾,号曰行义桓嫠。

吕氏曰:桓氏寡居守礼,十年不归宁,可谓远嫌之至矣。礼有大归女?丧与在室同之文,桓也即依父母家,何害哉?胡天不福有德,竞令不嗣,至所称不辱先人,则锡光乃父,家教所从来矣。

魏溥妻房氏,贵乡太守房湛之女也。幼有烈操,年十六而溥疾,且卒,谓之曰:“死不足恨,但母寡家贫,赤子未岁,抱恨于黄垆耳!”房垂泣对曰:“幸承先人余训,出事君子,义在偕老。有志不从,命也。今夫人在堂,弱子繦褓,不能以身相从,而多君长往之恨,何以妾为?君其瞑目。”溥卒,将大敛,房氏操刀割左耳,投之棺中,曰:“鬼神有知,相期泉壤。”流血淋漓。姑刘氏,辍哭而谓曰:“何至于此?”对曰:“新妇年少,不幸早寡。实虑父母未谅至情,持此自誓耳。”闻者莫不感怆,竟守志终身。

吕氏曰:房氏年才十六耳,抚孤养母,守节终身,岂不难哉?割耳投棺,一以成永诀之信,一以息夺嫁之谋,贞妇之心,金石同砺矣。

王凝,家青齐间,为虢州司户参军,以疾卒于官。家素贫,一子尚幼。妻李氏,携其子,负凝遗骸以归。东过开封,止于旅舍,主人不纳。李氏顾天色已暮,不肯去,主人牵其臂而出之。李氏仰天恸曰:“我为妇人,不能守节,而此手为人所执耶!”即引斧自断其臂,见者为之叹惜。开封尹闻之,白其事于朝,厚恤李氏,而笞其主人。

吕氏曰:男女授受不亲。故嫂溺始援之手,苟不至溺,两手不相及也。李氏以引臂为污,遂引斧断之。岂不痛楚?义气所激,礼重于身故耳。可为妇人远别之法。

王氏,睢阳人,赵子乙之妻也。子乙早死,王氏誓不改嫁。靖康之乱,自以年少有姿,行节难保,乃以垔土涂面,蓬头散足,负姑携幼子,避地而南,人无犯之者。流离四年,至温陵,徙居于蒲,终身清白。

吕氏曰:冶容诲淫,王氏知之矣。西施为无盐,岂不在我?奈何以一面目,贾一身之祸哉?烈女智不及此,诚可悲矣!吾表王氏,以为美妇女避乱之法。

郑廉,唐人。妻李氏,年十七,嫁廉。一岁而廉死,李守志不移。夜梦一男子求妻,初不许。后数夜梦之。李曰:“岂容貌犹妍,招此邪魇耶?“即断发垢面、尘肤敝衣,自是不复梦。备尝甘苦,守节终身。刺史白其操,号坚正节妇。

吕氏曰:梦非真也。苟不失真,梦亦何害?李氏犹以为恨,而毁容以绝梦焉,如此贞心,即燕雀当不入门,何物男子,敢生邪念哉!

贤妇,爱夫以正者也。成其德,济其业,恤其患难,皆正之谓也。

高叡妻,秦氏女也。叡为赵州刺史,为默啜所攻。州陷,叡仰药不死。众舁至默啜所,默啜示以宝刀异袍,曰:“尔欲之乎?降我当赐尔官。不降且死。”叡视秦。秦曰:“君受天子恩,贵为刺史。城不能守,乃以死报,分也。即受贼官,虽阶一品,何荣之为?”自是皆瞑目不语。默啜知不可屈,乃并杀之。

吕氏曰:高叡仰药,固慷慨杀身之志也。及被,执而迫以利害,有徘徊心焉。向非秦氏以大义决之,安知不失身二姓乎?不为威怵,不为利诱,此大丈夫事也,乃妇人能之。呜呼,烈矣!

冯昭仪者,汉元帝之昭仪,光禄勋冯奉世之女也。初入宫为婕妤,生中山王。建昭元帝年号中,上幸虎圈,斗兽,后宫皆从。熊走出攀褴欲上殿,左右贵人皆惊走,婕妤当熊而立。左右格杀熊。天子问:“汝独不畏熊耶?”对曰:妾闻猛兽,得人而止。妾恐至御坐,故以身当之。”元帝嗟叹,以此敬重焉。

吕氏曰:妇人多畏,冯昭仪之当熊,忠义所切,遂不暇畏耳。

守礼之妇。谨来身心,慎修名节,一言一动,必合于礼而不苟。

贞姜者,齐侯女,楚昭王夫人也。王出游,留夫人渐台之上。江水大至,王使使者迎夫人,忘持符。使者至,请夫人出。夫人曰:“王与宫人约,召必以符。今使者不持符,妾不敢从。”使者曰:“水方亟,还而取符,来无及矣。”夫人曰:“妾闻贞者不犯约,勇者不畏死,妾知从使者必生,然弃约越义,有死不为也。”于是使者取符,比至台崩,夫人溺而死焉。王哀之,号曰贞姜。

吕氏曰:贞姜可谓杀身以成信矣,待符而行,昭王之信也。无论狡伪之徒,假将王命,即王命真耶,非其初约,为贞姜者,有死而已,断断乎不可行也!或曰:“贞姜随使者而来,昭王罪之与?”曰:“王惧其死而方喜其来也,奚罪?”虽贞姜亦信其从召而王不罪已也,以信成君,以礼持己,故宁死而不往耳。

荆国大长公主,宋太宗女也。真宗时,下嫁驸马都尉李遵勖。旧制选尚者,降其父为兄弟行。时遵勖父继昌无恙,主因继昌生日,以舅姑礼谒之。帝闻之喜,密以缣衣宝带器币助为寿。信国长公主,宋神宗女也。崇宁三年,下嫁郑王潘美之曾孙名意。事姑修妇道。潘故大族夫,党数百人,宾接皆尽礼,无里外言。志尚冲澹,服玩不为纷华,岁时简嬉游,十年间,惟一适西池而已。

吕氏曰:妇道之衰也久矣。贵族之女嫁贱,富室之女嫁贫,则慢视舅姑,轻侮夫婿。舅姑夫婿,亦不敢以妇礼责之。见夫党尊长,则倨傲轻浮,此皆无知俗女,有识者为之叹笑,而彼方志骄意得,腼不知愧,则不肖父母之所骄也。今观荆国、信国两公主,克谨妇道,如民间子,可谓千古贤人矣。吾录之以为挟富贵女子之劝。

柳公绰妻韩氏,相国休之孙女。家法严肃,俭约,为缙绅家楷范。归柳氏三年,无少长,未尝见其露齿。常衣绢素,不用绫罗锦绣。每归宁,不坐金碧舆。只乘竹兜子,二青衣步屣以随,常命粉苦参、黄连、熊胆,和为丸,赐诸子永夜习学,含之以资勤苦。

吕氏曰:相国孙女,节度使之夫人,金舆绣服,本不为侈。乃独俭素自持,言笑不苟,岂惟韩氏贤?二公家法,可概知矣。近世妇女,罗珠刺绣,满箧充奁,大袖长衫,覆金掩彩,互羡争学,日新月异,有甫成而即毁者。无识男子,日悦妇人之心而不足,安望以节俭率之哉!德不如人,而衣饰是尚,家不能冶,而容治相先,皆柳夫人之罪人也。

明达之妇。见理真切,论事精详,有独得之识,有济变之才,亦妇人之所难也。

徐吾者,齐东海上贫妇人也。与邻妇李吾之属,会烛夜绩。徐吾最贫,而烛数不继。

李吾谓其属曰:“无与夜也。”徐吾曰:“是何言与!自妾之会烛也,起常先,息常后,洒扫陈席,以待来者,食常从薄,坐常处下,为烛不继之故也。夫一室之中,益一人,烛不为暗;损一人,烛不为明。何爱东壁之余光,不使贫妾得蒙见衰之恩,长为仆役之事乎?”李吾莫能应,遂复与夜,终无后言。

吕氏曰:有余者,当以分人,是谓不费之惠;不足者,当知度已,是谓自善之术。世未有不相资而能相久者也,若徐吾者,可以为法矣。

狄仁杰为相。有卢氏堂姨,居桥南别墅,姨止一子,未尝入都城。狄仁杰每伏腊晦朔,修馈甚谨。尝休暇,候姨安否。适见表弟挟弓夭,携雉冤,来归进膳。顾揖仁杰,意甚轻简。仁杰因启姨:“某今为相,表弟何乐?愿悉力从其旨。”姨曰:“相自为贵尔。姨止有一子,不欲令事女主。”仁杰大惭而退。

吕氏曰:卢氏之贤明,不可及矣,不以贫贱托当路之甥,世情所难。而不事女主一语,尤烈丈夫所难。轻于请托者,可以愧矣。

姚妇杨氏,阉人符承祖之姨也,家贫。承祖为文明太后所宠,家累臣万。疏远亲姻,皆资借为荣利。杨一无所求,尝谓其姊曰:“姊虽有一时之荣,不若妹有无忧之乐。”姊遗之衣服,不受,曰:“我夫家世贫,美服非其所宜。”与之奴婢,不受,曰:“食不能给。常着破衣,自执苦事。”承祖耻之,乃遣人乘车往迎,杨坚卧不起。从者强舁舆上,则大哭曰:“尔欲杀我耶!”符家内外皆笑,号为痴姨。及承祖败诛及亲戚,杨氏以贫窭得免。

吕氏曰:蝇集腥,蚁附膻。常胥及焉。即承祖不败,而有义有命,彼富贵者,岂吾所宜资哉!杨姨不痴,不必验之成败间矣。

郑氏,建州人也。南唐平建州,郑有殊色,裨将玉建封逼之劫以刃不为屈。建封嗜人肉,略少妇百许,日杀其一具食,引郑示之曰:“惧乎!”郑曰:“愿早充君庖,为幸多矣。”建封终不忍杀,以献查文徽。文徽甚爱之,百计必欲相从。郑大骂曰:“王师吊伐,凡义夫节妇,特加旌赏,以风天下。王司徒出于卒伍,不知礼义,无足怪。君侯读圣贤书,为国大将,当表率群下,风示远人。乃欲加非礼于一妇人,以逞无耻之欲。妾有死而已,幸速见杀。”文徽大惭,下令城中。召其夫付之。

吕氏曰:郑所遇王查两将,皆羞恶之心未亡者,故得从容慷慨以免于难。向使节妇贞女,当被执之初,或陈说大义以愧之,或婉语悲情以感之,义理之心,盗贼皆有,宁必其无一悟者乎?要之身陷于贼,非死不足以成名,非骂不足以成死,彼怒心甚,则欲心衰,亦保节之一道。然吾窃有惧焉。一女子不能当两健儿,倘激其怒而必欲相辱,即死不足雪恨。以是知不如愧之感之之为得也。

颖上某为帅淮扬。有一仆号称骁勇。过芒砀间,其地多盗。仆与妻前驱,至葭苇中。仆大呼曰:“素闻此处多豪杰,何无一人敢与吾敌耶?”俄而葭苇中数盗出,攻仆杀之。仆妻跪贼恸哭,叩头感谢曰:“妾本良家妇,被此人杀吾夫而摅之,无力复雠。大王今为吾断其首,妾杀身无以报大德。前途数里,吾母家也,肯惠顾,当有金帛相赠。”贼喜而从之。至一村,保聚多人,外列戈戟。妇人走入,哭诉其故。保长赚贼入,就而擒之,无一人得免。

吕氏曰:仓卒之际,恐惧之心,智者且眩然失策,况妇人乎!乃能以节义之语,触群盗

之怜,既免杀辱,又报仇雠,智深勇沉,烈丈夫所让,孰谓斯人而有斯识耶?

文学之妇。史传所载,班班脍炙人口。然大节有亏,则众长难掩。无论如蔡文姬、李易安、朱淑贞辈,即回文绝技,咏雪高才,过而知悔,德尚及人,余且不录,他可知矣。然亦有贞女节妇,诗文不录者,彼固不以文学重也。

班婕妤者,汉左曹越骑校尉况之女,彪之姑也。少有才学,成帝选为少使,大被宠幸,居增成舍。帝尝游后宫,欲与同辇,婕妤曰:“妾观古圣帝明王,皆有贤臣正士,侍其左右。惟衰世之君,乃有女嬖在侧。妾不敢恃爱以累圣明。”其后赵飞燕姊妹,妒宠争进,谮班婕妤怨望祝诅。帝考问,对曰:“妾闻修正尚未获福,为邪欲以何望?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愬,如其无知,愬之何益?”帝然之。婕妤自知难容,乃求供事太后于长信宫。

吕氏曰:同辇之宠,皆后妃嫔御之所祷而求者也。婕妤既辞而复谏,至于辨谤数语,义正辞确,可谓宠辱不惊矣。卒求长信以避妒,不贤而能之乎?

母道

母不取其慈,而取其教。溺爱姑息,教所难也。继母不责其教,而责其慈。忌嫌憎恶,慈所难也。慈母不传,而慈继母传。为继母者可以省矣。乳保列于八母,故亦附焉。

礼母,教子以礼,正家以礼者也。若孟母礼不足以尽之。而事归于礼,故以礼名。

孟母仉音掌氏,舍近墓,孟子少嬉戏,为墓间事。母曰:“此非吾所居。”乃去舍市傍,孟子嬉戏,为贾音古人炫卖事.母曰:“此非吾所居。”复徙舍学宫之傍,孟子嬉戏,乃设俎豆,揖让进退。母曰:“可矣。”遂居之。及孟子长,学六艺而归。母方绩,问学所至。孟子曰:“自若也。”母以刀断其织,曰:“子废学,若吾断斯织也,夫君子学以立名,问则广知,奈何废之?”孟子惧,旦夕勤学。

正母,望子以正者也。无儿女子之情,惟道义是责。

王孙贾年十五,事齐闵王。国乱,闵王见杀,国人不讨贼。王孙母谓贾曰:“汝朝出而不还,则吾倚门而望汝;暮出而不还,则吾倚闾而望汝。今汝事王,王出走,汝不知其处,尚何归乎?”贾乃入市中,令百姓曰:“淖音闹齿乱国杀王,欲与我诛之者右袒。”市人从者四百人,刺淖齿而杀之。君子谓王孙母义而能教。《诗》云:“教诲尔子,式谷似之。”此之谓也。

吕氏曰:世之爱子者,多欲保全其身。至见危授命,则深悲而固止之。岂知不义而生,不若成仁而死哉!王孙母以求君望其子,宁失倚门之望焉。贤哉!母也善用爱矣。

陆续母,治家有法。续为太守尹兴门下掾。时楚王英谋反,事连续,诣洛阳诏狱。续母自吴达洛阳,无缘见续,但作食馈之。续对食,悲泣不自胜。使者问故,续曰:“母来,不得相见耳。”问何以知之,续曰:“此食,母所饷也。吾母切肉未尝不方,断葱以寸为度,是以知之。”使者以闻,特赦之。

吕氏曰:人未有心正而事邪者,亦未有事慎而心苟者,陆母葱肉两事而平生之端方,言动之敬慎,可类推矣。吾取为妇人法。

范旁母有贤行。汉灵帝建宁中,大诛党人,诏捕滂。滂诣狱,其母就之诀。滂白母曰:“仲博滂弟字孝敬,足以供养。滂从龙舒君滂父归黄泉,存亡各得其所。惟大人割不忍之恩,勿增感戚。”母曰:“汝今与李杜齐名,死亦何恨?既有令名,复求寿考。可兼得乎?”滂跪受教,再拜而辞。

吕氏曰:滂当乱世,而高论以速凶,处小人,而激清以乐死,狷介之流也,吾深惜之。惟是名寿不可兼得,妙合知足之旨,而慨然割爱,无儿女子之情,母也贤乎哉!

刘安世除谏官,未拜命,入白母曰:"朝廷不以儿不肖,使居言路。谏官须明目张胆,以身任国,脱有触忤,祸谴立至。主上方以孝治天下,若以老母辞,当可免。”母曰:“不然。吾闻谏官为天子诤臣,汝父平生欲为之而弗得。汝幸居此地,当捐身以报国恩。使得罪流放,无问远近,吾当从汝所之。”安世受命,是以正色立朝,面折廷争,人目之为殿上虎。

吕氏曰:安富贯,保身家,此妇人常态也。安世之母以捐身报国望其子,可谓知大义矣。

仁母,以慈祥教子者也。一念阴德,及于万姓。

隽不疑为京兆尹,行县录囚还,其母辄问。有所平反,母喜笑,饭食言语,异于他时。或无所出,母怒,为之不食。由是不疑为吏不残,君子谓不疑母能以仁教。

严延年母,生五男。延年为河南太守,所在名为严能。冬月论囚,流血数里,河南号曰屠伯。其母常从东海来,欲就延年,腊到洛阳,适见报囚,母大惊,便止都亭,不肯入府。延年出至都亭谒,闭阁不见。延年免冠顿首阁下,母乃见之,因责数延年曰:“幸备郡守,专治千里。不闻仁义教化,有以全安愚民,顾多刑杀以致威,岂为民父母之意哉?!”延年服罪,顿首谢。将归,谓延年曰:“天道神明,人不可独杀。我不自意,老当见壮子被刑戮也。行矣,去东海为汝扫除墓地耳。”遂去。后岁余,延年弃市,东海莫不称母贤智。

吕氏曰:天道好生,隽、严二母,皆明于天道者也。至于仁义教化、全安愚民二语,贤哉!严妪,可为民父母之训辞矣。

欧阳修母郑氏,家素贫无资,亲教公读书。以获画地,教公书字。尝谓曰:“汝父尝夜览囚册,屡废而叹。吾问之,曰:‘死狱也,求其生不得耳。’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也。矧求而有得耶,以其有得,则知不求而死者,有余恨矣。夫常求其生,犹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岂天道哉?’”修服之终身。

公母,责子而不责人者也。世皆私其女,而尤人无已,不公甚矣。今取其可法者。

张待制夫人鲁氏,申国夫人之姊也,最钟爱其女。然居常至微细事,教之必有法度。如饮食之类,饭羹许更益,鱼肉不更进也及幼女嫁吕荣公,一日夫人来视女,见舍后有锅釜之类,大不乐,谓申国夫人曰:“岂可使小儿辈私作饮食,坏家法耶?”其严如此。

吕氏曰:妇人之于女也,在家恣其言动,以嬉狎为欢,既嫁美其衣食,惟餍足是遂,见姑便以锅釜,惟知感恩,又安问家法可否耶?若鲁氏者,可为妇人爱女之法。

廉母,以贪戒子者也。妇人廉,世所希,故录之。

陶侃母湛氏,生侃而贫。每纺绩资给之,使结胜已者。宾至。辄欸廷不厌.一日大雪,鄱阳孝廉范逵宿焉。母乃彻所卧新荐,自锉给其马。又密截发,卖以供殽馔。逵闻之,叹曰:“非此母,不生此子。”侃后为浔阳县吏,监鱼梁,以一缶鲊遣母。母封还,以书责侃曰:“尔为吏不廉,是吾忧也。”

吕氏曰:余读《诗》,见鸡鸣,妇人欲成夫德,至解难佩”。陶母爱子,锉荐断发以延客,不更切哉?子也何以慰母心,友也何以答母意乎?世之好客如陶母者诚稀,而号称契知者,果能益人之子,足以当陶母之情否耶?吾欲为之流涕。

唐崔元暐,母卢氏,尝戒元暐曰:“吾闻姨兄辛元驭云:‘儿子从宦者,有人来云,贫乏不自存,此是好消息。若赀货充足,裘马轻肥,此是恶消息。’吾尝以为确论。比见亲表中仕宦者,务多财以奉亲,而其亲不究所从来,但以为喜。若出乎禄廪,可矣。不然,何异盗乎?纵无大咎,独不内愧于心?汝今为吏,不务洁清,无以戴天履地,宜识吾意。”故元暐所至,以清白名。

吕氏曰:廉母多矣,未有如崔氏教子之明切者,吾取之以为仕训。

严母,威克厥爱者也。有父道焉。

吴贺母谢氏,每贺与宾客语,辄于屏间窃听之。一日贺言人长短,谢闻之怒,笞贺一百。或曰:“臧否士之常。而笞之若是?”谢曰:“爱其女者,当求三复白圭之士妻之。今独产一子,使知义命,而出语忘亲,岂可久之道哉?!”因泣不食。贺恐惧,自是谨默。

吕氏曰:亡身之祸,言居其九。正使义所当言,杀身何恤!而平居谈短论长,直讦丑诋,自求切齿腐心之恨,祸将焉逃?吴母教子,可谓知所重矣,滂母有遗恨哉!

陈尧谘母冯氏,有贤德。尧谘善射,为荆南太守。秩满归竭其母,母曰:“尔典名藩,有何异改?”对曰::“州当孔道,过客以儿善射,莫不叹服。”母曰:“忠孝以辅国,尔父之训也。尔不行仁政,以善化民。顾专卒伍一夫之技,岂父之训哉?”因击以杖,金鱼佩袋坠地。

吕氏曰:严明哉!陈母。知善射非太守之职,可不谓明乎?子为达宦,而犹以杖击之,可不谓严乎?迂者以从子之义责母,谬矣。子正母从。母正子从。

伊川先生曰:“吾母侯夫人仁恕宽厚。抚养诸庶,不异己出。从叔幼孤,夫人存视,常均己子。治家有法,不严而整。不喜笞扑下人,视小奴婢如儿女。诸子或加呵责,必戒之曰:‘贵贱虽殊,人则一也。汝如是大时,能为此事否?’先公凡有所怒,必为之宽解。惟诸儿有过,则不掩也。尝曰:‘子之不肖,由母蔽其过,而父不知耳。’夫人男子六人,所存惟二,亦不姑息。才数岁,行或跌音牒,仆也,家人走前扶抱,夫人呵责曰:‘汝若安徐,宁至跌乎?’每食尝置之坐侧。食絮羹,即叱之曰:‘幼求称欲,长当何如?’虽童仆有过,不令以恶言骂之。故颐兄弟,平生于饮食衣服无所择,不恶骂,教使然也。与人争忿,虽直必责之曰:‘患汝不能屈,不患不能伸耳。’及稍长,使从善师友,虽居贫,子欲延客,则喜而为之。”

吕氏曰:庶子从叔,妇人所厌恶者也,夫人视如己子;幼子,妇人所溺爱者也,夫人待若严师;小臧获,妇人所责备者也,夫人不轻笞扑,慈而正,严而恩,二子皆为大儒,有自哉。

宋吕荣公母,申国夫人,性严有法。虽甚爱公,然教公事事循蹈规矩。甫十岁,祁寒暑雨,侍立终日。不命之坐,不敢坐也。日必冠带以见长者,平居虽甚热,在父母长者之侧,不得去巾袜,衣服惟谨。行步出入,无得入茶肆酒肆。市井里巷之语,郑卫之音,未尝一经于耳。不正之书,非礼之色,未尝一接于目。故公德器成就,大异于人。

吕氏曰:善教子者,一严之外无他术;善用严者,一慎之外无他道。今人教子,每事疏忽宽纵,不耐留心,及德性已坏,而笞扑日加,徒令伤恩,无救于晚,视申国夫人,可以悟矣。

智母,达于利害之故者也

孙叔敖为儿时,出游见两头蛇,杀而埋之。归见其母而泣,母问故,对曰:“吾闻见两头蛇者死,今者出游见之。其母曰:“蛇安在?”对曰:“吾恐他人复见,杀而埋之。”其母曰:“汝不死矣。夫有阴德者,必有阳报。德弭众妖,仁除百祸,书不云乎?皇天无亲。堆德是辅,尔默矣,必兴于楚。”及叔敖长,为令尹,君子谓叔敖之母知天道。

吕氏曰:天道好生,敖母奚取于埋蛇之儿乎?盖杀害人者以全人,阴德奠大焉。世有容保凶顽,殃贼良弱,不肯除害去恶,而自附于仁者,其未知埋蛇之义欤。

慈继母,恩及前子者也。

齐义继母,齐二子之母也。当宣王时,有人斗死于道,二子立其傍,吏坐焉。兄曰:“我杀之。”弟曰:“我杀之。”期年不决,言之王。王曰:“皆赦之,是纵有罪。皆罪之,是诛无辜。”使相问其母,母泣而对曰:“杀其少者。”相曰:“何谓也?”母曰:“少者,妾子也。长者,前妻之子也。其父疾且死,属妾曰:‘善视之。’妾既诺矣,岂可以忘?且杀兄活弟,是废公也。背言忘信,是欺死也。”因泣下沾襟。相告王,皆赦之,尊其母曰义母。

吕氏曰:继母视前子,仇雠也,彼其先吾子之年,共吾子之业,又虑为吾子他日害,虽前子孝养恭诚,未必肯谅其心,而恒不乐其有,况肯救其死,又以己子代之死乎?若义继母,于夫为贤妻,于子为慈母,千载而下,尚能使人挥泪。至于异母兄弟,含冤而争死,凡轻于死者,安肯自私自利,而相处于薄哉?同胞人有余愧矣。

珠崖令死,后妻生子九岁,前妻之女名初十三岁,相携扶榇以归。法携珠入关者死。继母有珠系臂,弃之。其子拾而置之母奁音连,镜匣。皆不知也。至海关,关吏索之,得珠,曰:“嘻,死矣,谁当坐者?”初恐母服罪,对曰:“父亡之日,母弃系臂,初心惜之,取而置诸镜奁,母不知也”,继母亦以初为实然,怜之,因谓吏曰:“愿且待,幸勿劾儿,儿诚不知也。夫不幸,妾解系臂,忘而置诸奁中,妾当坐。”初固曰:“母哀初孤,而强活之,初当坐。”母不与也,相与涕泣哽咽。送葬者尽哭,路人莫不下泪。关吏执笔垂泣,不能就一字,乃曰:“吾宁坐之,不忍刑慈母孝女也。”俱遣之。后乃知其男也。

吕氏曰:此天理人情之至也,可泣鬼神,可贯金石,可及豚鱼,可化盗贼。初年十三耳,而能若是,殆天植其性与。而继母之贤,晚世所希,惜也史逸其姓耳。

李穆姜,南郑人,安众令程文巨之妻也。有二子,而前妻四子,以穆姜非所自出,谤毁日积。穆姜衣食抚字,皆倍所生。或谓母:“四子甚矣,何以慈为?”对曰:“四子无母,吾子有母,设吾子不孝,宁忍弃乎?”长子兴,疾困笃,母亲调药膳,忧劳憔悴。兴愈,呼三弟谓曰:“继母慈仁,出自天性。吾兄弟禽兽其心,惭负深矣。”遂将三弟诣县,陈母之德,状己之罪,乞就刑。县言之郡,郡守表异其母,四子许令自新,皆为孝子。

吕氏曰:世皆恨继母不慈,而宽于前子之不孝,皆一偏之见也。两不得,两有罪。要之礼责卑幼,则尊长无不回之天。故有闵损,不患衣芦之奸。有王祥,不患守柰之虐。吾因穆

姜慈,而有感于世之恕前子者,为未公云。

陈氏,建阳人,余楚继妻也。生子翼,三岁而楚死。陈氏尽以其产与前妻二子。翼年十五,使游学四方。翼在外十五年,成进士以归,迎母入官。后二子贫困,又收养而存恤之。

吕氏曰:继母每私其所生,能均产业,足矣,况夫产尽让前子!既贫而又恤之,即亲母何加焉?均产,中道也,让产,贤道也。天下无过慈之继母。吾于陈氏,所深取焉。

慈乳母。乳母所保,他人子也,祇以受人之托,遂尽亲之情。或身与俱死,或以子代死,为人保子,义当如是。

秦攻魏,破之,杀魏主瑕,诛诸公子。而一公子不得,令魏国曰:“得公子者,赐金千镒。匿之者夷三族。”乳母与公子俱逃。魏故臣见乳母而识之,曰:“公子安在?”母曰:“不知,虽知之,不可以言。”故臣曰:“国破族灭,子尚谁为乎?且千金重利也。夷族极刑也。汝其图之?”母曰:“见利而反上者,逆也。畏死而弃义者,乱也。今持逆乱而求利,吾不为。且为人养子者,务生之,非为杀之也。岂可利赏畏诛,废正义而行逆节哉?”遂逃公子于泽中。故臣以告,秦军争射之。乳母以身蔽公子,遂同死焉。秦王闻之,以卿礼葬乳母,祠之太牢。宠其兄为五大夫,赐金百镒。

吕氏曰:魏之故臣,可寸斩,可族诛矣。吾又叹乳母短于料人也。设见故臣,号泣而问之曰:“公子安在?”或故臣有问,告以被难,又安知公子不能免乎?彼乳母者,固望故臣协力共谋,以免公子也,讵知又一秦哉?君子贵忠,又贵有智以成其忠,诚而不明,保身以济事,难矣哉。

义保者,鲁孝公之保母也。姓臧氏,与其子俱入宫,养孝公。鲁人作乱。求孝公将杀之。义保乃令其子,衣公之衣,卧公之处,鲁人杀之。义保遂抱公子以出,遇公舅鲁大夫于外,遂托以公而逃。鲁人高之。《论语》曰:“可以托六尺之孤。”义保之谓也。

吕氏曰:臧氏贤乎哉!鲁不灭国,不绝嗣,臧氏之力也。鲁之卿大夫愧矣。

姊妹之道

姊妹,女兄弟也。气分一体,情自相关。先王以妇人内家也,每割恩焉,然亲爱出于天性,则休戚岂同路人。取其笃情重义者,不敢尽以中道律之也。

齐攻鲁,至郊,望见一妇人,抱一儿,携一儿。军且及矣,弃其所抱,抱其所携而走。儿随而啼,妇人不顾。齐将问儿,走者谁。曰:“吾母也。”齐将追而问,妇对曰:“所抱者兄子,所弃者妾之子也。军至,力不能两存,宁弃妾子耳。”齐将曰:“兄子与己子,孰亲?”妇人曰:“己之子,私也。兄之子,公也。子虽痛乎,独谓义何?”于是齐将按兵而止,使言于君曰:“鲁未可伐也。山泽妇人,犹知行义,而况士大夫乎?”遂还。鲁君闻之,赐妇人束帛百端,号曰义姑姊。君子曰:义其大哉!虽在匹妇,国犹赖之。

吕氏曰:义则义矣,然而未闻道也。己之子,夫之子也,非妇人所得专也。设夫有众子,或夫在可以复生,兄先亡,或遗孤而为父后,如义姑者,可矣,不则虽以义夺情,终非万世之常经也。然则奈何?曰:“两存之,以乞生于齐将。不得,则死之。孰存孰亡,惟儿所值耳。”至于齐将之料,则可悲矣。鲁士大夫,如义姑者几人哉!

李文姬者,赵伯英妻,汉太尉固之女也。固为梁冀所杀,二子俱死狱中。少子燮,为文姬所匿,密托固门生王成曰:“李氏一脉,惟此儿在。君执义先公,有古人之节。今以六尺奉托,生死惟足下。”成遂引燮浮江,入徐州界,变姓名为酒家佣。酒家异之,以女妻燮。后遇赦得还。

姒娣之道

姒娣,今所谓妯娌也。异姓而处人骨肉之间,拘衅起争,化同为异,兄弟之斧斤也。录古今贤妯娌。

昌化章氏,兄弟二人,皆未有子。兄先抱族人子育之,未几,其妻生子诩。弟曰:“兄既有子,安用所抱之儿为?幸以与我。”兄告其妻,妻曰:“无子而抱之,有子而弃之,人谓我何?”弟固请,嫂曰:“无已,宁与我所生者。”弟不敢当,嫂竟与之。后二子皆成立,长曰栩,季曰诩。栩之子樵标,诩之子铸鉴,皆相继登第,遂为名族。

吕氏曰:世俗兄弟可笑矣。借马而饥渴在怀,借衣而揉涴是嘱,况乏嗣始得之儿,分以与弟!无德色,无吝心,顾不难哉?要之嫂氏之贤,不可及矣,割肉相与,虽舅姑难强之从,况意不出于夫子耶?天昌其后,殆和气所召与。

苏少娣,姓崔氏。苏兄弟五人,娶妇者四矣,各听女奴语,日有争言,甚者阋墙操刃。少娣始嫁,姻族皆以为忧。少娣曰:“木石鸟兽,吾无如彼何矣,世岂有不可与之人哉?”入门事四嫂,执礼甚恭。嫂有缺乏,少娣曰:“吾有即以遗之。”姑有役其嫂者,嫂相视不应命,少娣曰:“吾后进当劳,吾为之。”母家有果肉之馈,召诸子侄分与之。嫂不食,未尝先食。嫂各以怨言告少娣者,少娣笑而不答。少娣女奴以妯娌之言来告者,少娣笞之,寻以告嫂引罪。尝以锦衣抱其嫂小儿,适便溺,嫂急接之,少娣曰:“无遽,恐惊儿也。”了无惜意。岁余,四嫂自相谓曰:“五婶大贤,我等非人矣。奈何若大年,为彼所笑。”乃相与和睦,终身无怨语。

吕氏曰:天下易而家难,家易而姒娣难。专利辞劳,好谗喜听,妇人之常性也。然始于彼之无良,成于我之相学。三争三让,而天下无贪人矣。三怒三笑,而天下无凶人矣。贤者化人从我,不贤者坏我犹人,吾于苏少娣心服焉。

何氏,永嘉王木叔妻也。初归王氏,家甚贫,何氏佐以勤俭,家用遂饶。一日语夫曰:“子可出仕,奈弟妹贫寒何。橐中余资,请以分之。”夫喜曰:“是吾志也。”旦日尽散,簪珥不遗。木叔既仕,又曰:“弟妹尚困,有田如许,何不畀之?”夫喜曰:“此尤吾志也。”遂以田与弟妹。一郡称为贤妇。

吕氏曰:憎同室而专货利,妇人莫不尔。欲其彼我分明已难,况尽推所有以与弟妹乎!其夫喜而从之友于可概知矣。

姑嫂之道

舅姑之女,兄弟之妻,分莫亲,情莫厚者也。然二人者,每不相得,则女过为多焉。父母无终身之依,姊妹非缓急之赖,继父母而亲我者谁也?独奈何恃目前城社,伤后日松萝哉。夫君子言古道:“不计世情。”余云云,为儿女子说也。

欧阳氏,宋人,适廖忠臣,逾年而舅姑死于疫。遗一女闺娘,才数月,欧阳适生女,同乳哺之。又数月,乳不能给,乃以其女分邻妇乳.而自乳闰娘。二女长成,欧阳于闰娘,每倍厚焉。女以为言。欧阳曰:“汝,我女。小姑,祖母之女也。且汝有母,小姑无母,何可相同?”因泣下。女愧悟,诸凡让姑而自取余。忠臣后判清河,二女及笄,富贵家多求侄氏。欧阳曰:“小姑未字,吾女何敢先。且聘吾女者,非以吾爱吾女乎。”其问诸邻人,卒以富贵家先闰娘。簪珥衣服器用,罄其始嫁妆奁之美者送之,送女之具不及也。终其身如是。闰娘每谓人曰:“吾嫂,吾母也。”欧阳殁,闰娘哭之,至呕血,病岁余。闻其哭者,莫不下泪。

吕氏曰:姑嫂,世所谓参商人也。嫁女之家,闻有小叔姑则戚,而嫂亦厌恶此两人,若不可一日有。何者?为母耳目,谮愬相虐也。世之为嫂者,诚如欧阳氏贤,则举世皆闰娘矣。吾于是知一人尽道,两人成名,同室仇雠,过分寡耳,难以罪一人也。

陈安节之妻王氏,始嫁岁余,而夫卒,遗孤甫月。家贫,王氏躬操勤苦如男子。修行最谨,教子孙有法,家渐以饶。乡人敬之,呼曰堂前。初堂前之归陈氏也,舅姑殁时,夫之妹尚幼。堂前教育抚字如女。及笄厚嫁之。舅姑殁,妹求分财,堂前尽出室中所有与之,无吝色。妹得财,尽为夫淫荡所罄,贫不能自存。堂前又为置田宅,抚诸甥如己出,终无怨语。

吕氏曰:堂前孝养舅姑,教育子孙,周恤宗族,广施阴功,砥砺名节,无一不善者。而姑嫂之情,尤世所希,余特表而出之。

邹媖,宋人,继母之女也。前母兄,娶妻荆氏。继母恶之,饮食常不给,媖私以己食继之。母苦役荆,媖必与俱。荆有过误,媖不令荆知,先引为己罪。母每扑荆,则跪而泣曰:“女他日不为人妇耶?有姑如是,吾母乐乎?奈何令嫂氏父母,日蹙忧女之眉耶?”母怒欲笞媖,媖曰:“愿为嫂受笞。嫂实无罪,母徐察之。”后适为士人妻,舅姑妯娌姊妹,知其贤也,皆敬重焉。媖归宁,抱数月儿,嫂置诸床上,儿偶坠火烂额,母大怒。媖曰:“吾卧于嫂室,不慎,嫂不知也。”儿竟死,荆悲悔不食。媖不哭,为好语相慰曰:“嫂作意耶。我夜梦凶,儿当死,不则我将不利。”强嫂食而后食。母后见女之得爱于夫家也,竟成慈母。媖尝病,嫂为素食三年。媖五子,四登进士,年九十三而卒。

吕氏曰:小姑如姑,嫂甚畏之媖异母也,视嫂乃如是,多寿、多男子、多贵,殆天所以报贤人哉。吾乡大小姑贵重,出嫁之女,舆母列坐,坐居左。弟妇舆同席,则叩头告坐,大姑立受之,稍不当于心,则辞色如父母。惟贤者不然,然者强半也。读此傅,宁不汗颜。

嫡妾之道

有家之凶,嫡妾居其九。尧于舜,既历试诸艰矣,犹以二女难之。彼二女者,何烦舜难哉!况夫非舜,嫡妾非同胞之亲,无英皇之贤,而欲其志同行也,不亦难乎!是故夫道严正,嫡道宽慈,妾道柔顺,三善合而太和在闺门之内矣。

女宗者,宋鲍苏之妻也。鲍苏仕卫三年,而娶外妻。女宗养姑甚谨。因往来人问候其夫,赂遗外妻甚厚。其嫂曰:“夫人既有所好,子何留乎?”女宗曰:“妇人一醮不改,供衣服以事夫子,精酒食以事舅姑,以专一为贞,以善从为顺,岂以专夫之室为善哉?!忌夫所爱,是谓贪淫,妇德之耻也。夫礼,天子十二,诸侯九,卿大夫三,士二。今吾夫诚士也,有二,不亦宜乎?且妇人七去,妒正居一。嫂不教吾以居室之善,而欲使吾为可弃之行耶?”不听。宋公闻之,表其闾曰女宗。

吕氏曰:女无美恶,入宫见妒,此妇人常性也。女宗于夫之外妻,不直不妒,又厚遇之。以是相与,而夫不感其贤,妾不乐其德,以酿一家之和气者,未之有也,可为妇人之法。

花云妻郜氏,妾孙氏,俱怀远人。云守太平,与陈友谅战,为所缚,不屈而死。郜生子炜方三岁。郜闻城将陷,以牲酒祭家庙,会家人,泣曰:“城破,花将军必死,吾岂能独生哉!幸有婴儿,不可使花氏无后,若等善视之。”遂赴水死。孙瘗郜尸,遂抱儿以行。脱簪珥,觅渔舟渡江。遇乱军夺舟,弃孙于水,孙抱儿,遇断木浮至,附之,入苇洲。采莲实哺儿,七日不死。夜半闻人语声,呼之,逢一翁,自称雷老,引达帝所。孙抱儿拜且哭,帝亦哭,置儿于膝曰:“此将种也。”雷老忽不见。炜后拜水军左卫指挥使,偕孙至太平,奉郜骸骨,为云刻像,合葬上元县。

吕氏曰:炜非孙氏出也,乱离之际,忍九死以全孤,卒收夫与嫡而合葬焉,士女淑媛,不在贵贱间矣。身忠臣,妻节妇,妾贤人,孰谓花将军死哉!

婢子之道。

婢也贱,何以录,录贤也。论势分,则大夫士庶人妻,不相齿。论道义,则沟壑饿莩,可与尧舜共一堂。何言贵贱哉!

会稽翟素,士族之女也。聘而未嫁,贼至欲犯之,临以刃不从。其房婢名青者,跪而泣曰:“无惊我姑氏,青乞代死。”贼竟杀素,又欲犯青,青曰:“我欲代姑,冀全其名节性命耳。姑既见杀,我生何为?”遂骂贼,贼怒,复杀之。

吕氏曰:青之代素,忠也。不受辱,贞也。忠贞两字,士君子且难,况婢女乎!

卷之下

王孟箕《家训·御下篇》

《温氏母训》有序

史搢臣《愿体集》

唐翼修《人生必读书》

王朗川言行汇纂

《女训约言》

○王孟箕《家训·御下篇》

名演畴,江西彭泽人,万历进士,任山西副使。

谨按:宽仁慈惠,妇女之德,即妇女之福也。妇女不与户外,其不宽、不仁、不慈、不惠,或难施于外人,而先施于门内。门内如翁姑夫子女,或犹有不敢不忍之意。其可以逞其不宽、不仁、不慈、不惠者,惟此日夕相对之奴婢耳。故入其家,观其奴婢,而有以知妇之良与不良也。兹篇所言,女子御下,酷烈暴虐之态,可谓推见至隐,极情尽致矣。亦思为妇女而至于如此,贤乎不贤乎?人将畏而敬之乎,抑厌而远之乎?天将予之福禄乎,抑加之以灾害乎?不有人祸,必有天灾;不于其身,必于其子孙。吾愿为士夫者,持此一通,令妇女辈,常相借镜,转相传述,庶几无则加勉,有则改之。救得一分不良之性,即留一分之福泽也。

凡人家道稍温,必蓄仆婢。彼资我之养,我资彼之力,盖相依而成人家。彼既有力,何处不可依人,而谓彼非我则无以为生者误也。律有入官为奴之条。士庶之家,安得有奴?故仆曰义男,婢曰义媳,幼者曰义女,皆与己之儿媳子女同称。虽有贵贱,非犬马之与我不同类者。陶渊明所谓此亦人子也,可绎思矣。

人家于此辈,衣服饮食,不加体恤,已失慈惠之道。若唾骂捶楚,略无节制,残忍何堪!或当骂而竟挞,或宜量挞而加重挞,或无故挞之,此在男子容有之,而妇人尤甚。妇人于仆婢皆然,而于小婢尤甚。

男子得仆以服伺于外,妇人得婢以服伺于内,皆可代己之劳,此男妇之所同也。惟妇人得仆婢,代为出入,而已得严内外之防,得供使令之役,是妇人之于仆婢尤切也。乃于所蓄仆婢,无端凌虐。或炊爨而少窃腥蔬,或看茶而便窃茶果,此小过,恕之可耳。或叱骂之,量朴之足矣。乃以为罪大恶极而不可赦也,尽力鞭笞,不在人理相待之内。有舅姑闻声而不避,有妯娌力劝而不能。若丈夫禁之,则反甚其怒,犹曰彼为盗耳。又有命之服役而不谙,盖彼惟愚痴,故为人役耳,正可情遣理恕,而从容教之。乃持棍棒而押之,一面打骂,一面视其干办。彼痛楚难堪,恐怖心胜,益周章无措,而益棰挞不休,犹曰,此其不用心服役耳。又有因家之不如意,无名顿起无故动火性。怨毒横生。遂迁怒于仆婢而挞之,视平昔更甚。青天雷电,平地风波,令彼躲闪无门,手足难措,岂不为无端业障哉!

夫法莫严于官府矣。打用竹板,笞用荆条,拶夹刑具,止竹木之属,另有人数仗。就是大盗,亦未有杖之上百者。诸刑具止施于两臂手足,而胸背腰胁不及焉。而妇人不然也。房中便用火箸铁钳,厨中便用刀背,有节柴棍,其小者耳。挞之不计其数,甚至一日二三次棰挞之,腰背胁肋诸要害之处,不论焉。况官府中受杖之人,出则有人慰劳,有酒食暖臀,有棒疮膏药,此辈即有同类,不敢一目之顾,又安所得酒食疮伤药物哉!血肉之躯,原非金石,彼不速毙于杖下幸耳。况彼打骂之时,威不稍霁,嗔目咬牙,如猫之捕鼠,狠心毒手,如虎之擒羊,分明一座活地狱。日中挞不计其早晨曾挞;晚间挞不计其日中曾挞,又何论今日挞,计其前日昨日已挞乎!且挞之时,有曰便打你死,不要偿命,不过要去了几两银子。嗟!人命非蚁蚁也,但不计费,可任所为?殊不知善恶报应,天理昭彰,不及其身,必于子孙,岂银钱所能宽贷,良可惧也。

欲闲有家,须严于纳媳之始,所谓教妇初来也。盖新妇初来,就是素性刚狠,自有许多含蓄不敢发处。欲挞仆婢,必要先禀白舅姑。月不过一二度,杖不过荆条,数不过三五下。倘有私挞暗地挞,姑查出而叱之。再不改,白其父母。又再不改,父责其子,姑责其媳,不妨过严,自不敢恣其胸臆。数月规矩已定,后来自能照行之。若初时稍纵,将来必势重不可返,无药可医矣。

若其刚很用,不听约束。及初来未严,养成挞人手熟者,又有一处焉。嫁卖之,彼必生衅。惟听其远遁投生,不为寻究,去后亦不复买。惟工雇童稚,应门捧茶。若又稍稍难为,明年并无肯为工雇者。非薄其妻,实所以成之也。惟丈夫刑家无道,只为不堪其舌噪。或已逃而必寻,或寻不获而复买。私心必曰,彼经此错,将来必改。不知妇怨无终,雨行旧路,将来不至挞死不已。是妇人之业,丈夫作之也。明有国法,幽有鬼神,其报应岂不谴及妇人,而并及丈夫哉?!

○《温氏母训》有序

乌程于石先生,以崇祯丙子举于乡。初名以介,后更命璜。举癸未礼闱,筮仕徽司理。疆事坏死之。先帝后以节烈风万世,公夫人长安从容就义。遗集十二卷,末述先训,乃母夫人陆所身教口授者。信乎家法有素,而贤母之造就不虚也。夫颜训袁范,世称善则,类皆喆士之所修立。未闻宫师垂诫,踵季妇大家而有言也者。有之,自节孝始矣。原集繁重,不利单行,爰再付梓,读者其广知奋兴乎?序失名。

谨按:温母之训,不过日用恒言。而于立身行己之要,型家应物之方,简该切至,字字从阅历中来。故能耐人寻思,发人深省。由斯道也,可不媿须眉矣,岂仅为清闺所宜则效哉!于石先生之气节凛凛,有自来也。敬录之,使凡为女子者,知为人妇、为人母,相夫教子,与有责焉。必明大义,谙物情,如温母者,乃尽妇人之道,勿以为止主中馈而已也。

穷秀才谴责下人,至鞭朴而极矣。暂行知警,常用则玩。教儿子亦然。

贫人不肯祭祀,不通庆吊,斯贫而不可返者矣。祭祀绝,是与祖宗不相往来,庆吊绝,是与亲友不相往来,名曰独夫,天人不佑。

凡无子而寡者,断宜依向嫡侄为是。老病终无他诿,祭祀近有感通。爱女爱婿,决难到底同住。同住到底,免不得一番扰攘官司也。

凡寡妇,虽亲子侄兄弟,只可公堂议事,不得孤召密嘱。寡居有婢仆者,夜作明灯往来。

少寡不必劝之守,不必强之改,自有直捷相法。只看晏眠早起,恶逸好劳,忙忙地无一刻丢空者,此必守志人。身勤则念专,贫也不知愁,富也不知乐,便是铁石手段。若有半晌偷闲,老守终无结果。吾有相法要诀,曰:“寡妇勤,一字经。”

妇女只许粗识“柴”、“米”、“鱼”、“肉”数百字,多识字,无益而有损也。

凡人同堂同室同窗多年者,情谊深长,其中不无败类之人。是非自有公论,在我当存厚道。

世人眼赤赤,只见黄铜白铁。受了斗米串钱,便声声叫大恩德。至如一乡一族,有大宰官,当风抵浪的;有博学雄才,开人胆智的;有高年老辈,道貌诚心,后生小子,步其孝弟长厚,终身受用不穷的。这等大济益处,人却埋没不提,才是阴德。

周旋亲友,只看自家力量,随缘答应。穷亲穷眷,放他便宜一两处,才得消谗免谤。

中年丧偶,一不幸也。丧偶事小,正为续弦费处。前边儿女,先将古来许多晚娘恶件。填在胸坎。这边父母,婢妇唆教,自立马头出来。两边闲杂人,占望风气,弄去搬来。外边无干人,听得一句两句,只肯信歹,不肯信好,真是清官判断不开。不幸之苦,全在于此。然则如之何?只要做家主的,一者用心周到。二者立身端正。

凡父子姑媳,积成嫌隙,毕竟上人要认一半过失。其胸中横竖道,卑幼奈我不得。

贫人未能发迹,先求自立。只看几人在坐,偶失物件,必指贫者为盗薮;几人在坐,群然作弄,必持贫者为话柄。人若不能自立,这些光景,受也要你受,不受也要你受。

寡妇勿轻受人惠。儿子愚,我欲报而报不成;儿子贤,人望报而报不足。

我生平不受人惠,两手拮据,柴米不缺。其余有也挨过,无也挨过。

作家的,将祖宗紧要做不到事,补一两件;做官的,将地方紧要做不到事,干一两件,才是男子结果。高爵多金,不算是结果。

儿子是天生的,不是打成的。古云:“棒头出肖子”。不知是铜打就铜器,是铁打就铁器。若把驴头打作马面,有是理否?

世间轻财好施之子,每到骨肉,反多恚吝,其说有二:他人蒙惠,一丝一粒,连声叫感,至亲视为固然之事,一不堪也。他人至再至三,便难启口,至亲引为久常之例,二不堪也。他到此处,正如哑子吃黄连,说苦不得。或兄弟而父母高堂,或叔侄而翁姑尚在,一团情分,利斧难断。稍有念头防其干涉,杜其借贷,将必牢拴门户,狠作声气,把天生一副恻怛心肠,盖藏殆尽,方可坐视不救。如此便比路人仇敌,更进一层。岂可如此?汝深记我言。

问介:“侃母高在何处?”介曰:“剪发饷人,人所难到。”母曰:“非也。吾观陶侃运甓习劳,乃知其母平日教有本也。”世人多被心肠好三字坏了。假如你念头要做好儿子,须外面实有一般孝顺行径;你念头要做好秀才,须外面实有一般勤苦行径。心肠是无影无形的,有何凭据?凡说心肠好者,都是规避样子。

人有父母妻子,如身有耳目口鼻,都是生而具的,何可不一经理?只为俗物。将精神意趣,全副交与家缘,这便唤作家人,不唤读书人。

做人家切弗贪富,只如俗语从容二字甚好。富无穷极,且如千万人家浪用,尽有窘迫时节。假若八口之家,能勤能俭,得十口赀粮;六口之家,能勤能俭,得八口赀粮,便有二分余剩。何等宽舒,何等康泰!

汝与朋友相与,只取其长,弗计其短。如过刚鲠人,须耐他戾气;遇骏逸人,须耐他罔气;遇朴厚人,须耐他滞气;遇佻达人,须耐他浮气。不徒取益无方,亦是全交之法。

闭门课子,非独前程远大。不见匪人,是最得力。

父子主仆,最忌小处烦碎。烦碎相对,面目可憎。

懒记帐籍,亦是一病。奴仆因缘为奸,子孙猜疑成隙者,繇于此。

家庭礼数,贵简而安,不欲烦而勉。富贵一层,繁琐一层;繁琐一分,疏阔一分。

曾祖母告诫汝祖汝父云:“人虽穷饥,切不可轻弃祖基。祖基一失,便是落叶不得归根之苦。吾宁日日减餐一顿,以守尺寸之土也。”出厨尝以手扪锅盖,不使儿女辈减灶更然。今各房基地,皆有变卖转移,独吾家无恙,岂容易得到今日?念之念之。

汝大父赤贫,曾借朱姓者二十金,卖米以糊口。逾年朱姓者病且笃。朱为两槐公纪纲,不敢以私债使闻主人,旁人私幸以为可负也。时大父正客姑熟,偶得朱信,星夜赶归,不抵家,竟持前欠本利至朱姓处。朱已不能言,大父徐徐出所持银,告之曰:“前欠一一具奉,乞看过收明。”朱姓蹶起颂言曰:“世上有如君忠信人哉,吾口眼闭矣。愿君世世生贤子孙。”言已气绝。大父遂哭别而归。家人询知其还欠,或騃之。大父曰:“吾故騃。所以不到家者,恐为汝辈所惑也。”如此盛德,汝曹可不书绅?

问世间何者最乐?母曰:“不放债,不欠债的人家;不大丰,不大歉的年时;不奢华,不盗贼的地方,此最难得。免饥寒的贫士,学孝弟的秀才,通文义的商贾,知稼穑的公子,旧面目的宰官,此尤难得也。”

凡寡妇不禁子弟出入房阁,无故得谤;妇人盛饰容仪,无故得谤;妇人屡出烧香看戏,无故得谤;严刻仆隶,菲薄乡党,无故得谤。

凡人家处前后嫡庶妻妾之间者,不论是非曲直,只有塞耳闭口为高。用气性者,自讨苦吃。

联属下人,莫如减冗员而宽口食。

做人家,高低有一条活路,便好。

凡与人田产钱财交涉者,定要随时讨个决绝。拖延生事。

妇人不谙中馈,不入厨堂,不可以治家。使妇人得以结伴联社,呈身露面,不可以齐家。

受谤之事,有必要辩者,有必不可辩者。如系田产钱财的,迟则难解,此必要辩者也。

如系闺阃的,静则自销,此必不可辩者也。如系口舌是非的,久当自明,此不必辩者也。

凡人气盛时,切莫说道:“我性子定要这样的,我今日定要这样的。”蓦直做去,毕竟有搕撞。

人当大怒大忿之后,睡了一夜,还要思量。

○史搢臣《愿体集》

名典江,南扬州人。

谨按:妇女深处闺房,不知世事艰难,习成骄悍情性,而构衅于嫡庶之间,耗财于婚嫁之事,取辱于嫌疑之际,往往不免。为士失者,明知其非,而恩常掩义,以至一传众咻,骤难见信,且有阴为所持,牢不可破者矣。愿体集所载,颇多居家涉世之事。兹录其切于近世妇女之病,如前所云者。虽其曲尽形容,不无为下等人说法之处,而知病即药,因俗立教,余有取焉。就此数者之中,男女嫌疑,尤为家门荣辱所系,勿谓无伤,其祸将长。有闲家之责者,防微杜渐,竟以此为门内之人鬼关可也。

妇人女子,明三从四德者,十无一二。在父母膝下,性情自任,于归之后,便见贤愚。贫家妇女,纺绩炊爨,井臼农庄,事姑哺儿,勤劳终日。独是富贵女子,在室受双亲之庇,出嫁享夫家之安。高堂大厦,饮食多美味时鲜,穿插皆绫罗珠翠。儿女有乳媪抱领,针线有婢妾应承。家务从不经心,酿成骄傲之性,惟知妆饰一身,求全责备,竟不知米从稻出,丝自蚕抽。视钱财如粪土,以物命为草芥。那管夫家经商者,有操心筹算;作宦者有仕路艰难。若性质淳良者,尚听公姑之训,丈夫之言。有一等骄悍妇人,不知理法,不信果报。公姑丈夫,开口便伤,侍妾婢女,终朝打骂。及至逼出事端,为丈夫者,顾惜体面,焉肯令妻出乖露丑,到底仍是丈夫抵当,竭力弥缝过去。及至事后,见儿女满前,姻亲罗列,出遣不可,警戒不从,若以大义数责,彼反轻生恐吓,又怕多事,惟有忍耐而已。愚谓经史女箴,劝必不听。惟有令人讲解律例,并词讼招详,某官审某事、某人犯某罪,使知妇女亦有罪条,王法不尽男子。而善恶报应之事,时时陈说,庶乎稍生畏惧,或可挽于万一也。

有夫妇而后有父子,若娶妻而即生子,且联举数子,则承祧有人,可无憾矣,至有子而仍娶妾,贤者所不免焉。为之妻者若果温惠宽和,得以相安无事。则如古所称樛木螽斯之懿范,不多让矣。若夫妇年近四十,或生女而不生男,或曾生而不育,或竟全不一生者,则急宜置妾,以为嗣续之计。为之妇者,正宜和衷宽待,以冀其早为生育,俾吾夫得免无后之叹,而己亦不失为嫡母之尊。每见贤淑之妇,年在四十左右,艰于嗣息,即欢然劝夫娶妾,和集一门。未几妾尚未生,妻忽生子者,亦有妻妾并举子者,要以和气自能致祥也。奈何有一种嫉妒性成者,明知年齿日增,生育无望,说到娶妾,即百计刁难。迄至勉强作成,势必入门见嫉。明则寻是觅非,显加辱苦;暗则私觑密察,以冀间离。幸而怀孕生子,或漠不关情,或佯为称庆,终是满腔积恨,一片杀机。有生子而强遣其母者,有子疾而阴肆其毒者,有斗争无宁日者,充其妒忌之心可以死其夫,可以亡其身,又安惜夫之无后为大哉!夫四十无子则娶妾,妇人无子去,妒去,律例昭然,原不忍斯人之终于无后也。独怪怯懦之夫,甘受制于泼悍之妇。或委靡不振,怒而不言;或顾惜脸面,自相掩覆。坐使无良之妇,得志以逞。俾祖父之血食,自我而斩,岂非不孝之至,而为天地间一大罪人乎?!吾谓人至四十无子,则宜告过宗族及妇之父母兄弟,按律娶之。敢肆阻挠,即正以无子去妒去之罪案,鸣之于官,决于必去。为官长者,伸明律法,不得少事姑惜,按律去之。使闺门不贤不淑之妇,知有天网人纪,不可磨灭,不敢负嵎肆恶。则儆一戒百,不独一人一家,受其福庇,有裨风俗人伦不少矣。

亦有嫡妻素明大义,惟恐覆夫宗嗣,听其置妾纳婢。所赖为之夫者,严分正伦,不容陨越,幸而生有子女,必教以孝敬嫡母,庶义谨微于着之义。乃有婢妾生子,反起踞宠夺嫡之心,始而举动放恣,继以语言肆诟,至谓母以子贵,嫡庶何分,而渐欲易其位者。且有夫心偏向,谓妾能为我生子接宗,一味宽纵,举动任其僭越,语言听其触犯,视结发之爱若路人,于宠姬之间多袒护者,则名分倒置,实为乱阶。不思夫妇为五伦之始,结发乃父母所配,庙见之日,原冀昌衍吾宗,无何实命不犹,不得已而相夫置妾生子,代为恩勤,亦谓子虽庶出,而我为嫡母,是夫宗不绝,即妇嗣有托也。若妾则蛾眉得宠,遽干名分,妻则凄其冷落,视若赘疣,不独悖理灭伦,既获罪于名教,似此寡情薄德,扪心其能自安乎?

兄弟争财,其父遗不尽不止;妻妾争宠,其夫命不死不休。

世人于嫁女一事,必夸奢斗靡,苦费经营,往往有因一嫁一娶,而大伤元气者。事后追忆所费,其实正用处少,浮用处多。如富盛之家,必欲从厚,与其金珠溢箧,币帛盈箱,采轿几筵,极一时之盛。何如佐以资本,代置庄田,为彼后日之恒产乎!曾见有诗云:“婚姻几见斗奢华,金屋银屏众口夸。转眼十年人事变,妆奁卖与别人家。”殊有深味。

又有不足之家,拘牵礼节。男女俱已长成,或因赔赠无资,不肯允嫁,或因繁文无措,不敢亲迎,坐使婚嫁愆期,宁作旷夫怨女者。不思男女之情,室家之愿,原以婚嫁及时为幸,与其以仪文未备而待时,何如以迁就团圆而成事。况青春已届,年忽一年,时事变迁,又焉保将来之果如吾意耶?又有产仅中人,效颦富室,惟知六礼必周,不计家资厚薄,或称贷以备钗环,或废产以供花烛。迨至入门之后,向之繁文缛节,转眼皆空,今之典借花销,俱成实累。夫男女毕姻,原欲其续祖妣而大门闾,若以一婚嫁之故,而累债耗家,虽有佳男佳妇,已苦于门户无可支持,始悔前此浪费。则亦何益之有?!

妻虽贤不可使与外事,仆虽能不可吏与内事。

三姑六婆,勿令入门。此辈或称募化,或卖簪珥,或假媒妁,或治疾病,专一传播各家新闻,以悦妇女。暗中盗哄财物,尚是小事,常有诱为不端,魇魅刁拐,种种非一,万勿令其往来。至于娼妓,更是不祥秽物,出入卧房,尤为不可。媒婆、稳婆,不能不用,择其善者用之,亦不可令其时常往来。

男女不杂坐,无论尊卑、长幼、远近、亲疏,均无杂坐之理,不同椸枷,不同巾栉拭巾发梳,不相通用,不亲授。丧祭则以盘盛。其余不得已而授受,则置于几桌,令其自取。内外不共井嫌同汲也,不共湢浴,嫌相亵也,不通寝席,如被褥枕簟之类嫌相亲也,不通衣裳嫌混杂也。诸母庶母不漱洗也裳。女子嫁而反,兄弟甥侄同。弗与同席而坐,弗与同器而食。有事来家,则语于中堂,不得房中坐谈。男子入内,不啸不指。夜行以烛,无烛则止(取光明之义,此男子之远嫌也),女子无故不许出中门。出中门,必拥蔽其面(有用为补者,名曰头补,或用青纱)。夜行以烛,无烛则止(此妇女之远嫌也)。出入于道路,男子由右,女子由左(以右为尊,道路之间,亦有分别),此曲礼别男女之大节,所以严内外,而防渎乱也。有家者不可不知。

男女远别,不止翁妇嫂叔为然。世俗惟严于翁妇,其余无别。甚者,叔嫂、姊夫、小姨、妻弟之妻,皆不避嫌,近于蛮貊矣。然避嫌不必相隔太远也,三步之外,止足背立可也。数步之外,止足背立,则贫穷小户,皆可避嫌,何况富族。同室尊亲皆能有别,何况外人。

男女之所以隔绝者,惟争一见。礼云:“外言不入于捆(门限也),内言不出于捆。”即声音尚不容通,况颜面乎!于此见圣贤防微杜渐之意。有等妇人,竞不避人,入寺烧香,登船游玩,为丈夫者,明知而纵之。其故何欤?甚有好见人者,反笑避人为不大方,则惑愈甚。

谨饬闺门,人尽知之。而主家者,于服食器用之类,或躬亲备办,或介绍分劳,独于妇女抿掠脂粉,女工针线之物,每多忽略,听其自购。常见闾巷闺雏,朱门媵婢,丛绕贮立,与街市货郎,择拣精粗,夺来抢去,男女混杂,大为不雅。岂礼严内外,独此不禁欤?且所击之器,名为惊闺、结绣、唤娇娘,予谓闺可惊,而娇娘岂可为若辈唤乎?深心者,当令童仆代之。

○唐翼修《人生必读书》

名彪,浙江兰溪人,历任会稽、长兴、仁和训导。

谨按:妇人以夫为天,而舅姑为夫之父母,义莫重焉。事之不得其道,孝敬有亏,即才智有余,曷足贵乎?篇中敬翁姑、敬夫之节,周详真挚,发乎天性。而于继姑、贫贱之夫,委曲承顺,服事尤谨。伯叔妯娌之间,任劳让财,恩爱无间。教子以义方,不事姑息,此尤妇女所难也。一门之内,有妇如此,不特人敬之服之,天亦必佑之,家道其有不兴者乎?此编当与女诫参观,诚哉其为必读书也。

妇人贤不贤,全在声音高低,语言多寡中分。声低言寡者贤也,声高言多者不贤也。

人非圣人,不能无过,况妇人乎!媳妇偶然有失,公姑丈夫谴责,当欣然受之。云媳妇不是,自此当改,则不惟有过无害,即此便增一善矣。若横争我是,得罪公姑,得罪丈夫,是一小过未完,反增一大罪也。

媳妇之倚仗为天者,公姑与丈夫,三人而已。故事三人,必须愉色婉容,曲体欢心,不可纤毫触犯。若公姑不喜,丈夫不悦,久久则恶名昭著,为人所不齿矣,奴仆皆得而抵触我矣。故妇之善事公姑丈夫也,非止为贤与孝也,且以远辱也。

夫者,天也,一生须守一敬字。见丈夫来,便须立起,若宴然高坐,此骄倨无礼之妇也。称夫有定礼,如“相公”、“官人”之类,不云“尔”、“汝”也。如“尔”、“汝”忘形,则夫妇之伦亵矣。凡授餐奉茗,必双手恭擎。未寒进衣,未饥进食,此妇不易之职分也。

媳妇不唯自己要尽孝,尤当劝夫尽孝。语云:“孝衰于妻子。"此言极可痛心,故媳妇以劝夫孝为第一。要使丈夫踪迹,常密于父母,而疏于己身,俾夫之孝行,倍笃于往时,乃见媳妇之贤。若丈夫于公姑,小有违言,便当代为谢罪,曰:“此由媳妇不贤,致使吾夫不顺于公姑,非独丈夫之罪也。请公姑息怒。今后当劝丈夫改过矣。”

妇与姑之最易失欢心者,背后之言语;最易得欢心者,亦背后之言语。如在母家亲戚,夫家亲戚之前.及在自己房中,凡有言语,必称公姑之德,多蒙优待,只是我不能孝顺。展转相闻,公姑岂不大喜乎?!若略有一言怨望,公姑闻之,心必不喜,连当面好处落空矣。虽然,言语之谨肆,发于念头之真假。未有孝顺之心不真,而言语能检点者也。

继姑待媳,多带客气,势所必然。媳妇当此,务以诚心感之。既属己姑,何分前后。凡事极其诚敬,不假一毫虚饰。姑知妇真心相待,自然心欢意悦,并客气都化了。若媳妇胸中,稍分先后,不觉形之辞色,初则彼此客气,既而乖戾无所不至矣。或有媳妇先入门,而继姑后至者,姑尊媳卑,名分不以先后改易,当一于诚敬,不可生怠慢心也。

媳妇于翁,殊难为孝,但当体翁之心,不须以向前亲密为孝也。或翁体不安,须频频浼姑问安为善。

或己为嫡媳,而家有庶姑,其事庶姑,亦须将顺而加礼貌焉。不可恃嫡慢庶,致伤庶姑之心,并伤阿翁之心。若已为庶媳,则宜小心奉侍,曲体庶姑之心。嫡姑在堂,则事庶姑以敬,而礼貌稍杀于嫡姑,统所尊也,姑姑没,并礼貌亦宜尊崇矣。倘或庶姑举止有未合理,媳妇只宜以礼自持,和色婉容,规以正道,不亢傲,不委靡,方为合礼。

婆与媳虽如母子。然母子以情胜,婆媳则重在礼焉。凡婆之衣服器具,银钱酒食,俱不可擅动。婆在房中,开箱看首饰与衣服,或与姑娘小叔密语,俱宜退步,惟命之前始进。又凡有好物好服,察婆欲与姑者,不妨赞成之。

凡公姑与丈夫之亲友,仓卒间到,要留酒食,而银钱偶乏,或庆吊诸仪,银钱无措。媳妇知之,即宜脱簪珥,典衣服,不待公姑开言,方为先意承志,至一二赠嫁器皿,即当公用,不当虑及完全敝毁。若稍有爱惜之语,即伤公姑之心,为下人姗笑。常有公姑宁贷于邻家,而不屑问媳妇借者,其妇之不贤可知也。

平常之家,安能常得甘旨?以供舅姑,然亦有法也。只要诸物烹庖得诀,务令适口,便是甘旨。若遣人办买,必嘱付择其最佳者方买之,此即孝顺妙法也。

一应往还之礼,或行或否,应厚应薄,须一概禀命于姑,不可自作主意。然其中犹有周旋也。待姑家亲戚,须常存要好看之心。母家亲戚,苟礼文可减,一切省之可也。

有等媳妇,不能孝姑,而偏欲孝母,此正是不孝母也。事姑未孝,必贻母氏以恶名,可谓孝母乎?盖女在家以母为重,出嫁以姑为重也。今媳妇必欲尽孝于父母,亦有方略,须先从孝敬公姑丈夫起。公姑喜妇能孝,必归功于妇之父母,必加厚于妇之父母。丈夫既喜妻贤,必云非岳母贤淑,吾妻安得柔和。或夫家富贵,则必有润泽及母家矣。此则女之善孝其亲也。

丈夫有不得意之事,为妻者宜好语劝慰之,勿增慨叹,以助抑郁,但当委婉云,将来自有好日,方谓贤妻。丈夫在馆不归,此是能攻苦读书,不可常寄信问候以乱其心,数数归家,既荒时废业矣。若亲友有书札来,恐有要务,速传送之。

丈夫不事儒业者,或居家营运,出外经商,俱是心血所成,劳四体以赡妻子。为妇者必须悯夫劳役,轸夫饥寒,体恤随顺,方称贤淑,家贫能抚恤慰劳,尤征妇德。若荡子嫖赌,败废祖宗基业,必宜苦谏,至再至三,不听则涕泣争之。

媳妇之善相其夫者,第一要丈夫友爱。世之兄弟不友爱者,其源多起于妯娌不和。丈夫各听妇言,遂成参商,此大患也。为媳妇者,善处妯娌,惟在礼文逊让,言语谦谨。有劳代之,有物分之。公姑见责,多方解劝,要紧之务,先事指点。则彼自感德,妯娌辑睦矣。如我为伯姆,彼为叔娣,倘彼偶疾言遽色,不堪相加,我欢然受之,不争胜气,不与回答,彼自愧悔,和好如初。其或公姑偏爱,多分对象与彼,切勿计量,只是相忘。或我富他贫,我贵他贱,皆须曲意下之,周其不足,不可稍有轻侮。若他富贵,我贫贱,亦宜谦卑委婉,不可先存尔我之见。诸侄、侄女,宜爱之如子,乳少者,助其乳,抱至膝上,常加笑容。己之子女,当令其敬伯母叔母,一如亲母。此要务也。

兄弟一气,必无二心。往往因姒娣之间,自私自利,致伤兄弟之和,此妇之大恶也。妇之贤,第一在和妯娌。妯娌不和,大约以公姑恩有厚薄,便生妒忌,便有争执,此不明之甚也。公姑胸中,如天地一般,有何偏见?若厚于大伯大姆,必是伯姆贤孝,得公姑之欢;厚于小叔婶婶,必是叔婶贤孝。得公姑之欢。正当自反,负罪引慝,改过自新,庶公姑有回嗔作喜之时。岂可不知自责,且有怨望?若公姑独厚于己夫妻,则当深自抑损,凡百分物,让多受寡,让美受恶,方是贤妇人也。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故介妇与冢妇,有尊卑之分,宜随行不敢并行。姑舅若有事,使介妇行者,介妇不得辞劳,欲分任于冢妇。礼也。

妇有必不可辞之职分,又有不可迟缓之行事。客一到门,则茶钟酒杯,箜馔菜碟,俱宜料理,不可委之群婢,更宜速快,迟则恐客不及等待。盖媳妇之职,原须必躬必亲,辛勤代劳。苟义手高坐,便是最不贤之妇。

妇人无事,切勿妄用一文。凡物须留赢余,以待不时之需。若随手用尽,则贫穷可拭目而待,安可不一心节俭也?!妇之贤者,家虽富厚,常要守分,甘淡薄,喜布素,见世间珍宝锦绣,及一切新奇美好之物,皆败家之种子,方为有识妇人。

妇人衣服,宜安本分。富而奢侈,服饰犯分,大不可也。况众人同处,而我一人衣饰独异,为众所指目,小家之妇,欣欣自荣,大家之妇,心必不自安也。

公姑之婢仆,不但不可辱骂也,并不可厉声严色,盖优礼婢仆,既所以敬公姑也。如婢有过失,公姑未见,当好言戒谕之,不必令公姑知之。其或大偷盗,及欲逃亡,媳先知其情者,公姑未晓,亦须禀知。然止可云耳闻。不可显言其状,致难收拾。又须云恐非灼见,再须详察。

本房婢仆,虽宜慈爱,然或触公姑之怒,皆宜重惩,不可护短。但训饬之时,不可烦于言语,恐反开罪于公姑耳。

婢仆衣裳,宜令时加浣濯。髻鬟裤履,须令整顿端齐。若听其蓬头垢面,污秽难堪,甚或身有血渍,面有爪痕,令人不忍见闻,则主妇之不慈不贤,行道之人,皆指摘之矣。

凡物须预谨守防闲,毋令盗窃。万一有此,乃己不能谨密之过,且只忍耐,不妄加猜疑。及轻听人言,辄至仆婢房中搜索。搜出则丧其廉耻;搜不出则彼反有辞。若公家仆婢,及在外之人,尤不可妄指。每因失物,反招大是非,增添闲气,此不可不深思切戒者也。

凡授银物与仆辈,不宜手授,必置几案上,令其自取之。亦须照管,毋令他人窃去也。

凡生养子女,固不可不爱惜,亦不可过于爱惜。爱惜太过,则爱之适所以害之。小儿初生,勿勤抱持。裹而置之,听其啼哭可也。医云:“小儿顿足啼哭,所以宣达胎滞。”乳饮须有节,日不过三次,夜惟鸡将鸣,饮一次。衣用稀布,宁薄无厚。语云:“若要小儿安,常带三分饥与寒。”盖孩提一团和气,十分饱暖,反生疾病。珠帽、项圈、手镯,切不可令着身,无论非从朴之道,而诲盗招拐之祸犹浅,图财丧命之害更深。

富贵之家,爱子过甚。子所欲得,无不曲从之。性既纵成,一往莫御。小有拂逆,便肆咆哮。及至长大,恃强好胜,破败家财,犹系小事,一切刑祸,从此致矣。为父母者,亦曾念及此乎?

子弟幼时,当教之以礼。礼不在精微,止在粗浅。如见尊长,必作揖;长者经过,坐必起立;长者呼召,即急趋之。门内门外,长者问何人,对必以名,不可曰“我”曰“吾”。长者之前,不可喧嚷致争;厅堂之中,不可放肆偃卧。凡事非僮仆所能为者,必须为父母代劳,不可推诿。略举大端,不能遍指,宜触类推广。

童子幼年,不可衣之罗绮裘裳,恐启其奢侈之心,长大不能改也。

○王朗川言行汇纂

名乏鈇,湖广湘阴人。

谨按:古今妇女懿行,其卓卓可纪者,已载于闺范矣。兹编所录,皆其轶事,不少概见。而俭约朴素之风,孝慈忠厚之道,亦妇女所当广其见闻,而是效是则者也。至于待奴婢之道,虐之不可;纵之亦不可;偏听之更不可。故于御下篇而外,又续有取于此。庶几于体恤之中,寓约束之意。委曲以教导于先,严切以防闲于后,皆所以全惠下之仁也。集中所辑嘉言懿行甚多,兹不及全录云。

妇禁十三:一曰干预外政;二曰入寺烧香,许愿祈男;三曰无故聚饮,即有事饮酒,不得沉醉;四曰会诸姻党,则席熟谈;五曰痛挞奴婢,及恶声詈骂;六曰优厚三婆;七曰侈蓄珠翠;八曰看龙舟、观灯、观会,诸外场杂遝事;九曰与妯娌斗胜;十曰分理是非;十一曰不亲中馈;十二曰厌夫交友宾客;十三曰贪嗜肥甘。

朱子家范。一曰妻妾无妒则家和;二曰嫡庶无偏则家兴;三曰奴仆无纵则家尊;四曰嫁娶无奢则家足;五曰农桑无休则家温;六曰宾祭无坠则家良。

陆象山先生尝谓人家要有三声:读书声,孩儿声,纺织声。盖闻读书声,觉圣贤在他口中,在我耳中,不觉神融;闻孩儿声,或笑或泣,俱自然籁动天鸣,觉后来哀乐情致,较此殊远;闻纺织声,则勤俭生涯,一室儿女,觉有豳风七月景象。最可厌者,妇女啐骂声也,恶也;饮酒喧呶声也,狂也;街巷谈笑声也,谲也;妖冶歌唱声也,淫也。与其闻此,不若聆犬声于夜静,闻鸡声于晨鸣,令人有清旷之思。

袁了凡先生初艰嗣,后乃生若思。母作冬袄,将鬻絮。先生曰:“丝绵轻暖,箧中自有,何必鬻?”母曰:“丝贵絮贱。吾欲以丝易絮,多制絮衣,赠亲戚中寒无衣者。”先生曰:“有是哉,此子寿矣。”

衡公岳知庆阳,僚友诸妇会饮。在席者金绮烂然,公内子荆布而已。既归不乐。公曰:“汝坐何处?”曰:“首席。”公曰:“既坐首席,又要服饰华好、富贵可兼得耶?”至今传为美谈。

橙墩好客。有妾苏氏,善持家。一日燕客,失金杯,诸仆啧啧四觅。苏氏诳之曰:“金杯已收在内,不须寻矣。”及客散,对橙墩云:“杯实失去,寻亦不得。公平日好客,岂可以一杯故,令名流不欢乎?”橙善其言。

大司徒马森,其封君讳某,年四十始得一子。一日婢抱出门,从高阶失手下坠;破其左额,旋死。封君见之,即令婢遁去,而自抱死子,曰:“失手致之伤也。”妇哀痛,寻婢挞之,无有矣婢归匿母家,言其故。婢父母日夜吁天,愿公早生贵嗣。次年果生子,左额宛然赤痕,即司徒也。

晋陵钱氏,顾成之媳也。钱氏往母家,夫家疫盛,转相传染,亲戚不敢过。夫家八人,俱将毙。钱闻欲归家,父母阻之,钱曰:“人为侍养公姑而娶媳。今公姑既病笃,忍心不归,与禽兽何异?吾往即死,不敢望吾亲惜也。”只身就道。其家忽听鬼相语曰:“诸神皆卫孝妇归矣,速避速避。”八人皆活。

欧公池嫡母所生。两兄皆庶出。父以公属嫡,欲厚之。公妻冯氏,请于舅曰:“嫡庶为父母服,有差等否?舅曰:“无。”冯氏曰:“均子也,服无差等,岂可异乎?”舅大悦,从之。妇人未尝读书明理,性情多有僻处。不孝敬舅姑丈夫,却诵经礼佛;不周济骨肉姻亲,却布施僧道;不享现世和平之福,却望来生渺茫富贵。此诚女流中之下愚者。噫,岂有骄悍妒恶,而长享富贵,德性贤良,而堕落轮回者哉?!

登人之堂,即知室中之事。语云:“入观庭户知勤俭,一出茶汤便见妻。老父奔驰无孝子。要知贤母看儿衣,子之孝,不如率妇以为孝。妇能养亲者也,朝夕不离。洁奉甘旨,而亲心悦。故舅姑得一孝妇,胜得一孝子。妇之孝,不如导孙以为孝。孙能娱亲者也,依依膝下。顺承靡违,而亲心悦。故祖父添一孝孙,又添一孝子。人之居家,凡事皆宜先自筹度,立一区处之方,然后嘱付婢仆为之,更宜三番四覆以开导之。如此周详,犹恐不能如吾意也。今人一切不为之区处,事无大小,但听奴仆自为。不合己意,则怒骂鞭挞继之。彼愚人,止能出力以奉吾令而已,岂能善谋,一一暗合吾意乎?不明如此,家安能治?!

仆婢天资愚鲁,其性善忘,又多执性,所行甚非,而自以为是,更有秉性躁戾者,不知名分,轻于应对。治家者,须明此理,于使令之际,有不如意,少者悯其智短,老者惜其力衰,徐徐教诲,不必嗔怒也。有诗云:“此辈冥顽坠下尘,只应怜念莫生嗔。若能事事如君意,他自将身作主人。”

小过宜宽,若法应扑责,当即处分。责后呼唤,辞色如常。不可啧啧作不了语,恐愚人危惧,致有他变。

凡婢仆有争斗者,主父母闻之,即时呵禁之。不止,分曲直以杖之,曲者多杖,或一止一不止,则独杖其不止者。

婢仆之言,变乱是非。其意以言他人短,可以悦主人主母之心。苟不知其弊,听信其言,则弟兄妯娌,必至不和,邻里亲戚,必至不睦。有以肤受愬者,宜叱曰:“我不眼见。”驾言他人毁骂主翁者,宜叱曰:“我不曾耳闻。”则此辈无所施其欺矣。

人家仆婢,不可一处饮食,须内外各别。屋多地宽,宜婢内仆外各食。屋少,不妨仆先婢后,亦犹夫各食也。所以然者,仆婢同食,语言之间,未免错杂,非宜家之道也。下人有分别,则上人愈有分别矣。

待小人女子,不可无信,婚姻一节,尤宜慎之。每见人家婢仆,伏侍勤劳,主人即以某婢许某仆。家长一言出口,婢仆百诺于心。或家事迁延,迟疑不决,无识小人,见其为期无定,未免埋怨偷安,主人闻之嗔怒,或改悔前言,男女失望,遂萌异念。奸拐逃盗,变幻百出矣。为人上者,务宜酌量于前,断勿改悔于后。婚姻为一生大事,许定岂容更易?况童婢同在一堂,虽在下人,宁无羞耻?莫如平时不轻许,待二十岁内外,择男女相称相宜者许配。许定即婚,则百弊不生,闺门亦肃矣。

○《女训约言》

出《言行汇纂》,未详姓名。

谨按:妇德所尚,与其所以当戒,已散见于集中矣。兹编载女德二十四条,女戒八十条,则又举妇女所切要,及易犯者,而荟萃其义,撮总其词。虽不识字义之妇女,有能举此诸条,代为讲说,亦可了然于心口之间,而知所法戒矣。此予所以编女教而终之以此也。

女德

性格柔顺,举止安详。持身端正,梳妆典雅。

低声下气,谨言寡笑。整洁祭祀,孝顺公姑。

敬事夫主,和睦妯娌。礼貌亲戚,宽容婢妾。

教道子女,体恤下人。洁治宾筵,谨饬门户。

早起晚眠,少使俭用。学制衣服,学做饮食。

打扫宅舍,收拾家伙。蚕桑纺织,孳生畜牲。

有此女德,虽贫贱之家,人看得自然贵重。虽没好衣服首饰,有好声名,自然华美。又携的本家父母,与阖族亲眷,都有光彩。似这等,也不枉生女一场。

女戒

奠举止轻狂,奠妖乔打扮。莫高声大笑,莫耳软舌长。莫搬弄是非,莫离间骨肉。

莫烦言絮聒,莫巧言狐媚。莫耳边萋晰,莫背后唧哝。莫凭空说谎,莫喜佞悦谗。

莫逼墙窃听,莫偷眼邪视。奠眼空意大,莫口甜心苦。莫嫉人胜己,莫夸己笑人。

莫仿效男妆,莫仿行男礼。莫卖弄颜色,莫炫耀服饰。奠毒手打人,莫恶口骂人。

奠无病称病,奠无忧而忧。莫蓬头垢面,莫赤胸袒膊。莫显见亵服,莫露出枕席。

莫男妇同席,莫男女授受。奠买命算卦,莫听唱说书。莫随会讲经,莫修寺建塔。

莫打醮挂幡,莫庙宇烧香。莫招神下鬼,莫魇镇害人。莫看春看灯,莫学弹学唱。

莫狎近尼姑,莫招延妓女。莫结拜义亲,莫来往三婆。莫轻见外人,莫轻赴酒席。

莫奈言传外,莫外言传内。莫倚门看街,莫酒醉失仪。莫忤逆不孝,莫搅家不贤。

莫唆挑夫主,莫欺瞒夫主。莫侮慢夫主,莫钤束夫主。莫溺爱儿女,莫偏向儿女。

莫口谈夫过,莫埋怨家贫。莫妯娌不和,莫伯叔争胜。莫嫉妒婢妾,莫凌虐仆从。

莫怠慢穷亲,莫结怨邻家。奠心贪口馋,莫滥费折福。莫随有随尽,莫随做随毁。

莫轻剪罗缎,莫多宰鸡鹅。莫懒惰邋遢,莫抛撤物件。莫干预外事,莫私放钱债。

莫盗转财物,莫阴厚母家。

以上皆亏损女德之事,虽其中小小出入者,皆世俗常态,然不可不谨也,其余则荡礼逾闲矣。失妇德而荡礼逾闲,纵生长富贵家,衣服首饰,从头到尾,都是金珠,都是绫锦,也不免被人嗤笑,玷辱父母。噫!父母生养我一场,我不能与他争些志气,增些光彩,反因我玷辱,被入嗤笑,我心何安?仔细思想。

附录:

陈宏谋字汝谘临桂人雍正甲辰进士由翰林历官中外凡历巡抚者十有三任以总督兼巡抚者四任入为吏部尚书乾隆三十六年以东阁大学士予告归卒于道赠太子大傅赐谥文恭入贤良祠宏谋内行敦笃奉职勤慎少有过失所在视官如家爱民如子兴利救弊知即为之在乡奏免粤省劝恳浮粮捐设临桂学(四库全书·史部·地理类·总志之属·大清一统志卷三百五十六)

五、在官法戒录

卷之一

卷之二

卷之三

卷之四

天下之人无过善、不善之两途,而人之慕乎善,而远不善也,则不外于法、戒之两念,予有四种遗规之刻,盖冀天下人,无男女少、贵贱贤愚,均有所观感,兴起见善者而以为法,见不善者而以为戒也。

云尔既又思之,人有在四民之外,势所不能无,而又关系民生之利害,吏治之清浊,不可以无化诲者,则官府之胥吏是也。古者三百六十之属,皆有府史胥徒府掌廪藏者,即今之库吏也;史掌文案者即今之吏典也。胥,即今之都吏为徒之什长徒即今之隶卒也,是为庶人在官,其禄同于下士,其田在远郊之地,充人掌之春秋月吉,读法书其孝友睦姻得与于乡举里选之列故,当时僚隶舆台之守法循分,岂惟风俗之醇,抑上之人教养成就之有其具也。秦燔诗书人以吏为师,汉制能讽书九千字以上乃许为吏,当时刻史守相自辟其属恒求其贤者以为吏而进,达之而吏亦皆朿身自好,以蕲不负上之知,故一时名公巨卿起家掾吏者,不可胜纪。两汉吏治最为近古非,由吏之得人而然乎魏晋而后,流品遂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吏始不得与清流之班,沿及隋唐以降,科贡之势重而吏之选益轻矣。

然国家设官置吏,官暂而吏久也,官少而吏众也,官之去乡国常数千里,簿书钱谷或非专长,风土好尚或多未习,而吏则习熟而谙练者也,他如通行之案例,与夫缮发文移,稽查勾摄之务,有非官所能为,而不能不资于吏者。则凡国计民生系于官,即系于吏,吏之为责不亦重乎?

而为吏胥者,类皆有机变之才智不能安于畎亩耕凿之朴,以来役于官。因盘据其间子弟亲戚转相承授,作奸犯科,相习熟为固然,而不知礼义之可贵,为官者亦多方防闲之,摧辱之,几若猛兽搏噬之不可驯扰。夫防之愈严,作弊亦愈巧,摧之愈甚,自爱之意愈微,将嚣然丧其廉耻之心,以益肆其奸猾狡黠之毒,官吏相蒙国计民生于焉。交困而贪昧陋劣之员,受其牢笼牵鼻沦胥以败也,又不足言矣。

昔刘晏以吏人不可用谓吏,无荣进则利重于名,我国家立贤无方吏员一途咸有进身之阶,惟其才之所宜未尝,限其所至则固有荣进之可期矣,即或不尽荣进而其爱一时之小利,必不如其爱身家子孙之大利,更不如其畏身家子孙之奇祸。

今试语人以于公治狱之阴德,而子孙驷马高车充溢门闾,未有不欣然慕效者也。语以王温舒舞文巧诋奸利受财,而鼻至于五族,未有不悚然易虑者也。特无以提醒之迁善远罪之良心,无缘而动耳,上以君子长者之道待人,而人不以君子长者之道自待者,非人情也。

矧吏胥多读书识字粗知义理,习典故明利害,视田野之愚氓闺门之妇孺其化诲当更易易,为官者,方日资其心思才力,以成其政治,而顾视为化外之人,不一思所以化诲之,听其日习于匪僻于心何安,而于事又宁有济乎。

余于听政之暇采辑书,传所载吏胥之事,各缀论断裒为四卷,名曰《在官法戒录》,广为分布,以代文告。

书曰:“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孟子曰:“仁则荣,不仁则辱”。观是录者,善恶灿陈,荣辱由巳,何去何从,必有观感而兴起者矣。

乾隆八年夏四月粤西陈弘谋题于豫章使署

卷之一

粤西陈弘谋榕门编辑

昆山葛正笏搢书 

长洲张凤孙少仪同订

临川李安民书臣参校

总论

总论

太公阴符曰。治乱之要。其本在吏。吏有重罪十。一、吏苛刻。二、吏不平。三、吏贪污。四、吏以威力胁民。五、吏与史合奸。六、吏与人无惜。七、吏作盗贼。使人为耳目。八、吏贱买贵卖于民。九、吏增易于民。十、吏震惧于民。夫治者有三罪、则国乱民愁。尽有之、则民流亡而国不可守。又曰、为吏守职。为民守事。各居其道、则国治。国治、则都治。都治、则里治。里治、则家治。家治、则善恶分明。善恶分明、则国无事。国无事、则外不怀怨。内不徼争。【后汉书注】

周官自府吏胥徒、以至鄙师县正之属。皆所谓吏也、太公所言十重罪、已尽后世作吏之弊。天下治乱。实基于此。为吏者、当知已与命官、虽有尊卑、其为民生休戚所系则一、不可不自勉也。

王仲宣曰。大凡执法之吏。不窥先王之典。缙绅之儒。不通律令之要。彼刀笔之吏。岂生而察刻哉。起于几案之下。长于官曹之间。无温裕文雅以自润。虽欲无察刻、弗能得矣。竹帛之儒、岂生而迂缓也。起于讲堂之上。游于乡校之中。无严猛断割以自裁。虽欲不迂缓、弗能得矣。【本集】

为吏者。熟悉律例。可以断狱决疑、此用其所长也、若用以舞文、或务为深入、则流毒便不可当、非法之有弊、乃心之无良也、可弗戒与。

范蔚宗曰。曾子云、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则哀衿而勿喜。夫不喜于得情、则恕心用。恕心用、则可寄枉直矣。夫贤人君子断狱、其必主于此乎。郭躬起自佐史、小大之狱必察焉。原其平刑审断、庶于勿喜者乎。若乃推已以议物、舍杖以探情。法家之能庆延于世、盖由此也。【后汉书郭躬传论】

狱吏虽微、而其操生杀之权、与大吏等、且凡狱之成、皆以初上之狱辞为据、轻重出入之间、尤不可以不慎也。范史论郭氏之兴、而归本于察狱平刑、哀衿勿喜、其所以示劝者深矣、

刘公非曰。东西汉之时、贤士长者、未尝不仕郡县也。自曹掾、书史、驭吏、亭长、门干、街卒、游徼、啬夫、尽儒生学士为之。才试于事、情见于物、则贤不肖较然。故遭事不惑。则知其智。犯难不避、则知其节。临财不私、则知其廉。应对不疑、则知其辩。如此、则察举易、而贤公卿大夫、自此出矣。【文献通考】

曹有东西曹、功曹、贼曹、诸名。如今之各房科是也、掾者、属吏之称、书史、主录记、驭吏、驭车者、亭长、收捕盗贼、游徼、循禁奸盗、啬夫、主赋役、平争讼、街卒、如今之巡兵、门干、门下办事小史也、此皆近世所称为贱役、而古昔则儒生学士、往往为之、诚以人之树立、各视其志、不系乎职之贵贱耳。汉公卿多起小吏、而两京人才之盛、吏治之隆、后世莫能及、岂不可慕而可法哉、

苏东坡知徐州、上言。汉法、郡县秀民、推择为吏。考行察廉、以次迁补。或至二千石、入为公卿。古者不专以文词取人、故得士为多。黄霸起于卒史。薛宣奋于书佐。朱邑选于啬夫。邴吉出于狱史。其余名臣循吏、由此而进者、不可胜数。唐自中叶以后、方镇皆选列校以掌牙兵。是时四方豪杰、不能以科举自达者、皆争为之。往往积功以取旄钺。虽老奸巨盗、或出其中。而名卿贤将、如高仙芝、封常清、李光弼、来瑱、李抱玉、段秀实之流、所得亦已多矣。今世胥史牙校。皆奴仆庸人者。无他、以不用故也。今欲用胥史牙校、而胥史行文书、治刑狱钱谷、其势不可废鞭挞。鞭挞一行、则豪杰不出于其间。故凡士之刑者不可用、用者不可刑。臣愿陛下采唐之旧。使监司郡守、共选士人、以补牙职。皆取人材心力、有足过人、而不能从事于科举者。禄之以今之庸钱、而课之镇税、场税、督捕盗贼之类。自公罪杖以下、听赎。依将校法、使长吏得荐其才者。第其功阅、书其岁月、使得出仕、而不以流外限其所至。朝廷察其尤异者、擢用数人。则豪杰英伟之士、渐出于此途。而奸猾之党、可得而笼取也。【本集】

文武异才、各有所托而兴、自古流品、诚不足以限人也、今世吏胥、多由读书未就、执事公门、未尝非士类也、及以吏员入官、为守令、为监司、未尝限其所至、与唐宋流外官之制不同、有志者、正可乘时自奋矣、若夫鞭挞之施、视乎其人之自爱与否、人果有心向上、必能守法远罪、又何必废刑、而后士有可用乎、

东坡论积欠状云。凡今所催欠负、十有六七、皆圣恩所贷矣。而官吏刻薄、与圣意异。舞文巧诋、使不该放。大率县有监催千百家、则县中胥徒、举欣欣然日有所得。若一旦除放、则此等皆寂寥无获矣。自非有力之家、纳赂请赇、谁肯举行恩贷。而积欠之人、皆邻于寒饿、何赂之有。其间贫困扫地、无可蚕食者、则县胥教令通指平人。蔓延追扰、自甲及乙、自乙及丙、无有穷已。每限皆空身到官。或三五限、得一二百钱、谓之破限。官之所得至微、而胥徒所取、盖无虚日。俗谓此等为县胥食邑户。嗟乎。圣人在上、使民皆为奸吏食邑户、此何道也。臣自颍移扬、舟过濠寿楚泗等州。所至麻麦如云。每屏去吏卒、亲入村落。访问父老、皆有忧色。云丰年不如凶年。天灾流行、民虽乏食。缩衣节口、犹可以生。若丰年举催积欠、胥徒在门、枷棒在身、则人户求死不得。孔子曰、苛政猛如虎。以今观之、殆有甚者。水旱杀人、百倍于虎。而人畏催欠、乃甚于水旱。臣窃度之。每州催欠吏卒、不下五百人。以天下言之、是常有二十余万虎狼散在民间。百姓何由安生、朝廷仁政、何由得成乎。【同上】

追呼之扰、摹写曲尽、读此而不动心、犹刮民脂髓、快其吞噬者、真与虎狼无异、天地间如何容得、

廖莹中曰。古者尚书令史、防禁甚密。宋法、令史白事。不得宿外。虽座命亦不许。李唐令史不得出入、夜锁之。韩愈为吏部侍郎、乃曰。人所以畏鬼、以其不见鬼。如可见、则人不畏矣。选人不得见令史、故令史势重。任其出入、则势自轻。不禁吏出入、自文公始。【江行杂录】

宪司之有关防、皆为吏胥作弊而设、若使人人守法奉公、何妨洞开重门、愿诸曹皆以君子自待、勿使上人视之如鬼、且防之若盗也、

沈存中曰。天下吏人、素无常禄。唯以受赇为生。往往致富者。熙宁三年、始制天下吏禄、而设重法以绝请托之弊。【梦溪笔谈】

今书办原给饭食之费、即吏禄也、若辈动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岂能分外不取一钱、但须不骫于法、无碍于理者、方可、若专以索诈为事、赃罪既多、未有不身罹重法者、所得之钱、正如刀头之蜜、食之未必能饱、而适足以杀身、亟宜翻然悔悟也、

李之彦曰。谚有之、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理也。近世豪家巨室、威力使令、逼人致死。但捐财贿、饵血属、坦然无事。至如人或逋负、督迫取偿。必使投溺自经、然后已。由此观之。乃是杀人还钱、欠债偿命。【东谷所见】

豪家恃势、鱼肉小民、未有不结交胥吏者、胥吏贪其贿赂、未有不甘心为之指使者、夫胥吏于所害之人、大抵乡里相识、非亲即友、何忍助恶为虐、苟能出其良心、主持公道、不为富豪所使、则富豪无所倚恃、或稍知敛戢、不致肆行无忌、丧厥身家、所全者、岂独在贫弱之人乎、

又曰。今日囹圄、供答不由于民情、可否一听于吏手。往往自撰情款一本、令囚人依本书之。更不可增损一字。真情无所赴愬。呼天神不闻号地祇不听。痛哉痛哉。夫狱讼所以平曲直、雪冤枉也。今有财者胜、无财者负。有援者伸、无援者屈。豪强得志、贫弱衔冤。此岂国家之福耶。愿司听断者、在在持平如衡。事事至公如鉴。天下何患不太平。【同上】

临审私串口供、既审删改招册、种种弊端、无非为钱所使、须知词讼内帮一边、必害一边、已之所得有几、人之受累无穷、故鉴虚衡平四字、不独官府之良规、亦吏人之要训也、

又曰。贪欲二字、坏尽世间人。得便宜处再往、得便宜事再做、终有悔吝之时。今日进得一步、明日又求进一步、恐是颠隮之兆。堆金积玉、来处要明。越分过求、余殃在后。卧病垂死、术数未休。几年劳役、一场春梦。纵饶得受用、能有几多时哉。【同上】

世俗所称得便宜、不过为声色货利耳、不知此皆身外之物、营求何益、况衙门中所得之钱、更多罪过几见害众成家、子孙享□者乎、惟一生行几件善事、与人方便、身心何等快乐、兼可贻福后嗣、愿身在公门者、毋忘来处分明之一语也、

李昌龄曰。人之处世、不可不积阴德。夫不积阴德者、未见其有后也。故于定国父、治狱多阴德、而知其子孙必兴。孙叔敖有埋蛇之阴德、而母知其必贵。信有之矣。然阴德亦甚易积。不独富贵有力者、虽寻常之人、皆可积也。盖所谓积阴德者、非谓广散金谷、斋设僧道、建造寺观、然后谓之积阴德。凡为此者、乃愚人作业福、非积阴德也。或曰、何谓业福。予对曰。盖彼所聚之财、取之多不义。取不义之财、而广布施、设斋供。故谓之作业福、非积阴德者也。所谓积德者、常操不害物之心。出入起居、种种行方便。如此便是积阴德也。今姑以其小者言之。如蛾之赴火、蚁之堕渊、而吾能救之。亦是积阴德。矧夫人有饥寒、吾能饱暖之。人有疾厄、吾能安乐之。救人之患难。解人之仇怨。济人之困贫。不没人之善。不成人之恶。不言人之过。凡此之类、皆积阴德也。常以方便存心、随力行之不已、则阴德亦厚矣。殆见福寿之增崇、门户之盛大、子孙之荣显、不求而至。予言不欺、力行之可也。【乐善录】

方便处处可行、公门中尤易行、罪孽处处可作、公门中尤易作、此篇虽为众人说法、于吏役尤切、所当书绅也、

马贵与曰。西汉公卿士大夫、或出于文学、或出于吏道。亦由上之人、并间此二途以取人、未尝偏有轻重。故下之人、亦随其所遇、以为进身之阶。而人品之贤不肖、初不系其身之或为儒、或为吏也。故公孙弘之儒雅。丙吉之贤厚。龚胜之节掺。尹翁归之介洁。亦不嫌于以吏发身。则所谓吏者、岂必皆浮薄刻核之流、而后始能为之乎。东京才智之士、亦多由郡吏而入仕。以胡广之贤、而不免为郡散吏。袁安世传易学、而不免为县功曹。应奉读书、五行并下、而为郡决曹史。王充之始进也、剌史辟为从事。徐稚之初筮也、太守请补功曹。当时并不以为屈也。

【文献通考】

又曰。成周之制、元士以上、命官也。府史胥徒、庶人之在官者也。然下士与庶人在官者同禄、则未尝贵官而贱吏也。后世为胥吏者、作奸犯科、不自爱重。故为世所轻、而儒者尤耻与为伍。秦弃儒崇吏、西都因之。萧曹以刀笔吏佐命为元勋。故终西都之世、公卿多出胥吏。而儒雅贤厚之人、亦多借径于吏以发身。其时儒与吏、未甚分别。故以博士弟子之明经者、补太守卒史而不以为恧也。【同上】

观此二条、可知自古吏胥、为储才之地、今虽不能如昔所云、而有志者、正不因吏胥而贬损也、尚其激昂奋发、妣美前贤、为吏胥吐气也、

王凝斋曰。自圣贤以至于凡庶其德远矣。自割股以至勃磎、其行远矣。自让国以至攫金、其事远矣。由初而言、善恶之间、不能以发。而其终之远、乃如是焉。独不免为习所移尔。习之移人、虽豪杰之士、有不能免者。而况于中材乎。此为人上所以有教也。【掾曹名臣录序】

孔子以性相近、习相远为训、则天下之大、无人不在相近相远之中、而其易于相远、且多由善而习于不善者、莫如胥吏、盖以处为恶之地、入为恶之群、又有可以为恶之才、迫以不得不为恶之势、故一为吏胥、而终其身无为善之日、子孙受为恶之害、不可胜计矣、序掾曹而首论及、此其勉胥吏也至矣、

子承乏侍郎、摄印章而治财赋。阴观诸司掾吏、有知琴书、可教诲。因录我朝名士、出于掾曹、至显宦者数人、为一卷以示。皆有勃然兴起之色。乃知人性果不相远。一脱故习、至君子不难矣。【同上】

天下之人、有知书者、即有不知书者、惟胥吏无不知书者也、即无不可教诲者也、世人于胥吏、贪鄙者、慕而效之、不然、则又鄙夷而厌贱之、未有思所以教之者、凝斋作传以示、使之勃然兴起、其望胥吏也厚矣、

昔元好问曰。自风俗之坏、上之人以徒隶遇佐史。甚者、先以机诈待之。廉耻之节废、苟且之心生。顽钝之习成。实坐于此。而佐史亦以徒隶自居。身辱而不辞。名败而不悔。甚矣、人之不自重也。吁、遇之以徒隶、待之以机诈、我固不可以不自省。若自暴自弃、而不自重、尔曹岂可以不戒乎。【同上】

人虽至愚、见人以机诈苟且顽钝相待、未有不□然怒者、惟胥吏则视为固然、恬不为耻、及其犯法罹刑、亦复不以为辱、固由待之者非、亦胥吏之自待先薄也、凝斋以此自省、并冀胥吏之自重、其警省乎史胥也、抑又切矣、、按凝斋先生、名鸿儒、少工书法、未为人知、里人有为府史者、尝以其书置府中、知府段坚、见而奇之、遂收之门下、卒成名儒、是其一生之学问渊源、功名际会、皆由史胥中阅历得来、故言之亲切而有味也、观所录十三人、皆卓然自立、不为习俗所移者、豪杰之士、不可闻风兴起乎、至于从案牍中、别识人材、以广造就、则尤官长雅意、凝斋之心、亦即段公之志耳、

颜光衷曰。古云、公门中好修行、何也。夫公门常常比较、时时刑罚。其间贫而负累。冤而获罪。愚而被欺。弱而受制。呼天控地、无可告诉。惟公门人、下接民隐。上通官情。艰苦孤危之时、扶持一分、胜他人方便十分。宽假一次、胜他人方便十次。若能释贫解冤。教愚扶弱。无乘危索骗。无因贿酷打。无知情故枉。无舞文乱法。则一日间、可行十数善事。积之三年、有数万善事。人当困厄、谁不知感。神明三尺、宁无保佑。自然吉庆日至、子孙昌盛。如其不然、怨毒之财、得亦非福也。【迪吉录】

亲切指点、见得衙门中人、随处可以为善也、积德固易、积恶亦易、视人存心如何耳、

王心斋倡道海陵郡。诸掾吏以事至海陵、相率诣之先生无他言。苐曰、心地好、前程保。【言行汇纂】

六字可作掾吏箴、盖惟心地好、则不妨于作吏、不然、未有不造恶招祸者也、

陈眉公云。汉人取吏、曰廉平不苛。平则能在其中矣。曰廉能者。后世不熟经术之论也。【长者言】

人须心中无欲、方能心平、心平、方能事平、故廉又为平之本、吏多不能廉、亦不肯廉、故动多不平之事、虽有能、适足济其恶耳、

又曰。当官若不行方便、做什么。公门里面好修行、凶什么。刀笔杀人人自杀、唆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欺什么。他家富贵前生定、妒什么。前世不修今受苦、怨什么。岂可人无得运时、急什么。人世难逢开口笑、恼什么。补破遮寒暖即休、摆什么。才过三寸成何物、馋什么。死后一文将不去、吝什么。前人田地后人收、占什么。得便宜处失便宜、贪什么。聪明反被聪明误、巧什么。虚言折尽平生福、谎什么。是非到底自分明、辨什么。恶人自有恶人磨、憎什么。冤冤相报几时休、仇什么。人生何处不相逢、狠什么。世事真如一局棋、算什么。谁人保得常无事、诮什么。穴在人心不在山、谋什么。欺人是祸饶人福、卜什么。【言行汇纂】

劝世歌曰。心不光明点甚灯。念不公平看甚经。大秤小斗吃甚素。不孝父母斋甚僧。妙药难医冤业病。横财不富命穷人。利己害人促寿算。积善修行裕子孙。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暗中阴骘分明有。远在儿孙近在身。守口莫谈人过短。自短何曾说与人。生事事生君莫怨。害人人害汝休嗔。欺心折尽平生福。行短天教一世贫。【解人颐】

二则皆警世通言。余取其尤切于胥吏也、故节录之、官衙中人、果能每日常念此一遍、诸般过恶、自从此减矣、

惜字十八戒。 卖旧书废纸与人【印封残册废卷同、】遗弃污秽中。 脚下践踏。 糊窗壁。 覆瓿裱画。 拭几砚。擦垢秽。 燃灯夜照。 点火吃烟。 刀剪裁破。因怒扯碎。 以书籍作枕。 与妇女夹针线。 嚼烂吐地。 塞墙壁孔内。 烧灰仍弃于地。【言行汇纂】

广惜字真诠。 下笔有关人性命者、此字当惜。 下笔有关人名节者、此字当惜。 下笔有关人功名者、此字当惜。 下笔属人闺阃阴事、及离婚字者、此字当惜。 下笔离间骨肉者、此字当惜。 下笔谋人自肥、倾人自活者、此字当惜。 下笔凌高年、欺幼弱者、此字当惜。 下笔挟私怀隙、故卖直道、毁人成谋者。此字当惜。 下笔唆人构怨、代人架词者、此字当惜。 下笔恣意颠倒是非、使人含冤者、此字当惜。 下笔喜作淫词艳曲、兼以诗札讥诮他人者、此字当惜。 下笔剌人忌讳、令终身饮恨者、此字当惜。【同上】

以上二则、相传为文昌帝君语、事虽无考、而文字发天地之秘、起万化之原、为圣人所作、敬之则蒙福、亵之则获祸、此千古不易之理也、身在官衙、以纸笔给事、几案丛杂、最易犯不敬之罪、至广惜字各条、则今之胥吏、所习以为利、而惟恐其不能者也、下笔时苟存慎惜之心、则于为善去恶也、不远矣、

徐太室曰。一手诘盗、一手窃盗赃、故前盗死而后盗生。一面惩奸、一面窥奸妇、故此奸伏而彼奸起。【归有园尘谈】

衙门中日日治奸治盗、而胥役不免为奸盗之事、千般计巧、所瞒昧者止一官耳、衙门而外、人人自为奸盗、清夜扪心、能不通身汗下、

胡端敏公曰。瞒人之事弗为。害人之心弗存。则为良吏。【存业纳】

此二语、亦人所易知、但身入公门、则无人不作瞒人害人之态、无时不行瞒人害人之计、且有自悔不能瞒人害人者、有惟恐瞒人害人之不巧者、时地使然、习而不察耳、愿书此二语于廨舍、以为群吏朝夕之警焉、

龚戆庵问龙潭老人曰。近世善恶报应、颇觉差池。岂苍苍者亦愦愦耶。龙潭指天而语之曰。此老虽不急性、却有记性。要其终观之可也。【同上】

不急性、不过幸免于旦夕、有记性、断难免祸于将来、所谓到头终有报也、世有身为胥吏、倚官衙权势、陷害良民、以致家益富饶、门户鼎盛者、人每惊而异之、甚且羡慕而效法之、是皆不知天之有记性者也、

宋潜溪曰。积邱山之善、尚未得为君子。贪丝毫之利、便已陷于小人。【言行汇纂】

凡为吏胥、固无事无时、不作图利想也、尝自问能不陷于小人否、

人不改过、多是因循退缩。须奋然振作。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如毒蛇啮指、速与斩除。无丝毫凝滞。此风雷之所以为益也。【同上】

人之指吏胥、皆曰衙蠹、盖由贪利如饴、作恶种种、吸人脂膏、有如蛇蝎也、苟欲改恶从善、当如昨日死、今日生、方可振作、更当看作毒蛇啮指、方可斩除、稍一因循、毒重难救矣、可不惧哉、

凡吏立身正直、自能服人。若动逞意气、故作威棱、此怨府也。【同上】

逞意气而作威棱、意气有时而平、若使衙门胥吏、倚附权势、吞噬无餍、其为怨府也、不知几何矣、

可以一出而救人之厄、一言而解人之纷、此亦不必过为退避也。但因以为利、则市道矣。【同上】

救厄解纷、莫如在官之人。所虑者、以财利为行止、全无公义、包揽扛帮、如虎生翼、教猱升木、祸胎怨府、岂止市道而已、

华彦民曰。蛾之种类不一。有一种名曰扑灯蛾。似蝶而小。夜飞见灯则扑之、遂殒其躯夫蛾之扑灯、向明而来、初岂谓其害已哉。必资其气焰、利其膏泽、故轻身投之。迨知祸、则已无及矣。【解人颐】

胥吏倚势作奸、舞文纳贿、将谓得财可以养生、未几身命难保、然则非理营逐、早夜孜孜、唯恐不巧者、正其招祸取死、唯恐不速者也、与扑灯之蛾、何以异耶、

唐翼修曰。凡为公门胥役者、其处心积虑、大约与屠业者相似。初未尝不具慈悯心。积久便成杀机。习惯则生意日微矣。故有初入衙门、犹有顾忌之念。到老年便成猾贼、良心澌灭殆尽。又有自家尚是好人、大众交摘、竟堕恶道者。盖其平日狐假虎威、自谓豪杰作用。欣欣得意。不知积孽多端、不惟自身受之、且祸延后代。仔细思之、亦何益乎。休论其远。即观目前。害人过多。索诈恐吓、为乡邑所侧目。一旦身罹法网、懊悔无门。虽日诵经礼忏。亦无救于万一矣。古云、明有王法、幽有鬼神。思之思之。【人生必读书】

危言苦语、曲尽情态、可知身入公门、真人鬼关也、苟有良心、能不猛省、

府史胥徒、其未在官之先、未必不良善也。及一入公门、而口之所出、多非实言。身之所行、多非正事。盖不如是、则不足以给一家之用。何也。彼既已在官、则以公门为恒产。上不能读书以求禄。次不能耕稼以谋生。次不能工贾以求利。八口之需、皆望于公门所出。使口必择言、身必择行、将终岁无担石之入。室人交谪、嗷嗷待哺者、谁为养育。势不得不丧其本心、言不义之言、行不义之行、以取不义之财、给一家之用也。及取之既惯、则竟视为应得之物、无害于天良、而大肆其贪残矣。【同上】

托业在是、必谓一钱不取、诚有所难、但取之有道、须是于理无碍、于心可安者、方不损阴骘、若一味贪婪、恃威吓诈、但知饱身肥家、全不顾人死活、究之饮□前定、非可强求、分外不能有毫末之增、徒使罪恶如山、祸延妻子、孰得孰失、愿执役公门者熟、思而审处之也、

顾亭林曰。汉武从公孙弘之议、下至郡太守卒史、皆用通一艺以上者。唐高宗总章初、诏诸司令史考满者、限试一经。昔王粲作儒吏论。以为先王博陈其教、辅和民性。使刀笔之吏、皆服雅训。竹帛之儒、亦通文法。故汉文翁为蜀郡守、选郡县小吏、开敏有材者、张叔等十余人。亲自饬厉、遣诣京师、受业博士。后汉栾巴为桂阳太守、虽干吏卑末、皆课令习读。程试殿最、随能升授。吴顾邵为豫章太守、小吏资质佳者、辄令就学。择其先进、擢置右职。而梁任昉有厉吏人讲学诗。然则昔之为吏者、皆曾执经问业之徒。心术正而名节修。其舞文以害政者寡矣。【日知录】

为吏用通艺明经之人、以其明理而后可以任事、有识而后可以有为也、今之吏胥、未尝非曾读经书之人、乃读书时原为营求科第、徒资口耳、全无心得、一旦弃举业、入公门、益视经书为无用、其存心行事、虽显悖经书、亦不及□、心术如何不坏、名节如何能立、顾先生此议、崇重学术、厚望吏胥、两得之矣、

又曰。周官太宰、乃施典于邦国、而陈其殷、置其辅。后郑氏曰。殷、众也、谓众士也。辅、府史、庶人在官者。夫庶人在官、而名之曰辅。先王不敢以厮役遇其人也。重其人。则人知自重矣。【同上】

柳子厚言有里胥而后有县大夫、有县大夫而后有诸侯、有诸侯而后有方伯连率、其间等威贵贱、迥不相侔、而其事则皆敷政理民、以辅佐天子者也、试看今日檄行、不曰该管官吏、则曰官参吏处、事无大小、有主持之官、即不能无承行之吏、苟明于陈殷置辅之义、吏益知所以自重爱、而不肯知法而犯法矣、

又曰。元初有宪官疾、吏往候之。宪官起、扶杖而行、因以杖授吏。吏拱手却立、不受。宪官悟其意、他日见吏、谢之。吏曰。某为属吏、非公家僮、不敢避劳、虑伤理体。是则此辈中未尝无正直之人。顾上所以陶镕成就之者何如尔。【同上】

吏胥苟有欲心、惟恐官之不任用、凡百依附谀悦、求为家僮而不得、何惜持杖耶、不肯持杖之吏、不但识体、其心中必有卓然自立、泰然无愧者也、官不以此见责、而反谢之、益见吏苟自重、官无不重之也、

又曰。汉自曹掾以下、无非本郡之人。故能知一方之人情、而为之兴利除害。其辟用之者。即出于守相。故广汉太守陈宠、入为大司农、和帝问在郡何以为理。宠顿首谢曰。臣任功曹王涣、以简贤选能。主簿镡显。拾遗补阙。臣奉宣诏书而已。帝乃大悦。至于汝南太守宗资、任功曹范滂。南阳太守成瑨委功曹岑晊。并谣达京师、名标史传。【同上】

有不能兴利除弊之官、无不知民情上俗之吏、以吏皆本郡之人也、论同里相关之意、官尊而吏亲也、官暂而吏久也、惟吏有损人利巳之心、遂有倚势作奸之事、不能为力于官、而且有害于官、不能造福于本郡、而且遗祸招怨于本郡、然则今日之官不任吏、而且以听信吏胥为讳也、岂非吏之自取哉、闻王涣诸人之风、可以兴矣、

魏环溪曰。凡不义之财、不可以供神。不可以祭祖。不可以献亲。不可以贻子孙。不可以修家祠。置坟墓、买书籍。惟济贫救荒、施药埋骨、修桥补路、庶几可耳。【寒松堂集】

大凡胥吏贪财、止虑其不能取之、不虑其不可以用也、若知不义之财之不可以用、则贪心自淡、其已取而不义者、惟有为赈荒埋骨修桥等用、庶几免悖出之患、可以晚盖于末路也、

熊勉庵公门不费钱功德例曰。随事方便。 不勒讨儿卖女钱。 不唆人兴讼。 不无中生有索诈。 不拨制官长生事。 不捺案。 不妄引重律。 牌票招-624-2-详字眼。不改轻为重。 不吓骗乡愚。 不生枝节提人。【一夫到案。合户不宁。】

不唆盗贼扳仇家、 不轻口嘈杂人。 不乘危索骗。 不轻败人体面。 不哄提人伺候。 不受买嘱、妄加锁锢。 不假公造语陷人。 不洗补字眼入人罪。 入罪不下死煞字语。【笔下超生。此之谓也。】杖笞不聚人一处。 不因无钱恨刑。 不杖人腿湾。 不浪费人茶饭。 不破坏人婚姻。 不叨准呈禀。 不滥差人动众。 不重备刑具。 不诬害良民。不索铺堂。 不轻拿窝家。 不轻写票收人监铺。不轻票取人物。 不逼病人妇女到官。 不使百工经纪折本。 不坏人功名性命。 不离人骨肉。 不惊动邻佑。 不献恶法横征酷比。 不迎官意虐民。 不使人饥饿。 轸恤狱囚。 矜原差悮。 已赦罪犯、勿复提起。 已蠲钱粮、勿勒减销。 水旱请官早报灾伤、设法赈济。 批回速请发。 解到速请审。事属瞹昧、或关闺阃、稍可缓止、切勿送佥。 前件未完、勿挂后件、使人伺候。 多送正风俗兴利除害告示。 失节事无论贵贱、虽目击必为辨解。 节孝之名、不论低微、虽传闻、必为表扬。 学役时常清洁圣殿两庑。 常请劝修整齐。 常称人节孝德行。 不轻传劣迹恶款。【实善堂格言】

托身公门、欲其损财以利人、诚有所难、此不费钱功德例中、有苐不取非理之财、而即可以利人者、有本无财之可取、但于人所不经意处、略一检点、人即受惠无穷者、总之皆未尝费己之财也、胥吏役卒、造恶多端、造福亦多端、其概总不出此、每日自省一过、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其为功德也多矣、

孙可庵曰。衙门中人。见利不顾死生。一得宠、则不计利害。官若假以词色、便到处骗人。其门如市。假势横行、四民畏之如虎。亲戚亦气焰逼人。凡有身家之念者。俱礼之为上宾。大家宦族。俱畏之如蛇蝎。而若辈扬扬自得、目中且不知有天日、又乌知有法纪。士民切齿、人言鼎沸、甚可畏也。【为政第一编】

凡此皆今之胥吏、所夸为得时兴头者也、岂知其存心行事、无异蛇蝎、而人且畏之如虎耶、不知天日、不知法纪之人、其何以保身家、贻子孙也、

又曰。官有蠹役。如书之有蟫。【音淫书中白虫】木之有蛀。残蚀既久。书破木空。书役弊窦孔多。其弊也。皆其蠹也。蠹国蠹民、平时不觉。一旦破败、投鼠而忌其器、批根而动其枝。官且难保。蠹虽死、何足惜耶、【同上】

世上贪财害义、种类甚多、惟衙门中人、则名之曰蠹、以其倚势肆毒、而人不及觉也、书蟫木蛀、生长寝食于书木之中、藏身日固、噬害日深、未几书破木朽、蟫蛀同归于尽、几见有书中之蟫、木中之蛀、而可以长久者耶、为官者、固不可藏蠹以自蚀、为吏胥者、亦何苦自居于蠹、以速其死亡耶、

鹿门子曰。民之当恤者五。正额之外、复有加派。加收之外复有预支。朝廷未得其一、胥吏已吞其十。此宜恤者一也。舟车之外。复有兴作。兴作之外、复有差遣。朝廷未用其一、官吏已役其十。此宜恤者二也。由是夜卧霜雪、滴泪成冰。夏冒炎暑挥汗如雨。官从鞭捶、伍长辱詈。饥无糇粮、渴无浆饮。此宜恤者三也。至若乡居农夫、身未履法堂、目未睹官长。遇公差、则战栗吞声。见里长、则仓皇变色。科收独受其多。力役先当其楚。此宜恤者四也。耰锄释而仓空。杼柚停而丝尽。破肤裂指、不免于寒。沾体涂足、不免于饥。公门有舞文之吏、里巷有剥脂之奸。终岁之勤、不足以供诸蠹。此宜恤者五也。【感应篇注】

官虽至暴、必由胥隶助成其虐、官虽至仁、必藉胥隶施行其惠、试看此五者之扰民、何一非经胥隶之手乎、噫、民生困苦、固望官能恤之、尤望吏胥之肯恤之也、

天随子曰。胥吏作奸。转易字面。伪移文卷。空中遗害。舌下流殃。但知取利、莫计伤人。于是有死于笔端者。有死于劳役者。有死于会计者。有死于流弊者。何其毒也。此其事奸人皆优为、而污吏尤甚焉。何则。权势之地、法律施行。无杀人之显名、有得财之实事。是以恬不知悔也。【同上】

一字转移、攸关罪名出入、吏之所以有权也、以此权而生人、则为福无涯、以此权而杀人、则造恶靡极、是在人之善用其权耳、

又曰。近世以来。胥徒之恶。亦已甚矣。蒙蔽上官、生事兴扰。逢迎附会、票令纷纭、而悉索之事逞焉。由是假借官威、恐吓愚民、何比比也。夫乡野之农、视官长如神灵。见公差如鬼刹。闻名胆丧、望风股栗。故里中之奸猾者。常挟此以诈财焉。况乎隶之衔命而往者、其迫胁不更甚乎。为隶者苟能持平等之心、捐诈諕之习。懦者勿侵。愚者勿欺。待之以和颜、示之以正路。事可息。则息之。失可弥。则弥之。取无过索适可而止。抑又何罪焉。若以迫胁为强、未有不身遭刑戮、祸及其家者也。【同上】

吏本无势、倚官之势而横行无忌、迫胁愚民、所谓狐假虎威者也、及至身陷刑辟、则已亦如俎上之肉、釜中之鱼、向日赫赫之势、果安在哉、能持平等心、而随处力行方便、虽不以势胁人、人亦未尝不敬服耳、

灵璧子曰。黠吏遇人不利之事。或虚张声势。或妄设变害。或驾言危险。或诳捏惊诧。使愚者怯者。颠倒术中。而忧惶恐惧之过。往往死于非命。不亦惨乎。噫、恐吓之事、常始于微小、而究至倾人之性命则为害亦大矣。予观世人、欲以恐吓取财、酿成雠祸。锱铢未及入囊、而枷锁先已绕项。违天理、触法网、何不自畏惧。而乃恐吓他人哉。【同上】

乡里愚民、初入官衙、心胆堕地、举目无亲、此时出一言以相宽慰、不啻春风旭日、所全实多、此隶胥等不费之惠也、无如公门习气、惯为恐吓之态、在已未必有益、而于人大有所损、且至酿成人命、可不慎哉、

鹤控子曰。官吏张罗而待者、讼也。讼者既至、则以为奇货可居矣。当公票未行、而下吏争任焉。隶执其票、则居然有司也。躁跳之状、目不堪视。嚣呌之声、耳不堪闻。虚张事势、妄逞威风。金多则诺、金少则勃然而发狂。及其伺鞫、则奔走于阶前、伺候于公门。拖累多人、而饔飧烦费。旷日持久、而旅馆萧条。茶居酒肆、着处皆耗金之地。内胥外役、何莫非索镪之人。支吾东西而力罄。逢迎左右而囊空。称贷求情。市产悦吏。一口之气未伸、全盛之家几破矣。【同上】

层层剥削、诸般苦楚、皆涉讼乡愚、所必不能免之情境、即承行胥隶、所不可多得之生涯也、噫、同此保守身家之念、且皆同乡共里之人、究竟所得几何、何乃幸灾乐祸、至于此极耶、

又曰。刑狱之凶、不独无辜者、当为悯其沉冤。即有故者、亦当悯其迫致。或先事而周全之、激厉之。或临事而详求之、曲原之。或既事而矜恤之、轸念之。皆所谓悯人之凶也。若谓自安之道、惟在人死。则罹凶者无所复望、而不忍人之心、亦几乎息矣。【同上】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公门中所见、无非呼天抢地、鸠形鹄面之人、仁心尤易触发、正当随时体恤、随事矜全、以尽其不忍之心、倘无辜者则怜之、而人有罪者则以为死不足惜、犹非仁人之用心也、

又曰。官不持法、公行私赂。则奸者得以自操其权、而法非朝廷之法矣。出数十金以奉吏曰生、则死者亦生焉。出数十金以奉吏曰死、则生者亦死焉。出数十金以奉吏曰直、则曲者亦直焉。出数十金以奉吏曰曲、则直者亦曲焉。生死曲直、不断之以法。而断之以赂。是生死曲直、不操之官、而操之自奸吏矣。其害尚可言哉。【同上】

钱去可以复来、人死不能更活、其轻重较然也、今以数十金之贿、而曲直倒置、生死任意、岂复有天理哉、

河汾子曰。入轻为重、受赂之官、时时有之。而舞文之吏尤甚。夫文卷狱辞、掌之者吏也。吏得仇家之利、则改窜字句。或有所索于其人而不足、则诳捏辞语。往往巧施毒手、诬陷良民。使闻者惧之、名曰当路之吏。将谓可以多金而致富耶。夫毁人之肢体、以肥已之身。倾人之性命、以利已之家。是以心为戈矛、而以笔为锋镝者也。以心为戈矛、则生气绝矣。以笔为锋镝、则死机近矣。岂有不倾覆者哉。【同上】

得仇家之贿、而入人于死、因求索之不遂、而入人于死、均为得财计也、此与强盗劫财害命何异、吏胥每日随伺长官、诘治盗贼、情事既明、何尝不同切公忿、以为法无可宽、岂知自已每日所为、即攫赃害命之正盗耶、愿于直堂叙案时、回光返照、一发猛省也、

又曰。刁才猾技之夫、老于公门。熟于讼事。胆气雄豪。肤肢壮健。争强于胥吏之驱。角胜于阶墀之对。行贿赂、有偷天之手段。斗机变、有伏势之神通。使高者畏惮而心惶。卑者匍匐而涕陨。切骨之冤、成于白日。没身之憾、及于黄泉。广施祸种。固结仇根。岂不危哉。彼以讼辱人而求胜者、何不监此。【同上】

摹写积蠹情状、宛然如见、初入衙门人、不惟不以为监、而反从而效之、惟恐不似也、亦独何欤、

张惠庵曰。府官新莅任时、必将前任事宜、更改一番。吏胥因得于中作弊。盖此辈只利有事、不利无事。上生一孔、下钻百窦。民之扰害者多矣。【同上】

吏胥之乐于更改有事、名似急公、其实无非利于取钱耳、即果有利益民生之事、无如吏胥意在取钱、各各视为承行之出息、凡可以得钱者、无不千方百计以图之、岂复计及民之有益与否耶、故衙门极好之事、而行之祗见扰害、不见利益、官固无能、吏胥更为可恨、噫、吏胥独无人心也耶、

又曰。近时衙门人、砌款单。送匿揭。窝访买访。种种阴谋。害人不小。天报有在、必无漏网。而自恃佞佛斋僧、谓可逃天谴。岂神物亦庇奸而党恶耶。愚亦甚矣。【同上】

凡百阴谋陷害之事、为吏胥者、局外旁观、未尝不议论其非、无如一入官衙、其时地可以害人、其机智又能害人、或快恩仇、或图财帛、私心锢蔽、天理灭亡、惟恐其术之不工、而计之不毒矣、岂知害人者人亦害之悖入者亦必悖出、官有王法、人有公论、岂能□免、为此种吏胥计、与其佞佛斋僧、益增罪过、不如及早回头、改恶从善、以赎前愆、犹可挽回万一也、

又曰。衙役迎合本官、其貌似谨。其事似忠。其才似可用。而不知其处心积虑、止欲借上以行其私也。【同上】

以小忠小信、结本官之心、必以不公不法、坏本官之事、至于罪恶贯盈、奸赃败露、官受其累、吏亦岂能独免、所争者、时有迟速不同耳、

又曰。自罪引他、有藉端索诈者。有下水拖人、图报私雠者。又有赃罪难完、扳人帮助者。此等奸弊、问官全不审察。而贪利之狱吏、又或从中指导之。皆天诛所不赦也。【同上】

一狱之兴、本案拖累、已自不少、狱吏复指使妄扳、辗转蔓延、甚有因一人而害及数十百人、因一家而害及数十百家者、即遇明察之官、亟为开脱、业已筋疲力尽、身家难保矣、岂不可恨、

史搢臣云。暗箭射人者、人不能防。借刀杀人者、已不费力。自谓巧矣、而造物尤巧焉。我善暗箭、而造物还之以明箭、而更不能防。我善借刀、造物还之以自刀、而更不费力。然则巧于射人杀人者、实巧于自射自杀耳。【愿体集】

暗地害人而人不及觉、借事害人而已不费力、此等险恶行径、惟衙门中人为多、一经破败、刑祸立至、不啻自投罗网、此正造物还以明箭、而予以自杀也、可畏哉、

又曰。凡人之为不善者、造物未必即以所为不善之事报之、而或别于一事报之。别一事。又未必大不善也、而得祸甚酷。此造物报应之机权也。【同上】

衙门中人、常有贪残诈害、作恶多端、竟无所犯、及至偶犯轻微、较之平日所为、不过千百中一二、而业已家破身亡者、世人就此一事而论、或以为冤、而不知平昔恶贯满盈、特借是以发其端、此正造物报应之机权也、试看十数年中、耳闻目见、如此者岂少耶、

唐翼修曰。凶人贪冒无耻、随处必欲占小利、而人亦畏之让之。独怪终身所占小利、必以一事尽丧之、而更过其所占之数。吉人守分循理、不敢妄为、而人亦欺之侮之、故凡事受歉。然冥冥之天、必将以大福之事补之、而浮于其所受歉之数。或及其身。或及其子孙。历观往辙无不然者。【人生必读书】

占人利益、而人畏之让之、莫如衙门中人、遇守分循理之人、而偏欲欺之侮之、亦莫如衙门中人、究竟欺人是祸、饶人是福、冥冥中自有分晓、远在儿孙近在身、尚其猛省、

又曰。仅夺人之财而不杀其人、虽有报应、亦不极惨。至夺人财而并杀其人、未有不报之惨而极速者。入于吾目者、不止数十人。又如官吏遇人犯法、巧于取财。开释其罪、不顾枉法。其子孙之报、亦止败坏家财而已。若贪而又酷、以直为曲、以曲为直。不畏王法、不顾天理。夺财多、害人众。其祸未尝不大、其报应未尝不惨。或至杀身灭门者有之。凡此皆为财所使、而得恶报者也。【同上】

世人原有夺人财而不必杀人者、惟衙门中人、既欲得财、则必多方播弄、设计坑陷、虽置之死地、亦不顾惜、那复计及报应之惨且速耶、

又曰。狱官狱卒、其意以酷虐不加、则贿赂不入。每借一二穷者、酷加刑具、恐吓他囚。彼岂无人性哉、利心积惯使然也。为府县官者、拣一个好狱吏、最为紧要。【同上】

每闻衙门中人、动曰打死狗与活狗看、又曰不见棺材不下泪、无非卖弄酷虐难堪之状、使人不得不贿赂、不敢不贿赂耳、此不独狱吏也、而狱吏更甚、

又曰。为善难而为恶易者、莫如胥役之辈、与往来官府之人。何也、彼日侍官府之侧、便于进言。有瑕隙者、投戈下石之。利端弊窦、逢迎开导之。甚易易也。非有守之人、鲜能自持者。夫方其投戈下石、逢迎开导之时、幸以为无人知也。人即知之、以为莫我如何也。于是肆志行之而莫之戒。及其罹于法网也、鞭笞刑戮。上以致父母之忧、而下以贻妻子之累、辱莫甚焉。即使王法可漏、而天必加谴、鬼必加责。能逃于身、而不能逃于子孙。正恐报迟一日、则更重一日也。何如存心宽恕、常循理法。不假公道以济私忿。不开利端以害万姓。其获福宁有量乎。【同上】

为奸猾描写心曲、为奸猾计虑后患、更为奸猾寻觅出路、与颜光衷所言同意、而此更显切着明也、、有人论及案牍秘要、友答以一字诀曰刻、谓宁刻则自己有地步、可以免过也、此真一言而伤天地之和者也、夫不论理之是非、而惟以刻为能、势必事事从深处吹求、则事之难行、而人之不得所者岂少耶、即为自已地步、宽而得过、不失为君子、刻则天怒人怨、其得祸当更烈也、至于吏胥、身居里党、平日岂无私恩小怨、而事情一经其手、时势有可以为、遂尔昧却良心、罔顾公论、操戈下石、深文曲法、易于反掌、虽快心于一时、终贻祸于异日、编中论公私宽刻之利害、而谆谆于吏胥、正此意也、

石天基曰。愚民无知犯法、正如瞎人走入深坑、未有不得祸者、而彼不知、是以可悯。悯之如何、劝之而已。婉言开导、劝也。危词警戒、亦劝也。有势力者、以势力行其劝戒。有智巧者、以智巧行其扶持。全在不为利、不为私、秉公处之。积诚动之而已。桐城姚司寇曰。人能劝一庸人为善、世上便多一个好人。劝一恶人为善、则世上少了一个恶人。又多了一个好人。其功更倍。【人事通】

衙门中每日所见、多愚而犯法之人、苦肯作瞎人走坑看待、常存怜悯之心、常行劝戒之术、此中积德无量、一切倚势作奸、乘危肆害之事、自然不肯复为矣、至于劝化恶人、亦惟衙门中为最便、

又曰。朝廷申设律法、禁民为非、实所以保全之也。每见乡村小民、胆小识浅。官法所在、凛如雷霆。刑杖所及、赫如鼎镬。惟身处公门、见闻习熟。反视律令为闲话、安刑罚为枕席。辱父母之遗体、污祖宗之清名。岂非自作之孽乎。语云、惧法朝朝乐。即是此义。【同上】

衙门中人、日日以法律绳人、刑杖若人、而自己反不畏法律、不畏刑杖、固由利令智昏、亦由习见生玩、身居其地、所宜猛省、

卷之二

粤西陈弘谋榕门编辑

昆山葛正笏搢书

长洲张凤孙少仪同订

临川李安民书臣参校

法录上

法录上

萧何、沛人。以文母害、【用文法能公平也、】为沛主吏【犹都吏、】掾。高祖为布衣时、数以吏事护高祖。及高祖为沛公、何尝为丞、督事。沛公至咸阳、诸将皆争走金帛财物之府分之。何独先入收丞相御史律令图书藏之。沛公具知天下阸塞、户口多少强弱处、民所疾苦者、以何得秦图书也。沛公为汉王、何为丞相。进韩信、东定三秦。何收巴蜀、填【音镇】抚谕告、使给军食。汉王数失军、何常兴关中卒补缺。上以此专任何关中事。汉王即皇帝位、以何功最盛、封酂侯。食邑八千户。位次第一。封何父母兄弟十余人、皆食邑。何买田宅、必居穷僻处。为家不治垣屋。曰、令后世贤、师吾俭。不贤、母为势家所夺。薨、谥文终侯。【汉书】

沛公至咸阳、何不取金帛财物、而独收律令图书、当时似近于不急之务、迨后沛公得因此具知阨塞户口强弱及民疾苦、以此见何为吏掾时、已具宰辅器识、视争取金帛财物、何啻天渊耶、至由刀笔吏而至相位、极人世富贵显荣、而置宅必于穷僻、训后惟在节俭、尤非富贵中人也、

曹参、沛人。秦时为狱掾。【主狱之吏。】从高祖定天下、战功最多。赐爵列侯。食邑平阳万六百三十户、世世勿绝。孝惠时、为齐相。用盖公【齐贤人。】言。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相齐九年、国内安集。萧何薨、召入为宰相。举事无所变更、一遵何之约束。择郡国吏、讷于文辞、谨厚长者、即除为丞相史。吏文言刻深、欲务声名、辄斥去之。卒谥懿侯。百姓歌之曰。萧何为法、顜【音讲、直也、和也、】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静、民以宁壹。【同上】

凡为狱掾、无不以警巧深刻为能者也、参由狱掾为丞相、择吏惟取木讷谨厚、而斥深刻务名之人、则其为狱掾、尚谨辱而恶深文、已可概见、宜乎继何为相、能使海内治安也、自秦燔书坑儒之后、学者以吏为师、一时才智、胥托其中、迨汉兴、萧曹辈佐之、开两京之盛治、可见负杰出之姿者、随其所处、皆有建立可以表见也、

于定国、字曼倩。东海郯人。其父于公为县狱史。【史、佐掾者也。】郡决曹。【主断狱者。】决狱平。罗文法者、于公所决、皆不恨、郡中为之立生祠、号曰于公祠。东海有孝妇、少寡、无子、养姑甚谨。姑欲嫁之、终不肯。姑恐久累少壮、自经死。姑女告妇杀姑。吏验治。【拷问也。】孝妇自诬服。具狱上府。于公争之不能得。乃抱其狱具。哭于府上。因辞疾去。太守竟论杀孝妇。郡中枯旱三年。后太守至、卜筮其故。于公曰。孝妇不当死、前太守强断之、咎倘在是乎。于是太守杀牛祭孝妇塳、表其墓。天立大雨、岁熟。定国少学法于父、亦为狱史郡决曹。补廷尉史。以材高累迁光禄大夫、超为廷尉。定国乃迎师学春秋。身执经、北面备弟子礼。为人谦恭、尤重经术士。虽卑贱、定国皆与钧礼。恩敬甚备。其决疑平法、务在哀鳏寡。罪疑从轻、加审慎之心。朝廷称之曰。张释之为廷尉、天下无冤民。于定国为廷尉。民自以不冤。为廷尉十八岁。后为丞相。封西平侯年七十余。薨。谥曰安侯。始定国父于公。其门闾坏、父老方共治之。于公谓曰。少高大门闾、令容驷马高盖车。我治狱多阴德、未尝有所冤。子孙必有兴者。至定国为丞相、子永为御史大夫、封侯传世云。【同上】

父子相继为狱史、稍有以刻为能之心、其积恶流毒、岂有纪极、今观于公父子、自为掾以及居官、平反矜疑、慈祥蔼吉之气、萃于一门、遂致封侯传世、若操左劵焉、孰谓刑狱非积德行善之地耶、

石奋、温人。年十五、为小吏。高祖击项籍过河内。与奋语、爱其恭敬、以为中涓。【官名】积功劳。官至大中大夫。恭谨无与为比。为太子太傅、列九卿。子四人、皆以驯行孝谨、官至二千石。景帝号奋为万石君。万石君以上大夫禄、归老于家。岁时过宫门阙、必下车趋。见路马、【御马。】必轼【凭轼致敬。】焉。子孙为小吏、来归谒。万石君必朝服见之、不名。子孙有过失、不诮让。【谴责也。】为便坐、对案不食。诸子相责、因长老肉袒谢罪。改之、乃许。子孙胜。冠者在侧、虽燕必冠、申申如也。僮仆欣欣如也。唯谨。上时赐食于家、必稽首俯伏而食、如在上前。其执丧、哀戚甚。子孙遵教、亦如之。万石君家、以孝谨闻于郡国。虽齐鲁诸儒质行、皆自以为不及也。子庆为丞相、封侯。诸子孙为小吏、至二千石者、十三人。【同上】

万石君为小吏、别无他长、惟一生恭谨、并以此训诫后人、享一门福禄之盛、吏之天资谨愿者、但能循循礼法、不敢倚势作奸、即是有用受福之器、纵不能致位通显、而保守身家有余矣、

公孙弘、灾川人。少时为狱吏、有罪免。家贫、牧豕海上。年四十余、乃学春秋杂说。武帝初、弘年六十、以贤良征为博士。使匈奴、还报不合意、免归。后复征贤良文学。上策诏诸儒、擢弘为第一。拜为博士、待诏金马门。每朝会议、开陈其端、使人主自择。不肯面折廷争。上察其行慎厚。辩论有余。习文法事。缘饰以儒术大说之。一岁中、至左内史。数年、迁御史大夫。为丞相。封平津侯。开东阁以延贤人、与参谋议。弘身食一肉、脱粟饭。【饭之不精凿者。】故人宾客仰衣食、奉禄皆以给之。家无所余。年八十。终相位。【同上】

吏胥稍稍得志、便睥睨士类、食肥衣轻、务为骄奢、平津侯自狱吏至丞相、年已垂暮、独能开阁招贤、以俸禄给故人宾客、而身自脱粟布被、依然寒素之风、可谓难矣、

赵广汉、字子都。涿郡蠡吾人。少为郡吏、州从事。廉洁通敏。下士。举茂材为令、治行尤异。守京兆尹。新丰杜建为京兆掾。素豪侠。宾客为奸利。广汉先风告之。不改、于是收案致法。中贵人豪长者为请、终无所听。京师称之。迁颖川太守。奸党散落、风俗大改。壹切治理威名、流闻匈奴。广汉以和颜接士。其遇待吏、恩勤甚备。推功善归之于下、发于至诚。吏皆输写心腹、无所隐匿。咸愿为用。其或负者、辄先闻知。风谕不改、乃收捕之、无所逃。为人强力、天性精于吏职。见吏民、或夜不寝至旦。京兆政清。自汉兴以来、治京兆者莫能及。【同上】

为小吏时、即以廉洁通敏下士见称、可知后之树立、盖有所本非仅恃智术为钩距也、

尹翁归、字子兄。【音况】河东平阳人。少孤、为狱小吏。晓习文法。是时大将军霍光秉政。诸霍在平阳、奴客持刀兵入市斗。吏不能禁。及翁归为市吏、【稽察市肆者、】莫敢犯者。公廉、不受馈。百贾畏之。后去官归家。田延年为河东太守、行县至平阳。召故吏五六十人、亲临见。令有文者东、有武者西。阅数十人、次到翁归、独伏不肯起。对曰。翁归文武兼备。惟所施设。延年奇之、除补卒史。案事发奸、穷究事情。延年自以不能及。举廉、历守郡中、所居治理。拜东海太守。治明察。吏民贤不肖、及奸邪罪名、尽知之。收取黠吏豪民、案致其罪。以一警百。吏民皆服、改行自新。以高第入守右扶风。选用廉平吏、罚在必行。缓于小弱、急于豪疆。扶风大治。盗贼课常为三辅最。【捕盗考成。为三辅中第一也。】在公卿间、洁清自守。语不及私。温良谦退、不以行能骄人。病卒、家无余财。夭子贤之。赐其子黄金百斤、以奉祭祠。三子皆为郡守。少子岑、历位九卿、至后将军。【同上】

惟能公廉不受馈、故以市吏之微、而不畏大将军赫赫之势也、及身为公卿、而洁清如故、家无余财、终始一节、岂非其砥砺者有素哉、

黄霸、字次公。淮阳阳夏人。少学律令、喜为吏。武帝末。察廉、为河南太守丞为人明察内敏、又习文法。然温良有让、知善御众。为丞处议当于法。合人心。太守甚任之。宣帝闻霸持法平、召以为廷尉正【廷尉属官】后擢为颖川太守。时上垂意于治、数下恩泽诏书。霸为选择良吏、分部宣布、令民咸知上意。务耕桑。节用殖财。种树畜养。去食谷马。米盐靡密。【细杂之务。】初若烦碎。然霸精力能推行之。力行教化而后诛罚。务在成就安全。治道去其太甚。外宽内明。得吏民心。盗贼日少。户口岁增。治为天下第一。天子下诏称扬、赐爵关内侯。后为丞相。封建成侯。薨、谥曰定侯。【同上】

吏胥生长里巷、执事官衙、于民间之情伪、官司之举措、孰为相宜、孰为不宜、无不周知、他日见诸施为、当更有条而有理、如黄公之治颍川、初若烦碎、而能推行无碍、其平素之讲求于民生利弊者至矣、

文翁、庐江舒人。少为郡县吏。好学。通春秋。察举。为蜀郡守。仁爱。好教化。见蜀地僻陋。有蛮夷风。文翁欲诱进之。乃选郡县小吏、开敏有材者十余人。亲自饬厉。遣诣京师、受业博士。或学律令。成就归、文翁以为右职。用次察举、有至郡守剌史者。又修举学官。【即学宫。】招下县子弟、以为学官弟子。【如今之生员。】为除更繇。【繇役。】高者补郡县吏。次为孝弟力田。吏民荣之。由是大化。文翁终于蜀、吏民为立祠堂、岁时祭祀不绝。至今巴蜀好文雅。文翁之化也。【同上】

汉初。天下未有学校、文翁首先创举、专以人材为务、故为千古循良之冠、边方小吏、学成宦显、为风气所自开、洵乎无人而不可造就也、

朱邑字仲卿。庐江舒人。为桐乡啬夫。【主一乡赋役。】廉平不苛。以爱人利物为行、未尝笞辱人。存问耆老孤寡、遇之有恩。所部民爱敬焉。迁补太守卒史。举贤良、为北海太守。治行第一、入为大司农。为人惇厚、笃于故旧。然性公正、不可交以私。朝廷敬焉。身为列卿、居处俭节。禄赐以共九族乡党、家无余财。神爵元年卒。天子赐邑子黄金百斤、奉祭祀。初邑病且死、属其子曰。我故为桐乡吏、其民爱我。必葬我桐乡。后世子孙奉尝【祭祀。】我、不如桐乡民。及死、其子葬之桐乡西郭外。民果共为邑起塳立祠、岁时祭祀不绝。【同上】

啬夫之于一乡、其视之不啻一家、故爱泽深长、始终恋恋不置、而一乡之民、亦思念之如祖父也、吏胥以本地人、管本地事、所与交关者、非其亲友、即系乡党、果能存心惠济、与人方便、不贪财而忘义、不恃势以作奸、谁不感服、即或好恶之口不齐、而公道在人、断不至畏如狼虎、人人欲得而甘心也、

令狐茂、为壶关三老。【掌一乡教化、】武帝太子据作乱、兵败、亡、不得。上怒甚。群下忧惧、不知所出。茂上书曰。太子为江充隔塞。【充以巫蛊事诬陷太子、】进不得见上。退则困于邪臣。冤结而无告。不忍忿忿之心、起而杀充。恐惧逋逃。子盗父兵、以救难免耳。臣窃以为无邪心。陛下不省察、深过太子。发盛怒、举大兵而求之。智者不敢言、辨士不敢说、臣窃痛之。书奏、天子感悟。【同上】

最难犯者、雷霆之威。最难明者、骨肉之衅、茂以草茅疏贱、而能言人之所不能言、感悟天子、惟其理明而气壮也、吏当官府盛怒之下、每每不顾是非、阿顺意指、阴持两端、愧此多矣、

翟方进、字子威。汝南上蔡人。家世微贱。方进年十二三、失父、孤学。给事太守府为小史。迟顿【同钝】不及事。数为掾史所詈辱。方进自伤。乃从汝南蔡父。相、问已能所宜。蔡父奇其形貌。谓曰。小史有封侯骨。当以经术进。努力为诸生学问。方进读经。受春秋。积十余年、经学明习。以甲科为郎。举明经。居官不烦苛、所至甚有威名。后为丞相、封高陵侯。请托不行。知能有余、兼通文法。号为通明相。【同上】

小吏封侯、虽骨相天生、亦由立志不凡、能刻苦自励耳、当其少年迟顿、为人詈辱时、大有动心忍性之益、故为小吏而不足者、为丞相而有余也、

魏相、字弱翁。济阴定陶人。少为郡卒史。举贤良为令。迁扬州剌史。考案郡国守相。多所贬退。宣帝即位、迁御史大夫。大将军霍光薨、诸霍擅权专恣。相奏封事、谓宜有以损夺其权。破散阴谋、以固万世之基、全功臣之世。未几为丞相、封高平侯。霍氏伏诛、宣帝始亲万机。厉精为治、练群臣、核名实。而相总领众职、甚称上意。数条汉兴已来、国家便宜行事、及贤臣贾谊鼂错董仲舒等所言、奏请施行之。常敕掾史案事郡国、四方或有逆贼风雨灾变、辄奏言之。与丙吉同心辅政、上皆重之。视事九岁。薨、谥曰宪侯。【同上】

西汉中兴名相、首推魏丙、二人皆小吏出身、协力同心、宽严并济、真千古盛事也。

丙吉、字少卿。鲁国人。治律令、为鲁狱吏。积功劳、稍迁至廷尉右监。武帝末、巫蛊事起。时宣帝生数月、以皇曾孙坐卫太子事、系狱。吉见而怜之。择谨厚女徒、令保养曾孙、置闲燥处。武帝因望气者。言长安狱中有天子气。遣使者分条【处分。】中都官诏狱【中都官诏狱存京师。有二十六所】系者、亡轻重、一切皆杀之。吉闭门拒使者不纳。曰、皇曾孙在。他人无辜死者、犹不可、况亲曾孙乎。相守至天明、不得入。武帝闻之、悟曰、天使之也。因赦天下。郡邸狱系者、赖吉得生。曾孙病、吉数敕保养乳母、加致医药。以私财物给其衣食。昭帝崩、无嗣、昌邑王以淫乱废。吉奏记大将军霍光、立皇曾孙、是为宣帝。赐吉爵关内侯。吉深厚不伐善、绝口不言前恩。后因掖庭宫婢则、【名则、】自陈尝有阿保之功、引吉为证。上始知吉有旧恩、而吉终不言。上大贤之、封为博陵侯。邑千三百户。后代魏相为丞相。尚宽大。好礼让。务掩过扬善。为政能知大体。及病笃、荐杜延年、于定国、陈万年、三人自代。后居位、皆称职。上称吉为知人。【同上】

丙丞相之保护皇曾孙、可谓委曲周至矣、要止行其心之不忍、期其义之所安、非逆料其后之得为天子、而冀幸非分之福也、凡在公门、不论何等人、苟有负屈难伸、皆当为之剖白保护、方是真心为善、天亦未有不厚报之者、

丞相丙吉驭吏【驭车者、】嗜酒、尝醉呕丞相车上。主吏欲斥之。吉曰。以醉饱之失去士、使此人将何所容。此不过污丞相车茵耳。遂不去也。此驭吏边郡人、习知边塞警备事。尝出、适见驿骑持赤白囊【贮紧急文书者。】驰至。驭吏因随至公交车刻取、【探听也。】知虏入云中代郡。遽归府见吉曰。恐虏所入边郡、二千石长吏、有老病不任兵马者。宜可豫视。吉善其言。召东曹【主二千石长吏迁除、】案边长吏、科条其人。未已、诏召丞相御史。问以虏所入郡吏。吉具对。御史大夫卒遽不能详知、以得谴让。而吉见谓忧边思职。驭吏力也。吉乃叹曰。士无不可容。能各有所长。向使丞相不先闻驭吏言。何见劳勉之有。【同上】

此驭吏大有心胸人、若以为酒徒而斥之、彼虽欲自效无由也、官之待吏者、勿以小过轻弃人、而吏之有过获免者、益当厚自奋励、尽心公事、图报恩遇、则两得之矣、

张敞、字子高。平阳人。徙杜陵。以乡有秩、【啬夫之类。】补太守卒史。察廉、为甘泉仓长。稍迁太仆丞。昌邑王淫乱、敞切谏、显名。擢为豫州剌史。复徙为山阳太守。渤海胶东盗贼并起。天子征敞拜胶东相、赐黄金三十斤。敞明设购赏、开群盗、令相捕斩除罪。吏追捕有功、上名尚书、调补县令者数十人。由是盗贼解散、吏民翕然、国中遂平。诏守京兆尹。召见偷盗酋长数人、贳【贷也。】其罪、把其宿负、【所犯赃证。】令致诸偷以自赎。偷长曰。今一旦召诣府、恐诸偷惊骇。愿一切受署。敞皆以为吏。遣归休置酒、小偷悉来贺。且饮醉、偷长以赭【赤色。】污其衣裾吏坐里闾、阅出者污赭、辄收缚之。尽行法罚。枹鼓稀鸣、市无偷盗。后为冀州剌史、治盗贼亦有名。【同上】

为乡官、为卒史、于察吏捕贼情事、讲求有素、故由剌史以至为相、皆以明赏罚严追捕为首务、卒能使群吏效命、盗贼屏息、此种经济、谓其得力于卒史也可、

东郡门卒。【守门者、】本诸生。闻太守韩延寿贤。无因自达、故代卒。延寿尝出临上车、骑吏【护从之人。】一人后至。敕功曹【主选署功劳者。】议罚。还至府门。门卒当车、愿有所言。延寿止车问之。卒曰。孝经曰、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故母取其爱、而君取其敬、兼之者父也。今日明府早驾、骑吏父来至府门、不敢入。骑吏闻之、趋出走谒。适明府登车。以敬父而见罚、得无亏大化乎。延寿举手舆中曰。微子、太守不自知过。归舍。召见门卒、遂待用之。【同上】

有才而无以自达、虽托踪舆隶不以为辱、吏胥日在官长之前、苟有一长、无不刮目相待者、故曰不患莫已知、求为可知也、门吏以敬父为急、而不避后至之罚、足征其笃于伦理、知所重轻、韩公安得不肃然起敬乎、

王尊、字子赣。涿郡高阳人。少孤、诸父使牧羊泽中。尊窃学问、能史书。年十三、求为狱小吏。数岁、给事太守府。问诏书行事、尊无不对。太守奇之。除补书佐。【治文书者。】称病去。事师、治尚书论语、略通大义。复为郡决曹史。察廉为羙阳令。以高第擢安定太守。五官掾【署诸曹事。】张辅、狡猾不道、奸贼百万。尊执辅系狱。威震郡中。盗贼分散。迁益州剌史。居部二岁。蛮夷归附其恩信。为司隶校尉、劾奏石显【宦官。】专权擅势、左迁。寻为东郡太守。会河水盛溢、老弱奔走。尊躬率吏民、沉白马祀神、请以身塞金堤。因止宿堤上。吏民数千万人、叩头救止、尊终不肯去。及堤坏。尊立不动、而水波稍却回还。【渐退也。】三老奏其状、诏赐黄金二十斤、秩中二千石。数岁卒官、吏民祀之。【同上】

忠勇之节、根于天性、西汉第一流人物也、向时之为牧竖小吏、正所以励其志而老其材耳、

孙宝、字子严。颖川鄢陵人。以明经为郡吏。御史大夫张忠辟宝为属、欲令授子经。宝自劾去。忠固还之。后署宝主簿。【录门下事者。】宝徙入舍、祭灶、请比邻。忠怪之、使所亲问宝。宝曰。高士不为主簿、而大夫君以宝为可、士安得独自高。前日君男欲学文、而移宝自近。礼有来学。义无往教。道不可诎、身诎何伤。忠闻之、甚惭。荐宝经明质直、宜备近臣。为议郎、迁谏大夫。广汉群盗起、选为益州剌史。宝亲入山谷、谕告群盗。皆悔过自出、遣归田里。自劾矫制、免后益州蛮夷犯法、上以宝名著西州、拜为广汉太守。蛮夷安辑、吏民称之。平帝时为大司农。会越嶲郡黄龙游江中、太师孔光等、咸称王莽功德比周公。宜告祠宗庙。宝曰。周公上圣、召公大贤、尚有不相悦着于经典。两不相损。今风雨未时。百姓不足。每有一事。群臣同声。得无非其美者。时大臣皆失色。坐事免、终于家。建武中。录旧德臣、以宝孙伉为诸【县名、】长。【同上】

却师傅之尊、而甘居主簿之卑、以身可诎而道不可诎也、及观其立朝大节、侃直不阿、非以道自尊者不能、谁谓掾曹中无气节哉、

侯文、京兆故吏。刚直不苟合。孙宝为京兆尹、以恩礼请文。文求受署为掾。进见、如宾礼。数月、以立秋日、署文东部督邮。【分督所部者。】入见敕曰。今日鹰隼始击、当顺天气、取奸恶、以成严霜之诛。掾部渠有其人乎。文仰曰。无其人、不敢空受职。宝曰、谁也。文曰、霸陵杜稚季。宝曰、其次文曰、豺狼横道、不宜复问狐狸。宝默然。稚季者、大侠、与卫尉淳于长等厚善。时淳于长方贵幸。与宝友善、以稚季托宝。文知其故。因曰。明府素着威名。今不敢取稚季。当且阖合勿有所问。如此竟岁、吏民未敢诬明府也。即度【舍也。】稚季而谴他事。众口讙哗。终身自堕。宝曰、受教。稚季闻知、杜门不通水火。穿舍后墙为小户。但持锄自治园。因文所厚、自陈如此。文曰。我与稚季幸同土壤。素无睚眦。受将命、分当相直。诚能自改、严将不治前事。即不更心、但更门户、适趣祸耳。稚季遂不敢犯法。【同上】

稚季豪侠之势、足以倾动朝贵、而于一掾吏、畏悼若此、不敢犯法、惟文之立身严正、有以夺其气而服其心也、不然、鲜有不为其所用者矣、

路温舒、字长君。巨鹿东里人。父为皇监问【监城门者、】使温舒牧羊。温舒取泽中蒲、截以为牒、编用写书。稍习善、求为狱小吏。因学律令、转为狱史。县中疑事皆问焉。太守行县、见而异之。署决曹史。又受春秋、通大义。举孝廉、为山邑丞。宣帝初即位、温舒上书言宜尚德缓刑。上善其言。久之、迁临淮太守。治有异迹。卒于官。子及孙、皆至牧守。【同上】

以读书习善之人、而求为狱小吏、其立心必有所在、所谓公门好修行也、观其尚德缓刑书、言狱吏之惨刻、囚人之苦楚、曲折详尽、皆其为小吏时、所身经而目击、痛心而疾首者、以此为狱吏之照胆镜可也、

王欣、济南人。以郡县吏、积功稍迁为令。暴胜之荐于朝、征为右辅都尉、守右扶风。武帝数出幸安定北地。过扶风。见宫馆驰道修治。嘉之。驻车拜为真。昭帝时为丞相。封宜春侯。【同上】

欣由郡县吏、积功至县令、暴荐于朝、为都尉、必其廉能有卓卓可记者、宫馆道路之修治、特其经理地方之显著者耳、

朱博、字子元。京兆杜陵人。家贫好客。少时给事县庭、稍迁为功曹。伉侠好交。随从士大夫、不避风雨。友陈咸、为御史中丞、坐漏泄省中语下狱。博去吏。间步至廷尉中候伺。咸掠治困笃博诈为医入狱、得见咸。具知其所坐罪。博出狱、又变姓名为咸验治数百。【为之质证。致受榜掠也。】卒免咸死罪。咸得论出、而博以此显名。后咸为大将军长史、举博为令。累迁琅邪太守。入守左冯翊。召见功曹。闭合与笔札、使自记积受。取一钱以上、无得有所匿。欺谩半言断头矣。功曹惶怖、具自疏奸赃、大小不敢隐。博知其对以实、乃令就席、受收救自改而已。投刀使削所记、遣出就职。功曹后常战栗、不敢蹉跌。博遂成就之。迁为大司农。后为丞相。封阳乡侯。【同上】

胥隶惟利是视、同侪喜相排挤、鲜能敦朋友之谊、不避患难、挺身相救者、博之行事、虽近于侠、而缓急足恃、肝胆照人、实可矫偷薄而敦古谊也、

薛宣、字贑君。东海郯人。少为廷尉书佐、都船狱吏。【都船狱、执金吾所属。】后以大司农斗食属、【掌钱谷出纳者。】补不其【音基地名。】丞。琅邪太守赵贡见宣、甚悦其能。令妻子与相见。戒曰。贑君至丞相、我两子亦中丞相史。察宣廉、迁都尉丞。举茂才为令。以明习文法、补御史中丞。甚知名。出为临淮太守、徙陈留、入守左冯翊、所至称治。宣为政、赏罚明。用法平而必行。所居皆有条教可纪。多仁恕爱利。尝因至日休吏、【节日休假也。】贼曹掾【主盗贼者。】张扶。独不肯休、坐曹治事。宣出教曰。盖礼贵和、人道尚通。日至、吏以令休、所由来久。曹虽有公职事、家亦望私恩意。掾宜从众、归对妻子、设酒肴、请邻里、一笑相乐。扶惭愧。官属善之。郡中清静。迁御史大夫。数月为丞相。封高阳侯。署赵贡两子为丞相史。

观教掾之言、知薛君未遇时、作事必和而能通、不以异众为能矣、太守赏识于风尘之中、决其必为丞相、盖不违道以干誉、不矫情以立异、正是宰臣气度也、

王吉、字子阳。琅邪皋虞人。少好学明经。以郡吏举孝廉为郎。后为昌邑中尉。王好游猎。驱驰国中。动作亡节。吉上疏谏争、甚得辅弼之义。昭帝崩、亡嗣、霍光迎昌邑王。吉即奏书戒王。谓大王以丧事征、宜日夜哭泣悲哀、政事一听大将军。【霍光、】未几、王以淫乱废。昌邑群臣皆坐。【坐罪、】吉以忠直数谏正、得减死。起家为益州剌史。征为博士谏大夫。是时外戚许史王氏贵宠。而宣帝躬亲政事。任用能吏。吉上疏言得失。谓宜谨选左右、审择所使。与公卿大臣、延及儒生、述旧礼、明王制。又言俗吏得任子弟。率多骄骜、不通古今、亡益于民宜明选求贤、除任子之令。外家及故人、可厚以财、不宜居位。吉与贡禹为友。世称王阳在位、贡公弹冠、言其取舍同也。子骏、为御史大夫。孙崇、为大司空、封扶平侯。【同上】

子阳忠言谠论、切中当时之弊、儒而不迂、吏而不俗、经术吏治、可谓兼之矣、

王武、字君公。蜀郡郫县人。兄弟五人、皆为郡吏、郡县故惮之。武弟显、家有市籍租、常不入县、数负【欠也、】其课。市啬夫求商、【啬夫姓名、】捕辱显家。显怒、欲以吏事中商。武曰。以吾家租赋繇役、不为众先奉公、吏不亦宜乎。武卒白太守、召商为卒史。州里闻之、皆服焉。举贤良方正。拜为谏大夫。迁扬州剌史。所举奏二千石长吏、必先露章。服罪者、免之而已。不服、极法奏之、抵罪、或至死。九江太守戴圣、行治多不法。前刺史以其大儒、优容之。武使从事廉得其罪。圣惧、自免。后为博士、毁武于朝。武闻之、终不扬其恶。而圣子宾客为群盗、系庐江、圣自以子必死。武平心决之、卒得不死。圣惭服。武行部、必先即学宫、见诸生、试其诵论、问以得失。然后入传舍、出记、问垦田顷亩、五谷美恶。已乃见二千石。以为常。后为大司空。封汜乡侯。食邑千户。武为人仁厚。好进士。奖人之善。然疾朋党。问文吏、必于儒者。问儒者、必于文吏。以相参检。欲除吏、先为科例、以防请托。其所居亦无赫赫名、去后常见思。【同上】

兄弟五人为吏、倚恃声势、以负租而有余、怒啬夫之督催、欲以事中伤之、奸蠹行径、往往如此、武独能平心引咎、反怨为德、其器量固巳不同、异日之平恕含容、奖进善类、为名公卿、始基于此、藉非武也、何氏一门五吏、积恶可以灭身、尚望其叠膺显秩哉、

何并、字子廉。平陵人。为郡吏、至大司空掾、事何武。武高其志节、举能治剧。为长陵令、道不拾遗。迁陇西太守。旋徙颍川。是时颍川钟元、为尚书令、领廷尉、用事有权。弟威为郡掾、赃千金。并使吏格杀之。阳翟轻侠赵季、李颖、多畜宾客、以气力渔食闾里。至奸人妇女、持吏长短。从横郡中。闻并且至、皆亡去。并敕吏往捕之、皆县头于市。郡中清静。表善好士、见纪颍川、名次黄霸。性清廉、妻子不至官舍。数年卒。子恢为关都尉。建武中、以并孙为郎。【同上】

驭吏威严若此、自为掾史时、必能谨身饬法、不肯轻受一钱、何司空之高其志节、不虚也、

鲍宣、字子都。渤海高城人。好学明经。为县乡啬夫。后为都尉、太守功曹。举孝廉为郎。病去官。复为州从事。【随剌史出巡者、】大司空何武、除宣为西曹掾。【主府史署用者。】甚敬重焉。荐为谏大夫。宣居位、常上书谏争、其言少文多实。董贤贵幸、宣因日蚀上书。言董贤本无葭莩之亲、但以令色谀言自进。赏赐无度、竭尽府藏。又使使者将作治第。上蒙有会、辄太官为供。不合天意。宜免遣就国、以视天下。上感异、拜为司隶。【同上】

由啬夫而为功曹、由功曹而为从事、由从事而为西曹掾、其沉沦于下史者久矣、苟得一官、宜瞻顾之唯恐不周、回护之唯恐不暇、乃敢批逆鳞、劾权幸、此岂利禄中人所能及哉、

龚胜、字君宾。楚人。为郡吏。举茂材为令。哀帝时、征为谏大夫。数上书。言百姓贫。盗贼多、吏不良、风俗薄、灾异数见、不可不忧。制度太奢、刑罚太深、赋敛太重、宜以俭约先下。累迁光禄大夫。王莽秉政、胜谢病归。莽既篡国、遣使奉安车驷马迎胜。胜知辞不见听。因预敕棺敛葬事、不复开口饮食、积十四日死。【同上】

杨子云文章绝世、不免莽大夫之讥、龚生志行洁清、守死善道、求之儒林、不可多传、岂知郡吏中竟有是人耶、

焦延寿、字贑。梁人。少贫贱。治易。以好学得幸梁王。王供其资用、令极意学、既成。为郡史。察举、补小黄令。以候伺先知奸邪。盗贼不得发。爱养吏民、化行县中。举最当迁。三老官属上书愿留贑。有诏许增秩留。卒于小黄。【同上】

人但知焦贑为治易名家、有功经学、不知其惠政在民、竟同古之遗爱也、可见读书习吏、相需为用、有志者可以勉矣、

楼护、字君卿。齐人。父世医也。护辞其父、学经传。为京兆吏。数年。甚得名誉。为王氏五侯上客。擢为天水太守。复以荐为广汉太守。后封息乡侯、列为九卿。初护有故人吕公、无子、归护、护身与吕公、妻与吕妪、【老妇称。吕公妻。】同食。及护家居、妻子颇厌吕公。护闻之流涕、责其妻子曰。吕公以故旧穷老、托身于我。义所当奉。遂养吕公终身。护卒、子嗣其爵。【同上】

楼君卿舍医为吏、曳裾侯门、乃驰逐声气者也、独其厚遇故人、始终无倦、可以为法、故录之、

寇恂、字子翼。上谷昌平人。初为郡功曹。太守耿况甚重之。王莽败、更始【光武族兄圣公、先立为帝、改年更始、】使使者狥郡国收况印绶。恂勒兵入见使者、就请之曰。耿府君在上谷。久为吏人所亲。今易之。得贤、则造次未安。不贤、则祗生乱。为使君计、莫若复之以安百姓。使者不应。恂叱左右取印绶带况。使者不得已、乃承制诏之。恂复与门下掾。共说况归光武。拜恂为偏将军。佐光武定天下。为颍川汝南太守、盗贼清净。迁为执金吾。【官名。】后颍川盗起、从车驾南征。颍川百姓、遮道请曰、愿复借寇君一年。恂经明行修。名重朝廷。所得秩奉厚施朋友故人、时人归其长者。卒、谥威侯【后汉书】

按光武中兴、与恂同时佐命者、尚有冯异、贾复、起郡县掾、吴汉、傅俊、起亭长、盖延、起州从事、臧宫、起游徼、铫期、起贼曹掾、王霸、起郡决曹掾、任光、起啬夫、陈俊、祭遵、马成、坚镡、起郡县吏、后皆图画云台、即世所称二十八将者也、景运天间、笃生名而、小吏且居其大半、人才岂可以流品限耶、

杜诗、字公君。河内汲人。少有才能。仕郡功曹。有公平称。更始时、辟大司马府。建武元年、岁中三迁为侍御史。安集洛阳。时将军萧广、放纵兵士、暴横民间。诗敕晓不改、遂格杀广。还以状闻。世祖赐以棨戟、复使之河东、诛降逆贼、累迁南阳太守。性节俭而政治清平。善于计略。省爱民役。造作水排、铸为农器。用力少、见功多。百姓便之。又修治陂池、广拓土田、比室殷足。时人方于召信臣。【前汉循吏、】故南阳为之语曰、前有召父、后有杜母。视事七年、政化大行。【同上】

从来公门中、最多不平之事、盖止知有巳、而不知有人、止知有利、而不知有义、遂使是非倒置、曲直不分、人之含冤负屈者、不知凡几、官衙无公道、乡里岂复有风俗耶、杜君仕郡功曹、独以公平见称、其必无自私自利之心可知矣、后治南阳而政化清平、人歌众母、皆由此公平一念推之者也、

索卢放、字君阳。东郡人。署郡门下掾。更始时、使者督行郡国、太守有事当斩。放前言曰。今天下所以苦毒王氏、归心皇汉者、实以圣政宽仁故也。而传车所过、未闻恩泽、太守受诛。恐天下惶惧、各生疑变。夫使功者不如使过、愿以身代太守之命。遂前就斩。使者义而赦之。由是显名。征为洛阳令、政有能名。以病乞身。徙谏议大夫。数纳忠言。后以疾去。建武末。复征不起。光武使人舆之、见于南宫云台。赐谷二千斛遣归。除子为太子中庶子。卒于家。【同上】

当更始时、天下大乱、使者假虎狼之威、冯陵郡国、有非情理所能喻者、索君以门下掾、奋不顾身、救太守于刀锯之下、何其壮也、及世宇清明、一为县令、坚卧不起、淡然于功名爵禄之间、高致尤不可及耶、

鲍永、字君长。上党屯留人。为郡功曹。少有志操。事后母至孝。妻尝于母前叱狗、永即去之。王莽以永父宣不附已欲灭其子孙。都尉承望风旨、欲害永。太守苟谏拥护、召以为吏、常置府中。永因子为谏陈兴复汉室、翦灭篡逆之策。谏每戒永曰。君长几事不密、祸倚人门。永感其言。及谏卒、自送丧归扶风。太守赵兴、复署永功曹。时有矫称侍中止传舍者、兴驾往谒之。永疑其诈、谏不听、乃拔佩刀截马当匈而止。后数日、诏书果下捕矫称者。永由是知名。举秀才不应。更始二年征、再迁尚书仆射、行大将军事。有功略、封关内侯。为司隶校尉。行县至扶风、椎牛上苟谏蒙。【杀牛以祭墓、厚报其德也。】子昱。复为司隶。【同上】

当患难窜匿之余、而惓惓以兴复汉室、剪灭篡逆为念、不愧忠臣之子矣、迨功建名立、身为列侯、三世司隶、信乎忠孝之贻泽长也、

冯勤、字伟伯。繁阳人。八岁善计。【算术也。】为太守铫期功曹。有高能称。荐于光武、除为郎中、给事尚书。图议军粮、在事精勤。每引进、帝辄顾谓左右曰、佳乎吏也。使典诸侯封事。差量功次轻重、国土远近、地势丰薄、不相逾越。莫不厌服焉。自是封爵之制、非勤不定。帝、益以为能。尚书众事、皆令总录之。以勤劳。赐爵关内侯。迁司徒。【同上】

刑名钱谷、均为吏胥所事、刑名出入、动关身命、作福易、作祸尤易、故集中所载法戒、刑名之吏为多、然钱谷之吏、虽止司书算、其中亦关国计民生、吏能下不欺民、上不侵官、以不取为与、行不费之惠、善矣、更能持筹远计、弭患未然、使百废具兴、一劳永逸、不更善乎、自古及今、凡体国经野、发政施仁之事、未尝不从胥吏握算中来也、冯勤之善计算、能使功次轻重、国土远近、地势丰薄、不相逾越、由是爵赏均平、诸侯悦服、上无偏枯之泽、下无觖望之心、所裨于国家者甚大、宜其赐侯爵、迁司徒、以报厥功也、要其一生所得力、不外在事精勤、精则凡所措注、巨细不遗、勤则不畏烦难、始终无懈、而精勤二字、又须从公字来、愿钱谷之吏、毌狃目前之小利、而忘久远之良图也、

杜林、字伯山。扶风茂陵人。博洽多闻、时称通儒。初为郡吏。隗嚣闻林志节、欲用之、林终不屈。光武征拜侍御史引见、问以经书故旧、及西州事。甚悦之。赏赐加厚。建武中、群臣请复肉刑。林奏以为古之明王、深识远虑。动居其厚、不务多辟。【不肯多残害也、】宜如旧制、不合翻移。帝从之。后为大司空。薨、帝亲自临丧送葬。【同上】

杜君以郡吏而博洽多闻、隗嚣欲用之、终不为屈、可谓有识有守者矣、肉刑一奏、议论正大、千古不易、郡吏中有此通儒、宜其屡被超擢、多所建立也、

虞延、字子大。陈留东昏人。少为户牖亭长。时王莽贵人魏氏、宾客放纵。延率吏卒、突入其家。捕之。以此见怨、故位不升。王莽末、天下大乱。延常婴甲胄、拥卫亲族、捍御钞盗、赖其全者甚众。太守富宗闻延名、召署功曹。宗性奢靡、车服器物、多不中节。延谏曰。昔晏婴辅齐、鹿裘不完。季文子相鲁。妾不衣帛。以约失之者鲜矣。宗不悦、延即辞退。有顷、宗果以侈纵被诛。临刑、揽涕而叹曰、恨不用功曹虞延之谏。为洛阳。令外戚敛手。莫敢犯法。迁南阳太守。后征为太尉。迁司徒。历位二府、十余年。【同上】

以新莽滔天之势、而一亭长敢撄其锋、虽贲育之勇、不是过矣、至其拥卫亲族、必尽其力、规谏太守、务尽其心、又何其忠且仁也、其为令而使强戚奉法、则亦无忘亭长功曹时之素志耳、延诚下吏中人杰也哉、

虞经、武平人。为郡狱吏。案法平允、务存宽恕。每冬月上其状、恒流涕随之。尝称曰。东海于公、高为里门、而其子定国卒于丞相。吾决狱六十年矣。虽不及于公、其庶几乎。子孙何必不为九卿邪。故字孙诩曰升卿。诩立功名、仕至司隶校尉。【同上】

为善之报、千古不爽、而公门中阴德、响应尤神、虞公以于公自比、而决其后之必昌、非有计功之心、正以默证其平生也、孙之功名贵显、果若操劵而得、为善者不当益坚其愿力乎、

第五伦、字伯鱼。京兆长陵人。少介然义行、久宦不达。建武初、为京兆市掾。每见诏书曰。此圣主也。吾行且遇时。众皆笑之。补淮阳国医工长。从王朝京师、得见帝。问政事称旨。拜会稽太守。禁淫祀屠牛。身自斩刍饲马。妻躬执爨。每受俸、裁留一月粮、余悉贱贸与民之贫困者。后守蜀郡、吏有鲜车怒马者、皆罢遣。更选孤贫志行之人任之。蜀政清平。所任吏、多至九卿。事肃宗为司空。在位以贞白称。虽天性峭直、然疾俗吏苛刻、论议常依宽厚。奉公尽节、寿八十余。子颉、曾孙种、皆居官、世称廉直焉。【同上】

市掾、主市肆之贸易者也、方贩夫贾竖之为伍、而慨然有用世之志、其自负固已不凡矣、观其见诏书而自喜、早有不容已于斯世斯民之念、至其天性峭直、而又疾俗吏苛刻、议论常依宽厚、则深得为政之大体者也、

孔奋、字君鱼。扶风茂陵人。署议曹掾。守姑臧长。在职四年、财产无所增。事母孝谨、奉养极求珍膳。躬率妻子、同甘菜茹。力行清洁。治贵仁平。被召单车就路。吏民及羌胡、更相谓曰。孔君清廉仁贤、举县蒙恩。如何今去、不报其德。遂相赋敛牛马器物千万以上、追送数百里。奋谢之、一无所受。为武都太守。举郡莫不改操。为政明断、甄善疾非。见有美德。爱之如亲其无。行者。忿之若雠。郡中称为清平。【同上】

赃吏之不顾行检、多为妻子所累、孔君能躬率妻子、同甘菜茹、所以得全其清节也、否则所需既多、所求无餍、未有不以贿败者矣、以俭养廉之说、不但官长奉职之良规、亦吏胥保身之要道也、

应奉、字世叔。汝南人。少聪明、为郡决曹史。行部四十二县、录囚徒数百千人。及还。太守备问之。奉口说罪系姓名。坐状轻重、无所遗脱。时人奇之。为武陵太守。慰纳叛蛮、兴学校、举侧陋、政称蛮俗。迁司隶校尉。纠举奸违、不避贵戚。着汉书后序、多所述载。【同上】

口说数百千人姓名罪状、无一遗脱、以此聪明、体察狱情、何情不得、观其后慰纳叛蛮、兴学校、举侧陋、足知其聪明而不苛刻、诚哉为一代名儒也、岂可以郡吏少之、

朱晖、字文季。南阳宛人。为郡吏。太守阮况尝欲市晖婢、晖不从。及况卒、晖乃厚赠送其家。人或讥焉。晖曰。前阮府君有求于我、所以不敢闻命、诚恐以财货污君。今而相送、明吾非有爱也。东平王苍、闻而辟之。正月朔旦、苍当入贺。故事。少府给璧。是时帝舅阴就为府卿、吏傲不奉法。苍坐朝堂、漏且尽、求璧不可得。晖望见少府持璧、即往绐【音殆。欺也。】之曰。我数闻璧而未尝见、请试观之。主簿以授晖、晖顾召令史奉之。【奉之于苍。】主簿大惊。遽以白就。就曰。朱掾义士、勿复求。更以他璧朝。苍既罢、召晖谓曰。属者掾自视、孰与蔺相如。帝闻壮之、以晖为卫士令。再迁临淮太守。吏人为之歌曰。强直自遂、南阳朱季。吏畏其威、人怀其惠。后迁为尚书令。以老病乞身。拜骑都尉。【同上】

官长无所求于吏、尚百计逢迎、中之以欲、以为固宠营私之地、今太守欲市晖婢、而晖竟不从、恐污官长名节、真能自守以正、而又爱人以德者也、夺璧之举、继躅相如、南阳之歌、希风召伯、岂不伟然一豪杰士哉、

郑弘、字巨君。山阴人。少为乡啬夫。太守第五伦行春、【太守常以春行县、劝农赈乏、】见而奇之。召署督邮。举孝廉。弘师同郡河东太守焦贶。楚王英谋反发觉、以疏【书也。】引贶。贶被收、于道亡没。妻子闭系诏狱、掠考连年。诸生故人惧相连及、皆改变名姓以逃其祸。弘独髡头负鈌锧。诣阙上章。为贶讼罪。显宗觉悟、即赦其家属。弘躬送贶丧、及妻子还乡里。自是显名。由令守、官至太尉。【同上】

贶已死而犹讼其非辜、恤其妻子、笃于公义、终始如一、其为啬夫、治行必有可观、第五伦识之于风尘、不爽也、

周章、字次叔。南阳随人。为郡功曹。大将军窦宪免、封冠军侯就国。章从太守行春、到冠军、太守犹欲谒之。章进谏曰。今日公行春、岂可越仪私交。剖符大臣、千里重任。举止进退、其可轻乎。太守不听。遂便升车。章前拔佩刀、绝马鞅、乃止。及宪被诛、公卿以下、多以交关得罪。太守幸免。以此重章。举孝廉、历位司空。【同上】

趋承权贵、惟恐不及、为官者类然、况于吏乎、周君以正义责其太守、后竟以此免祸、其识远矣、剖符千里、居之者不自重、而属吏兢兢焉惜之、此其所以终为大臣也、

廉范、字叔度。京兆杜陵人。为郡功曹。太守邓融为州所案、范知事谴难解、欲以权相济、乃托病求去。东至洛阳、变姓名、代廷尉狱卒。居无几、融果征下狱。范遂得卫侍左右、尽心勤劳。融怪其貌类范、而殊不意。乃谓曰、卿何似我故功曹也。范诃之曰、君困厄瞀乱耶。语遂绝。【恐人知之、伪为不相识者、呵止之、不复接谈也、】融系出困病、范随而养视。及死、竟不言。身自将车、送丧至南阳。葬毕、乃去。后辟公府。会薛汉坐楚王事诛、故人门生莫敢视、范独往收敛之。显宗大怒、召范诘责。范叩头曰。臣愚戆不胜师资之情、罪当万坐。帝贳之。由是显名。举茂才。数月、再迁为云中太守。会匈奴大入塞、范令军士各交缚两炬、爇火营中。虏遥望火多、谓汉兵救至、大惊。范令军中蓐食、晨往赴之、斩首数百级。虏由此不敢向云中。后频历郡守、随俗化导、各得治宜。迁蜀郡太守。其俗尚文辩、好相持短长。范每厉以淳厚、不受偷薄之说。成都邑宇逼侧、旧制禁民夜作、【作女工、】以防火灾。范毁削先令、但严使储水而已。百姓为便、乃歌之曰。廉叔度、来何暮。不禁火、民安作。【音做】平生无襦今五袴。【同上】

汉世最重名节、属吏之于府主、分若君臣、情同师友、多有患难周旋、蹈死勿顾者、后世相承以貌、相御以术、苟一日去其官、则群吏视之若路人矣、如叔度诸人之风、真堪砥砺薄俗也、

杨终、字子山。成都人。年十三、为郡小吏。太守奇其才。遣诣京师受业、习春秋。显宗时、征诸兰台、拜校书郎。与班固贾逵等、于白虎观论考五经同异。受诏删太史公书为十余万言。兄凤为郡吏。太守廉范为州所考。遣凤候终。【以终有才望、求为之计也、】终为范游说、坐徙北地。诏贳还故乡、后征拜郎中。【同上】

以郡小吏而有奇才、自是有用之器、所少者经书耳、太守遣之从师受业、习春秋、遂致列儒林之选、操笔削之权、为官辨冤、得是非之公、为兄获谴、亦仁者之过、无非其穷经稽古之效也、然则吏而有才、其读书尤不可少哉、

钟皓、字季明。颖川人。为郡着姓、世善刑律。皓以笃行称。同郡陈寔、年不及皓、皓引与为友。皓为郡功曹。会辟司徒府、临辞、太守问谁可代者。皓曰。明府欲必得其人、西门亭长陈寔可。寔闻之曰。钟君似不察人、不知何独识我。皓及荀淑、并为士大夫所归慕。李膺尝叹曰。荀君清识难尚、钟君至德可师。【同上】

钟姓世善刑律、至皓以笃行称、其为郡功曹、亦必明于刑律、不尚深刻、善于平反者也、观其临辞荐代、惟在仁恕忠厚之陈寔、而李膺亦有至德可师之叹、孰谓司刑律者、遂有伤于厚德耶、吏之习刑律者、当以皓为法、

陆续、吴人、字智初。仕郡户曹史。时岁荒、民饥困。太守尹兴、使续于都亭赋民饘粥。续悉简阅其民、讯以名氏。事毕。兴问所食几何。续因口说六百余人、皆分别姓名、无有差谬、兴异之。剌史行部见续、辟为别驾从事。以病去、还为郡门下掾。是时楚王英谋反、事连尹兴、征诣廷尉狱。续与主簿梁宏、功曹史驷勋、诣狱就考。肌肉消烂、终无异辞。续母至京师。无缘与续相闻。但作馈食、付门卒以进之。续对食悲泣、不能自胜。使者怪而问其故。续曰、母来不得相见、故泣耳。使者大怒、以为狱门吏卒通传意气。续曰。因食饷羹识母所自调和、故知来耳、非人告也。使者问何以知母所作。续曰。母常截肉未尝不方。断葱以寸为度。是以知之。使者阴嘉之、上书说续行状。帝即赦兴等事、还乡里。长子稠、广陵太守、有理名。中子逢。乐安太守。少子褒、力行好学。不慕荣名。连征不就。【同上】

于简阅饥氏见其才、于辨证太守见其义、于泣对母食见其孝、虽终于掾史、而百世之下、犹令人谘嗟叹息、想慕其人也、

雷义、字仲公。豫章鄱阳人。初为郡功曹。擢用善人、不伐其功。尝济人死罪、罪者后以金二斤谢之、义不受。金主伺义不在、默投金于承尘【施于屋上、以承尘土者、】上。后葺理屋宇、乃得金。金主已死、无得复还、义乃以付县曹。后举孝廉、拜尚书侍郎。有同时郎坐事。当居刑作。义默自表取其罪。以此论司寇。同台郎觉之、委位自上、乞赎义罪。顺帝诏皆除刑。义归、举茂才、让于同学友陈重。剌史不听。义遂佯狂被发走、不应命。乡里为之语曰。胶漆自谓坚、不如雷与陈。三府同时俱辟二人。【同上】

济人死罪、本无望报之心、罪者酬之以金、至默投于屋间而去、意亦诚矣、及得金之日、而其人已死、不得已而受、于义无伤也、竟付之县曹、若斯人者、方是一介不取、诚心为善、不但吏胥中罕有其□、即士大夫亦不多观耳、

仇览、字季智。陈留考城人。少为书生、淳默、乡里无知者。年四十、县召补吏。选为蒲亭长。劝人生业。为制科令。至于果菜为限、鸡豕有数。农事既毕、乃令子弟群居就学。其剽轻游恣者、皆役以田桑、严设科罚。躬助丧事。赈恤穷寡。期年。称大化。览初到亭、有陈元者、独与母居、而母诣览告元不孝。览乃亲到元家、与其母子陈人伦孝行、譬以祸福之言。元卒成孝子。乡邑为之谚曰。父母何在在我庭、化我鸤枭哺所生。【同上】

十里曰亭、亭长之职、与今之图书总甲等耳、而意在劝人为善、卒能使不孝者感悟、复归于孝、居然收兴行教化之益矣、彼托身公门者、其可以导人为善、当更易于亭长、奈何不以此为劝善之地、而徒以为渔利之薮也、

孟尝、字伯周。会稽上虞人。其先三世为郡吏、并仗节死难。尝少修操行、仕郡为户曹史。上虞有寡妇至孝。养姑、姑年老寿终。夫女弟先怀嫌忌、乃诬妇鸩其母。列讼县庭。尝知枉状、备言于太守、太守不为理。尝哀泣谢病去。妇竟冤死。郡中连旱二年。后太守殷丹到官、访问其故。尝诣府具陈寡妇冤诬。丹即刑讼女而祭妇墓。天应澍雨、谷稼以登。尝后为合浦太守。郡不产谷实、而海出珠宝。先时宰守并多贪秽、珠遂徙于交址郡界。尝到官、革前弊、求民病利。曾、未逾岁、去珠复还。百姓皆反其业、商货流通。称为神明。被征当还、吏民攀车请之。尝不得进、乃载乡民船夜遁去。隐处穷泽、身自耕佣。邻县士民慕其德、就居止者百余家。【同上】

三世死节已难、三世为史而死节、尤史册所罕见也、尝之为吏、以申冤理枉为汲汲、至以去就争之、此知有公不知有私者也其居官也、廉静爱民、异迹表着、如尝者、可谓世济其美者矣、

鲁恭、字仲康。扶风人。有至性。年十二、丧父、号恸、丧礼过成人。待弟丕友爱。恭欲先就丕名、托疾不应举。丕举后、乃为郡吏。谦逊不为名高。勤习吏事、言动不苟。后拜中牟令。专以德化民、不任刑罚。民有争田者、守令不能决。恭为平理。皆退而自责、以田相让。教化大行、吏人怀服。蝗不入境、雉不怛人、童子不攫生、号称三异。征为侍御史。迁光禄勋。选举清平。京师贵戚、莫能枉其正。【同上】

为吏而不为利勋、已是难事、今并不求名高、其立心可谓纯正矣、异日中牟之化、有以孚童竖而格昆虫、皆由于此、

任延、为武威太守。自掾史子孙、皆令诣学受业、复其徭役。章句既通、悉显拔荣进之。郡遂有儒雅之士。【同上】

掾史子孙、所耳闻目见、无非刑名法律之事、故才者习于深文、不肖者作奸犯科、无所不至、不复知仁义忠信为何事矣、任公皆令诣学受业、正欲以诗书导其善气也、岂徒慕儒雅之虚名乎、

王涣、字稚子。广汉郪人。少好侠、任气力晚而折节、敦儒学。习尚书、读律令、略举大义。为太守陈宠功曹。当职割断、不避豪右。宠风声大行。和帝问宠曰、在郡何以为理。宠顿首曰。臣任功曹王涣、以简贤选能主簿镡显、拾遗补阙。臣奉宣诏书而已。涣由此显名。举茂材。除温令。县多奸猾。积为人患。涣以方略悉诛之。境内清夷。商人露宿于道、终无侵患。为洛阳令、以平正居身、得宽猛之旨。其冤嫌久讼、历政所不断、法理所难平者、莫不曲尽情诈、压塞群疑。病卒、百姓致奠以千数。丧归、经弘农、民庶皆设盘案于路。诏以其子为郎中。镡显后亦知名。安帝时、为豫州刺史。天下饥荒、竞为盗贼、州界收捕万余人。显湣其困穷、辄擅赦之。因自劾奏、有诏勿理。后至长乐尉。【同上】

古以任用功曹为贤、今以听信吏胥为戒、非时势有不同、吏胥之贤不肖、相去悬殊耳、稚子公平正直、自其为吏而已然矣、今之吏胥、苟有公平正直如稚子者、岂非官司之所乐得任用者哉、官司得一公平正直之吏、何患不能坐致治理哉、然则使官司不敢任吏、而防闲惟恐不至者、固非尽官司之故也、

第五访、字仲谋。京兆长陵人。少孤贫、常佣耕以养兄嫂。有闲暇。则以学文。仕郡为功曹。察孝廉、补新都令。政平化行。三年之间、邻县归之、户口十倍。迁张掖太守。岁饥、粟石数千。访乃开仓赈给、以救其敝。吏惧谴、争欲上言。访曰。若上须报、是弃民也。太守乐以一身救百姓。遂出谷赋人。顺帝玺书嘉之。由是一郡得全。官民并丰、界无奸盗。迁护羌校尉、边境服其威信。【同上】

开仓赈饥、不惜一身以救百姓、其任事之勇、皆动于心之所不容已也、具此一副热肠、其为功曹时、利济当复不少、

童恢、字汉宗。琅邪姑幕人。少仕州郡为吏。司徒杨赐、闻其执法廉平。乃辟之。及赐被劾当免、掾属悉投剌去、恢独诣阙争之。及得理、掾属悉归府、恢杖策而逝。由是论者归美。复辟公府、除不其令。吏人有犯、辄随方晓示。若称职行善者、皆赐酒肴以劝励之。耕织种牧、皆有条章。一境清净、牢狱连年无囚。比县流人归化、徙居二万余户。吏人为之歌颂。青州举尤异、迁丹阳太守。【同上】

趋炎附势、人情类然、吏胥尤甚、当府主有事之时、人去之惟恐不速、童独挺身营救、及事既得白、旧吏稍稍复来、而童竟飘然远引、此种节概、当与鲁仲连一辈人、颉颃千古也、

吴良、字大仪。齐国临淄人。初为郡吏。岁旦、与掾史入贺。门下掾王望、举觞上寿、谄太守、称功德。良于下坐勃然进曰。望佞邪之人、欺谄无状、愿勿受其觞。太守敛容而止。燕罢转良为功曹。耻以言受进、终不肯谒。后迁司徒长史。每处大议、辄据经典。不希旨偶俗、以徼时誉。【同上】

大凡掾吏率多谄事长官、且惟恐长官之不受谄也、吴君侃侃数言、足以愧邪佞之心、而振士夫之气、异日立朝风采、即此可见、

郑均、字仲虞。东平任城人。少好黄老书。兄为县吏、颇受礼遗。均数谏止。不听、即脱身为佣。岁余得钱帛、归以与兄曰。物尽可复得。为吏坐赃、终身捐弃。兄感其言、遂为廉洁。【同上】

惟恐兄之以赃败、而身为佣作、以给其求、卒能感悟兄心、改行自好、此千古悌弟也、为吏坐赃、终身捐弃、此言至为痛切、今之胥吏无不嗜利者、当以此二语时悬心目问、

乐恢、字伯奇。京兆长陵人。父亲【名亲】为县吏、得罪于令、将杀之。恢年十一、俯伏寺门、昼夜号泣。令矜之、即解出亲。恢长。好经学。笃志为名儒。性廉直介立、行不合已者、虽贵不与交。仕本郡吏。太守坐法诛、故人莫敢往。恢独奔丧行服、坐罪。归复为功曹。选举不阿、请托无所容。同郡杨政数众毁恢、后举政子为孝廉、由是乡里归之。辟司空牟融府。会第五伦代融为司空、恢以与伦同郡、不肯留。诸公多其行、连辟之、皆不应。后征拜议郎。将军窦宪出征匈奴、恢数上书谏争。朝廷称其忠。【同上】

恢年十一而能号泣救父、其至性有过人者、平生刚方正直之概、皆自践履笃实中、酝酿而出、岂好为名高者哉、

袁安、字邵公。汝南人。为县功曹。为人严重有威、见敬于州里。奉檄诣从事。从事因安致书于令。安曰。公事自有邮驿、私请则非功曹所传。辞不肯受。从事瞿然而止。后举孝廉、除阴平长。所在吏人畏而爱之。拜楚郡太守、出冤系者四百余家。为河南尹、政号严明。为司徒数年、以天子幼弱、外戚擅权。每朝会进见、及与公卿言、未尝不噫呜流涕。自天子及大臣、皆恃赖之。子孙世为三公。【同上】

为人致书、似无关于大节、而断然不苟如此、平日岂有受请托、通货赂、以营其私者哉、后为司徒、正色立朝、乃心王室、天子大臣、皆倚以为重、可谓社稷之臣矣、何掾史中之多人杰也、

种皓、字景伯。河南洛阳人。为县门下史。父有财三千万、及卒。皓悉以赈恤宗族、及邑里之贫者。其有进趣名利、皆不交通。时河南尹田歆外甥王谌、名知人。歆谓之曰。今当举孝廉。欲用一名士、以报国家。尔助我求之。明日谌送客于大阳郭、遥见皓、异之。还白歆曰。为尹得孝廉矣、近洛阳门下史也。歆笑曰。当得山泽隐滞、近洛阳吏耶。谌曰。山泽不必有异士、异士不必在山泽。歆即召皓于庭、辩诘职事。皓辞对有序、歆甚知之。召署主簿。遂举孝廉。辟太尉府。为益州剌史。皓素慷慨、好立功立事。在职三年、宣恩远夷、开晓殊俗。岷山杂落、皆依服汉德。转辽东太守。擢度辽将军。入为司徒。薨、并凉边人、咸为发哀。匈奴闻皓卒。举国伤惜。单于每入朝贺、望见坟墓、辄哭泣祭祀。【同上】

异士不在山泽、而于门下小史中得之、足为胥曹生色、人果抱负非常、何患风尘中无物色之者耶、考其得力、无非自轻财重义四字中来、

彭修、字子阳。会稽毗陵人。仕郡为功曹。始年十五时、父为郡吏、得休、与修俱归、道为盗所劫。修困迫、乃拔佩刀前持盗帅曰、父辱子死、卿不顾死耶。盗相谓曰、此童子、义士也、不宜逼之。遂辞谢而去。乡党称其名。太守以微过收狱吏、将杀之。主簿钟离意争谏甚切。太守怒、掾史莫敢谏。修排阁直入、拜于庭曰。明府发雷霆于主簿、请闻其过。太守曰。受教三日、初不奉行。废命不忠、岂非过耶。修因拜曰。昔任座面折文侯。朱云攀毁栏槛。自非贤君、焉得忠臣。今庆明府为贤君、主簿为忠臣。太守遂原意罚、贳狱吏罪。后州辟从事。贼张子林等、数百人作乱。修与太守俱出讨贼。贼交射之、飞矢雨集。修障扞太守、为流矢所中、死。太守得全。贼素闻其恩信、即杀弩中修者、余悉降散。言曰、自为彭君故降、不为太守服也。【同上】

始遇盗而得全、后遇盗而竟死、何遭逢之不幸也、观其落落数言、悟太守于盛怒之下、其才识有大过人者、身虽被害、而贼徒感动、因以降散、功亦不小矣、

戴就、字景成。会稽上虞人。仕郡仓曹掾。扬州刺史欧阳参、奏太守成公浮赃罪。遣部从事薛安。收就于钱唐县狱。幽囚考掠、五毒参至。【首与手足、皆施刑具也、】就慷慨直辞、色不变容。主者以状白安。安呼见就、谓曰。太守罪秽狼籍、受命考实、君何故以骨肉拒扞耶。就据地答言。太守剖符大臣、当以死报国。卿虽衔命、固宜申断冤毒。奈何诬枉忠良、强相掠理。令臣谤其君、子证其父。就死之日、当白之于天、与群鬼杀汝于亭中。安深奇其壮节、即解械、表其言辞、解释郡事。征浮还京师。太守刘宠举就孝廉、光禄主事、病卒。【同上】

就于太守未必有知已之感、而为之备受五毒、穷极酷惨、始终无挠、此必有见于太守之被诬、不敢爱一身以污官长也、看作不畏刑掠、不过强悍之豪徒、看作主持公道、诚哉仗义之奇士也、为胥吏者、可以奋矣、

顺帝时、吴佑为胶东王相。啬夫孙性、私赋民钱、易衣以进其父。父怒曰、有君如此、何忍欺、促归伏罪。性惧、诣阁、持以自首。佑屏左右问故、性具陈其言。佑曰。掾以亲故、受污辱之名、所谓观过斯知仁矣。使归谢父、遂以衣送之。【同上】

孙性之私赋民钱、专为父易衣、与好货财、私妻子者迥别、所以一闻父命、即悔罪恐后、亦见孝弟之人、易于自新也、至世俗遇子弟以财物上其父兄者、但知喜悦、安问物所从来、性父之怒、可谓教以义方矣、

后汉郑产、零陵人。为白土乡啬夫。时民家产子、一岁辄出口钱、以故贫家鲜有举子者。产劝百姓勿杀子、口钱皆为代出。郡县具以闻、上钱因得免。改白土曰。更生乡。【楚国先贤传】

代出口钱、犹属利济之常、民间因此而不杀其子、且复得免口钱、其利济岂复可量、啬夫之俸甚微、产为此举、盖见夫一巳之穷乏不足惜、而一乡之赤子深可悯也、改白土为更生乡、流泽千载、足称不朽矣、

李合、字孟节。为汉中郡户曹掾。时大将军窦宪内妻、郡国俱往贺。汉中太守亦欲遣使。合谏曰。窦氏恣横、危亡可立俟矣、愿明府勿与通。太守固遣、合乃请自行。故所在迟留以观其变。行至扶风而宪已诛。诸交通者皆连坐、唯太守以不预得免。【后汉书】

始则力谏、继则自行、委曲以全其太守、何识之远而义之笃也、自来吏胥于官、遇此等事、承命恐后而巳、如此者有几人哉、

后汉张寿、字伯禧、涪人。少给县丞杨放家。【为杨放家给事小史、】放为梁贼所得。求之、积六年、始知其生存。乃卖家盐井得三十万、市马五匹、往蜀求放。道为羌所劫掠尽。乃单身诣贼。涕泣自说。贼遣放随还。寿复为郡掾、章平赋役。迁功曹吏、徙五官掾、卒。【梓潼士女志】

似此忠于所事、不避艰险、其为掾吏、必不肯见利违义、虚伪以欺其上者也、

陈禅、字纪山。巴郡安汉人。仕郡功曹。举善黜恶、为邦内所畏。察孝廉、州辟治中从事。时剌史为人所上。【首告也。】受纳赃赂。禅当传考。无他所齎、但持丧敛之具而已。及至、笞掠无算、五毒毕备。禅神意自若、辞对无变、事遂散释。车骑将军邓骘、闻其名而辟焉。举茂才。时汉中蛮夷反畔、以禅为汉中太守。夷贼素闻其名声、实时降服。后为司隶校尉。【后汉书】

此与陆续戴就诸人行事相同、而后之威名远着、尤卓有树立也、汉世功曹、掌选用人才、故能举善黜恶、为邦内所畏、今虽无其权、而是是非非、不假私以害公、亦未始不可以服人耳、

卓茂、字子康。南阳宛人。为丞相府史。性不好争。有人认其马、卓曰、子失马几时。曰、月余。茂知其谬、默解与之、挽车而去。后马主得马、送还、亦纳之。为密县令。视民如子、道不拾遗。后官至太傅、封侯。子戎、大中大夫。崇嗣。大司农。【同上】

吏胥倚恃官势、平日攘人财物者多矣、兹明知人之误认其马、而默解与之、绝不一辨、何相去之悬绝也、即此一端、其居心长厚、德量宽宏、巳可概见、为令而爱民如子、道不拾遗、皆其厚德之所及也、福禄之延世、宜哉、

胡广、字伯始。华容人。少孤贫、亲执家苦。【亲作家中劳苦事也。】长大随辈入郡、为散吏。太守法雄之子真、颇知人。从家来省其父。会岁终应举。雄来真助其求才。因大会诸吏。真自于牖间密占察之。乃指广以白雄。遂举孝廉。既到京师、试章奏为天下第一。旬月、拜尚书郎。在公台三十余年。历事六帝、礼任甚优。凡一履司空。再作司徒。三登太尉。又为太傅。所辟命皆天下名士。时人荣之。年八十二、薨。【同上】

伯始为小吏、无所表见、太守之子、从牖间密察之、遂举孝廉、其必有镇静不同流俗者也、其后由散吏而擢大科、事六帝、历三公、富贵福泽、无与为比、岂非其厚德之所致耶、

韩棱、字伯师。颖川舞阳人。初为郡功曹。太守葛兴中风病、不能听政。棱阴代兴视事。出入二年。令无违者。兴子尝发教欲署吏、棱拒执不从。由征辟、五迁为尚书令、以才能称。肃宗特署其名、以楚龙渊宝剑赐之。窦宪击北匈奴有功、还为大将军。尚书以下、议欲拜之、伏称万岁。棱正色以为不可而止。在朝数荐举良吏、皆有名。后为司空、薨。【同上】

以功曹而代太守事二年、任专权重、在常情必骄恣自用、惟所欲为、乃太守之子欲署一史、而不肯狥以私、则二年中、事事奉公不苟可知也、其后正色立朝、维持廉耻、刚方之概、盖终身一节矣、

陈寔、字仲弓。颖川人。少为吏、给事县庭。有杀人者、同县杨吏、疑是寔、县官遂逮系寔。考掠无验、乃出之。及为督邮、寔反密托许令、礼召杨吏。由是远近咸叹服焉。转功曹。除太邱长。约已清静、百姓安焉。本司行部、吏虑有讼者、白寔欲禁止之。寔曰、讼以求直、禁之将何申、不可。亦竟无讼者。中常侍张让父死、归葬颖川。虽一郡毕至、而名士无往者。寔乃独往吊焉。后捕诛党人、让感寔故、多所全宥。寔在乡闾、平心率物。有争讼、辄求判正。至乃叹曰、宁为刑罚所加、勿为陈君所短。有盗夜入其室。寔起自整拂、呼子孙训戒之曰。夫人不可不勉。不善之人、未必皆恶。习以性成、遂至于此。梁上君子是矣。盗大惊、自投于地。寔徐譬之曰。视君状貌、不似恶人、此当由贫困故。因赠以绢二匹。及党锢解、每三公缺、连征不起。卒年八十四、海内赴吊者、三万余人。【同上】

陈仲弓居乡、则以诚感人、为吏则以德报怨、居官则约巳安民、申理冤抑、是一生以忠厚之心、行方便之事、故祸患不侵、终其身享忠厚之报也、今人一充吏胥、辄思遇事生风、睚眦必报、以逞在官之势要、闻仲弓之风、能不愧乎、

许劭、字子将。汝南人。初为郡功曹。太守徐璆甚敬之。府中闻子将为吏、莫不改操饰行。同郡袁绍、公族豪侠。去濮阳令归、车徒甚盛。将入郡界、乃谢遣宾客曰。吾舆服岂可令许子将见。遂以单车归家。曹操微时、常卑辞厚礼、求为已目。【为之品题也。】劭鄙其人而不肯对。操乃伺隙胁劭。劭不得已、曰、君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操大悦而去。劭与从兄靖。俱有高名。好共核论乡党人物、每月辄更其品题。故汝南俗有月旦评焉。【同上】

许子将一郡功曹耳、未尝有赏罚予夺之权、而能使闻者改操饰行、当时奸雄如袁本初、曹孟德、皆畏其指摘、以一言之品题为重若此、其平昔之端方正直、可想见矣、人苟能言规行矩、虽为吏也、何惧不为人所信服耶、

魏咸熙元年、钟会伏诛。会功曹向雄、收葬会尸。司马昭召而责之曰。往者王经之死、卿哭于东市而我不问。今会为叛逆、又辄收葬。若复相容、其于王法何。雄曰。昔先王掩骼埋胔、仁流朽骨。当时岂卜其功罪而后收葬哉。今王诛既加、于法已备。雄感义收葬、教亦无阙。法立于上、教弘于下。以此训物、不亦可乎。昭悦、与宴谈而遣之。【纲目】

不忘府主之恩、冒死收葬、忠义皎然、其言当理切情、不卑不亢、故虽奸雄听之、亦能转怒为喜也、

晋、应余。字子正。为郡功曹。是时吴蜀不宾、山民皆叛。余与太守东方衮、并力得出。贼便射衮、余以身当箭、被七创。因谓贼曰。我以身代君、【指太守、】已被重创。若身死君全、殒殁无恨。因仰天号泣、泪下如雨。贼见其义烈、释衮不害。【楚国先贤传】

患难之际、太守不能自全、而功曹能全之、皆由平日积诚、可以化暴而免难、不在势位之有无也、功曹可谓不负太守矣、

陶侃、字士行。寻阳人。早孤贫、为县吏。尝监鱼梁、以一坩【音堪土器。】鲊【音乍藏鱼。】遗母。母封鲊及书。责侃曰。尔为吏、以官物遗我。非惟不能益吾、乃以增吾忧矣。以范逵荐为郡督邮。领枞阳令、有能名。后以军功封侯。为江夏太守。侃备威仪、迎母官舍、乡里荣之。侃破杜弢、平王敦、威名日盛。累迁征西大将军、荆州剌史。苏峻作逆、侃为盟主、讨平之。封长沙郡公、都督八州军事。年七十六、薨、谥曰桓。侃性聪敏、勤于吏职。恭而近礼、爱好人伦。终日敛膝危坐、阃外事千绪万端、罔有遗漏。常语人曰。大禹圣者、乃惜寸阴。至于众人、当惜分阴。岂可逸游荒醉、生无益于时、死无闻于后。诸参佐或以谈戏废事者、取其酒器蒱博之具、悉投之江。吏将、则加鞭朴。曰摴蒱者、牧猪奴戏耳。君子正其衣冠、摄其威仪。何有乱头养望、自为宏达耶。在州无事、辄朝运百甓于斋外、暮运于斋内。人问其故、答曰。吾方致力中原、过尔优逸、恐不堪事。其励志勤力如此。有奉馈者。皆问其所由。若力作所致、虽微必喜、慰赐倍之。若非理得之、则切厉诃辱、还其所偿。在职四十一载。百姓勤于农殖、家给人足。数千里中道不拾遗。郢楚间、刋石画像以祀之。【晋书】

为吏而不私一鲊、则大者可知、厥后身处富贵、奉馈者必问其所由、侃之廉、皆母教之于为吏时者也、迹其功业炳赫、谋无不成、动无不利、得力捴在一勤、寸阴之喻、蒱博之戒、诚苦口之良药矣、为吏者既学其廉、又法其勤、何患不能远到哉、

晋陈留为大郡、号称多士。琅玡王澄行经其界、太守吕豫、遣小吏迎之。澄问曰、此郡人士为谁。吏曰、有蔡子尼、江应元。【二人皆陈留名士、】是时郡人多居大位者、澄以姓名问曰、甲乙等非君郡人耶。吏曰、向谓君侯问人、不谓问位。澄到郡、以吏言谓豫曰。旧名此郡有风俗果然、小吏亦知人如此。【同上】

衡鉴者当以人重、不当以位重、为小吏而平日留意人才、不慕权位、识高王澄一等矣、惜姓氏之不传也、

褚裒、【音略】河南阳翟人。有局量、以干用称。尝为县吏、事有不合、令欲鞭之。裒曰。物各有所施。榱椽之材、不合以为藩落也。愿明府垂察。乃舍之。家贫、辞吏。年垂五十、镇南将军羊祜言于武帝、始被升用。官至安东将军。【同上】

胥吏之小有才者未有不以迎合、官府为能者也、褚君素称干用、而致触令之怒、其不肯以是为非、阿谀取悦可知矣、大器终当晚成、自比榱椽、岂虚语哉、

刘卞、字叔龙。东平须昌人。本兵家子。少为县小吏、质直少言。功曹夜醉、如厕使卞执烛。卞不从、功曹衘之。以他事补亭子。【守亭传者、如今之驿卒、】有祖秀才者在亭中、与剌史笺、久不成。卞教之数言、卓荦有大致。祖称之于令、即召为门下史、使就学。从令至洛、得入太学。为尚书令史、至并州剌史、所历皆称职。【同上】

以兵家子而通文墨、其好学可知、不为功曹执烛、又见其风骨之矫矫也、其后卒以学受知、得大展其所学、可见人惟惧其不知学耳、不惧其屈于下吏、为人所辱也、

易雄、字兴长。长沙浏阳人。少为县吏。自念卑浅无由自达、乃脱帻【冠也、】挂县门而去。习律令、及施行故事、州里称之。仕郡为主簿、至舂陵令。王敦之乱、雄驰檄远近、列敦罪恶。募众千人、督率捍御。力屈被害、意气慷慨、神无惧色。【同上】

吏而不学、则碌碌一胥史耳、岂能有所表见耶、易君之挂冠而去、非薄之不为、正欲一意讲习、为致用之具也、古人自待之厚、不肯苟且浮沉若此、他日忠义奋发、就死从容、其得力于学问者深矣、

凉张寔、下令所部民吏、有能举其过者、赏以布帛羊米。贼曹佐隗瑾曰。明公为政、事无巨细、皆自决之。群下畏威、受成而已。如此、虽赏之千金、终不敢言也。谓宜少损聪明、延访群下、使各尽所怀、然后采而行之。则嘉言自至、何必赏也。寔悦、从之。【纲目】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况胥曹中尽有通达义理之人、特以素习巧诈、不能取信于长官、故长官不复顾问、而吏亦以中有所馁、不敢侃侃直谏、若立身端正、平日无作奸犯法之事、遇有可以匡其政治者、亦何畏而不言、虽有自用之长官、当必为之虚心听受矣、

卷之三

粤西陈弘谋榕门编辑

昆山葛正笏搢书

长洲张凤孙少仪同订

临川李安民书臣参校

法录下

法录下

孙伏伽、贝州武城人。仕隋。以小吏补万年法曹。高祖武德初、上书言事。至诚慷慨、据义恳切、绝无所讳。帝大悦、以为治书侍御史。赐帛三百疋。后累迁大理卿。出为陕州剌史、致仕。始伏伽拜侍御史时、先被内旨、而制未出。归卧于家。无喜色。顷之、御史造问、子弟惊白、伏伽徐起见之。时人称其有量。伏伽与张元素、在隋时皆为令史。太宗尝问元素官立所来、深自羞汗。伏伽虽广坐、陈说往事、无少隐焉。【唐书】

以小吏得微职、能于上前慷慨论事、不畏逆鳞、则为吏时、必能主持公道、扶植善类、不肯颠倒曲直、陷人于罪罟者也、及骤膺宠命、喜色不形、广坐陈说往事、不以小吏为讳、由其胸襟远大、自立不苟、惟觉吏以人重、而人不以吏轻耳、

张元素、蒲州虞乡人。仕隋、以令史为景城县户曹。窦建德陷景城、执将杀之。邑人千余、号泣请代曰、此清吏也、杀之是无天也。大王即定天下、无使善人解体。建德释之。入唐、授景州录事参军。太宗即位、问以政。对以上贤右能、使百司善职。帝称善。拜侍御史。迁给事中。贞观中。发卒治洛阳宫干阳殿、且东幸。元素上书极谏。帝即诏罢役、赐彩二百疋。魏征闻之、叹曰。张公论事、有回天之力、可谓仁人之言哉。累迁右庶子。后以邓州剌史致仕、卒。【同上】

张公见执于贼、而邑人号泣请代、至千余人、其言曰、无杀清吏、曰善人解体、则其自令史以及为户曹、其廉而且惠、有以深入人心可知矣、至于幸东都、造洛阳宫殿、是举也、劳民伤财、不可胜计、元素极谏止之、所全不少、宜乎魏郑公叹其为仁人之言也、吏苟能不贪财贿、有思及人、则患难可以全其生、得志可泽及于人、史亦何惮而不为此耶、

湛贲为郡吏、其妻与彭伉之妻、兄弟也。伉登第妻族贺之、坐上皆名士。独饭贲于后阁。贲自是悔悟、发愤良苦。后擢上第、伉方过其所居之桥、闻之、失声坠驴。田名其桥为湛郎桥。【语林】

湛贲亦所称有志之士、故能因一坐之屈、而悔悟发愤、至于登第也、最可笑者、彭伉与湛、木属戚谊、乃因其为郡吏而侮慢之、继闻湛第、至于失声坠驴、何其鄙陋无识、一至于此、是可以戒世之轻弃史胥者、更可以励史胥之能自立者、

□□谪授泸州郡守。渝州有牟黁【音如吞】秀才、即都校牟居厚之子。文采不高、执所业谒见。柳奖饰甚勤、子弟以为太过。柳曰。巴蜀多豪士。此押衙之子、独能好文。苟不诱进、渠即退志。以吾称誉、人必荣之。由此减三五员草贼、不亦善乎。【智囊】

人之聪明者、不趋于正、则入于邪、以押衙之子、粗知大义、必奖进之、以冀盗风之渐减、况府史胥徒、类多机警而知文者为之、如能诱之以道义、使归于良善公门中多一行善之人、即少一作奸之蠹、岂不美与、吏之知文者、慎无轻自弃也、

阳城、字亢宗。夏县人。少好学、贫不能得书。求为吏、隶集贤院、窃院书读之、昼夜不出户。六年、无所不通。后为谏议大夫。以直言贬官。出为道州剌史。治民如治家。时赋税不登、观察使遣判官督赋甚急。城自署其考曰、抚字心劳、催科政拙、考下下。遂自系狱。判官大惊去。【唐书】

欲窃读官书而求为吏、其好学何如者、为谏官则直言、为剌史则恤民、皆从读书明理中来、今吏胥之素通文理者、公事之暇、尽可披览卷帙、以长其识见、即或不能读书、而官衙所事、凡关典章制度人心风俗者、肯一虚心讲求、其有裨于实用不少矣、若视为附势营利之薮、则坏心术而辱身命、岂不可惜、

裴晋公为盗所伤剌、隶人王义扞刃死之。公乃自为文以祭。厚给其妻子。是岁进士撰王义传者、十有二三。【□史补】

裴公一代名臣、其伤而不死、虽有鬼神呵护、亦赖隶人之捍刃不顾也、士大夫身膺显爵、泯没无闻者、何可胜数、王义一厮养之卒、宰相亲祭之、进士争传之、身后之荣若此、人之显晦、宁在势位哉、

王藻、潼川人。为狱吏、每日持金归、妻疑之。因遣婢馈猪蹄十脔、及归、绐云送三十脔。藻怒、酷掠之。婢不胜痛、诬服、遂杖逐之。妻告之故、因曰。君日持钱归、我谓必鬻狱而得、姑以婢事试之。刑罚之下、何事不承。愿自今切勿以一钱来。不义之物、死后必招罪咎。藻矍然大悟、汗流浃背。因题壁曰。枷杻追求只为金、转增冤债几何深。从今不愿顾刀笔、放下归来游竹林。即弃家学道、后赐号保和真人。【臣鉴录】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其人根器固好、亦赖贤内助之善于点化也、世有昧心取利、剜他人之肉、以供妻子之欢、而妻子亦且喜其夫之善于攫取、共图安饱也、岂知其所从来、有人不忍言者哉、

汴州白岑、有发背方甚验、自云得之神授。每治一疾、必索厚酬。有驿吏张好古、欲传其方、普行救济、与数十金。岑不以真方授之。吏疗疾不效。后岑为虎所食、有一小囊遗于路。适好古奉差过此、拾得之。真方在焉。始知向日之假也。【言行汇纂】

好古为吏、肯出重价买药方以救人、则亦公门中之好善者也、至于白岑以一药方而得重价、尚以假方绐之、贪饕无餍、虎噬之报、亦云巧矣、囊遗真方、所以报好古也、好古由此可以救人矣、噫、人有不得已之急难、到官时、求主吏秉公一言、剖白周全、不啻病者之求方、乃或受其财而不告以实、其人之饮恨何如、恐亦不免虎噬之报也、

有人因他适回、见其妻被杀于家、但失其首。奔告妻族。妻族以婿杀女、讼于郡守。刑掠既严、遂自诬服。独一从事疑之、谓使君曰。人命至重、须缓而穷之。且为夫者、谁忍杀妻。纵有隙而害之、必为脱祸之计。或推病殒、或托暴亡。今存尸而弃首、其理甚明。请为更谳。使君许之。从事乃迁此系于别室、仍给酒食。然后遍勘在城仵作行人、令各供近来与人家安厝坟墓多少文状。既而一一面诘之曰。汝等与人家举事、还有可疑者乎。中一人曰。某于一豪家举事。共言杀却一奶子。于墙上舁过、凶器中甚似无物。见在某坊。发之、果得一妇人首。令诉者验认、则云非是。遂收豪家鞫之。豪家款伏。乃是与妇私好、杀一奶子、函首而葬之。以妇衣衣奶子身尸、而易妇以归、畜于私室。其狱遂白。【智囊】

凡狱、官司或难骤明、从事者从旁推勘、其疑似虚实、无不悉知、第恐以贿托之有无为出入耳、此狱情事甚幻、从事一片公心、为之推究、卒能昭雪奇冤、岂非千古一大快事哉、念人命之至重、仁也、知案情之非实、遍访件作行人而得其首、智也、不阿顺本官、而救其枉断之失、忠也、一事而三善备焉、求之士大夫、有不可多得者、使君亦何幸而获此也、惜其名姓不着耳、

严求微时、为阳邑吏。阳宰器之、待以宾礼。每曰、卿当自爱、他日极人臣之位。吾不复见卿之贵、幸以遗孤留意。及求登公辅、宰殁既久。其子候谒严门、严赠担石束帛复遣家人齎黄金数十斤、伺于逆旅间。谢之曰、非阳宰之子乎、相君使奉金以备行李。又荐一官、地宅仆马、毕为之置。其子他日及门致谢。严曰、聊以报尊府君平昔之遇耳。一见后、终身谢绝焉。【南唐近事。】

故官之子、荐一官而厚赠之、不负所托、已属高情、至谢其请谒、尤不欲以德自居也、具此识量、自是公辅之器、岂有埋没于掾属者耶、

李崇矩、字守则。潞州上党人。幼孤贫、有至行、乡里推服。汉祖起晋阳、史洪肇时为先锋都校。闻崇矩名、召署亲吏。干佑初、洪肇总禁兵、兼京城巡检、多残杀军民。左右惧、稍稍引去。惟崇矩事之益谨。及洪肇被诛、独得免。周祖与洪肇素厚善、即位、访求洪肇亲旧、得崇矩。谓之曰。吾与吏公受汉厚恩、戮力同心、共奖王室。史公卒罹大祸、我亦仅免。汝史氏故吏也、为我求其近属、吾将恤之。崇矩上其母弟福。崇矩素主其家。财产悉以付福。周祖嘉之。宋初、屡以军功、历官至枢密使。卒赠太尉、谥元靖。【宋史】

崇矩为都校之史、都校罹祸、麾下士卒、去之惟恐不速、独崇矩始终以之、至身跻贵显、都校子孙、均已式微、犹能抚恤之、厚礼之、不肯忘负、亦绝无嫌忌、不独忠义所积、其识见有大过人者、宜其攀鮹附翼、为宋元勋也、

陈恕、字仲言。南昌人。少为县吏、折节读书。成进士、除大理评事。通判澧州。吏多缘簿书、干没为奸。恕尽摘发其弊、以强干闻。为营田制置使、太宗谕以农战之旨。恕曰。古者兵出于民、无寇则耕、寇至则战。今之戎事。皆以募致。衣食仰给乡官。若使之冬持兵御寇、春执耒服田、万一生变、悔无及矣。拜盐铁使、有心计、厘去宿弊、太宗器之。亲题殿柱曰、真盐铁御史。将立茶法、恕使商人各条利害、列为三等。曰、下等固灭裂无足论。上等计利刻深、此商贾之事。惟取中等、兼济公私、稍裁损之、可以经久。于是着法、财货流通。真宗即位、加户部侍郎、命条中外钱谷以闻。恕久不进、因曰。陛下富于春秋、若知府库充实、恐生侈心。【后三司使丁谓、上景德会计录、遂启封禅之事、】知贡举。荐王曾为首。以疾求解任、荐寇准自代。准为三司使、检恕前后兴革事、葺成一册。及镌其旧榜、诣恕第判押。自是计使、迭循其旧贯。卒赠吏部尚书。恕多识典故、精于吏理。前后掌计柄十余年。人莫敢干以私云。【南昌府志】

恕为县吏、折节读书、成进士、则凡给事县庭之时、无非读书有得之地、即事即学、已与寻常为吏不同、更与寻常读书不同矣、观其历仕、除簿书之奸弊、论兵农之相资、虽有心计、而茶法惟取中等、同民利也、虽司府库、而奉诏不言充实、沃君心也、举荐皆一代之名贤、兴革为三司之法式、有体有用、宜古宜今、非为吏而兼读书、焉能如此、人毋谓吏可不读书、而读书无裨于吏也、

郑惟则、熙宁初、为郡主库吏。家苦贫。夜梦道士告曰、明日交官钱处、有异宝。汝能得之、后必致富。清晨、惟则如其告而阴察焉。有古五铢钱、极细薄。自众钱间滚出、圆转不已。惟则辄以大钱易而藏之归、自此家日多财。晚年、遂为富室。【建昌府志】

为主库吏、而其家苦贫、必能奉公守法、丝毫不染者也、故神灵默佑、使之自然饶富、吏之不苟求、不妄取者、断无终于贫乏、不能白存之理、观此、则奉公守法之吏、益有恃而无恐矣、

李处厚知庐州、值县尝有殴人死者、处厚往验伤。以糟胾灰汤之类薄之、都无伤迹。有一老父求见、曰邑之老书吏也、知验伤不见其迹、此易辨也。以新赤油伞【同伞】日中覆之、以水沃其尸、其迹必见。处厚如其言、伤迹宛然。自此江淮之间、官司往往用此法。【梦溪笔谈】

此老吏事、非切已、肯献验伤秘法、使冤者得伸、其存心亦厚矣、身当职役者、何可不细心体察、反从中得贿、混行捏报耶、

相府书吏张日新。嘉定初、玊堂草休兵之诏。有曰、国势渐尊、兵威已振。日新时在学士院为笔吏、仍兼卫王府书司、密白卫王曰。国势渐尊之语、恐贻笑于邻国、不当素以为弱也。卫王是其说。遂改曰国势尊隆、兵威振励。盖吏胥亦有识义理者、文字之不可不检点如此。【癸辛杂识】

一字推敲、深关国体、其识见高于玊堂学士矣、甚哉吏之不可不学也、

黄镛、充泉州解试官。校文日。有一卷黜落。昼寐、忽梦一老妪。言其夫曾为州司推款吏、尝活二罪囚。有此阴功、故上帝敕吾孙、当预乡荐。今其卷已携在案上矣。早起、卷果在案。吊后二场看、则论果可取。因取充数及揭晓视之、亦甚平平也【迪吉录】

能于无辜者死里求生、则应举者自当失而复得、此天人感应之理、非故神其说也、

御史台有老隶、素以刚正名。每御史有过失、即直其梃。台中以梃为贤否之验。范讽一日召客、亲谕庖人以造食、指挥数四。既去、又更呼之、叮咛告戒。顾老隶梃直、怪而问之。答曰。大凡役人者、授以法而责其成。苟不如法、自有常刑、何事喋喋。使中丞宰天下、安得人人而诏之。讽甚愧服。【智囊】

此隶具骨鲠之姿、而所言又深知大体、诸御史之严师益友也、安得以舆台日之、惜不记其姓名也、

姚时可为狱吏。有张邦昌之族弟某、坐谋逆党、被逮。与其家属。同入狱中。张嘱姚曰。吾自分必死。有藏金在某室中、君往取之。烦为密营毒药十余服、俟命下、即与子弟辈共引决。以后事托君。姚慰之曰。朝廷仁政尚宽、当为公探消息。果不可免、徐为此计、未晚。后张竟以不与谋获免。张感其全护之恩、以百金馈之、拒不受。是时姚未生子、后连生八男。迨长立、皆有名誉。廷衮、一谦、相继登第。廷昂、一夔、悉为名士。【人生必读书】

为胥吏者、遇此等事、未有不喜为奇货可居、得遂所欲矣、方且甚其词以恐吓之、神其说以怂恿之、孰肯好言宽慰、委曲护持、卒全一家之命、力却百金之酬、由其满腔中全是救人危难之诚心、不参一毫私意、不涉半点牵强者也、人服之、天佑之、子孙之多而且贤也、宜哉、

梵公、宋时为邑皂隶。邑令刑峻、杖责血流方止。公用葱贮血匿杖中、杖易见血、受杖者、多因得活。一日令见公行不履地、询知其阴德、大异之。梵公亦遂置皂隶不为。修炼山中、后为大神。【同上】

皂隶以敲朴为役、其术不仁甚矣、然苟心存救济、其阴德反多于寻常之人、谓必择术而后可以为善、毕竟不肯为善耳、

王赞、澶渊人。为检校吏。迁本州岛马步军都虞候。周世宗镇澶渊、每旬决囚、赞辨析中理。问之、知其尝事学问、即署右职。旋领河北诸度使。五代以来、姑息藩镇、有司不敢绳以法。赞所在发奸伏、无所畏忌。振举纲领、号为称职。【宋史】

史论曰、王赞奋迹小校、有奉公之节绳奸列郡、不畏强御、皆由其学问之有素也、孰谓吏胥不当学问哉、

何比干、字少卿。宋时汝阴人。经明行修、通律法、为汝阴狱吏。每恳启邑宰、从重减轻、从轻减免、所活数百人。后为丹阳县尉、多方矜恤、狱无冤囚、人称为何父。政和间家居、有老妪来避雨、于怀中出一菜、凡九百余叶。谓比干曰。君家世有阴骘、又治狱平恕、子孙佩印绶者如此数。言毕、老妪忽不见。后子孙累世科甲、爵禄荣显、一如老妪所言。【丹桂藉】

以经明行修之人而为狱吏、又通律法、必有求生不得然后死□之意、与非理纵会者有别、宜邑宰之见信、而全活者多也、为吏且然、及为县尉、矜恤平反者、岂可胜道、奕世簪缨之报、理也、孰谓狱中非造福之地、吏胥非行善之人耶、

张庆、汴人。为省司狱、矜慎自持。日亲扫狱舍、暑月尤勤。每戒其徒曰。人罹于法、甚属可矜。况我辈以司狱为职、若不加矜恤、则罪人何所倚赖。饮食汤药卧具、必加精洁。囚有受枉者、为之缓词请释、狱中多获保全。每重囚就戮、为之斋戒诵经一月。一日妻病巳殁复苏。庆年八十二、无疾而终。六子皆显。【人生必读书】

汉周勃繁狱、叹曰、吾尝将十万军、安知狱吏之贵、又司马迁云、见狱吏则头抢地、视徒隶则心惕息、可知人到狱间、生死之权、半操于狱吏、此地能矜恤保护、阴德最大、张君矜恤狱囚、无微不至、可生者缓词请释、巳死者斋心诵祷、狱地有此、生全实多、后之夫妇寿考、子孙衍庆、夫岂偶然、凡史卒有管囚之贵者、不可不学其居心行事也、

嘉善支立之父为刑房吏、有囚无辜陷重辟、支哀之、欲求其生。囚语妻曰。支公嘉意、明日延至家、汝以身事之。彼或有意、则我可生也。妻从而听命。及至家、妻自出劝酒、具告夫意。支坚却之。终为尽力平反囚出狱。夫妻登门叩谢曰。公如此厚德、何无子。吾有弱女、愿为箕帚妾。此礼之可通者。支为备礼聘纳之。生立、弱冠中魁、官至翰林。立生高生禄、皆贡为学博。禄生大伦、登第。【迪吉录】

见无辜而恻然动念、人或有之、至于坚拒其妻、不乘危以败节、此心真可对天地而质鬼神矣、若无此一段皦皦之诚、则后之纳女为妾、心迹何以白明、而天之所以报之者、又岂能如是之厚耶、

项德、婺州武义人、郡之禁卒也。宋宣和间盗发帮源。明年陷婺、而邑随没。德率败亡百余人、破贼。因据邑之城隍祠。自二月讫五月、东抗江蔡、西拒董举、几捍王国、大小百余战。出则居选锋之先、入则殿后。前后俘馘、不可胜计。贼目为项鹞子。闻其钲、则相率遁去。方谋复永康诸县、而官兵至德引其众欲合。会贼尽锐邀之黄姑岭下、德战死。邑人哭声震山谷。图其像、岁时祭之。【宋史】

一禁卒耳、忠义所结、可以捍卫一方、其平日之见利思义、积德行仁、巳可概见、宜其庙食百世也、

萧资为文丞相天祥幕下书史。丞相起兵。资于患难中扶持甚至。空坑兵败、以全督府印功、升阁门路铃辖。资性和厚。临机应变。辑睦将士。总摄细务。任腹心之寄。潮阳移屯、与大兵遇、死之。【宋史】

信国为忠臣、萧君为义士、至今同列史传、千载下、皆知有书史萧资其人、岂不足为书史生色耶、

张养浩、自幼有行义勤学业。元时由台省掾、为堂邑尹、毁淫祠三十余。仁宗延佑初、为礼部侍郎、知贡举。进士诣谒不纳。使人戒之曰。诸君子但思报效、毋劳谢也。为御史中丞。时关中大旱。民相食。既闻命。登车就道。遇饥者赈之、死者瘗之。经华山、祷雨岳祠、泣拜不能起。天忽阴翳、一雨三日。及到官、复祷于社坛。大雨如注。禾黍自生。四月未尝居家。止宿公署。夜祷于天。昼出赈饥。无少怠。封滨国公。谥文忠。尝著书三卷。一曰庙堂忠告。二曰风宪忠告。三曰牧民忠告。子引。拜南台御史。【臣鉴录】

由台掾而为尹、而能毁淫祠、却诣谒、其公忠直亮、可以告天地、质鬼神、至于夜宿于公、昼出赈饥、无少怠、其迫切为民又如此、此所以有祷辄应也、

处士萧■〈奭斗〉、【音拘】陕西奉元人。初出为府吏。语当道不合、即引退。力学三十年。不求进。乡人有暮行遇盗、诡曰我萧先生也、盗惊愕释去。【元史】

府吏之于当道、多趋迎之恐后、乃以语不合而引退、其志趣过人远矣、三十年力学、使盗贼闻名而畏之、当非偶然、使当道能用其言、留之府曹中、人之感而为善者岂少哉、

许衡、号鲁斋。当元时徭戍繁迫、其舅氏适典县史。鲁斋从授吏事。参摭名议、考求立法用刑之原。久之以应办宣宗山陵、州县追呼旁午。鲁斋代舅氏分办。因执政方怒、舅氏不敢见、先生代为应对及还、叹曰。民不聊生、而事督责以自免、吾不为也。遂不复诣县、而决意求学。【遗书】

鲁斋先生、继孔孟之传、倡明正学、配飨庙庭、乃其少时、亦尝从授吏事、人固不可以流品限也、观其参摭名义、考求立法用刑之原、以平执政之怒、于群吏中、早已鹤立鸡群矣、太息一言、纯是万物一体之心、后来希圣根基、已具于此、凡百吏胥中、当自问有此心否、有则宜提醒之、推广之、毌使为利欲所澌灭也、

黄翊、字孟翔。新建人。通春秋、工属文。元末。弃举业、为庐陵郡掾。性刚劲不可回挠。事碍于法。辄抱案历阶而升。摘其语、与上官议。反复相钩连。上官怒、斥之、屹立不少动。已而卒如翊言。安城土豪暴甚、州县畏之。一旦杀人、上下相目、莫敢逮。同列憎翊木强、

【倔强也。】

嗾使行。豪树栅自固、翊命拔去。抵其门、恶少年数十、执刃、哗而出。翊叱曰。汝欲反耶。少年曰。反则不反。但汝足稍前。即刳汝肠矣。翊曰。汝主自杀人、何与尔事、顾乃同灭族耶。少年色动。翊挺身呼而入曰。汝即杀我。少年皆投刃走。翊坐堂上、索豪。豪知事急、出见求解、且诱以重赂。翊徉诺之、与俱来、置诸法。人见翊、咸戟手曰。此健吏、不可犯也至正间、大盗起蕲黄。将及郡、郡二千石与官吏皆散走。翊独立孔子庙堂。盗获之。知为府掾。强之仕、使行官书。翊骂曰。死狗奴、我死即死、其能官于贼耶、盗怒。反接于树。【绑着树也】历一日。意其自悔。抽刀砺颈曰。从则禄、不从、则血涴吾刃矣。翊大骂、甚于初。贼砍首而去。宋学士景濂为作吊忠文。【南昌府志】

事有违碍、辄与上官力争、必如其言而后已、惟其理之直也、众人置之死地、而毅然竟行、制豪恶如犬豕、惟其气之壮也、骨鲠本于性生、忠义蓄于平日、卒之见危授命、杀身成仁、大节皎然、争光日月、当日之二千石长吏、对此能不愧死、

徐熙为成都吏。运使李之绳、专掩骼埋胔、积至千万、熙共勤宣力。有金华街王生、死而复苏。述见冥官云、上帝鉴李之绳、德葬枯骨、注充显仕。徐熙襄力着劳、与一子及第。后李三任御史中丞。熙子果及第。【感应事实】

官司行一善事、率皆藉资于吏者也、当时李运使之吏甚众、肯宣力此举者独徐、则徐亦有心人也、为吏者无日不欲为官宣力、但狐假虎威、营私害公、适足以贾祸受殃也、何不留意于此等事、为积福种德之计耶、

吉州城内徐姓、遣婢送金钗还人。婢插头上、中途坠地。城卒李姓拾之。因随婢行、观其所之。婢入人家、仓皇即出至江边、欲投水。李急呵而问之。婢曰。主母性酷、适命送钗还人、中途坠失、必遭棰毙、不如先死。卒还其钗、婢感谢。后婢嫁默林渡村民为妻。一日卒将登渡、婢力挽到家、沽酒款之。忽闻渡口喧噪、出视之渡舟溺、人俱死。李卒以留故得全。【感应事实】

一守城穷卒耳、拾钗不取、复尾随而还之、原有一段扶危济困之心、不仅于见利不取而已、若李止于失金之所、坐待来索、而婢又不知钗失何处、婢命之亡也久矣、其后款留酒食、不过寻常之报施、竟成拯溺之大德、为善之报、抑何巧耶、莫谓穷役中无善人也、

豫章大祲。新建县一民、乡居窘甚。家止存一水桶、售银三分。计无复之。乃以二分银买米、一分银买信、将与妻孥共一饱食而死。炊方熟、会里长至门、索丁银里长远来而饥、欲一饭而去。辞以无。入厨见饭、责其欺。民摇手曰、此非汝所食。因涕泣告以故。里长急倾其饭而埋之、曰、若何遽至此。吾家尚有五斗谷、负归以延数日。民感其意而随之、得谷以归。出之、则有五十金在焉。民骇曰。此必里长所积偿官者、误置其中。渠救我死、我安忍杀之。持金还之。里长曰。吾贫人、安得此银、殆天以赐若者。其人固让。久之、乃各分其半。两家皆得饶裕。【言行汇纂】

胥役持片纸下乡、百端苛索、鸡犬不宁、岂知贫人之苦、至有求生不得者乎、若不因索饭喝破、倾而埋之一家命尽、里长亦将受累矣、里长中多有与胥役朋比为奸、吸民财物、独此里长怜贫救死、又委曲赡以多金、里长固非常人、而乡民虽极贫、不肯昧金、亦属难得、故两人皆化灾为福也、

李质、字文彬。德庆人。少为吏。天资颖悟、器度宏伟。博习经史、明体达用。沉浮府掾中、日以泽物为已任。元末。中原扰攘。质起义兵、捍乡里。及德庆路陷、士民遑遑无所依戴、推质守之。质日夜浚城隍、缮甲兵、扼险要、以遏他寇、一路赖之以宁。时据乡邑者、多刻剥残忍。质尝戒麾下、非遇敌、毌妄杀。或执敌人来献、率给衣粮纵之。家富饶、急于赈施、贫者咸有所仰。及太祖定鼎金陵、质遂散麾下、全城归附。上嘉其忠诚、慰劳再三、赉于优渥。就擢中书断事、转都督断事、皆能执法。丞相都督、咸敬惮之。升刑部尚书。尤慎于刑狱、尽哀怜之情。拜浙江行省参知政事。振纪纲。正风俗。劝农桑。兴学校。举遗贤。恤民隐。知无不为、为无不力。居五年。惠流两浙、厥绩以懋。尝因乞归省墓、上亲挥翰赋诗以赐。覆命藩宪诸臣、宴饯漓江之浒。人莫不以为荣。【掾曹名臣录】

当鼎沸鱼烂之日、而能捍卫乡里、宽仁好施、其有德于斯民甚厚、归朝后、所居称职、勋绩灿然、何莫非浮沉府掾时、所讲明而切究者哉、

单安仁、字德夫。凤阳人。少为府吏、昼夜以洗冤泽物为事。元末。江淮兵乱。安仁集义兵保乡里。时群雄四起、安仁叹曰。此辈皆为人驱除耳。王者之兴、当自有别。及闻太祖定集庆、乃曰、此诚是已。率众归附。太祖悦、命守镇江。严饬军伍、敌不敢犯。移守常州。其子叛降张士诚、太祖知安仁忠谨、弗疑也。久之、迁浙江副使。悍帅横敛民、名曰寨粮。安仁置于法。进按察使。入为将作卿。寻擢工部尚书、仍领将作事。安仁精敏、多智计。诸所营造、大小中程、甚称帝意。逾年、改兵部尚书。请老归家。居常奏请浚仪真南坝、至朴树湾、以便官民输挽。疏转运河江都深港、以防淤浅。移瓜州仓廒、置杨子桥西、免大江风潮之患。帝善其言。再授兵部尚书、致仕。卒年八十五。【同上】

凡开国时、率众款附之人、能始终保全者少矣、此独以功名善终、固由其忠谨所孚、亦向日洗冤泽物之报也、

王恺、字用和。太平当涂人。幼有大志、沉酣六经诸史。应公府之辟、为府史。疏谳狱讼、人服其平。太祖取江南。兵临当涂、召至幕府。命为掾、参决戎事。王师下建业、又下京口、民新附、杌陧不安。恺抚慰之、始定。升左右司都事。遇事善于弥纶。日以荐贤为先。元戎宿将、咸器倚之。积功擢左司郎中、总制衢州军民事。增城浚濠。置游击军。垦废田。兵食并足、威信大行。民饥疫、则出仓粟以赈。修惠济局、居药以治病者。所生全不可胜数。学校废于兵恺为浚泮池、筑杏坛、建极高明亭、设博士弟子员。孔子家庙之在衢者、亦为新之。退食之暇、集荐绅之徒、劘切道艺。人士翕然悦服。后婺帅刘震等为乱、欲拥之而西。恺正色叱曰。吾天子大吏、义当死、宁能从贼反邪。贼初缩首不敢犯。拘系一日、而骂贼声逾厉。命左右取酒引满、竟日达夜、旁若无人。贼知不可屈、遂刃之。上亲为文祭奠。赠当涂县男。【同上】

天下甫定、汲汲以招抚流亡、荐贤兴学为事、可谓深知治本者矣、功业既就、忽为乱贼所劫、从容赴义、视死如归、有决策定乱之功、自有生荣死哀之报、孰非从府史中讲求得来者耶、

王堂、字维政。绍兴诸暨人。七岁能赋诗。读书日记千言。终身不忘。洪武初、堂父以元故官、谪濠梁。堂侍行、躬勤孝养。后奉父还乡、辛苦辟草莱、治田庐。有诏发兵民筑沿海城邑。令推堂为吏。堂就役、抚驭规画、悉有条理。民不困而事先集。吏之率兵民者、多效法焉。有司以贤良举。送堂至京。因奉命使蜀、还奏称旨、得疾归。时太康王师鲁。为浙江布政使。所用簿书史、必慎简贤良知名之士。遂采舆论。举堂为掾。凡所言与行、皆惬王公之意。被檄督赋嘉兴、有推官不职、不为堂所礼、衔之。推官后坐贿、下京狱、诬词连堂。逮至、诬竟直。未出京、病卒。以子珏贵、赠翰林院修撰。堂自少负迈往之志。操执刚正。议论高明。素欲有所见于世、未及大施用。众咸以为宜有子云。【同上】

一吏之微、能抚驭兵民、指挥如意、固其才识干练、亦诚意足以相孚也、虽以掾终、未竟其用、而后嗣贵显、名列清华、所谓不于其身、必于其子孙者耶、

刘敏、河间府肃宁县人。为中书吏时、暮以小车出市芦苇、旦载于家、而后入录事。妻以芦织席。鬻以奉母。人或瞷亡、以绢帛瓦器遗其家者。敏悬于梁、候其复来、竟还之。为楚相府录事。值中书以没官妇女给文臣家、众咸劝其请给以事母。敏固辞曰。事母乃子妇事。何预他人。及胡惟庸谋反事觉、敏独无所与。人称其有行识。洪武十三年、由工部侍郎、转刑部侍郎。【同上】

人所遗之绢帛瓦器、官所给之妇女、似于义可受、而刘君独一无所取、宁甘刻苦自励、古人所谓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何多让焉、后之免祸患而跻通显、实基于此、

万钢、字仕坚。南昌人。少曾为吏。洪武中。应聪明正直荐。高皇帝问曰。天下何人快活。诸选人对皆不称。钢从容对曰。畏法度的快活。上曰。朕改一字、守法度的快活。即授广平府同知。有惠政。凿石改道、石上有文曰、万钢改路南行、人咸异之。广平民为之立祠。【南昌府志】

畏法度、才肯守法度、能守法度、则理得心安、灾害日远、魂梦常宁、谚所谓半夜敲门不吃惊者、岂非极乐境界耶、钢自幼从事公门、于天理王法、实在有一番体验、故能为此语、实千古不易之论、明太祖改一守字、觉渐近自然、要其吃紧处、全在畏字也、公门中无不知法度之人、止因不畏法度、遂至常常干犯、律有如法加等之文、无非使其知所畏耳、试看不畏法度者、贪一时之微利、丧一已之天良、一旦破败、刑辱立至、即使幸免旦夕、而风吹草动、无非惊恃、有不长怀□戚者乎、吾愿为吏胥者、三复斯言常从一点畏心、去寻乐境也、

洪武永乐间、苏郡有人、为嘉定县吏。其乡人以事诖误至县、潜白吏、求助直之。吏曰。今自郡守、下至县首领官、皆廉公奉法。吾曹亦革心戒谨、敢私出入文牍耶。然若事既直、汝第公庭实对、决无枉理。后果获昭雪。乡人感吏情、以米二石馈之。吏坚辞、乡人不肯持去。吏乃曰。吾为乡曲故、为君受一斛。其人别去。后半载、吏假归。以原粟奉还乡人之母曰。此若儿向寄我处、今以还母。【近古录】

有理之讼、一入衙门、吏胥方故为恐吓、或因以为功、或探官长之意、以神其招揽需索之计、此衙门人惯技也、兹独开心见诚、劝其以实具对、又慰以官长必无枉理、如此举止、何等光明正大、惟其事前绝无所为、故事后亦坚不受谢、盖始终一点主持公道之良心耳、衙门中得如此者数人、愚懦之受害者少矣、吏胥之造福者亦多矣、

龚翊、字大章。昆山人。年十八、为门卒、守金川门。靖难兵由金川门入、翊大哭。宣德中。巡抚周忱、两荐为昆山太仓学官。谢曰。翊仕无害于义、恐负往日城门一恸耳。竟隐终身。门人私谥为安节先生。【藏书】

龚生身为门卒、非有朝廷知遇之感、非有服肱一体之义、城门一恸、殆发于天性之所不容已也、其后两荐不起、高隐终身、孰谓下卒中无节义之士哉、

李友直、字居正。保定清苑人。为北平布政司掾史。成祖初奉藩燕国。建文廷臣、有因齐藩不法、遂建议凡藩国所在、更置守臣。于是擢张昺为北平布政使。昺至。日求王府细事。将为不利。友直密闻于成祖。靖难兵起、遂擢用焉。友直质朴直亮、知无不言。甚见嘉奖。日益信任。出理饷运。入严城守。率以命之。初授北平布政司右参议、后累升工部尚书。为人坦夷闿敏。虽不与物竞、而持已正直、亦不屈于物。有恤人之心、施济弗吝。与人言。必归于忠厚。有之官往辞者、必勉以爱民之政。【掾曹名臣录】

当燕藩未有衅端、而守臣推求细故、将为不利、友直之以实告、亦见其公正也、至于坦怀接物、不激不随、官必勉以爱民、言必归于忠厚、非独优于材而且丰于德矣、

徐晞、字孟晞。江阴人。在县三考皆兵房。有戌绝勾丁而误及者。其人祈脱、贫无可馈。具酒食、令妻劝觞而出避之。妻有丽色、晞绝裾而走。彻夜具文移脱免。他事类此。由佐贰起家、累迁至兵部郎中。时同官一主事、每向胥曹辄骂。意在晞、晞不为动。后主事殁、晞为棺殓送归。正统初。授兵部右侍郎、镇凉州庄浪诸要害地。迁南京户部左侍郎。会征麓川、晞往督馈饷。凯还、以功升兵部尚书、卒。晞谦德有容。处事惟慎。士论以此多之。子讷、举贤良、终尚实司丞。讷子世英、以荐授中书舍人、累官南京通政司左通政。【同上】

救人而拒非礼之馈、方是真能救人、容人而施不报之恩、方见真能容人、即此二事、便见大臣风度、断非凡琐之器也、人欲有所树立、当先从品行端方、居心长厚始矣、

况钟、字伯律。江西靖安人。始为吏。以荐授主事。迁郎中。擢苏州守。授玺书、假便宜从事。初视事。阳为不解事者。诸吏抱案牍、环立请判。钟左右顾问吏、吏所欲行止、辄听、而诸弊蠹悉识之。吏喜、谓太守易欺。三日、召诘之曰。某日某事、汝作如此拟、应窃贿若干。某日某如之。群胥股栗不敢辨。命引出六人、即庭下掷杀之。郡中谓太守神威、咸畏法不敢犯。乃扫剔诸宿蠹。置通关勘合簿、防欺诈。痛绳卫卒之为暴横者。又籍民善恶名、而榜列之示惩劝。令民婚丧必以礼。谕告反复、而校督其不如命者。威禁大行。疏减重赋官田、募民开垦荒田、以抵粮额。罢平江伯董漕、岁取民舡五百艘。辨诬军。修河港。凡所论列、悉允施行。民困尽苏。逃移复籍。复与周文襄昼收粮法。建济农仓。置纲运簿、防运夫侵盗。置馆夫簿、防非礼需索。综理周密、而行之又甚不难。大抵钟为治、专戢豪狡、抚善良。至寒门下士、挟片艺、皆获收。故吏畏民安。述职、锡宴赐诗。九载满、民上章乞留者八万人。诏进正三品俸、仍视府事。卒于官吏民聚哭、为立祠焉。【同上】

为胥吏者、一有轻视其官长之心、便作奸骫法、靡所不至、况公所为、惩一以警百也、数人虽毙、而人知畏法、所保全者多矣、迹其摘发奸伏、设立条教、繁简得宜、旌善罚恶、劝惩悉当、减烦重之赋、而民苏困累、立收粮之法、而吏无侵盗、要皆为吏时、熟悉利弊、见之真故行之力也、至今江南人、犹称为况青天、妇人稚子、无不知之、设专祠于学宫之内、春秋致祭、其遗爱在人如此、

黄子威、名辂、以字行。江西进贤人。少为吏员。以荐署屯田主事。改长洲县丞。莅政勤敏。省刑罚。升刑科给事中。迁刑部员外郎。吴淞大涝。蹇夏二尚书交荐、擢松江知府。首蠲秋税、出廪给赈。请收古钱而罢铸役。请免解京缮造材。民赖以苏。在郡廉能明断、治松者皆莫能及。以丧去官、松民乞留、巡抚胡概以闻。上谓蹇尚书曰。松江烦剧难治、渠能得人心如此。从之。后以诖误谪戍边、民复请得宥、还职。久之老郡中、至今祠祀焉。【南吕府志】

观黄公为政、省刑罚、蠲秋税、出廪赈给、请罢铸役、免解京材、种种皆及民善政、良由为吏时、目击民间苦累、无过于此、故一麾出守、行而宜之、民受其忠也、黄与况、同为江西吏员、苏州松江、同为江南剧郡、号称难治、二公治行、冠绝前后、至今皆有祠祀、诚千秋佳话哉、

平思忠、吴江人。初为县吏。永乐中被荐、授礼部主客司主事。进郎中。时帝方事招怀、主客务方殷。思忠有精力。事皆立办。尚书吕震特器之。俄以事下狱。北使入贡、他任主客者、多不称旨。震因以思忠为言、即日赦复其官。时以给事杨弘为陕西布政、欲使清强有力者伺察之、遂拜思忠陕西参政。未几为人所诬、谪戍北边。会市马西域、诏释其戌、给冠带、使夷蕃诸国而还。后卒于家。初郡守况钟、官主客、与思忠有交承之分。至是数延见思忠、执礼甚恭。且令二子给侍。曰、非无仆隶、欲使儿辈、知公为吾故人尔。其见敬如此。然思忠居贫自守。未尝以事干钟。人尤多之。【掾曹名臣录】

平君为人、大率清刚耿介、不逐时趋者、故入仕后再起再废、不能一日安于朝、至其退居里门、虽与太守有布衣之旧、亦复远嫌自重、此等人、爵禄不足以动其心、况公门中非义之财哉、

郑牢、广西府吏。凡镇帅初至、土官率馈献为故事。帅受之、即为所持。征蛮将军山云始至、闻牢刚直。召问曰、馈可受乎。牢曰。洁衣被体、一污不可湔、将军新洁衣也。云曰。不受、彼且生疑、奈何。牢曰。黩货法当死。将军不畏天子法、乃畏土夷乎。云曰、善。尽却馈献、严驭之。由是土官畏服、调发无敢后者。牢尝逮事征夷将军韩观。观醉、辄杀人。牢辄留之、醒乃以白。牢为士大夫所重、然竟以隶终。【明史】

官衙中于不应受之馈献、因恐人之自疑而亦受之者、大抵皆黩货者、巧于借词之故智也、牢以洁衣为喻、而断之以天子之法、可谓要言不烦矣、具此卓识、平日所以自律者可知、更能存心救人、遇威严好杀之帅、而曲行其保全民命之仁、其功德尤无量也、虽以隶终、而名标青史、流芳百世、食报不已厚禄、

杨旬、夔州吏。子椿、年二十四、大魁天下。太守命旬解职。旬曰。念旬为吏四十年、家无余赀。惟留下三个悭囊、乞取来开看。第一个、有三十九文大钱。第二个、有四千余文中钱。第三个、有万个小钱。太守问故。曰、每论狱囚、遇有入轻为重者、从死罪请改流罪、即投一大钱。从流罪请改杖罪、即投一中样钱。从杖罪改放、便投一小钱。今日旬男中天下都魁、皆此悭囊所积也。尚敢舍公门而自放逸哉。【感应篇注】

按狱问罪、主张原在官司、然承行之吏、苟肯悉心体究、亦可以助官司所不及察、杨公为吏、将所平反罪囚、逐一登记、足知其四十年中、孜孜汲汲、以此为事、苟可矜全、不惜心力、故能积至一万数千之多、名曰悭囊、所得多矣、彼同时之吏、必有舞文骫法、溪刻是尚者、钱财虽可饱囊、罪孽擢发难数、与此悭囊、直是人鬼关头、岂止祸福分途而已耶、

杨时习、江西丰城人。初为吏、后为大理卿虞谦属官。仁庙时、虞谦奏事。侍臣有言此当榻前密请旨、不当于朝班敷奏为卖恩者。又有言其属官杨时习、先导之密陈、而谦不从者。遂降谦为大理寺少卿、而升时习为卿。其后大学士杨士奇奏对、言外间皆云时习实无先导之言。时习是臣江西人、亦亲语臣本无此言。今冒居卿位、惭惧不安。士奇又言谦历事三朝、颇为得大臣体者、且今所犯小过。上曰、吾亦悔之。因问时习其人若何。对曰。虽起于吏、然明习法律、公正廉洁。上喜、乃复虞谦大理卿、授时习交址按察使。时习居官。尽心王室。交人黎季犁官京师、求归祭扫。时习知其将为变、连疏请留之、不得。后果叛。同事者皆署降状、时习独不屈。怀印归朝、至则已籍其家矣。及检得前疏、乃复官。【掾曹名臣录】

虞谦奏事忤旨、而时习以之得卿、所谓不虞之誉也、在常情方居之不疑、而时习惭惧不安、且自明其实无先导之言、即此见其举止光明、居心廉退矣、至于识变几先、克全晚节、其卓见尤不易及耳、

王得仁、名仁、以字行。江西新建人。本谢姓。初为卫吏。宣德间、授汀州府经历。廉能勤敏、上下爱之。时卫官卒横甚、辄笞杀府隶。得仁按奏、置之辟。中官入闽、索府县金。得仁遽欲上闻。其人踉跄而去。秩满当迁、军民数千人乞留。诏增秩再任。旋擢本府推官。数辨冤狱、却馈遗、政绩益着。沙仁贼陈政景反、得仁与守将击败之、禽政景等八十四人。诸将议穷搜、得仁恐滥及无辜、下令招抚。辨释难民三百人。都指挥得通贼者姓名、将按籍行戮。得仁力请焚其籍、民多自拔归。俄遘疾众欲舆归、得仁不可。曰、吾一动、贼必长驱。乃起坐帐中、谕将吏戮力平贼。遂卒。汀人哀恸、以祠祀请、从之。赐额曰忠爱之祠。子一夔、天顺四年状元。奏复谢姓。累官工部尚书、赠太子少保。【同上】

由吏员而为经历、官卑职小、绝无依傍、乃能执法不回、使横卒伏辜、中官丧胆、非识力坚定、未易及此、迨奋力行间、而处处以救人为念、全活甚众、此其仁心为质、又非徒以强干为能者也、享身后之荣、而笃子孙之庆、宜哉、

熊尚初、南昌人。宣德间、初为吏。以才荐授都察院都事、转经历。正统末、升泉州知府。刚方廉谨、有善政。会沙寇邓茂七猖獗、尚初奉檄监军。不旬日、降贼数百人。明年寇逼境、守将不敢御、尚初率民兵讨之。拒于古陵坡。中流矢卒。郡人立祠祀焉。【南昌府志】

刚方廉谨、士君子所难、熊以吏员而能兼之、尤不易得也、监军讨贼、不旬日而降者甚多、其威信远矣、使非中道蹉跌、勋业岂可□哉、

胡鼎、字宗器。福州侯官人。总角颖悟、修洁寡言。其父尝曰、儿不凡、宜以学显、因资遣之。鼎既游庠序、未几弃归。时宪府谋辟从事、诸从史相与言、如胡某不宜掾耶。得胡掾者、宜增重。争罗致鼎。鼎之在宪署也、志弗为贬。益树奇操、人不敢干以私。尝从孙佥宪分司于泉。孙凶恶而贪蔑、莫敢与计事。前后从史、不相能者、反为所中。鼎摘其奸利骫法、诣阙飞章劾之。孙竟得罪。诸长佐每视鼎盱眙曰、斯吏胸藏阳秋、吾可弗自检哉。由宪府三最、内选叙用。鼎为主掾、掌笺奏、识典故以决群疑、咸服其能。会尚膳监选清慎史、遂得官七品、阶从仕郎。鼎晨入暮出、进止有常所。既执礼度、而仪观清伟、青宫见而谘羡之。性谨密、内有事、未尝言于外。或问之、直曰、所职上用、有司存焉、他吾不知也。退直无事。焚香振书。衣冠兀坐。神情翛然。如在物表。宾客非故知、莫与往来者。盖在两京独处者十余年、而人见之常如一日焉。【掾曹名臣录】

吏、畏官者也、苟能正直无私、则官反畏吏、以是知公道在人、不以势位殊也、观胡君之居官清慎、雅有儒者之风、又非徒以强干为能者、贤者之不可量如是哉、

曾仍、字弘宗。福建莆田人。六岁失怙、日夜泣、水浆不入口、比长、礼度循习。应辟为藩臬从事、矢心任公、持法惟谨。方伯廉访而下、咸器爱之。既事、得冠带、待次铨曹。时知府林慈、知县张朝、教谕黄暹、相继客死于京。仍悉为之棺殡、经纪仓猝、而不愆于礼。教谕病且革、囊白金三十二两、置仍袖中。曰、仆辈非所托、其幸藏诸。时无复与闻者。仍以虞患不他告、久之、完金授其子曰、此属纩时寄也。乡翰林学士林澹庵闻之、嘉其谊、语同列曰。掾之行顾尔、吾儒庸有弗及者乎。遂相与定交。任浙江小鹿巡检。属岁饥、民多亡匿为盗。仍安辑劳来、伺其长而尤者、还致之。发摘如神。盗用遁去、境赖以不扰。越三岁。致政而归。【同上】

居家而孝、从事而忠、人方攫金、此独还金、不欺暗室之中、克敦友朋之谊、居然圣贤一路人、林学士谓吾儒有弗及、信然、

刘本道常州江阴人。少嗜学、有才略。由掾史见知于靖远伯王骥、引置幕下。奏授刑部照磨、从征云南。凡战克攻守之策、多谘访之。正统中、闽贼猖炽、命宁阳侯陈懋往讨。尚书金濂综理军务。以本道识达、请以自随。军中事宜、悉以委之。本道尽心戮力、活胁从者万余人。放还妇女八百余口。凯旋、升户部员外郎。景泰中、西北二边境、民不能生。本道奏请给价买牛二千头、并易谷种与之。贵州边仓侵粮事觉、展转连坐、推本道往治。不逾月、积弊洞彻无遗。且立法以为治规。时苗贼作乱、本道遗书总兵官李贵。贵如计讨平之、奏上其功。本道曰。吾职在粮储、用兵乃分外事也。固止之。竣事还、上嘉其廉能进户部侍郎。总督粮储、兴利除弊。上复赐二品服以宠异之。【同上】

掾史嗜学有才略、屡赞军务、著绩边疆、经济卓然可观、尤难得者、能活胁从万余人、放还妇女八百余口、救济宏多、阴功莫大、宜其以小吏而位跻卿贰、名垂史册也、

贾斌、商河人。山西都司令史也。景泰时、惩王振蒙蔽、大辟言路、吏民皆得上书。斌乃疏言宦官之害、引汉桓帝、唐文宗、宋徽、钦为戒。且献所辑忠义集四卷。采史传所记直谏尽忠守节之士、而宦官恃宠蠹政、可为鉴戒者附焉。乞命工刋布。礼部以其言当、乞垂鉴纳、不必刋行。帝报闻。【明史】

有明阉寺弄权、流毒最酷、景泰时、虽惩王振之事、大辟言路、而根本未拔、余焰方张、斌以一令史抗疏直陈、且以古来忠臣义士、及宦官之蠹政者、胪列以献、深得古大臣忠君爱国之体、惜其书未得刋行也、

广东吏张褧、以诖误为布政使陈选所黜革。时番禺知县高瑶、发市舶太监韦眷通番赃巨万、选以闻诸朝。眷挟恨。因诬奏选、瑶、朋比为贪墨。诏遣刑部员外李行、同巡按御史徐同爱、讯之。眷意褧必怨选、引令诬证、褧坚不从。执褧拷掠、终无异词行、同爱、畏眷竟坐选如眷奏。与瑶俱被征、途中选病、行阻其医药、竟卒。褧闻选死、上书为选讼冤。其略云。臣本小吏、诖误触法。被选黜罢、实臣自取。眷意臣憾选、厚赂啖臣。臣虽胥役。敢昧素心。眷知臣不可诱、嗾行等逮臣致理、考掠弥月。臣忍死吁天、终无异口。行等乃依傍眷语、文致其词。选故刚正、不堪屈辱。愤懑旬日、婴疾而殂。行幸其殒身、阻其医疗讫命之日、密走报眷。小人佞毒、一至于此。臣摈黜罪人、秉耒田野、百无所图、诚痛忠良含屈、而为圣朝累也。书虽不报、天下高其义。【同上】

官衙胥吏、凡被官司责革者、官司去仕、摘其短而飞诬之、此中岂复有是非公论耶、褧被选黜、及选被诬、引褧为证、以常情论、此正可报怨之时、况重以中官之权势乎、乃褧诱之以利不动、胁之以刑不改、且侃侃正论、为选身后讼冤、彼李行、徐同爱、固所称士大夫也、而枉法媚奄、颠倒曲直、有愧于褧多矣、褧以被黜小吏、所上一书、载在正史、奕世传诵、岂非伟然丈夫耶、

张昭、天顺初为忠义前卫吏。英宗复辟、甫数月、欲遣都指挥马云等使西洋、廷臣莫敢谏。昭闻之、上疏曰。安内救民、国家之急务。慕外勤远、朝廷之末策。汉光武闭关谢西域、唐太宗不受康国内附、皆深知本计者也。今几辅山东、仍岁灾歉。小民绝食逃窜。妻子衣不蔽体、被荐裹席。鬻子女无售者。家室不相完。转死沟壑。未及埋瘗、已成市脔。此可为痛哭者也。望陛下用和番之费。益以府库之财。急遣使赈恤、庶饥民可救。奏下公卿博议。言云等巳罢遣、宜籍记所市物俟命。帝命姑已之。【同上】

昭为卫吏、而能极陈灾伤之状、沮人主好奕喜功之思、识见闳远、词义激切、当时廷臣、愧此多矣、民间困苦、摹写曲尽、读之惊心惨目、与古之绘流民图以献者、宁有异哉、

余杭蒋嘉。家贫弃儒、从刀笔为郡吏、藉之养亲。事祖母继母至孝。人以冤苦投、无不救解。成化二年、一夕暴卒。至广廷中。见主者呼曰。汝寿当终。念汝事亲纯孝笃性恳至。况复公门积德。许回生、增寿三纪。夫公门案牍、奉公守法、勿以贿赂未得、置而不行。勿以舞文弄法、乘威吓诈、加意苛求。勿图报。勿务名。勿辞难。勿始勤终怠。耐心委曲成就而后止。若力量不能、亦要勤勤恳恳、使寸心无愧。盖拯彼患难、全彼身名。救一命、活一家。不特一人所关、实其祖宗父母相延之兴废也。况钟丸载黄堂、政治丕显。徐晞财色不苟、济困扶危、历官二品。杨旬减囚积德、子夺大魁。皆案牍中所为、得此显荣特报。则而效之、福报不爽。嘉以此言、敬录于厅事。其后济人益力。由吏曹办事、得陶文襄之举、历官宪副。子俨、登第。俦、乡举。僖名儒。嘉寿至百岁。

蒋君为吏、敦孝积德、死而复生、为善之报、巳云不爽、尤可幸者、主者所言、入情入理、步步着实、觉案牍中有许多方便利济之道、随人可行、随地可施、实公门中万金良药也、蒋君因此益加力行、遂以致富贵显荣之报、愿为吏胥者、将主者此言、揭之壁间、以为朝夕之警焉、

商辂之父、为严州府吏。平生周急济危。容过悯孤。积善好施。人多称其隐德。在吏舍、尝劝群吏奉公守法、不可舞文害人。诸县囚解府者、公委曲申救、多所全活。一夕太守遥见吏舍有光、翌日问群吏家、夜来有何事。对曰。商某生一子。太守异之。语其父曰。子必贵。命抱来看。看讫、命张黄罗伞复送还家、即辂也。后三元及第。【人生必读书】

一人之施济有限、能劝群吏人人为善、方是无量功德、人徒羡三元为旷世所希、不知皆其父自为府吏时、积累所致也、

顾芳。弘治初年间、为太仓吏典。凡迎送官府、停泊于城外卖饼江溶家。后溶被盗诬、至下狱。芳集众诉其冤、遂得释。溶以贫不能报、愿将十七龄少女、送顾芳为妾。芳固却之不可得、暂留月余、使妻具礼送还之。后江溶益窘、鬻女于商。又数年、顾考满赴京、拨韩侍郎门下办事。一日侍郎他往、顾偶坐前堂槛下。闻夫人出、趋避。夫人见其貌、似昔日恩主顾芳。使婢问之曰。君得非太仓顾提控【明制、一品衙门、吏曰提控、】乎。顾曰、然也。夫人跪而拜、乃言曰、是吾恩主也。吾受君之赐、复赖某商以女相畜、嫁充相公少房、寻继正室。今天幸相逢、当为相公言之。侍郎归、乃备陈首末。侍郎曰、仁人也。上其事于朝。孝宗称叹。命查何部缺官、遂除芳礼部仪制司主事。生三子。皆中高第。享年百岁。【同上】

明其冤而却其报、全是一片至诚之心、何尝逆料此女之必贵、且有相遇之日哉、惟无望报之心、而后之获报乃愈奇、甚矣善事之当为、天道之不爽也、

王文庄公鸿儒。甫成童、作书端劲、以贫依亲属为府史者、从治文书。郡守段公坚、见而奇之。留居府中衣食之、亲课其业、遂入郡学为诸生。提学副使陈选、尝识其文曰、是经世之文也。居乡试第一、成进士。授南京户部主事、迁山西提学副使。刘忠宣公荐于孝皇、历迁吏部左侍郎。以甄拔为已任。崇奖实行、不纯采虚名。尝曰。济天下事、惟诚实者能之。趋名者亦趋利也。不见夏忠靖王盐山乎。唯知有朝廷而不知有亲党。唯知有天理而不知有身家。如是、社稷生民乃攸赖云。【近古录】

士之能书而贫难自给者、为人佣书、犹是以笔代耕、砚田糊口之事、如今之贴写清书、皆此类也、此中岂无有志之士、毌遽目为贱役凡夫事也、文庄公之志行卓卓、何尝以佣书稍为贬损哉、

郑某。号乐泉。福建莆田人。父珏、郡学生、将贡而斥落。为藩司吏、官龙泉典史。九载满职去。有惠政、民怀之。乐泉事父孝。长游燕赵间、遇贼、以已金予之、而完乡人所寄之金。寄者请分、固却不受。【同上】

明制、生员被黜者、罚充书吏、郑以微员而有惠政、所去见思、愈于坐守一毡、无所短长者矣、子孝且义、其流泽岂有既耶、

蔚能。陕西朝邑人。起家吏员。由光禄寺典寺卿、进礼部右侍郎。在光禄三十余年。未尝持一禁脔归家。尝偕僚联名、疏请查入内供应器皿。下禁狱、问所繇。能奋曰。上怒不可测。能老矣。当独任、不以累诸公也。降官、未尝有后言。【藏书】

事当群情畏避之地、公道一时难明、有人能担当一分、则受庇者不少矣、蔚公只此一节、亦足知其平日为吏、存心利济、非沾沾一身之计者也、

杨自惩。鄞县人。初为吏、存心仁厚。时令。好苛刻、自惩常为宽解、不使含冤。日久、令大信之。家甚贫、私遗一无所受。而囚人在禁无食者、撒已食之粥以济之。令鞫事。常怒一罪人。自惩从旁请曰。如得其情、哀矜勿喜。喜且不可、何况于怒。令为之霁威。生子守陈、吏部侍郎、谥文懿。次守址、吏部尚书。孙茂元、刑部侍郎。茂仁、四川按察使。俱以名节着。今科第犹绵绵不绝。此上天福善之不爽也。【迪吉录】

一片哀矜恻怛之心、随处而施、故能使大令信服、而全活甚多、宜子孙之鼎盛也、为书吏而欲昌厥后、当以此为法、

黄冈王思旻、为县刑房吏。有被盗诬者、陷狱中。王心知其枉、力言于令、获释。思旻后以三考为泰州判官。岁大水。值巡方御史至。思旻具饥民册、求请发赈。御史弗许、王抱册投水中。御史悯其意、令人急拯之、允所请、丁忧归。卜葬山中。见一处形势完美、恐不能得、徘徊久之。遇前被诬者曰、此非王恩人乎、何为至此。语之故、且指其处。曰、此我家山也。吾荷再生恩、岂惜此一抔土乎。遂??迁葬焉。孙济、进士、官参政。曾孙廷瞻、官大司寇。廷陈、官翰林、与李梦阳何大复等、号称嘉靖七才子。至今科第联绵。【黄冈县志】

王之脱人于狱、特心知其冤而白之、非为买山计也、其人虽感激、亦不知此山之可以报王也、十余年后、两相需而适相遇、似冥冥中有阴相之者、语云、阴地由于心地、于此益信、身在官衙、此等被诬于盗之事、所见不少、盍恻然动念为之解救、培此方寸善地、比之百般计巧以图吉壤、不且□而有获耶、

徐一元。字在川、昆山人。任交河主簿。先曾在严文靖公幕、因三吴大水、为草蠲粮疏上之、得请、全活数百万人。后子孙皆贵。至五世孙干学、庚戌探花。秉义、癸丑探花。元文、己亥状元。同胞三及第、从古未有、人以为世德之报云。【配命录】

王峰徐氏、兄弟甲科、一门鼎盛、其先世积德行善、定非一端、此事载配命录中、与家乘相合、尤信而有征者、故并录之、以为世劝、凡地方水旱灾伤之事、动关民命、官司虽有职掌、而心力或多不周、身在公门者、果能尽心筹划、力图救济、虽无显名、必有厚报此正所谓阴德也、

万历戊戌状元赵秉忠。父某、作邑掾。有袭荫指挥系冤狱、赵力出之。指挥感极、无以为报。请以女奉箕帚。赵摇手曰、此名家女、使不得。强之、又曰、使不得。如是再四、竟不从。后其子上公交车、途有拊其舆者曰、使不得的中状元、如是者再。及第归、语其父。父太息曰。此二十年前事。吾未尝告人。何神明之告尔也。【丹桂籍】

救人之冤甚力、却人之女甚坚、掾吏中之忠信而正直者也、子中大魁、而若或示之符契、正以见天不负善人、虽未尝告人之言、鬼神无不阴识之也、

徐珪。应城人。为刑部典吏。先是千户朱能、以女满仓儿、付媒者鬻于乐妇张。绐曰、周皇亲家也。后转鬻乐工袁璘所。能殁、妻聂访得之。女怨母鬻已、诡言非已母。聂与子劫女归。璘讼于刑部郎中丁哲、员外郎王爵。讯得情、璘语不逊。哲笞璘、数日死。御史陈玉、主事孔琦、验璘尸、瘗之。东厂中官杨鹏。从子尝与女淫。教璘妻诉冤于鹏、而令张指女为妹。又令贾校尉属女、亦如张言。媒者遂言聂女前鬻周皇亲矣。奏下镇抚司、坐哲爵等罪。复下法司锦衣卫谳、索女皇亲周彧家、无有。覆命大臣及科道廷讯、张与女始吐实。都察院奏哲因公杖人死、罪当徒。爵、玉、琦、及聂母女、当杖。狱上、珪愤懑抗疏曰。聂女之狱、哲断之审矣。鹏拷聂使诬服、镇抚司共相欺蔽。陛下令法司锦衣会问、惧东厂莫敢明。至鞫之朝堂、乃不能隐。夫女诬母、仅拟杖。哲等无罪、反加以徒。轻重倒置如此、皆东厂威劫所致也。臣愿陛下革去东厂。戮鹏叔侄。并贾校尉、及此女于市。谪戍镇抚司官极边。进哲、爵、琦、玉、各一阶、以洗其冤。臣一介微躯、知祻必不免。顾与其死于东厂镇抚司、孰若死于朝廷。愿斩臣头以行臣言。帝怒、下都察院考讯。抵以奏事不实、赎徒还役。时孙盘以进士观政在部。上疏、谓近谏官以言为讳、而非宠幸、触权奸者、乃在胥吏、臣窃羞之。珪后以荐授桐乡丞、历贑州通判。以平盗功、擢知州。【明史】

直道自在人心、朝野岂无公论、惟持禄保位之心胜、遂致依违顾忌、明知其非而不敢言、徐君一刑曹吏耳、绝无顾忌、痛切指陈、存天下是非之公、正国家刑罚之失、典吏之名、荣于公卿台谏矣、

吴成器。休宁人。由小吏为会稽典史。倭三百余、劫会稽。为官军所逐、走登龛山。成器遮击、尽殪之。未几、又破贼曹娥江。擢浙江布政司经历、旋授绍兴通判。论功、进秩二级。成器与贼大小数十战、皆捷。身先士卒进止有方略。所部无秋毫犯。士民率于其战处、立祠祀之。【同上】

成器御寇立功、居然将帅□才、而出身亦由小吏、是胥曹中不惟可以习吏治、并可以讲武略也、其所以每战必克、士民爱慕者、尤在于秋毫无犯、孰非本平日好行方便、不宜妄取之心、所推而暨之者乎、

猗氏人原良相者。性愿谨。明末为仓老人。受郭某交代、皆平斛。及役满而代之者、荆某也。其人狡黠、故尖其斛、折数多。良相夜寝仓中、拜祷于神。夜分、忽有红光。见东南隅。继闻空中掷米声。觉米大充溢、渐逼卧处。质明、则仓廪悉满。县令闻之、往验、溢米六十余石。人以为忠厚之报云。【陇蜀余闻】

当含冤莫诉之时、而鬼神为之默济其厄、忠厚之报、彰彰若此、世有为善不免受累、而天独巧于相报、皆此类也、

万历间、增城县狱卒名亚孻【音如阿来】者、素称朴健。值腊月逼除、狱有重囚五十余人、号哭不止、声闻于外。亚孻亟止之、问其故。众曰。岁朝将临、合邑之人、无不完聚。我等各有父母妻子、不能相见。且系重犯、势不可出、是以悲耳。亚孻俯首良久曰、无难也。我与尔等约、今夕各还尔家。俟正月二日、齐来赴狱。我释尔罪、应死。尔俱不来、我亦死。尔来而或失一人、我亦死。尔人人来。我至寿尽亦死。等死耳、何如行此善事而死也。是时法网阔疏、且值改岁、不甚严稽。悉放回家。明年初二日、前囚陆续而至。按名呼入、不失一人。亚孻鼓掌大笑曰、善哉。遂趺坐而逝。狱众感德、浣濯其体而加漆焉。以其事言于县。县上巡按御史、请为县狱之神。今肉身尚在狱中。【□剩】

以狱卒而纵囚、虽不可为训、然其轻视一巳之死、而切于救众人之死、则固仁人义士之所存心也、以视凌虐囚徒、因而为利者、何啻什伯哉、

江阴门军张旺、恨一雠家。一夕匿火、将焚其室。道经观沟。有画师吴碧山未寝、闻步履声。窥而见旺、有怪鬼数百随行。顷见旺回、则皆青衣童子前导。诘旦叩其故。旺曰。我恨某不能巳、本欲焚其室。既而默念冤冤相报、将无已时、故止。旺自是猛然回首、弃家入山修道、遂证仙果。【丹桂籍】

一念杀机、凶鬼随之、一念悔悟、吉神导之、公门中人常作是想、则欺人害人之心、乍发即止、虽未能证道登仙、而转祸为祥、逢凶化吉、所得巳多矣、

栎阳尉郭鄩。困顿无一善状。亲友渐相疏斥。每困倦时、见二物如猿、跳跃其旁。心甚恶之、却之不得。后自悔过。折节改行。忽一日二物见形、作人言曰。我乃主世之灾耗者。君有罪、故来相扰。今君有悔过迁善之心。当从此逝矣。【同上】

灾耗二物、竟至有形可见、今人处此、必思所以祈禳之术、岂知悔过迁善、遂不复相犯、所谓人有善念、吉曜照临者也、吏役中有机巧过人、而动遭刑辱、困穷不免者、焉知非二星作祟之故、尚其以改行从善、为祈禳之上策乎、

潘奎为本郡掾。慈仁好拯物。太守御下严。胥吏无敢启口。有豪甚残暴、往往诬陷杀人、贿诸役煆炼、人无敢辨。一日当审录退、奎伏地为诸囚白冤、并数豪不法事甚具。守乃覆讯得实、悉解放、捕豪下狱。后奎于吏舍生子、守梦诸神骑乘鼓吹、送一儿至吏舍。醒而念曰。有德者必有后、是潘奎家也。月给粟周之。所生子即尚书恩也。【江南通志】

乡豪之诬陷良善、惟恃钱多、足以饱啖吏胥耳、使吏胥尽如潘也、虽钱如山积、技何所施、潘真仁人也、义士也、雪冤枉、除民害、功德最大、神物降生、克昌厥后、夫复何疑、

朱仲南、为县主刑吏。景泰末、无锡大饥。民无食者、群聚而之有谷之家强贷焉。有谷之家、指为盗。上之郡、郡守拟以辟。仲南争之曰、法当笞足矣。守怒其狥、榜掠甚毒。严讯至再、无异辞、狱以不成。英宗复辟。诸囚邀赦出。仲南曰。我为小吏、活三十六人、亦可以无负矣。遂解役归。【同上】

强贷有应得之罪、坐之以盗、则失入矣、仲南揆情准法、执之甚坚、甘受榜掠而不辞、即使终不邀赦、而在我之心已尽、可无愧于三十六人也、主刑之吏、均当以此为法、

李太宰邦彦、父曾为银工。或以为诮。邦彦羞之归告其母。母曰。宰相家出银工、乃可羞耳。银工家出宰相、此美事、何羞焉。【智囊】

银工之子为相、此必其能行善事、积有阴德、与寻常业冶、惟利是计者不同、此正可为白屋出公卿、行善获美报者、立一榜样、世人遇此、往往不称羡之、效法之、而反有薄之之意、何所见之谬也、胥吏之役、不贱于银工、而以读书识字之人、处是非法纪之地、苟欲为善积德、较之一手艺人、更易推广、试观古今来、祖父为胥吏、而子孙登科第、作公卿者、在在有之、三复李母之训、当益思其致此之由、而厚自培植也、

方麟。号节庵。苏州昆山人。弃举子业为商、未几、弃商为郡从事。【即府吏也。】其友怪而问之。方翁曰。子乌知士之不为商、不为从事、而为商与从事之不为士乎。会岁歉。尽出所有以赈饥乏。朝廷义其所为、荣以冠服。选授建宁州吏目、方翁不赴。惟竭力农耕、殖其家。乐善好施。以士业授二子鹏、凤、皆举进士。志节较然。有声朝宁。顾太史九和云。吾等见翁与二子书。亹亹皆忠孝节义之言。出于流俗、类古之知道者。阳明子曰。古者四民异业。其要在有益于生人之道而已。自王道熄而学术乖、人失其心、交骛势利以相驱轶。于是有歆士而卑农。荣宦游而耻工贾。夷考其实。射财罔利有甚焉。方翁士商从事之说、隐然有当于古者四民之义。是以二子皆敦古道、敏志于学。其居官临民、务在济世及物、求尽其心也。【王阳明集】

论寻常择术、郡吏不如为商、商又不如为士也、然苟以济世为念、则又不在此论、如方翁之弃士商而为郡吏、岂知其有益于人、乃在士商之上耶、得阳明之论、可以励世之为郡吏者、更可以愧世之为士商而不如郡吏者、

吴江朱大经、繇吏员任仓大使。甫半岁、乞归。训蒙度日。取予不苟。令公刘时俊、访求邑中善士乡耆。或以大经对。公书匾具礼。差养民官旌其庐。【近古录】

由吏员而得官、人所视为进身媒利之阶者也、乃不半岁而乞归、其志远矣、苟无善行、何足动有司之景慕也、以尘埃趋走之吏、为矜式一乡之人、是故君子贵乎自立、

段常。浙江鄞县人。初为功曹掾。有患疫疠者、众徙以避。常曰。夫舍中人、皆兄弟也。而急乃弃之乎。躬视汤药。或竟夕不还。其人有妾而弗蠲也。【素不贞洁。】众疑之。常每往、必与仆偕、明烛达旦。久之、人始服其至诚云。后移役兰溪、晨出、路遗一青布囊、中有金也、归而悬诸廨舍。往迹其人于亡所。俄有泣而至者曰、我里役也。掌收都料、持五十金输县。时天未曙、假寐道左。会县官仓卒至、前驱辟而遗之、死无偿矣。常即挈而授之。其人以十金为谢。常曰、君谓有还金而望取分者耶。辞而去。后奉化尹曹、兰溪尹唐、同食于棘闱、谈及段掾事。叹曰、孰谓世无好人哉。【同上】

此种居心行事、求之古人中、亦不可多得、虽以掾吏终身、而闻其风者、足使贪夫廉、薄夫敦、其功不在夷惠下也、

韩乐吾。名贞。字以中。兴化县人。陶甓为生、居破窑中。受业于心斋仲子。渐习识字、粗涉文史。久之学有得、以倡道化俗为任。无论工贾佣隶。咸从之游。随机因质诱诲之。顾化而善良者以千数。有县令某、闻而嘉赏之、遗米二石、白金一锾、受米而还其金。令问政。对曰。侬窭人、无辅左右。苐凡与侬居者。幸无讼牒烦公府。此侬所以报明府。令检案牍稽之、果然、益敬礼焉。号曰乐吾。从祀乡贤。【观感录】

乐吾一窑匠耳、而曰讲学以倡道、人鲜不异而笑之、今观其因人诱诲、从游者化而善良、与居者均无讼牒、则其功又岂在讲学者下哉、吏胥托身官府、苟能随事劝导、为之解纷而释怨、其人之乐从而有益也、又岂在窑匠下也、

李可从。字信吾。陕西盩厔人。慷慨有志略。充才官。明季闯贼犯河南、信吾倡义勤王。随督师汪乔年。监纪孙兆禄、讨贼。临行、抉其一齿留其家、与妻诀曰。此行誓不歼贼不生还。家无忆我、有齿在也。贼陷襄城、信吾从汪公抵死出敌。汪数目之、曰尔何官。信吾曰、才官耳。愿效死命。汪奇之。城破、汪自刎未死、骂贼被磔。孙亦被执、贼方加刃、信吾以身蔽翼、遂同遇害。其子颙招魂葬于西郭。襄城人为表其墓、曰义林。颙孤贫能自立。讲学明道、崛起关中。为理学宗工。一时贤达、皆尊师之。即所称李二曲先生也。【李氏家□】

襄城之陷、一时三帅、望风而靡、信吾以营卒捍卫督帅、同死王事、襄城士大夫招魂以葬、私谥忠武、有以哉、有子二曲、读书行孝、蔚为儒宗、虽未仕宦、而显亲扬名、莫大乎是、所以报信吾者、不亦厚与、

李珠。字明祥。泰州人。充州吏、事州守王瑶湖。闻学有感、勇决嗜学、躬体实践、久之名闻远迩。士大夫异其为人、争相褒美。珠逊谢不居。惟以导人为善为功课。一时州县吏书皂快、感化迁善者甚众。有欲弃役就学者。珠曰。苟实心为善、在公门尤易施功。何必弃役。闻者叹服。珠事亲极孝。母殁不能葬。及期数日前。启圹得天全钱百缗。珠号天泉。适与钱合。人皆以为孝感所致。后配享崇儒祠。李二曲曰。道无往而不在。学无人而不可。苟办肯心、何论俦类。若明祥者、可以鉴矣。安得各衙门吏书。尽如明祥之慷慨笃信。则有益于官民、有造于地方非少。孰谓公门非行道之地耶。【观感录】

善莫大于及物、德莫厚于感人、而能感官衙之人、使之共迁于善、此中所全更多、益胜于享高爵厚禄、不能有所化导者多矣、奚必弃役而别求利济哉、

周蕙。字廷芳。号小泉。山丹卫人。为戊卒。年二十、听人讲大学首章。奋然感动。戍兰州守墩、闻容思段公集诸儒讲理学、时往听之。有闻即服行。久之诸儒令坐听。既而与坐讲。既而以为畏友、有疑与订论焉。遂殚力就学。笃信力行。慨然以程朱自任。有总兵恭顺侯吴瑾者、闻其贤、欲延教其子。先生固辞。或问故、曰、吾军士也。召役则可。若以为师、师岂可召哉。闻者叹服。侯遂亲送二子于其家以受教。尝正冠婚丧祭之礼示学者、秦人至今遵之。迨老、以父游江南、历险踪访、没于杨子江。人皆称其孝、而又重悲其死云。后崇祀乡贤。李二曲曰。小泉先生、崛起行伍之中、阐洛闽绝诣、以振颓俗。远迩向风、贤愚钦仰。思庵薛子、不远数千里从之学。卒得其传、为一时醇儒。其后吕文简公、又问道于薛、以集关中大成。渊源所自、皆先生发之。有功于关学甚伟。然其初特一军卒耳。甚矣人贵自立也。【同上】

厮养中有此大人物、可见人性皆善、力学在人、无人不可与讲学、无地不可以为学也、始则为人所役、继则为世所师、天爵尊于人爵也、凡役于人者、慎毌视为可以不学、薄待其身哉、

程品。庐陵人。崇正间、以吏员谒选至京。适武举陈启新、以疏请罢科目考选、擢为吏科给事。品抗疏纠启新。其略曰。启新非参科目也。是坏国体也。废孔孟也。孔孟之书、修齐平治之要、立身行政之本。忠孝节义、由此而出。罢推知考选、语尤不经。按臣巡方、有入境。有考核。有覆命。有岁参。有风闻。又有大计黜陟。法网不为不密。贤者自应选举以风世、不肖者自应摈斥以示惩云云。【吉安府志】

程以吏员出身、而方言罢科目考选之非、其心之大公无我、已可概见、至谓孔孟之书、为忠孝节义所从出、是其读孔孟之书、而身体力行者、莫谓吏胥中无读书有得之人也、

欧阳光任。兴国人。为邑掾。以公事至吉安、拾遗金一囊、守以待亡者。讯得实、完而归之。居家多赈贫乏、掩枯胔、乡闾仰其善行。【潋水志林】

人自厕身公门、每以天下无不可取之财、方将设诈以攘夺之、遇一切贫乏急难之人、则更漠然不复动念矣、今独拾金不昧、又复赈贫乏、掩枯骨、即此而观、其于衙门、必不肯为非理横索、倚势害人之事、莫谓吏胥中无轻财好义之善人也、

王璋字丰年。浙江人。以掾吏起家。康熙时、知兴国县。精强有干才。政治多所兴厘。闽海降兵屯垦邑中。璋条请按籍授田、析置诸乡、俾不得聚处合势。卒伍有宄法者、按律绳之、皆敛戢不敢动。以盐政挂误去。后屯弁应耿逆、煽起为寇、驿骚者数年。故老皆言使王侯无去、当不至此也。【同上】

以掾吏起家、于民生吏治、留心已久、故为令多所兴厘、更能约束悍卒、以卫善良、使故老思之不置、可谓贤矣、事在康熙间、□风未远、尤足慨慕也、

朱瑾。字玉衡。直隶肃宁县人。母早故、事父能得欢心。乡里有孝子之目。家贫。弃儒业为府刑曹吏。醇谨无欺、为府官所信任。交河县贫民韩爵、拾粪夜起、遇群盗胁令负赃至庙中。贼分赃毕、以布衫遗爵、诬为盗首、县拟重辟。瑾廉得其情、力请于府、竟得开脱。爵知之、贫无以报、将子女为奴婢。瑾峻拒不纳、曰、此官府明察、我无与也。又本邑染布铺内杀人。县吏视为奇货。株连阖村、十家苦累不堪。瑾力言于府、立令省释。悉追偿所费。被诬之村、至今尸祝焉。寿终七十。生三子。俱庠生。孙阔、庚戌进士、今任山西祁县知县。

执役官衙、窥见官府审理狱囚、有所省释、方且攘为已功、乘机诈取、不苛索于事先、必受谢于事后、况拾粪被诬、阖村株累、实由瑾一言而释者耶、力行救人之事、而不居其功、不受其谢、吏胥中有此婆心盛德、宜其后嗣之克昌也、

卷之四

昆山葛正笏搢书

长洲张凤孙少仪同订

临川李安民书臣参校

戒录

戒录

张汤。杜陵人。父为县吏。汤为儿时、守舍。鼠盗肉。汤掘得鼠、掠治讯鞫、取鼠磔堂下。父视其文辞、【所作狱辞。】如老狱吏。大惊。遂使书狱。父死后、汤为长安吏。迁太中大夫、与赵禹共定律令、务在深文。为廷尉、治狱必舞文巧诋。深刻吏多为爪牙用。汤始为小吏、干没、【取他人利以为已有也。】与长安富贾交私。及列九卿、阳收接天下名士。巧排大臣、自以为功。为御史大夫七年。有罪自杀。【汉书】

张汤为酷吏之首、其深刻残猛、自儿时已然、虽若出于天性、要因其父生平作吏、务以刀笔为事、汤耳濡目染、不觉习惯成自然也、磔鼠之举、已见后来残酷之端、父不闻有义方之训、反使书狱以宠异之、遂致舞文巧诋、卒杀其身而不悔也、

赵禹。斄【音胎】人也。以佐史、补中都官。用廉为令史、【公府属吏。】事太尉周亚夫。亚夫为丞相、禹为丞相史、府中皆称其廉平、然亚夫弗任。曰、极知禹无害。然文深【用文法深刻。】不可以居大府。武帝时、以刀笔吏积劳、迁为御史、至中大夫。与张汤论定律令。作见知、【知而不告。】吏传相监司【互相稽察。】以法尽自此始。禹为人廉倨。为吏以来。舍无食客。公卿相造请、禹终不行报谢。务在绝知友宾客之请。孤立行一意而已。见法辄取、亦不覆案求官属阴罪。尝中废。已为廷尉。始条侯【即亚夫。】以禹贼深、及禹为少府九卿、治加缓、名为平。以老徙为燕相、有罪免。【同上】

禹为丞相史、府中既称其廉平、独周亚夫谓文深不可任、真至言也、观其历跻通显、秩非不尊、而与张汤辈论定法律、为严刑之始、卒以罪免、亦为法自毙之报也、

严延年。字次卿。东海下邳人。其父为丞相掾。延年少学法律、为郡吏。补御史掾。举侍御史。为涿郡太守、所诛杀甚众。郡中震恐。三岁、迁河南太守。其治阴鸷酷烈、曲法深文。冬月。传属县囚、会论府上、流血数里。河南号曰屠伯。左冯翊缺、上欲征延年、符已发为其名酷、复止。后以府丞义、上书奏延年罪名十事。下御史丞按验。坐怨望、诽谤政治、不道、弃市初、延午母从东海来。到雒阳、适见报囚、【决囚】大惊。因子责延年曰。幸得备郡守。专治千里。不闻仁爱教化。有以全安愚民。顾乘刑罚、多杀人以立威。天道神明。人不可独杀。我不意当老、见壮子被刑戮也。行矣、去汝东归、埽除墓地耳。遂去归郡。后岁余果败。【同上】

残酷性成、真与业屠者无异、一死不足以快天下之心、独惜其母贤智若此、而不能化诲其子也、伤

陈万年。字幼公。沛郡相人。为郡吏。察举至县令。迁广陵太守。入为右扶风、迁太仆。万年廉平、内行修。然善事人、赂遗外戚许史倾家自尽。以丙吉荐、为御史大夫。子咸。字子康。以任为郎。有异材。抗直数言事。剌讥近臣。万年尝病、召咸教戒于床下。语至夜半。咸睡、头触屏风。万年大怒、欲杖之。咸叩头谢曰、具晓所言、大要教咸讇【同谄】也。万年乃不复言。【同上】

万年自郡吏以至九卿、皆以谄谀得之、虽富贵终身、龌龊实甚、尚欲以衣钵传授其子、真不知人间有羞耻事者矣、得志一时、贻笑万世、自好者不为也、

王温舒。阳陵人。少时椎埋【掘塳也。】为奸、巳而为吏。以治狱至廷尉史、事张汤。迁为御史、督盗贼、杀伤甚多。稍迁至广平都尉。择豪吏十余人为爪牙。皆把其阴重罪、纵使督盗贼、快其意所欲得。迁河内。捕郡中豪猾、相连坐千余家。上书请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尽没入偿赃。温舒具私马五十疋为驿、自河内至长安、奏行不过二日。得可论报。流血十余里。其好杀行威如此。张汤败后、徙为廷尉、复为中尉。温舒多谄、善事有势者。即无势、视之如奴。有势、家虽有奸如山、弗犯。无势、虽贵戚、必侵辱。舞文巧请、所穷治、大抵皆靡烂狱中、无出者。其爪牙吏虎而冠、多以权富贵。后有人告温舒受员骑钱、及他奸利事。罪至族、自杀。其时两弟及两婚家、亦各自坐他罪而族。光禄勋徐自为曰。悲夫、古有三族、而王温舒罪、至同时而五族乎。温舒死、家累千金。【同上】

温舒本无赖惨刻之人、又复为吏以事张汤、得以逞其惨刻之技、杀人至流血十余里、为自古所未有、其身死家灭、且同时五族、获报之惨、亦自古所未有也、惨刻之人、岂可一日在公门以肆其毒耶、

尹齐。东郡茌平人。以刀笔吏、稍迁至御史、事张汤。督盗贼、以斩伐为治。为淮阳尉、诛灭甚多、及死、仇家欲烧其尸。【同上】

在公门中、纵不能有恩惠于人、且勿结仇怨于人、尹齐死后、至不能保其尸、怨毒之于人甚矣、

咸【音减】宣。扬人。以佐史给事河东守。稍迁至御史及丞。治淮南反狱、所以微文深诋、杀者甚众。后为右扶风、捕吏上林中、射中苑门。宣下吏、坐大逆、当族、自杀。【同上】

捕吏、公事也、射中苑门、无心之过也、情轻法重、至坐大逆之罪、盖缘生平好为深文、每将公事中偶然过误、煆炼成狱、故天亦以此报之耳、

赵绣。涿郡蠡吾人。为掾吏。涿大姓高氏、宾客为盗贼、吏不敢追。太守严延年。遣绣按高氏、得其死罪。绣见延年新将、心内惧。即为两劾、欲先白其轻者。观延年意怒、乃出其重劾。延年知其如此、索绣怀中、得重劾。即收送狱、杀之。【同上】

事无两可、法有一定、只须依理持平、自可立身无过、吏人引律查例、往往心怀观望、阴持两端、不明道理、昧却良心、故绣本欲避祸、反以触祸、可鉴也、

陈遵。字孟公。杜陵人。少为京兆史。日出醉归、曹事数废。大司徒马宫、谓为大度士、不以小文责之。举为令。后以击贼有功、封嘉威侯。居长安中、每大饮。宾客满堂、辄关门、取客车辖投井中。虽有急、不得去。遵容貌甚伟。略涉传记、赡于文辞。性善书、请求不敢逆。所到衣冠怀之、唯恐在后。起为河南太守。久之、复为九江、及河内都尉。凡三为二千石。更始至长安、遵为大司马护军。使匈奴还、留朔方。为贼所败、时醉见杀。【同上】

遵为吏时、以酒废事、既贵不改、卒以醉见杀、其豪俊之才、甚可惜也、耽于曲蘖者、当知所儆惕矣、

王立。池阳人。为狱掾。县令举立廉吏、府未及召。太守薛宣、闻立受囚家钱。责县案验。乃其妻独受系者钱万六千、受之再宿、立实不知。惭恐自杀。【同上】

狱掾之妻、亦有受赃之事、足见狱中人、号呼望救、百计营求、千古一辙也、立失于不知、惭恐自杀、则其真廉也可知、为吏者不但检束自己、并须防闲家人、共知法守、乃免于刑祸、

韩安国为梁中大夫、坐法抵罪。狱吏田甲困辱之。安国曰、灰死不复燃乎。田曰、燃即溺之。后安国为内史、田亡匿。韩曰、田不就官、我灭尔宗。田肉袒谢、卒善遇之。【同上】

遇人在患难中、即使死灰无复燃之日、亦当加意存恤、况屈伸何定、始□终亨、不可胜数、奈何止知目前可逞、不复留人余地耶、幸是大量人、不计旧怨、反善遇之、然相形之下、益觉前日之小人情状、无地自容矣、

周纡为南行唐长。到官谕吏人曰。朝廷不以长不肖、使牧黎民。而性雠猾吏、志除豪贼、且勿相试。遂杀县中尤无状者数十人。吏人大震。【后汉书】

吏所以佐官理民者也、不相倚而相仇、为其猾耳、人性皆善、而猾吏方日趋于恶、猾吏不除、民生不安、故人人侧目、非杀之无以彰公道而快人心、不然、吏亦赤子也、何至于此、思之思之、

王忳。广汉人。仕郡功曹、州治中从事。举茂才、除郿令。到官至斄亭。亭有鬼、数杀过客。忳入亭止宿、夜中闻有女子称冤之声。忳咒曰、有何枉状、可前求理乎。女子曰、无衣不敢进。忳便投衣与之。女子乃前诉曰。妾夫为涪令、之官、过宿此亭。亭长无状、枉杀妾家十余口、埋在楼下。悉盗取财货。忳问亭长姓名。女子曰、即今门下游徼者也。忳曰、汝何故数杀过客。对曰。妾不敢白日自诉、每夜陈冤。客辄眠、不见应。不胜感恚、故杀之。忳曰。当为汝理此冤、勿复杀良善也。因解衣于地、忽然不见。明旦召游徼诘问、具服罪、即收系。及同谋十余人、悉伏辜。遣吏送其丧归乡里。于是亭遂清安。【同上】

此亭长杀一家十余口、劫取财货、惨毒极矣、彼方谓其迹已灭、岂知怨鬼为厉、必使之伏其辜而后已也、身在公门、所为攫财害人之事、以为必不破败、而其后卒至破败、无能解脱者、其相报之巧、往往如此、可畏哉、

黄盖为吴石城长。石城吏特难检御。盖至为置两掾、分主诸曹。教曰。令长不德、徒以武功得官、不谙文吏事。今寇未平。多军务。一切文书。悉付两掾。其为检摄诸曹、纠摘谬误。若有奸欺者、终不以鞭朴相加。教下、初皆怖惧恭职。久之、吏以盖不治文书、颇懈肆。盖微省之、得雨掾不法各数事。乃悉召诸掾、出数事诘问之、两掾叩头谢。盖曰。吾业有来、终不以鞭杖相加、不敢欺也。竟杀之。诸掾自是股栗、一县肃清。【智囊】

长以诚教、而掾以□应、殊负一番委任之意、此所以见杀也、

征东将军胡质。以忠清著称。子威、亦励志尚。质为荆州剌史、威自京师定省。家贫无车马僮仆、自驱驴单行。既至十余日告归、质赐绢一匹为装。威受之去。帐下都督【军吏、】先威未发、请假还家。阴资装于百里外、要威为伴、每事佐助。行数百里、威疑而诱问之。既知、乃取父所赐绢与都督、谢而遣之。后因他信以白质。质杖都督一百、除吏名。【晋书】

吏胥于官之亲戚子弟、无不竭力趋奉者、无非依附声势、以为媒利之计耳、胡君清忠励节、军吏无隙可乘、及其子还家、乃先期请假、候之百里之外、阳为结伴、阴助其费、可谓巧于逢迎矣、岂知其父子清操如一、不惟不得其欢、反以自取其辱、为吏而交结内衙、献媚左右者、均当以此为戒、

元嘉中。南康平固人黄苗、为州吏、受假违期。行经宫亭湖庙、祷于神、希免罚坐、还家当上猪酒。苗至州、皆得如志。还、竟不过庙。行至都界。中夜、船忽自下、至宫亭湖。有乌衣三人、持绳收缚苗、诣庙阶下。神遣吏送苗山林中、锁腰系树。但觉寒热、举体生斑毛爪牙、化为虎形、性欲搏噬。历五年、神乃放还。以盐饭食之、体毛稍落。经十五日、还如人形。后八年、得时疾死。【述异记】

衙门人诳骗、是其惯技、几于无日无之、故其视神、亦以为可诳者矣、以人化虎、事虽不经、然作吏者平日弱肉强食、吞噬良民、其心已与虎狼无异、戾气所感、形质随之而化、此理之无足怪者耳、

隋大业中。有京兆狱卒、酷暴诸囚。囚不堪其苦、而狱卒以为戏乐。后生一子、颐下肩上、有若肉枷。无颈。数岁不能行而死。【迪吉录】

以狱囚为戏乐之具、可谓别有肺肠、残忍成性、生理巳绝、所生之子、形貌不全、有同桎梏、理也、非怪也、不知其心亦尝戚然一动否、

义宁中。豫章郡吏易拔、还家不返。郡遣吏追拔。见拔言语如常、亦为设食。使者迫令朿装。拔因语曰、汝看我面。乃见服目角张、身有黄斑、径出门去。一至山麓、即便成三足虎。竖一足、即成其尾。【异苑】

黄苗化虎、尚复人形于五年之后、此则永为异类矣、要皆其平时积恶害人之所致也、世之嫉吏者、每曰虎而冠、虎而翼、言其贪残之性、有似乎虎也观此两事、即吏即虎、非特如之而已、为吏者其猛省于人兽之关乎、

主书滑涣。久司中书簿籍。与内官典枢密刘光琦、相倚为奸。每宰相议事。与光琦异同者、令涣往请、必得。四方书币赀货、充集其门。弟泳。官至刺史。及郑余庆为相、与同僚集议。涣指陈是非、余庆怒叱之。未几、罢为太子宾客。其年八月、涣赃污发、赐死。【日知录】

涣以中书吏、交结内官、纳贿招□、倾动朝野、参预国政、目无公卿、余庆叱之而即罢退、是宰相皆为所操纵矣、乃不旋踵而赃发见诛、平生势焰、一朝俱尽、虽有狡兔三窟、奚益哉、

汤铢者、为中书小胥。其所掌谓之孔目房。宰相遇休暇、有内状出、即召铢至延英门付之、送知印宰相。由是稍以机权自张。广纳财贿。韦处厚为相、恶之。谓曰、此是半装滑涣矣。乃以事逐之。【同上】

滑涣之恶已稔、故罪至于死、汤铢之权方张、故罪止于逐、由前而观、则为汤铢者、诚不如滑涣威权之重、由后而观、则为滑涣者、又不如汤铢得祸之轻也、然汤铢当日、方酷慕滑涣之所为、苟非被逐、不至于滑涣之势盛而祸烈焉不止、噫、世间贪赃犯法之吏、后先相望、不惟不以为鉴、反从而仿效之、殆不可解、

刘自然。泰州人。天佑中为吏、管义军案。因连帅李继宗点乡兵、捍蜀城。纪县百姓黄知感、名在籍中。自然闻其妻有美发、欲之。诱知感曰、能致妻发、即免是行。知感归语其妻。妻曰、我以弱质托于君。发有再生、人死永诀矣。君若南征不返、我有美发何为。言讫、剪之。知感深怀痛湣。既迫于差点、遂献于刘。而知感竟不免徭戍、寻殁于阵。是岁自然亦亡。后黄家驴产一驹、左胁下有字云刘自然。邑人传之、达于郡守。郡守召自然妻子识认。其子曰。某父平生好饮酒食肉、若能饱啖、即父也。驴遂饮酒数升、啖肉数脔。食毕、奋迅长鸣、泪下数行。刘子请备百千赎之、黄妻不纳、日加鞭挞。后经丧乱、不知所终。刘子亦惭憾而死。【迪吉录】

假公事而髡人之妻、即使能为出籍、亦未必不遭阴谴也、发犹如此、况于诈取财物、至令卖男鬻女者哉、世俗言及恶报、辄曰变驴变狗、不必实有其事也、怨毒之必报、理自如此、

潘逢为吏、有民因罪而法未合死、潘曲杀之。后见形为祟。他人即不见。惟闻语声云。阴中论尔、须去对之。潘召人禁咒厌劾。不能除。每日同饮食行坐、惟不入国门。潘问之、何不入其门。曰、我是鬼、门神不与入。潘曰。尔是官杀、何相执。不能取我命、空朝夕系缀何也。鬼曰。尔不上文字、官焉能杀我。盖缘尔命未尽、是以随之耳。【灵应录】

吏之务为深刻者、动云尚有官府作主、与己无干、岂知一字轻重之间、伯仁由我而死、怨气必不能销也、下笔时安可不慎、

衢州一里胥、督促民家租赋。民家贫无以备飧。秪有哺鸡一只、拟烹之。里胥恍惚间、见桑下有着。黄衣女子。前拜乞命。云不忍儿子未见日光。里胥惊恻。回至屋头、见一鸡哺数子。其家将缚之。意疑之、不许杀、遂去。后再来。其鸡已抱出一群子。见里胥向前踊跃。有似相感之状。里胥行数百步。遇一虎、跳踯渐近。忽一鸡飞去、扑其虎眼、里胥奔驰得免。至暮、从别路仍至其家。已不见鸡。问之、云朝来西飞去无踪。里胥具说见虎之事。遂往寻之、其鸡已毙于草间、羽毛零落。自后一邨少有食鸡子者。【同上】

柳子厚有云、悍吏之来吾乡、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虽鸡犬不得宁焉、追呼之扰、比比皆是、天使一鸡、巧示报应、欲需索者恻然动心、洒然变志耳、

郎吏冯球。家最富。为妻买一玉钗、奇巧直七十万钱。先是相国王涯之女、请买此钗。王曰、我一月俸金即有此、岂于尔惜之。但一钗七十万、妖物也、必与祸相随。女不复敢言。数月。王知前钗为冯球所买。叹曰、郎吏而妻首饰如此、其可久乎。后未浃旬、冯为苍头鸩死、卒符王涯所料云。【迪吉录】

宰相之女、嫌其贵而不买之钗、郎吏之妻、买之若不费力、非其家赀厚薄不同、一惜福、一折福耳、世之以胥吏致家富饶者、其什物用度、色色美丽、多在官司之上、犹且夸耀乡里、卖弄豪华、要之皆其速亡之兆也、果有余赀、何不周给穷戚、施济乡里、为穷人所不能做者、做一二件、庶几免于悖出之后患、

陆元方子象先、为河东按察使。小吏有罪、诫遣之。大吏白争。以为可杖。象先曰。人情大抵不相远、谓彼不晓吾言耶。必责者、当以汝为始。大吏惭退。尝言天下本无事。庸人扰之为烦耳。第澄其源、何忧不简耶。【唐书】

共事公门、朝夕相对、有朋友之谊、即当有体恤之情、小吏有罪、大吏不能劝诲于前、有罪方当为之分过、乃争白于官、以为可杖、此中实不可问、陆公公恕之论、可使诬陷同类之猾吏愧死矣、

李日知为刑部尚书、不行捶挞而事集。有令史受来三日、忘不行。日知怒、欲捶之。既而曰。人谓汝能撩李日知嗔、受李日知杖、不得以为人。遂释之。吏皆感悦、无敢犯者。【臣鉴录】

官之于吏、原以相资集事者也。吏有小过、不加鞭挞、所以养吏之廉耻、亦正见官之公恕也、为吏者因此生感生奋、岂非两全之道、若以为不足畏而玩视之、甚或以为有所私厚于已、而阴以为利、不但负恩、实为自弃、得祸岂浅鲜哉、

唐有一吏、贷军吏吴宗嗣钱二十万、不还。逾年。宗嗣忽见此吏衣白来。潜入厩中。俄而马生白驹。问其家。吏正以是日死也。驹长卖之。适合所欠之数。【丹桂籍】

贷钱不还、或由力不能偿、未必有心图赖也。尚为马以偿之、可见人之财帛、不容妄取、取之生前、必使偿之身后、冥冥中不啻有持筹而握算者、若为吏而倚势欺公、非理横索、较之贷钱不还者、丧心尤甚、业报更当何如、

包孝肃公之尹京也、初视事。吏抱文书以伺者盈庭。公徐命阖府门、令吏列坐阶下、枚数之以次进、取所持案牍遍阅之。既阅、即遣出。数十人后、或杂积年旧牍其间、诘问辞穷。盖公素有严明之声、吏用此以试、且困公。公悉峻治之、无所贷。自是吏莫敢弄以事、文书益简矣。天府虽称浩穣。然事之所以繁者、亦多吏所为。本朝称治天府、以孝肃为最者、得省事之要故也。【却扫编】

吏胥狡狯之技、历来如此、然毕竟有何用处、徒自取罪戾而巳、

张咏在崇阳、一吏自库中出、视其鬓畔有一钱。诘之、乃库中钱也。咏命杖之。吏勃然曰。一钱何足道、乃杖我耶。尔能杖我、不能斩我也。咏笔判云。一日一钱、千日千钱、绳锯木断。水滴石穿。自仗剑下阶斩其首。申府自饬。崇阳人至今称之。【宋史】

吏胥稍知律例、每以数未满贯、罪不至死、肆志为之、不复顾忌、不知饮啄前定、点水难消、且贪壑无厌、积少成多、放利多怨、偶一发觉、刑祸竟不可测、此即绳锯木断、水滴石穿之意也、

包孝肃尹京、号为明察。有编民犯法、当杖脊。吏受赇、与之约曰。今见尹、必付我责状。汝第呼号自辩、我与汝分此罪。汝决杖、我亦决杖。既而包引囚问毕。果付吏责状。囚如吏言、分辩不已。吏大声诃之曰、但受脊杖出去、何用多言。包谓其市权。捽吏于庭。杖之七十。特宽囚罪。止从杖坐、以抑吏势。不知乃为所卖、卒如素约、小人为奸、固难防也。【梦溪笔谈】

此计诚巧、但以捶楚而易钱财、细思终不直得、衙门中竟有以代杖为业者、伤父母遗体、博酒食醉饱之乐、下愚不为、奈何反以为得计也、

吉水猾吏、于令始至、辄诱民数百讼庭下、设变诈以动令。如此数日、令厌事则事常在吏矣。葛源摄令事。立讼者两庑下、取其状视。有如吏所为者、使自书所讼。不能书者、吏受之。往往不能如状。穷之、辄曰、我不知为此、乃某吏教我所为也。悉捕劾致之法、讼故以少。【断狱高抬贵手】

为官者方虑事多、为吏者惟患事少、事少则官不能欺、难于弄权也、此种惯弊、至今人共见闻矣、虽极狡诈、究何益哉、

宋初、吏人皆士大夫子弟不能自立者、忍耻为之。犯罪许用荫赎。【祖父作官、曾有恩荫者、子孙为吏犯罪、准折赎也、】吏有所恃、敢于为奸。天圣间、吏毋士安犯罪、用祖令孙荫。诏特决之。仍诏今后吏人犯罪、并不用荫。又谄吏人投募。责状在身无荫赎、方听入役。苟吏可用荫、则是仕宦不如为吏也。诱不肖子弟为恶。莫此为甚。禁之诚急务也。【燕翼贻谋录】

祖宗之荫、不能庇不肖之子孙、吏有出身名家者、当努力自爱、毌重辱其先也、

皇佑中、赵及判流内铨、始置阙亭。凡有州郡申到阙、实时榜出、以防卖阙。部吏每遇申到、匿而不告。州郡丁忧事故、有申部数年、而部中不曾榜示者。吏人公然评价。长贰郎官、为小官时、皆尝由之、亦不暇问。太宗皇帝曰。幸门如鼠穴、不可不塞也。遂严禁之。【同上】

卖缺之弊、自昔有之、当纲纪肃清、自无所施其伎俩、凡起文出结、惟宜秉公速办、以成人之功名、不得勒掯钱财、高下其手也、

中书五房吏、操例在手、惟顾金钱、去取任意。所欲与、即检行之。所不欲、或匿例不见。韩魏公为相、令删取五房例、及刑房断例、除其冗谬不可用者、为纲目类次之、封誊谨掌。每用例、必自阅。自是人始知赏罚可否、一出宰相、五房吏不得高下其间。【智囊】

多立条例、原以防吏胥之奸、不知例愈多而用例愈巧、益左其奸耳、此种伎俩、千古一辙、故韩魏公厘定章程、而吏不能任情高下、孰谓清官难出猾吏手也、为官者固不可不知、而吏亦当深以为戒、

宋时经略府承差某。奉檄办公、止于驿舍。怒驿卒服事不恭、及去、以饲马残草投于井中、谓已无再过之期矣。未几复奉差过此。时天暑渴甚、临井汲饮。昔日残草在内、不及细视、哽喉气塞而死。【配命录】

官司差人、狐假虎威、到处肆横、以为排场应如此、岂知显报即在眼前耶、可异者、驿卒原无加害之心、而承差自作自受、何相报之巧也。

寇莱公为枢密院。王旦在中书、吏倒用印寇公即行惩责。后枢密吏亦倒用印、中书吏人亦欲王惩责、以报前怨。王公问众吏曰、汝等且说他当初责尔等是否。众吏曰、不是。公曰、既不是、岂可学他不是。陈镒、王文、同为御史。每入院、陈或后至、主辄命鸣鼓、集诸道御史升揖。诸道与堂吏皆不服。一日陈先至、堂吏请击鼓。陈曰、少待、岂可学他。王至愧甚、曰、吾自知气质浮躁、不及陈公远矣。【言行汇纂】

为吏者罔识大体、乐于有事、每因文移礼貌间、小有不平、辄耸动长官、展转报复、及至嫌怨日积、伤僚友之和、悮国家之事、吏独何所利于其间哉、观二公之度量宏远、以德服人、为吏者亦可以爽然失矣、

苏涣知衡州时、耒阳民为盗所杀、而盗不获。尉执一人指为盗。涣察而疑之、问所从得。曰、弓手见血衣草中、呼其侪视之、得某人以献。涣曰、弓手见血衣、当自取之以为功、尚何呼它人。此必奸。讯之而服。【断狱高抬贵手】

奸徒作事瞒人、未有不自取败露者、况人命乎、弓手杀人、弃其血衣、可谓巧于掩饰矣、不知呼侪同视意在嫁祸、寔巳自留破绽也、谚云、若要人不知、除非巳莫为、愿作弊嫁祸之胥役、常常三复此语、

眉山有人窃芦菔根、而所持刃误中主人。尉幸赏以劫闻、狱掾受赇掠成之。太守将虑囚、囚坐庑下泣涕、衣尽湿。参军程仁霸适过之、知其冤。谓盗曰、汝冤盍自言、吾为直之。盗果称冤。移狱于公。既直其事。而尉掾争不已。竟杀盗。公坐逸囚罢归。不及月、尉掾皆暴卒。后三十余年、公昼日见盗拜庭下。曰、尉掾未伏、待公而决。前此地府欲召公暂对、我叩头争之曰、不可以我故惊公、是以至今。公寿尽今日、我为公荷担而往。暂即生人天。子孙寿禄、朱紫满门矣。公具以语家人、沐浴衣冠、就寝而卒。后子孙果寿至期颐、累世贵显、而尉掾之子孙微矣。【东坡题跋】

程君一念慈悲、不但得享天年、而且泽流后裔、尉掾有心煆炼、非惟死不旋踵、而且子孙式微、善恶报应、彰明较着若此、阅之当为毛骨悚然、

元符中。宜春尉遣弓手三人、买鸡豚于村墅。阅四十日不归。三人妻诉于郡守。守责尉、尉绐曰、有盗已得其窟穴、遣三人往侦、久而不返、是殆毙于贼手。愿自往捕。久之无以覆命。适见四乡民耕于野、从吏持二万钱买之、使诈为盗。曰、他日案成、不过受杖数十耳。四人许诺、遂缚诣县。送府、黄司理治之狱成、将择日赴市。黄念四人无凶状、诘得其寔、欲出之。郡守不允、强黄书押、四人遂死。越二日、有皂衣持梃、押县吏二人、追院中二吏、同时四吏暴卒。又数日、摄令死。尉亦死。郡守越四十日、中风死。一日黄见四囚拜曰。某等枉死、上帝并欲逮公。某等感公意、哀求四十九日、始转许三年。及期、黄果见四人复至、遂洞泄血痢而死。【监惩录】

枉杀四人。而官吏之死者倍之。岂不可畏。世之捕役缉盗不获。往往诬指平民以塞责。而主刑之吏。又从而文致其罪。皆难逃此种冤报也。

陈贯为三司副使、恶一胥狡猾、欲逐之。胥奉事弥谨、岁余并无坏事、贯亦竟善待之。贯偶宴客、付钱令办。胥明日携十岁女、卖于东华门。扬言曰陈副使请客、所需十未付一、今不得已卖此女也。因密结逻者、使闻于内。贯以此罢官。后胥恶死灭门。【感应篇注】

官知胥之狡猾、因无坏事、不加斥逐、竟善待之、其驭下也公而厚矣、宴客而发钱令办、更非违法扰索之事、乃胥无隙可乘、即藉此而中伤官长、诚事出情理之外者也、观其扬言曰、副使宴客、胥今卖女、最易骇人听闻、计则巧而心寔险毒矣、宜其有灭门之祸也、

孙奋为扶风吏、克取民财、遂至巨富。大将军闻其富、索白珠十斛、紫金三千两、不与。坐以叛逆、抄没赀产。并逮家口、相继灭绝。【同上】

吏以巧猾之才、凭官衙之势、横行乡曲、克剥小民、自谓惟我独强、不知更有强于彼者、随其后而钞夺之、且并其家口而灭绝之、悖入悖出之理、章章如此、谚云、螳螂捕蝉、岂知黄雀在后、可为猛省。

润州一监征官、与务胥盗官钱、皆藏之胥。官约之曰、官满、分以装我。胥伪诺之。既代去、不与一钱。监征不敢索。悒悒渡扬子江。竟死于维扬。胥得全贿、遂富。告归、买田宅。是年妻孕、如见监征褰帷而入、即诞子。甚慧。长喜读书。使之就学、二十岁登第。胥大喜。尽鬻其产、挈家至京师。其子调官南下、已匮乏。至中途子病、罄所余召医、及维扬而死。胥无所归、旅寓贫索无聊。亦死。【可谈】

监征而盗官钱、此不义之物、务胥独吞之、以为彼固无可奈何也、迨其人隐忍而死、益喜更无后患、可以安享终身矣、岂知子丧财尽、客死道途、与监征同一结果。吁。可畏哉。

常山吏魁徐信、主上真道会。有一道人赠以诗云。一方眼目共推尊。祸福无门却有门。夜半忽传人一语。明朝推背受皇恩。徐大刻之石。未几詹峒作梗、诿其罪于徐、夜半省札下、竟伏极刑。【癸辛杂识】

吏而曰魁、其恣肆横行可知、一旦恶贯既盈、身遭奇祸、道人能预示之、而卒不能解免之也。虽阳为奉道、奚益哉。

庐陵法曹吏、尝劾一僧致死、具狱上州。时妻女在家、方纫缝。忽见二青衣卒。手执文书。自厨中出。谓妻曰。语尔夫、无枉杀僧。遂出门去。妻女皆惊怪流汗。视其门。扃闭如故。吏归、具言之。吏甚恐、明日将窃其案、已不及矣。竟杀僧。僧死之日、即与吏遇诸涂。吏旬日竟死。【迪吉录】

天地间极恶之事、一有悔心、便可转移、惟衙门中下笔如山、立案成铁、纵有忏悔之心、而死者不可复生、岂能偿其诬陷之罪、慎之慎之。

徐文献公琰、元至元间、为陕西省郎中。有属路申解到省、误漏圣字。案吏指为不敬、议欲问罪。公改其牍云、照得来解内、第一行脱去第三字。今将元文随此发下、可重别申来。时皆称为厚德长者。【辍耕录】

院司书吏、于各属申文、凡钱已到手者、虽有讹谬、必为掩饰照应、不然、则吹毛索瘢、无所不至、竟有挟官府以不得不驳之势、不知适中其攫取之计也、遇徐公、则其计穷矣、吏亦何利而为此哉。

周景远、为南台御史。分治浙省。每日与朋友往复。其书吏不乐、似有举剌之意。大书壁上曰。御史某日访某人、某日某人来访。御史见之、呼谓曰。我尝又访某人、汝乃失记、何也。第补书之。因复谓曰。人之所以读书为士君子者。正欲为五常主张也。使我今日谢绝故旧。是为御史而无一常。宁不为御史、不可灭人理。吏赧服而退。【同上】

书吏舞弊作奸、惧不为官长所容、则窥伺长官阴私、以为挟制把持之计、奸蠹伎俩、往往如此、非必尽出于公也、御史本无所私、故不加谴怒、使之怀惭而退、至于亲故往来、官场原不能废、倘有所干请、则岂能不为谢绝、此又居官者所宜知也、

胡铎。为云南布政使。库有羡金数千两。吏告云。无碍官帑。例得归公。铎曰。无碍于官、不有碍于民乎。叱之。【明外史】

官衙攫取非义、不曰无碍、则曰旧规、吏胥之耸动其官、以遂其染指、皆由于此、不知财物非从天降、不取于民、于何得之、不碍官则碍民二语、唤醒贪官污吏多矣。

王克敬、为两浙盐运使。温州解盐犯、以一妇人至。克敬大怒曰。岂有逮妇人行千百里外、与吏卒杂处者、污教甚矣。自今毌逮、着为律令。夫人生之祸多矣、刑狱为甚。刑狱之祸惨矣、妻孥为甚。苟能于此存心体察、则捶楚自不妄施、囹圄自无冤系矣。【臣鉴录】

罪人不孥、法中之仁也、凶恶捕快、往往以牵及妇女、饱图诈索、更有私系而污辱之者、最伤天理、试念已若犯罪、忍令辱及妻子乎、报应非远、衙门中人、皆不可不常作是想也。

黄鉴、苏州卫人。厥父善舞文。起灭词讼、荡人产业、为害不少。晚生鉴、登正统壬戌进士。以青年美才。获宠眷为近侍。苏人咸曰。父苦事刀笔而子若此、何天理耶。景泰间、宠渥益甚。后驾自北还、禁锢南宫。及复位、以旧恩待鉴。升大理少卿。朝夕召见无期。一日上御内阁、露一本角、微风扬之。命取以观、乃鉴所进禁锢疏。上叹曰、不意鉴之奸有是耶。亟召鉴至、掷此本视之、鉴连呼万死。伏诛、遂灭族。吁、使鉴宠不及此、何能报之深耶。【迪吉录】

大凡巧于害人者、天亦巧以报之、鉴父舞文害人、而鉴科甲显仕、似乎便宜、不知鉴之首鼠两端、即其父舞文之余智也、自谓巧于固宠、不知卒以此灭族、祸以迟而弥烈、舞文之报、抑何巧耶、

戴月湖、南靖人。为书手。与侪假印勾摄、害人甚多。后发觉、其侪俱承伏充军。月湖狡、不肯招、止问徒。死于驿中。一子行衢、少年能文。后忽狂酲窝盗。或告之官、官初犹不信。乡里共证之、乃死于狱。无嗣。妇与盗通。流落街市为乞丐。众共指其业报云。【同上】

请张为幻、造物最忌、忍刑不服、原属漏网、身虽末减、卒使其子若妇、堕落火坑、为世讪笑、悲夫、

陈霁岩、为楚中督学。初到任、江夏县送文书千余角。书办先将照详照验、分为两处。公夙闻前道有驳提文书。难以报完者。必乘后道初到时、贿嘱吏书、从照验中混缴。公乃费半日功、将照验文书、遂一亲查。中有一件驳提该吏书者、混入其中、先暗记之。命书办细查、戒勿草草。书办受贿、竟以无弊对。公摘此一件而质之。重责问罪革役。后照验文书、更不敢欺。【智囊】

吏胥惯计、无不于新旧任交代时、乘其倥偬、因而舞弊、一遇有心人、其弊立见、即或未即查察、而事久未有不破者、一事伪而百事皆为可疑、何苦以身试法哉、

施汴、庐州人。为营田吏。恃势夺民田数十顷。其主退为耕夫、不能自理。数年、汴卒。其田主家生一牛、腹有白毛、方数寸。既长、稍斑驳。不逾年。生施汴二字、点画无缺。道士邵修嘿亲见之。【迪吉录】

此与贷钱吏之为马、刘自然之为驴、报应相同、天道昭彰、有债必还、有冤必报、身在公门者、当知世间无可占之便宜也、乡前辈卿季兑先生、为余言灌阳县有某、被一衙蠹阴谋诈害、至于妻鬻子卖、田产均为所有、某犹羁囹圄中、后渐知蠹之为谋、中心饮恨、常在狱中叹曰、吾此生不能报怨、蠹亦垂老死、誓当变蛇入其塳中、吮其脑以泄此忿耳、狱卒问得其故、为之恻然、因与蠹交好、乃言于蠹、蠹遂懊悔、一日持酒肉入狱、与某饮、某既积怒、又恐其设害、不敢近、蠹再三告以懊悔之故、且言尔田地现在、愿即给还、子为代赎、妻可另娶、某初不之信、蠹于狱神前立誓、许为立劵、狱卒从旁劝之、其怒气顿舒、遂彼此畅饮、某大醉而呕、有黑虫长半寸、其形如蛇、蠹益悔悟、遂设法保之出狱、一切悉如前约、两人竟保全无害云、然则轮回生死、虽属佛家常谈、而积怨既深、累世莫解、冤冤相报、亦事理之所必至、录中颇采及轮回之说、正以见胥吏作恶积怨之报、不于其生前、必于其身后耳。

秀州书吏陆某、有囚当杖、受势家厚赂、阴诱官坐重法死。囚魂常随陆不去。每阴雨、囚辄前立。陆曰。汝且去、我自来。不数月、呕血死。【感应事实】

原情定罪、出入轻重、丝毫不可假借、自奸吏受势家厚赂、便能增饰情罪、使当杖者竟至论死、官且为其所用、手段可谓高强矣、及至冤鬼相随、竟唯唯听命、平日巧猾伎俩、至此独无所用、岂非天夺其魄耶、试问所得之钱、至今尚能享受否也、临桂山峡邨、有李某、窥邻人有买猪钱八百文、邻人扃门外出、李入窃其钱、有幼子用床惊觉、李遂杀之、携钱远扬、穷日夜行、不过二三十里、常觉幼子尾其后、抵饭店、店主具两人食、诘之、则云适见进店、有一小子相随、何以不见、次日又行、觉满目昏沉、不能远去、自知冤魂不散、不得已转回、邨众执以送官、一讯立承、竟抵罪、此事余所亲见者、然则冤鬼相随不去、前立索命、事理之所必有、未可以为幻也。

米信夫、浙西人。为县吏。柔狡哗捷。里有大家兄弟二人、以父死纷争。因唆其弟以讼其兄。结合官吏、破其家而有之。兄弟抑郁而死。米繇是富厚者二十余年。至元戊寅、遭谋逆讼、牵连到邑。见吏俨如其弟、抑令招承。罄其赀没焉。忿而讼吏于府、见府吏俨如其兄、抑令招承。与其妻女子息八人、俱死于狱。【迪吉录】

公门中人、往往遇事生波、乐于与讼、但求饱巳之欲、岂知人之伤骨肉、破身家、而巳亦不免于奇祸也、凡见争构、不行解劝、及拖延不结、故留讼端者、皆当以此类推。

夏原吉、为刑部尚书时、一吏持精微文书请押。因风吹、为墨所污。吏惧、肉袒待罪。公曰、风也、汝何与焉。尔起。次日早朝毕、至便殿、见帝请罪。曰、臣昨不谨、墨污精微文书。上命易之。公退、吏犹惧甚。公于怀中出所易者。吏大感悦。【配命录】

墨污精微文书、其事似大、然毕竟过出无心、夏公是以宽之、即不遇夏公、不免受责、亦自无大恶、倘若纳贿舞文、虽事较小、夏公亦未必宽也、身在公门、无心之过、原不能无、有心之恶、切不可有、择祸莫若轻、观过斯知仁、为吏者可以知所自处矣。

王文成公守仁、仕刑曹、典提牢厅事。往时狱吏、相沿取囚饭余豢豕。豕肥、则屠之分食。先生睹之恻然、恚曰。夫囚以罪系者、给粮饭之、此朝廷好生浩荡恩也。若曹乃取以豢豕、是率兽食人食矣。如朝廷德意何。欲督过之。群吏跪伏请宽、且诿曰、此相沿例也、亦堂卿所知。先生即日白堂卿、堂卿是其议。先生遂令屠豕、割以分给诸囚。狱吏到今、不复豢豕云。【近古录】

阳明先生、每以良心提醒人、以饭囚者饭豕、此良心上过不去之事也、推此则克扣囚粮、自肥身家者、其罪更甚、此心不可一刻安矣。

史桂芳、为两浙运使、于钱粮入不增毫末、出不减毫末吏曰、从来无此旧规。公曰、有甚旧规。此心不可欺处、即旧规也。【史公年谱】

自来剥民奉上之事、无不以旧规为名、官府有意厘剔、而吏胥必以旧规为解、故官吏之营私染指、无不从此二字生发也、不问旧规而问此心、其何说之辞、吏至此计亦穷矣。

正德间、陈良谟与同年数人、公交车北上。至王家营渡口、陈之家僮、与土人争殴。陈薄责家僮、婉谕土人。座中一同年某、忽怒骂曰、咄、尔何人。敢集多人、上官船行劫、反诬我家人殴尔耶。缚而挞之。其人叩头乞饶、乃放去。在座称其才能。某亦扬扬得意、语陈曰、兄何迂哉。今之为官者、才能智略耳。天理二字、却用不着陈怃然不答。某后为绍兴推官、以浮躁削职、疽发背死。【配命录】

此人所为、即讼棍伎俩也、今之托身胥吏者、往往类此、且谓不如此、则与乡愚等、不见衙门手册、故事入、衙门、几无公道、良善何以安生耶。

嘉靖间、钱塘陆姓为郡吏、毛经历爱重之。陆有女、经历有子、约为婚。未几经历提问、落魄归时、欲娶女以行。而陆妻变讨、觅他女代之、经历不知也。既归、而其子学日进、取科第、官至操江都院。移檄郡中取陆。陆惊喜且惧。及至、操都偶他出、先入见夫人。夫人曰、我父切莫提前事。陆惶恐曰、何敢言、全赖夫人看顾也。操院归、礼意甚渥。赠三百金送回、且曰后尚有所遗。归而陆之亲女至。陆对所馈金、澘然泪下曰、悲汝命薄耳。女亦悲不自胜。郁郁而亡。陆亦继亡。后有复来赠金者、竟以无人而返。夫兴衰靡定、岂可遽以眼前论人。方陆易女时、为避其衰、孰知乃避其兴乎。【言行汇纂】

经历、命官也、而与郡吏联姻、其于郡吏、亦云厚矣、孰知郡吏尚欲负之、则此吏平昔之贪财势而忘道义、已概可见、其父欺心、其女自然薄命、即理即数、万事都如此也。

孙一谦、为南部司狱。旧例重囚米日一升、率为狱卒攘去。又散时强弱不均、至有不得食者。囚初入狱、狱卒驱秽地。索钱不得、不与燥地、不通饮食。一谦严禁之。自定一秤、秤米计饭。日以卯巳时、持秤按籍、以次分给、其食甚均。见囚衣敝、时为澣补。狱卒无敢横索一钱者。【臣鉴录】

银铛犴狴间、何等惨况、不加矜恤、而复刻削为利、肆其欺陵、残忍极矣、孙君一一经理、遽使地狱化为福堂、彼禁卒因此不能横索一钱、似乎失却便益、少造许多罪孽、其得便益也多矣。

万历间一冯姓者、为选司胥役。以奸弊得重贿、为大蒙宰所知、参送刑部究拟。时选君以体面不雅、思力救之。冯犹未知、乃私自筹曰。必牵引本官、则问官有所碍、而大蒙宰亦不得不从宽。乃供曰、贿所以进选君、某不过说事过钱人也。问官疑或有此、以语选君。选君怒、令从公严鞫之。币贿果冯自得、妄扯本官以图脱漏也。竟拟重刑。【感应篇注】

冯吏牵引本官、使鞫者投鼠忌器、有不得不宽之势、计亦巧矣、乃反增其罪、竟拟重刑、非有鬼神颠倒其间、由其良心巳坏、自入陷阱也、吏苟事事不昧良心、必不致身扞法网、即不幸而获罪、亦必有可生之机耳。

永福县吏薛某、专工吓诈。虚捏状词、能饰无理为有理。以此致富。一日延道士郑法林醮。郑伏而起曰。上帝批家付火司、人付水司。巳而家产罄烬。薛渡江溺死。子以盗败。女为娼。【感应事实】

工于吓诈、又能饰无理为有理、其人心思必巧、文笔尚通者也、乃不用以彰明公道、而用于诈捏状词、才足济恶、遂致上干天怒、备极惨报、向使其天资愚鲁、或不充胥吏、其积恶召祸、当不至如是之甚也、故吏之聪明有才者、尤不可以不慎。

池州邵道、充郡皂隶。索取财物。满意则喜。不满意则拳殴之。官命行杖、极力施刑。毙杖下者、不可胜数。后得异病、手足窘束、遍体肿决、如板痕糜烂、痛不可言。因自呼曰。善恶终有报。桥南看邵道。卒至皮肉俱尽、仅余骨在。【人生必读书】

衙门行杖之皂隶、视杖下之血肉淋漓、几同土石、若非自遭异病、遍体糜烂、不足以动其痛楚之心、天以此显报、即以此示警也、惜乎悔已晚矣。

沙县旧官弊政、立宰牛税。寿州进士方震孺为沙县令、吏某以此银进。方问故。吏曰。每杀一牛、入税若干。总计所得税、岁不下千金。方愀然曰、吾何以千万物命、换千金税耶。吏复以衙门成例巳久、去此则宰牛无所稽考、不便更张为言。方怒、将吏重杖。并下令永禁如律。久之、牙侩以牛病且死告。方勿与深求、苐令埋之。由是沙之牛、得全活者甚多。【同上】

衙门有一种陋规、即吏胥有一种染指、遇有欲之官、则以本衙出息为言、遇无欲之官、则又以不便更张为言、其实无非为自巳染指起见、旧官设此、皆若辈怂恿成之、此所以谓之猾吏也、夫民间宰牛、官不查禁、及欲收税、名曰稽查、实为之主持、令其肆杀耳、杖其吏而革其税、猾吏之计、无可施矣。

章该居宅弘丽、因缺用典张吏金。张厚遗牙侩、换作绝劵。后该益窘、请求绝。出劵视之、乃巳绝矣。有牙侩押证。该仰天叹息。张父子同日失音死。【感应事实】

张为吏书、伪作绝劵、押证分明、是以章该有口不能分辨、但饮恨于心而巳、而吏之父子、同日失音而死、其欲言而不能、与含冤者无异、天之示警、何其深切哉

徐某富而狡、心涎一里邻房屋。邻饶不肯售。乃令人诱其子赌荡、遂至倾家。竟鬻屋于徐。后三子五孙俱病、梦其祖告曰、比邻某为祟也。徐惧、向城隍禳。有一丐者、立庙中大言曰、夜间殿旁、见有人诉徐某诱其子荡产。丐者亦不知设醮即徐某也、徐闻益惧、归而暴卒。【同上】

所欲图者屋也、与其人原无仇怨、乃因其家富饶、遂诱其子赌荡、使有不得不鬻之势、及屋巳售、而其家荡然无余、父子不能相保可知矣、此与占房屋而无害于人者不同、故其获报、至于子孙祟病、身亦暴亡、此种阴险、岂祈禳可免耶、愚亦甚矣、吏之因事陷害、破人身家、大抵如此。

青浦郊外有一贫民、卖得布银二两四钱。中路遗失、被同行一金姓拾得。金姓为青浦县差、贫民苦求不还。金反以催粮银在身为名、将贫民毒殴。贫民失银、合家生计无出。径住城隍庙哭诉神前。其夜金姓邻人、俱闻金家有锁炼声。明晨。金不启门、邻人视之、金已跪床下死矣。原银犹在床侧也。【丹桂籍】

拾金不还、人情多有、惟其身为县差、可以催粮银为名、遂尔肆其毒殴、谓非此无以见县差之威、岂知适所以厚其毒而速之死耶、噫、二两四钱、为数有限、而在贫民、已为一家性命所关、失而受殴、不敢诉官、而哭诉神前、情迫极矣、试观匍匐公庭者、类多奇穷极苦之人、我以为所得无几、而已绝贫民一家生计者、岂少耶。

广东小吏丁宗臣、赋性刻薄。见人贫穷、则非诮之。见人急难、更倾陷之。生平所为、毫无善行可称。五子、一聋、一跛、一瞎、一瘫、一两手反背、饮食需人。亲戚朋友、见宗臣皆以为不祥、不与为礼。晚年罢职、益困悴、乞丐而死。【配命录】

此种性行、在乡里愚民、尚足为害、身充小吏、尤易肆恶、五子皆残疾、何相报之显而速也、今官衙中如此行径之胥役、恐亦不少、乌得与之一说此等报应、以警其后也。

有一乡愚、悮买贼衣、被捕擒获。带至古庙、吊打备施。哀告曰、我实不是贼。现有城中某、系我至戚、唤来可问也。捕唤某识认。某见贼情、恐有连累、坚不认亲。乡愚被拷而死。某至家、即见披发流血之鬼、呼号索命。曰、尔吝一言、见死不救、尔岂能免乎。我已告准阎罗、与诸捕共质地下矣。某暴卒。【同上】

止于惧累、不肯相救耳、尚且立遭冤报、甚矣害命之祸、速而且惨也、彼恶捕者、手毙良民、其刑祸不延及子孙不止。

湖广盛某、为县刑吏。素性险恶、人号黑心家富、欲造堂楼。苦地窄、与邻张姓言、不允。盛密令大盗扳张、张不能辩而死于狱。妻竟以地售之。楼成、得一子、六岁尚不能言。一日盛在楼中。其子匍匐而至。盛曰、吾为子孙计、故设此谋。今尔如此愚蠢、奈何。其子忽厉声作色曰。尔何苦如此、吾非张某耶。尔以无辜杀我、谋我之地、我来此、正图报耳。盛大惊倒地、七孔流血而死。其子费尽财产、亦死。【丹桂籍】

身在官衙、执掌刑狱、唆盗扳人、何啻顺风之呼、未几而被诬者以死、占地既得、楼亦遂成、就目前而论、可谓求得谋遂、岂知其所以报之者、即在膝前之子也、世之豪猾致富、而其子荡费不能守者、焉知非雠人之索债耶。

祝期生有口才。专一颠倒是非。尤好言人短处。虽端人正士、亦曲加诋毁、必败其名而后巳。晚年忽病舌黄。发时必须刀剌、血出升余乃止。一岁常发五六次。哀号痛苦、寝食俱废、血枯而死。葬后、尸为群犬所食。【配命录】

有口才而颠倒是非、好言人短、诋毁正人、至自剌其舌、血枯而死、相报亦云巧矣、可畏哉。

山东莒城马长史、自恃有才、作恶多端。一日有星陨于其家、光彩烨然、久之乃变为石。自是无日无讼狱口舌疾病等事。逾年。长史殁、家人离散。房产积蓄、荡然一空。其石周围数尺、色微紫、有纹如字、至今尚存。【同上】

有济恶之才、而又身为长史、故能作恶多端、星陨化石、□气致异、不祥孰甚焉。

宜兴染坊孀妇陈氏、有姿容。木商洪敬、诱饵百端、终不可犯。夜将数木掷其家、明日以盗闻于官。又贿胥吏系累窘辱、以冀其从。妇家焚香恸诉、未几商入山贩木、丛柯中突出黑虎、啮商死。【同上】

此何等事也、亦肯受贿、为其窘辱、见公门胥吏、无不可要之钱也、欲以长养子孙、断无此理。

张奉素习刀笔。尤工剥民之术。凡官长至、辄教之虐取民财。官有其三、七归于巳。巡按唐公捕之、以计逃去。时四野无云、忽为暴雷击死、五脏如刳。【丹桂籍】

胥吏剥民之术、惟愿官之多欲而尚刻、一中其计、予取予求、无不如志矣、上司纵有访闻、官必巧为掩护、黠吏之藏身甚固也、抑知王法可逃、天诛必不能贷乎。

归安陆居贞隅、令江右大庾。庾有府吏、宠于太守。其父曾充隶、前令竟延作乡饮介宾。公至、召隶、且令穿乡饮巾服来。至、剥其巾服入库。笞二十遣之。此时太守尚在郡也。自是郡邑乡饮。严肃、不敢滥赴。【近古录】

盛典滥邀、求荣反辱、即使官长姑容、难免乡闾耻笑、何如力行善事、积福于子孙、将不求荣而荣自至、有过于巾服者欤。

金忠于人有片善、必称之。虽素与公异者、其人有他善。未尝不称也。一里人为吏、数窘辱公。及公为尚书、其人以吏满来京师、惧不为容。公荐用之。或曰、彼不与公有憾乎。曰、顾其才可用、奈何以私故掩人之长。【言行汇纂】

金公之公而且厚如此、平时决无非理过情之举、为吏者奈何辄窘辱之也、大抵吏胥狐假虎威、不分贵贱善恶、概以盛气凌人、视为地位固然、恬不知非、不但敛怨非宜、其薄恶亦太甚矣、阅此能不憬然。

保靖州杨大、王周、钱火儿、三人。同一騃懦汉、避雨崖下。俄而虎至前、三人共推騃懦汉出、以当虎。不意崖忽崩、虎惊而去。騃懦汉反得免害、而三人俱被压死。【丹桂籍】

衙门中便宜之事、巧猾者踞为已有、至于劳苦之事、騃懦者当之、而巧猾者最善狡脱、然利即害之所伏、究竟巧猾之得祸、更甚于騃懦、避虎之喻、何其切也。

建州吏林达、屡侵人所有。里中有葬父者。筑坟一区、风水最吉。达造伪劵、称其父未死时、将此坟卖我。遂以巳父迁葬其中。里人争之不得。葬毕、达梦其父曰。福田在心、不在风水上。安有伪冒欺人、夺人所葬、而享福利者。今反因此绝嗣矣。达与合家具病死。【同上】

伪冒占地、里人争之不得、无非以林达倚恃官衙、善于舞弊之故、达方自以为得力于吏胥、乡人亦艳羡吏胥之有势、不知此正厚其毒、以待其自取绝灭也、向使告争理屈、不过占葬不遂而止、何至于此耶、倚官势而盗葬者、可以省矣。

卢纮任江南粮道。偶卧病、适属邑解银二百四十两、暂付管粮吏张瑞昌收。随奉遣他往。比归则银失矣。询守宅人、皆谓尝启户而入者、张仆吴勤也。独卧于户侧者、曹仆陈美也。付捕快拷讯、俱不承。张诉之于城隍、及南庄五仙。一日同房吏曹璘方伏枕、忽厉声曰、呼瑞昌来。张至、谓曰。银是曹璘仆陆贤盗去。欲以授伊父、以百两置大门内僻处。适璘父出、贤仓皇却走。时有菜佣吴茂、歇凉户外。窃窥、乘间挈以归。讵意非其所有、甫至家、母暴卒、子复痘殇。未几。茂亦疫死。总以取不义之财、故死亡相继也。其五十两一封、被窃见者分散、巳不可追。其九十两、今在楼下床底。陆贤盗银、曹璘不知。即张瑞昌失银。亦因前世欠伊银一百二十两。今失去一百五十两、多三十两。俱令瑞昌担承。若再追赔、恐冤冤相报、无巳时矣。曹醒不知所云。众挟曹归、索之床下、果然。【四照堂集】

观此知取非其有、殃祸立至也、前生欠负、丝毫必偿也、人间暧昧之事、官虽不知、神则鉴察也、一事而可以为三戒焉、作吏者以此类推、则欺人之事弗为、而妄取之心可息矣。

附录:

陈宏谋字汝谘临桂人雍正甲辰进士由翰林历官中外凡历巡抚者十有三任以总督兼巡抚者四任入为吏部尚书乾隆三十六年以东阁大学士予告归卒于道赠太子大傅赐谥文恭入贤良祠宏谋内行敦笃奉职勤慎少有过失所在视官如家爱民如子兴利救弊知即为之在乡奏免粤省劝恳浮粮捐设临桂学(四库全书·史部·地理类·总志之属·大清一统志卷三百五十六)